第101章 Chapter101除此之外,再……
床下的空间并不大,容纳了机关之后,供以放置信件的木盒的体积就更小。羊皮纸们堆成小山,看上去体量庞大,其实也不过几十封。均摊到每个人身上,属于个体的语言变得很少。
稻川秋不用多久就将它们全部读完。说起来是很悲哀的事情:跨越了一个人的一生的信件,在另一个人的时间里仅仅占了一小部分。但时间不能恒定价值,也不能界定某件事物的深刻影响。
除了Giotto之外,G的信、朝利雨月的信、蓝波的信……几乎每个与她相识的彭格列都写下了信,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家族的来信。
署名是罗德曼加百罗涅的一封,被排挤一般塞在角落里。信的主人一如往常地选用了颜色靓丽的信封,火漆上加百罗涅的家徽清晰分明。
【小秋:
好久不见。
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我刚刚结束了一场宴会,迪伦劝我早点儿睡,文件可以明天再处理,但我觉得既然睡不着,那么还是工作好了。
相比起从前,我的工作并不算多,根深蒂固的毒瘤被拔除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西西里平静得有些异常,我也没什么事好处理。不过,这算是一件好事,不管是杀手还是黑手党,不管是平民还是情报人员,大家都生活在平静之中。因为太过平静,我甚至觉得从前的时光是错觉,仿佛从没有过与你遇见、从来没有过那场战争。
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去十三年,我们也已经十三年没有再见过了。你留下来的画像实在不多,Giotto他们又很吝啬,我没有多少东西用来怀念你,因此近来想起你的时间越来越短,常常有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你,连写你的名字的时候,字母都有了生疏的不流畅。
我甚至觉得你的脸都很模糊了。
从抽屉中找出了你从前给我写的信。真的很少。我这些年给你写的信没有寄出去,堆在旁边,已经远远超过了你赋予我的份额。想要对你说的话从少到多,又从多到少,真怕有一天提起笔的时候突然茫然、不知道该给你写些什么。我抱着这样的惶恐给你写这封信,啊,写到这里已经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了。
……
迪伦刚才进来说我喝错了酒,我大概是醉了。
……
月亮很漂亮,落进来的时候照亮了我的羽毛笔。我想起来曾经在月亮下见过你一面。不过,你并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正好到彭格列办事,第二天要走,又舍不得、不甘心,于是跑到窗外去看了你一眼,接着被阿诺德打了下去,后来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了。你知道的,那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太忙,又想战争结束之后有得是时间,所以省下了跑去找你的时间,仅仅用信件来敷衍我的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如果我能够多见你几次就好了。
……
我甚至觉得你的脸都很模糊了。
Giotto他们说你没有死,但我想,你这样吝啬的家伙,哪怕没有死亡,也不愿意来看我一眼吧?他们在建一个什么组织,我投了钱,但只是出于同情的心理。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家伙,又可怜又没用。
……
我才发现我什么都没有,从头到尾给你的东西都很薄弱,没有什么意义。对不起。
我可能真的是醉了,并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小秋,我多么希望你能够看到我的这封信,只不过像从前那样敷衍我,懒得给我回信。
我很想念你,但也许到生命的尽头,都无法再见到你一面。
……
已经过去十三年了,小秋。
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原本想对你说的话是:
我爱你。
仅仅如此。仅仅如此。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值得我拿出来的了。
迪伦又来催了,那么,再见,小秋。
你的
罗德曼】
相比起青年时的字迹,十三年后,罗德曼的字迹变得更加沉稳,只是因为醉酒而有一些扭曲,另外有一些单词被水滴晕开,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分清写的是什么。
罗德曼是第一个同稻川秋光明正大地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的人。其他的狂热的送花请咖啡追求者,行为大胆,实则一击就退、毫无真情。当然,也有人对她怀有真正的试图共度一生的欲望,可是只有罗德曼,他在午后的阳光中迈着步子走过来,又热切,又冷静,既是陈述,又是感慨地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直面感情的炽热,和感受内敛的情绪表达,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稻川秋摩挲着信件。
她曾经以为再也无法得知罗德曼在战争后想要和她说什么。但命运的眷顾让她知道答案。知道之后却不是得意惊喜,而是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怅然。
——从此,再也没有人像罗德曼一样,如此热切,如此真诚。
迪诺和罗德曼很相像。这种相像,只有同时见过两人的人才能感受出来。他们都有金子一样的头发,看人时好诚恳的眼睛,发现自己出糗之后窘迫的笑容,以及扑上来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的语气。
紧张的时候也很像。
迪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神情凝重,仿佛她的答案此刻比陨石撞击地球的讯息还要重要。他的眸子仿佛海水潮涌,而引动海的潮汐的是月亮。
罗德曼也曾经用这样的神情同她喊话,那时,他在战场另一头,她在这一头。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会抛下战场,跑向她。好在最后没有。可惜最后没有。
而且……
是不同的。
两个不同的个体,再如何将他们的影像叠加,最后得出来的,都会是,“根本是不同的人”的结论。
稻川秋干脆利落地回答了迪诺的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没错,我是为了Giotto他们来的意大利。”
玛蒙给她送来了电子表之后,她就决定了要到意大利一趟。而信件中提到的内容,让她暂时留在了意大利。
这个答案让金发青年的脸色黯淡下去,不知是为了答案本身还是答案中的称呼。
“第二个问题呢……?”他几乎不抱希望地问。
“不是。”
稻川秋回答:“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不会
接受你。“们。
迪诺:“……”
他嘭咚往下倒,一副败犬跪地姿,面色灰白,看上去马上就要吐魂或者黑化了。
“怎么会……”
他喃喃两句,稻川秋挑眉道:“追求我可没那么容易。追我的人那么多,你排得上号吗?”
出乎意料,迪诺并没有颓废多久,几乎是刚刚听到这句话,他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的!拜托了,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我可以当小三,也可以当小四小五小六小七!”
稻川秋:“……”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金毛师兄还在啰哩巴嗦地叨叨:“只要不是因为初代他们就好了。我看了书的,还问了罗马尼奥,他说死了的白月光最可怕,没有任何人能跨过死人。拜托了,拜托了。”
他可怜兮兮地牵着她的手:“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稻川秋跟他对视几秒,挪开了眼睛:“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但我不一定会回应。”
你追我就追我,但我不一定回应。这什么吊着人的渣女。
迪诺却弯起了眼睛:“其实就算你不给我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那你问个头啊!
他自顾自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没有看到结局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放手的。嗯……”
他说:“虽然我不能拥有小秋的心,但至少也不能落后情敌太多吧。”
……他脸上好像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
稻川秋转移了话题:“评委大人,你还记得你的工作么。”
不管是谁说起工作,都会戴上痛苦面具,迪诺也一样。比赛快结束了,他只能满脸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最后站在擂台上的是沢田纲吉和他的同伴们,以及半“站”在台上的大冰雕。
比赛进行到后半期的时候,所有人都坐不住,嗷嗷叫着一拥而上,试图用人海战术打败台上的人。——实在是太招仇恨了,因为没有暴露彭格列的身份,沢田纲吉等人就像是横空出世夺走所有荣耀的龙傲天,而学生们早就对他们看不顺眼,只想要把他们打压下去。
狱寺隼人使出了全部炸药都没把他们吓跑,山本武一边挥剑一边笑,“这么多人,把时雨金时砍卷刃了怎么办?”时雨金时虽然没有损伤,然而刀身上挂着的血却淋漓不尽,笹川了平将库洛姆护在身后,击倒冲上来的学生,后者则奋力放出幻境,但因为人数太多,幻境摇摇欲坠。
最后是沢田纲吉使用了【零地点突破】,放出了明亮的火焰,将所有人都冻了起来。变成冰雕的学生们维持着愕然的神情,不明白为什么扑面而来的是火焰,沾染到身上却成了冰。
反应过来之后,被提前扔下台的学生都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而认识这一招的人更是面色凝重。
零地点突破,彭格列初代的标志性招式,也就是说……
传闻中的彭格列十代目,居然就是眼前看上去柔弱矮小的东亚少年!
“咳咳,咳咳。”
校长笑眯眯地站上了台:“伴随着欢声笑语,我们一月一度的比赛已经落入了尾声,首先听听评委们的点评……”
学生们表情复杂地看着校长。
“这老头就不怕啊?这可是彭格列啊彭格列!”
“校长有背景啊。”
“什么?!这老头有背景?他是彭格列九代目的情人吗?听说九代目没有孩子……难道是……”学生C合理揣测。
学生A和学生B同时翻白眼。
学生A:“不是彭格列,是那个什么……基里奥内罗家族的人。虽然近些年没落,但基里奥内罗以前和彭格列有过合作,这就是黑手党学院的由来。这是校史里面说的。”
学生C大惊:“什么!我们还有校史?”
学生A和B又翻了个大白眼。
校长当然听见了这群大逆不道的学生在说什么,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不以为杵地道:“比赛开始之前,我曾经宣布,胜者将会获得一件神秘奖品的使用权。”
学生们开始说些“使用权”“铁公鸡”“抠门到家”的话。
校长拍拍手,有人将盒子捧了过来。
他笑着说:“至于奖品是什么……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第102章 Chapter102玛雷戒指
“搞什么神秘,校长疯了吧。”
“不一定是疯了,可能是他脑子突然灵光了。不然这么多年没有奖品,彭格列一来就有了?”
“好你个校长,趋炎附势啊!”
学生们在底下吵成一团,台上的校长不为所动,笑眯眯看着沢田纲吉接过盒子。
“啊,祖宗的遗愿,”校长惆怅地想,“终于要到我这一代终结了吗?”
当年,彭格列领头,西蒙、加百罗涅赞助,其他家族响应,黑手党学院应运而生。关于领导学院的人选,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板上钉钉的彭格列,岂料初代首领Giotto却将此权力交给彼时声名未扬的基里奥内罗家族。
基里奥内罗因此得到无数好处,可谓是一时显赫,后来便一直是黑手党学院的领导人。虽然现在没落,但当年,基里奥内罗曾无人不识,无人不敬。
黑手党讲究恩仇相伴,既不让别人欠自己,更不让自己欠别人。时任基里奥内罗首领的初代诚惶诚恐地前往彭格列,询问对方需要什么回报。
“在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之内,我什么都不需要。”
金发青年彼时正在把玩着什么,基里奥内罗初代偷偷瞟了一眼,看到一只浮雕的振翅的鸟儿。极精细的做工,鸟儿与表盘融为一体,他暗暗惊叹彭格列的权势之盛,连这样顶尖的工匠都能请到,还不等再看,金发青年收紧手指,将鸟儿攥入手心,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回过神来,问:“两百年之后,恐怕基里奥内罗都已经灰飞烟灭,又有什么能为您做到呢?”
“我想向您借一样东西,”金发青年彬彬有礼道,“只是短暂的使用权,在两百年后。”
基里奥内罗初代的心往下坠,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值得彭格列惦记两百年。除了一样东西。
他并不接话,面前的青年仿佛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自顾自接着道:“玛雷戒指。我向您恳求借走它。”
“……两百年后,不客气地说,您已经不在人世,那么玛雷戒指,对您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基里奥内罗初代没有否认戒指在自己手中,他很清楚彭格列的情报部门有多么恐怖。他只能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打消对方的念头。
“并不是借给我,而是借给另一个人。她需要玛雷戒指,”Giotto用无法被拒绝的语气陈述。
他在稻川秋面前常常温和过头,被她和蓝宝联手捉弄了也仅仅是微微一笑。稻川秋说他这样好惹,怎么当上彭格列首领的哇?——其实这是玩笑话,Giotto当然不好惹,不如说不被他盯上就好了。
这场谈话,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通知,Giotto并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即使如此对方也该感谢他的仁慈:一般的黑手党连选择都不给你,看上什么,只会直接夺走,又哪里来的交易呢?
黑手党学院往后的运营权力,以及彭格列的友谊;又或者说什么都没得到,还得罪了彭格列。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基里奥内罗初代当然不是傻子。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也放松下来,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我想没人能拒绝这笔交易了。但您怎么知道,两百年后,会有人来向我借走它们,我又该怎么确认她即是我们等待的人呢?”
有点朦胧的日光,青年望向窗外时,他的目光穿越光阴岁月,他的眼睛比时间还广阔。
他慢慢地说:“嗯……恐怕需要一些时间来写她的特征。劳驾,请把我的笔拿过来。”
……
迭代多年
之后,外人只知道基里奥内罗莫名得到了黑手党学院的运营权,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只有每一代基里奥内罗首领和黑手党学院的校长知道,他们需要将玛雷戒指精准地送到某个人手中。
这么多年,当然也出现了不少的疑虑。
“两百年了吧。如果对方不来怎么办?”
“说实话,两百年过去,这事简直跟传说一样。要不是契约上的火焰还燃烧着……”
“不如说那火焰现在还燃烧着,就已经是一种传说般的奇迹了吧。”
要知道彭格列初代已经逝世多年,没准连骨灰都被草木吞噬了。可当年他在同基里奥内罗的契约上留下的火焰署名,现在还在燃烧着,仿佛蛰伏的灰烬中的火星,等待着重新燎原的一天。
纵使基里奥内罗原本有毁约的心,看到契约上的火焰,那颗心也一下子碎掉了,根本不敢想如果他们真的毁约,彭格列初代会不会从坟墓中诈尸爬起来把他们拉下地狱。
现任黑手党学院的校长在位期间一直兢兢业业,生怕自己错过了那个重要的时刻,不过,他有时候也抱怨,“谁知道对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万一描述不准确呢?两百年前的人描述一个两百年后的人!真有意思!”
直到稻川秋找到他,说要求职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睁大了,一个后仰从办公椅上翻了过去。
“……你没事吧,”她略施人道关怀地问。
“没事没事,”校长从地上爬起来,擦擦额头上的汗,该死,两百年后居然真的有完美符合描述的人,祖宗的诅……使命,终于到他这一代要结束了!
他火速安排了对方的入职,同时提出会将玛雷戒指送来,但因为后者一直被妥善保存在家族的基地中,恐怕这需要一些时间。
“没关系,”她说,“等那么久了,也不急在一时。”
玛雷戒指被送到的时候,正好到了院内一月一度的“排名席”。稻川秋没有马上取走,而是若有所思地道,“把它当成这次比赛的奖品怎么样?”
校长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如果被不知情的学生拿走……”
这可是玛雷戒指啊!
“最后的胜者一定是知情的。”
校长正想说,玛雷戒指的存在是机密,经过时间更迭,普通黑手党根本不知道它的详情,怎么可能肯定最后的胜者必定知情?
然后他想起来,这个暑假,有学生短暂地入学了。因为风头太盛,关于他们的资料还被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其他人不知情,可在Reborn委托下亲自办理了对方入学手续的校长却清楚,那是彭格列的下一任继承人。
……两百年前是彭格列。两百年后是彭格列。
她和彭格列的缘分还真是深厚啊。
校长叹息着同意了。
接下来,果不其然,取得了胜利的人是沢田纲吉他们。校长一边唏嘘一边看着少年有些腼腆地站在领奖台上,接着打开盒子——
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诶?”
沢田纲吉发出了疑惑的气声,接着将盒子里的绒布托座翻转。也许是在下面?
下面也什么都没有。
又或者……奖品是这个绒布托座?
他迟疑地把它拿出来,山本武凑过来:“这是什么特殊道具吗?”
狱寺隼人沉静思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盒子……”
下面眼尖的学生看到盒子里的场景,发出了“果然如此”的嘘声:“就知道校长这种铁公鸡不会送什么好东西。”
“愚人节吗这是?四月一号早过了吧。”
“哈哈,校长终于穷疯了。”
穷疯了的校长额头后背手心冒汗地走过来,在面对沢田纲吉疑惑询问“这是什么类型的奖品”时,瞠目结舌,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后台。
确认没有人看到自己出糗之后,他咚一声迎面倒地,像僵尸一样扑街了。
主持大局的人遁走,只能由迪诺来挑大梁,把台下学生们“校长扮机器人真有一手”“以后转行当演员得了”“谁家演员同手同脚”的议论声压下去之后,他讲了几句场面话,把学生们遣散了。
等到学生们离开得差不多,他才走近沢田纲吉等人,面色凝重道:“恐怕奖品被偷了。”
众人发出惊呼:“被偷了?!”
“……一定是被偷了。”
校长从地上坐起来,双目无神道:“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该死!”
近年来,基里奥内罗家族中已经没有人能够驾驭玛雷戒指,于是后者逐渐从武器变更为家族的象征。家族的象征这种东西,往往被高高挂起,变成画像之类的存在,基里奥内罗生怕玛雷戒指被夺走,将之藏得隐秘,平时并不会去检查,只在首领继位等重要仪式上才会取出,哪里想到戒指早已经被偷走。
校长汗如雨下,虽然他并非这一代基里奥内罗家族的首领,但他再清楚不过这场跨越两百年的契约何等重要,相比之下,玛雷戒指本身都是其次了。他抹着额头道:“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寻找戒指……一定会将它交到您的手上!”
“你们打算怎么找?”
校长道:“总会有线索的……”
“监控呢?定位呢?这些有没有?”
校长哑口无言,基里奥内罗家族基地仍然保留一定的传统,并没有用上监控等近代兴起的手段。
“这些东西都没有,你们用什么去找,我用什么来相信你们,”稻川秋面无表情道:“我要去你们的族地。”
校长试图挣扎:“去族地的话……”他想说这可能不太合适。
被女生无波无澜看了一眼之后,他猛地改了口:“我懂了,您想什么时候过去呢?”
按照约定,稻川秋在黑手党还有一周左右的课程。
“明天,”稻川秋道,“可以的话,现在走也行。”
“还是明天,明天……”校长赶紧一口应下,同时隐隐感到风雨欲来。
“平行世界,由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可能衍生出的无数世界。”
“不同的平行世界中,同一个人可能拥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生活。”
“但是——”
“怎么会有人,仅仅存在于一个世界里呢?”
昏暗的房间中,仅有半掩的彩色玻璃窗户投入一缕阳光。
坐在沙发上的人把玩着手中的戒指,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103章 Chapter103白兰杰索……
基里奥内罗的首领因意外而无法出面,另外派了家族成员来接待稻川秋。
“上一次见到戒指,是在什么时候?”
“首领的继位仪式上,作为象征出现,之后就被封存起来,派有专人看守。”
“专人呢?他们看上去才来这个地方半年不到。”
“……确实如此,三个月之前,家族进行人员调动,不同的职位因此串联了,看守的人因为老迈而被调走,他们是新来的。”
“用老迈得马上就要退休的人来看守家族的至宝,新来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基里奥内罗的先祖知道你们做出了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中爬出来?”
面对稻川秋刻薄的评价,基里奥内罗派来的人无法应对,好在前者也无意和他们牵扯太多,而是开始在基地内调查——虽然看上去她只是在散步而已。
“原本想要吞并走向没落的基里奥内罗,却发现其背靠黑手党学院,除非黑手党学院也走向末路,否则基里奥内罗不可能同意被合并的选择。对方目的明确,一切所求只是玛雷戒指,因此发现吞并之路行不通,开始寻找其他的办法——恰好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基里奥内罗目光短浅,已经无法使用玛雷戒指,更甚至不明白它们的价值。”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夺走一个
家族中炙手可热的宝物,和偷走被家族遗忘的东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难度。对方用精确的语言策反了内应,之后进入了基里奥内罗,光明正大地拿走了玛雷戒指。”
“这……光明正大?怎么可能!”校长不敢置信地道,“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很多,但大多数人选择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不是。”
稻川秋指了指保险箱的一角:“在这种地方留下痕迹。”
校长疑惑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空中的尘埃以每小时2.5厘米的速度下落,以此给存在着的事物蒙上灰色。虽然在基里奥内罗的保险箱内,几乎不存在尘埃,然而还是能够看到不同的物品放置其上后留下的痕迹。
角落里,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落下。而那个“粗心鬼”对此显然疏忽,甚至有意为之,过了一会才把它捡起来。
“你没有闻到气味吗,”稻川秋道。
“没……没有?”校长摸不着头脑道,同时使劲吸鼻子,试图在空气中找到须臾的气味粒子。他失败了,感叹道,“难道您能闻到这么长时间以前的气味?”
稻川秋不回答他。
在她的视野中,粒子雀跃又明亮,附着在那一块小小的区域,散发出一种甜腻的气味来。
像是田野边的苹果树,在阳光下灿烂生长,果农兴高采烈地将它摘下来,掰开之后才发现内部已经朽烂,过甜的果肉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像亚当的苹果像棉花糖像教堂的彩色玻璃。
按理来说现场的情报是不够她推理出更多信息的。
但稻川秋的脑海中却跳出了一个曾经短暂谋面的影子。
“白色头发,紫罗兰色眼睛,眼下有倒王冠状的刺青,身高一米八左右,典型的欧美人长相……我说得对不对?”
被稻川秋从人群中提出来的内应原本还在强装镇定,发现真相被对方信口说出来时,他尚且还能够稳住,直到稻川秋连教唆他的人的外貌特征都说出来,他终于面色剧变,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黑手党对待叛徒的手段残忍甚于对待敌人,一旦被确定为叛徒,将会面临恐怖的极刑。
他从脸上挤出笑:“不,也许这是误会……”
嘴上说着辩解的话,他却毫不犹豫抬起手,用指间的刀片抹向自己的喉咙!
自我了断好过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电光火石之间,冰冷的刀片已经抵在喉咙皮肤上。只需要再过须臾,他就能割断自己的喉管……内应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但这笑容马上就僵住了。
“……”
他的手指动弹不得,刀片好像瞬间经过了一万年,朽化成粒子,没有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一点痕迹。
“真是毫不犹豫的决断呢,让我好奇到底是谁策反了你,”稻川秋面无表情地说,“这种事不是在挑衅我吗。”
“我最恨别人挑衅我。”
“——白兰杰索。”
白兰杰索,新兴势力杰索家族的首领,在玛雷戒指被发现盗走之前,行事高调,扩展迅速。然而,稻川秋准备追击他们的时候,却发现其快速收缩——不,准确来说并不是收缩,而是躲避她的行动。
在各个洲散网开花,偏偏在她到来的时候全面隐匿。纵使稻川秋能够精准捣毁对方的基地,也抵不住对方卷土重来的速度,况且他们扩展的速度快得不同寻常,简直难以理解对方是怎么做到全方面处理各地事务的。
“玛雷戒指果然落入他手中了,”稻川秋郁郁地想,“平行世界的他加起来……哪怕是猪,八兆亿头乱跑,都能在绝境中找到唯一的生路。”
在十余日的行动中,以稻川秋为指挥中心,彭格列、加百罗涅和基里奥内罗家族派出人手协助,一共捣毁了杰索家族十三处基地。
杰索家族就像是某种蟑螂,发现一只的时候,世界各地已经全部都是它们的脚印。
哪怕稻川秋决策再快,彭格列等人的行动再迅疾,也无法抵过八兆亿个白兰杰索的容错率。
还是上个世界好啊,黑衣组织的基地就很少,而且还有谁能代替她指挥……噢,想起来了,山崎樋,一款很好用的工具人。
面对着蟑螂之家,哪怕稻川秋也只能望洋兴叹,另寻他路。
正好暑假结束,她短暂回到了并盛町,此时新的学年即将开始,并盛中不断有学生出入准备新学期,门口的风纪委员兢兢业业地揪出过了一个假期就放纵过了头的学生,矫正对方的眉毛、发型、服装。
“啊啊,这个发型我可是特意到了东京,请了最好的理发师为我量身定做的啊!”
有学生扑倒在地,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而且怎么看都是你们的飞机头更违反风纪吧。在东京,留飞机头的都是小混混,根本不是风纪委员!”
“你小子少啰嗦!不想被打飞就赶紧把头发剪了!”风纪委员凶神恶煞,“风纪就是委员长定下的规矩,东京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和委员长的规矩相提并论!”
“倒反天罡啊,说得好像并盛比东京还高级一样!”
学生发出了悲鸣,与此同时他的头发也被剪成了符合风纪的形状,剪成锅盖头。
大概因为听说云雀恭弥暑假离开了并盛,他没有灰溜溜离开,而是大喊大叫起来,活脱脱一头悲鸣的雄狮。
“砰——咚!”
悲鸣的雄狮被一浮萍拐甩到了墙上,色彩仿佛浮世绘一般悲惨。
众人寒蝉噤声,只见传说中还没有回来的云雀恭弥站在学校门口,冷冷道:“违反风纪。咬杀!”
躁动的人群顿时老实了,一个个排着队路过学校。……话说路过学校为什么要排队啊!
稻川秋和云豆打招呼:“好久不见啰小黄。”
把主人的名字叫错了啊你这家伙!云豆啄了她一下,但没用太大力气,啄完以后躺平,摊成一团毛球,赖在她的手心不走了。
稻川秋临时离开黑手党学院,不仅已经适应了情报学老师冷不丁爆秘闻的学生们不习惯,云豆也很不习惯。
往常她一天三趟地往稻川秋身边飞,学生们腹诽怎么情报学老师还养鸟啊,这鸟一定也是鸟中的情报头子,它很骄傲地冲他们啾啾啾;后来稻川秋跑了,它只能蹲在云雀恭弥身边,一天唱三遍跑调的并盛中校歌。
云雀恭弥一开始还不厌其烦地纠正它跑的调,最后跟它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云豆狠狠叼了他一下。
“力道不错,”他说着,把云豆放在肩膀上,“知道你想念她了。”
一直到暑假结束了,再开学的时候,他们才再见面。
“夏马尔那家伙不会取代我变成校医了吧?”稻川秋问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淡淡道:“相比之下,他才更像校医。”
确实如此。稻川秋到处乱跑,夏马尔却很懒得挪窝,除了经常搭讪女生破坏并盛中形象之外没什么不好。
稻川秋道:“看来我的竞争力已经下降了。但能不能给我走个后门?”
“后门?”
“把那家伙辞了吧,让我来,拜托了委员长大人。”
她说的是拜托的话,用的是撒娇的语气,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专业骗子,却叫人很愿意上她的当,受她的骗。
委员长大人便从鼻中哼了一声,辩不出喜悦或者不喜悦,道:“看你表现。”
东京的地标有东京塔,京都的地标有京都塔,并盛町也差不多,地标是并盛中,特色是飞机头。
来到美丽的并盛町,与飞机头同行。
稻川秋总觉得这两天校医室外行走的飞机头数量逐渐变多,她不禁纳闷地想,还有哪里的组织会用飞机头作为特征?
这个谜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沢田纲吉他们终于从作业地狱中脱身,跑来找她。
Reborn幽幽道:“本来该用三天的作业,居然只花两天就写完了。看来阿纲你还有得是被压榨的潜力嘛。”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拜托,这是事态紧急,不要拿来当成压榨我们的借口啊!”
稻川秋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黑手党学院中完成剩下的课程,顺便Reborn还请了新的“老师”教导他们。虽然他们很想帮上稻川秋的忙,但Reborn一句“没有能力,你们凭什么帮忙”就把他们堵了回去。
好不容易回到日本,花了两天时间极限赶完作业,他们急匆匆跑来了。
稻川秋隔着校医室的窗子看到他们跑过来,走过去拉开门——
“膨——!”
少年们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下一秒,雾气就包裹了他们,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第104章 Chapter104泪水的涨潮,……
“因为个体的不可转移,不得不容忍计划出现谬误,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但我对之放任自流,绝不采取阻止甚至断绝其路的行动。”
在稻川秋本人的时间线中,十年后的白兰杰索笑吟吟地将棉花糖扔进嘴里,嚼得满嘴泛甜。
“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太无聊了。”
“无聊到我想要忽略八兆亿世界对我发出的警示,去瞧瞧是谁,能够成为我计划中的变故。”
“——以上,就是我从前的所有心绪。”
他从唇齿间吐出甜蜜的空气,出口的话语也黏上棉花糖的甜蜜:“但我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能够殃及我一生的大灾难呢。”
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淡淡道:“灾难?”
“难道不是吗?”他拉长了声音,仿佛很不满。
海鸟叼起五月的太阳,波浪翻滚着不定的命运。
“你说是就是吧,”十年后的稻川秋回答,推开了他靠近的脸,接着又把他顺脚踹进了海里。
“——嘭!”
男人落入海中,顷刻间就被海浪吞噬。船只虽然简陋,然而行进飞快,当他再次从海水中脱身时,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海天之界,暮曙光的余晖营造出尚未入夜的假象。
“真是无情,用完了就扔,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交易?”他嘟嘟囔囔,半晌又弯起眼睛。
啊,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他领先半步吧。
沢田纲吉的十年后。
“形势很糟糕,”十年前的Reborn道,“彭格列首领遇刺身亡,六大守护者一半分散世界各地,一半事务缠身,难以抵抗杰索家族的入侵。”
“最糟糕的是,彭格列戒指,已经被这一代的首领毁掉了。”
他正坐在十年后的彭格列秘密基地中,面前的则是晚他一步穿越过来的沢田纲吉等人。
“彭格列首领……为什么要毁掉彭格列戒指?”
穿越到十年之后,明明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却仍然没有回到原本的时代。路上遇到的人一个个面色严肃,基地内氛围肃杀,少年难免紧张,听到解释还觉得大脑朦胧,半晌凭着本能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需要问你自己,蠢纲。”Reborn道。
“这是十年后吧,”沢田纲吉下意识同他吐槽,“谁知道十年后的人在想什么啊!我又怎么知道……彭格列首领……为什么要毁掉彭格列戒指?”
他的声音渐弱,脸上浮现出错愕与茫然的神色,
“彭格列首领——难道指的是第十代首领吗?”
九代首领Timoteo年龄渐大,十年前就流露出了退位的想法,若非沢田纲吉他们年轻,还需要磨练,他早就退隐了。而现在,十年过去,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做在彭格列首领的位置上——
“没错哦,阿纲。终于聪明一点了吗。”
Reborn道:“七年前,继位仪式进行,Timoteo退隐,从此你成为彭格列十代目,开启了里世界的新时代。但一年以前,你萌生出毁掉彭格列戒指的打算,并且付诸实行。”
“毁掉彭格列戒指之后,玛雷戒指横空出世,白兰杰索开始逐步吞食彭格列的势力和地盘;半年以前,彭格列开始收缩规模;三个月前,守护者被你分别安排不同的事务送走,半个月前,你前往密鲁菲奥家族会谈,遭遇刺杀——至此,彭格列大乱。”
杀手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一世英名,居然教出了你这样仁慈软弱的徒弟,不如这样,你还是以死谢罪吧。需要腹刀吗?”
列恩应声变成了一把腹刀,保证主人将它插进肚子之后干脆利落地死掉。
“……明明不是我做的事,不要这样理所当然地扣到我的头上啊!拜托,未来的我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好吗。”
沢田纲吉听着Reborn口中的他的“事迹”,只觉得万般不真实。他脑海中混乱不已,从睁眼到达十年之后、在棺材中坐起来,到把正好来献花的彭格列成员吓了一跳、跟着后者回到基地见到Reborn,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没有实感,如坠梦中。
“是小说吧,是冒险Jump之类的……”
他忍不住蹲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小声抱怨:“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啊。”
他的人生不应该是平凡得有点儿可怜的普通人的一生吗?明明十四岁之前,一切都泛善可陈得可以吧。可好像是在小巷里有人从天而降之后,好像是自己从台阶上翻滚而下,见到魔幻的家庭教师之后,好像是在大声喊出“黑手党首领?!我不要!”之后——
这之后,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Reborn看着蠢弟子在地板上无知无觉地抱着脑袋念念有词一段时间。
超出他预料,没有过多久,沢田纲吉重新抬起了脑袋。表情看上去蠢得可怜。
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努力把空气塞回自己的肺里。
“隼人他们应该是和我同时来到十年之后的吧?我记得我们一起被烟包围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能够联络上他们?”
他用很快的时间镇定下来,语气里没有迟疑,语速从缓慢到飞快,迸发的直觉让他问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得到回答之后,他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问:“白兰就是偷走了玛雷戒指的人吧。……那小秋又在哪里呢?”
出乎意料得敏锐。彭格列初代目以他恐怖的直觉闻名,稻川秋偶尔说沢田纲吉和Giotto很像,这种话听上去没什么实感,这时候才能看出端倪。
但太过敏锐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有时候,杀手也希望自己的直觉能够不要那么灵敏、鼻子不要那么灵以至于轻而易举嗅到故事的结局一样。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对真相发现得慢一些。
所以他陈述的时候有意避开了“稻川秋”这个名字。偏偏沢田纲吉却一针见血地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棕发少年还在用一种希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意识到他的态度不对之后,希冀慢慢转变成茫然。
“嗯……嗯。小秋她,”他试探着道,“她可能没有加入彭格列,但是,十年后的我不会和她断开联系的。我一定知道
她在哪里的,不对吗?”
Reborn道:“她没有加入彭格列。”
沢田纲吉道:“我猜也是。那,她是还在当校医吗?或者,她会去做别的什么,但无论做什么,她一定都过得很好吧。小秋很厉害的嘛。”
他漫然无目的地猜测了几句,声音越来越低,忽然颤抖起来。他的直觉何等敏锐,从杀手沉默的表情中嗅到了那个最可怕的答案的味道。
“……”
他不得不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气,做最坏的猜测:“难道,难道我们后来都不联系了吗?怎么会呢,十年后的我怎么会这样蠢呢?明明我……我……”
“……”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强装出来的笑脸像破碎的陶像。
他问:“她过得怎么样呢?”
Reborn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她死了。”
杀手用这种好像毫无感触的语气,陈述道:“死在十年前。死因不明,没有尸体,‘你’和守护者等人目睹她的死亡,之后对这件事讳莫若深,并且将相关的资料全部封存成最高等级的机密。——连我和你都不能查看的机密。”
有点滑稽,又有点扑朔迷离的死亡,放在探案集中大约也能写上三两章的篇幅,侦探一定要仔细找出每一个疑点和每一条线索,以此来得出凶手的踪迹,最后获得观众满堂喝彩。
沢田纲吉却不是侦探。
他只是那个可怜的死者的亲友。
他不在乎侦探洋洋得意说出的蛛丝马迹,顾不上犯人多么洋洋得意,他没有任何心神能分给任何人。
他凝望着尸体。
少年的脑子空白一片。一个瞬间他什么也没有想起,好像世界要永远空白下去,又一个瞬间他想了很多很多,昏暗小巷中的子弹和枪支里的玫瑰,握住枪柄的人微笑的脸,有人戳了戳他的脑袋说蠢纲头发乱了噢,有人把糖果扔到了他的桌子上。
“哒,”糖果在桌子上弹跳一下,落进他的手心,不冰冷也不甜,是温热的,咸过这世上所有的海。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他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抹了一把眼泪。
痛苦的眼泪也有不同的种类。平地摔狠狠倒在地上的时候,被围在小巷里殴打的时候,和敌人作战的时候,疼痛激发出的生理泪水很快就会停歇;猛然意识到某个人的离去,明白死亡是一个何等险恶的名词,于是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痛苦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泪水的涨潮,胜过月亮引力的日日牵引。
他懦弱地哭泣起来,他的老师难得放纵、没有强硬地止住他的疼痛,而是让他哭个痛快。
他好像哭了很久很久,泪水终于干涸。
他慢慢放下了手。
“时间可以逆转,”他的眼睛还红肿着,声音怀着濒临破碎的希冀,“何况现在还没到十年前的这个时间点。”
“——我能不能改写,一个人的命运呢?”
“……”
杀手静默片刻。
“你知道的吧,阿纲。不管是在文学影视作品,还是科学物理领域之中,改写命运都是涉及因果的不可控。”他用一种轻快的声音说。
沢田纲吉冷静地回答:“他们都说时间可逆转,不可跳跃。”
“可是,我已经穿越到了十年后。”
“是呢,阿纲。”
杀手道:“这就是你站在这里的原因。”
第105章 Chapter105暌违十年的脸……
“……哪里来的……”
“看上去有些眼熟……很可疑……突然出现的……”
“要上报吗?”
“先看看情况,最近上面的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拿这种小事去打扰他们不好。”
嗡嗡嗡,嗡嗡嗡。从模糊到清晰,声音又近又远,身体细胞还没有回过神来,懵懵懂懂将人的意识压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睁开眼睛。
眼看着沢田纲吉等人被雾气笼罩住、不久消失在原地,稻川秋原本想找Reborn了解情况。
嗯……彭格列未来首领及守护者消失在校医室前,总感觉她会被列为最大嫌疑人吧。
但她还没来得及将电话拨出去,新的雾气便涌出来,将她也包围了。
“……”
不同于十年后火箭筒作用在人身上时,该个体会保持清醒,围绕着她的雾气仿佛有催眠的作用,且很久没有消散。
她在虚无中挥了挥手,什么也没有触碰到,入目所见仅仅是一团又一团的空洞。没有落点的彭罗斯阶梯的中央,循环不停的莫比乌斯环,她感觉身体在移动着,却没有落在任何实处。当她猛然意识到这是时间的长廊时,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额头,吞掉了她的所有意识。
再醒来之后就是这里。
狭小的房间,黯淡的灯光,隔着墙壁传来的走动着的脚步声。她躺在一张床上,挪动她的人显然很苦恼,照料得也很不尽心,她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掀开,门把手被扭动,有人走了进来:“你醒了啊,间谍小姐,你还好吗?”
稻川秋抬头一看:“……”
来人其貌不扬,不管是脸还是动作都普通得可怜,但唯有一点让人在意。
他脑袋上顶着根正苗红的飞机头。
“你是风纪委员会的吗,”她沉默了一下,问。
飞机头愣了愣:“你怎么会知道那么久远的名字……你到底是谁?”
他们是在基地门口捡到对方的。当时女生昏迷不醒,他们商议片刻,还是将她带回来暂时安置,毕竟,云雀恭弥向来对弱小有扶持之义,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去却不管,实在对不住“风纪”二字。
称对方为“间谍小姐”,不过是带着试探含义的玩笑罢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到了“风纪委员会”……飞机头面色严肃起来,飞快用手中的传呼机发出去快捷信号。
稻川秋道,“我读书的时候曾经见过隔壁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会成员梳飞机头。现在看到你的发型,忍不住就联想了起来。”
飞机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型。
好吧,飞机头,确实是挺少见、也很有特色的发型。
但……“你是什么时候在并盛中读书的?”
稻川秋想了想:“三年前?”
说得太早,恐怕也不会被相信。她的外貌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这个答案瞬间让飞机头如临大敌,他紧绷住脸:“原来是这样啊……你先休息一会,我有事先走了,有什么需要,下回再说。”
不给她再出言试探的机会,飞机头猛然回身,步履匆匆离开,将门关上。稻川秋听到他在门外连接点了好几次错误的密码,将门锁住的声音,再抬头看,屋内一扇窗户都没有,走近了敲一敲墙壁,判断出来材质不仅是混凝水泥,还在中间的夹层中铸入了一整块金属。
简直像是用来关猛兽的笼子。
稻川秋暂时不急着离开,便重新回到床边坐下,托腮思考这里是不是云雀恭弥的地盘、这些年战斗狂到底把并盛町扩大了多少倍、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呢?云豆还在不在呢?
可惜,屋子里并没有能够留存信息的纸张,分辨不出已经过去多久,到底是已经十年,还是一百年,两百年。
风纪集团,云雀恭弥一手建立,不属彭格列,却与后者紧密绑定的势力。杰索家族展露獠牙之后,除了彭格列的基地接连受到打击,风纪集团也同样被四处追咬,多处据点受到袭击。草壁哲矢作为云雀恭弥的得意助手,在各个据点中来回游走,行踪并不确定,巧的是,他正好就在这个据点中,听着下属的汇报。
听到一半,会议室的门嘭一声被匆匆撞开。有人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喊:“那个,那个捡回来的……肯定是间谍!”
“五年前我们就已经不在并盛中了,怎么可能三年前她看到我们的飞机头!简直是把我们当成傻子!我已经把她锁进了房间里,只用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把她扔进刑讯室!”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却连主角和前情后果都没有交代清楚,这人去写小说肯定只能每天给自己刷三个免费礼物当收益——穷得响叮当。他的上司皱紧眉毛,呵斥道:“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而后又转向草壁哲矢,陪笑:“这小子太没规矩了,实在让您见笑。”
草壁哲矢还在翻着手中的文件,不大在意道:“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好。简短一点。”他的时间很紧促。
深以为自己发现了重要线索的飞机头这才发现草壁哲矢——他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也在,顿时额头流汗,结巴了两下,才把前情后果说清楚。
捡回来一个可疑人物,结果对
方真的很可疑。这种事有种冷战时期的草台班子间谍互斗的幽默。听完了飞机头的讲述,草壁哲矢问:“她的名字知道了吗?她的口音是哪里人?她表现出来什么倾向?”
“……”
飞机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草壁哲矢于是也:“……”
他本来不打算管这件事,这里只是风纪集团旗下一个小基地而已,没有任何够格的机密藏在此处,在敌人的名单上,这里的优先度显然不高。既然如此,派来间谍又有什么用呢?
但刚刚看完汇报,他发现这个基地将整年的计划都执行得很好。这给了他空闲的时间,于是他想了想,道:“房间里有监控吧?调来看一看。”
负责的人很快将监控画面连接到他们面前的电脑上。然而,短暂的黑屏之后,屏幕上呈现出的房间空荡荡的。
飞机头惊呼出声:“怎么回事?!难道是调错监控了?”
“不,”草壁哲矢用沉稳的语气提点后辈,“房间里的设施明显被人动过,也就是说,房间里本来是有人的。”
摄像头可以移动,于是,一组人跑向房间,咬牙切齿地解被连续输错密码冻结起来的门锁,与此同时摄像头缓缓照向下方——
只见原本摄像头的死角处,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
“……”
金属夹层,强度堪比钢筋的混凝水泥,对方是如何在手无寸铁之下将墙壁破开大洞的?
这个问题不敢细想,仅仅在脑海中转上一圈,就觉得不寒而栗。几人面面相觑,草壁哲矢果断道:“追溯之前保存的监控视频。”
电脑上又是短暂的加载,接着重新出现画面。屏幕上,飞机头推门而出,房间里的人先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又到墙壁边敲了敲,最后确认难以打破,回到了床边坐下。
飞机头咬牙切齿:“她那个时候果然是听见我把门锁起来了!”
草壁哲矢却半天不发一言,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
很熟悉。哪怕过了十年都毫无陌生的熟悉。
——当然熟悉了。
如果你曾经不小心看到委员长钱包里的照片,如果你经常听到云豆唱“啾啾啾”却被主人纠正“是aki”,如果你还记得那段委员长消沉得几乎不再战斗的时间。
你就绝不会忘记这张脸。
草壁哲矢发现校医认识委员长,是某天一瘸一拐走进校医室的时候。
校医正在逗一只鸟。他觉得这只又黄又滚唱歌还跑调的鸟特别熟悉。但因为不可能,他下意识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委员长的宠物怎么可能在这里嘛!
他把自己的伤势说给校医听,校医听完了,说,摔伤啊,这种伤要用什么药来着?反正你也知道用什么,你自己去柜子里翻吧。
说着一指身后的医药柜。
草壁哲矢简直傻眼。哪有校医是这样干活的?就不怕他拿错药把自己医死吗?到时候他家人来医闹,校医吃不了兜着走啊!
校医没有挪位的意思,仍然在逗着黄鸟。草壁哲矢只好自己把药找出来,草草处理一下伤口后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校医说:“回去告诉我云雀,我看上你了,以后跟着我,别跟着他,怎么样?”
顿了顿,又哄:“我可以给你吃特制版饼干。你肯定喜欢。”
啊?
草壁哲矢满头问号地回头,正想问这都什么跟什么,才发现对方是在和黄鸟说话,黄鸟显然很不愿意,啾她手指两口,飞向草壁哲矢,落到他的头上。
草壁哲矢想到了一个不妙的猜想。
校医向他扬了扬下巴,理所当然道:“你们两个认识啊。那就一起回去吧。”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勾手指:“真的不跟我走吗?云豆?”
云豆用翅膀拍草壁哲矢的头,催坐骑动起来:“快走,快走!”
草壁哲矢:“……”还真是云豆啊?!
他浑浑噩噩地离开,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云雀恭弥。云豆飞快舍弃了他这个二流坐骑,飞回主人肩膀上,云雀恭弥偏头看了它一眼:“又去她那里了?”
云豆:“啾!”
草壁哲矢:“……”我好像撞见了那个什么惊天大秘密。
草壁哲矢的优点是守口如瓶,嘴巴很严。他从来不同别人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他自己是记得很清楚的。
所以他也很明白。
屏幕上那张暌违十年的面庞,属于一个本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偏偏这个人,被一些人如此痛苦地爱着。
他感觉到自己小腿的颤抖,仍然镇静地站起来:“不管用什么代价……一定要把她找到!”
回答他的不是属下的应是声,而是墙壁被融化的声音。
有人在他身后,用轻快的声音说:“找我干嘛?”
第106章 Chapter106摇摇欲坠,茫……
“所以现在是20XX年?”
“是的……已经过去十年了。”
草壁哲矢用一种看死人的悲痛目光看向稻川秋:“没想到您居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但是五分钟早就过去了吧?”
他愣神片刻,又想起来:“而且,火箭筒需要和十年后的自己置换……您。”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她的“死讯”,为此顿了顿,同时懊恼地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恐怕会引起怀疑。
但这完全无法控制。任谁见到十年前就死掉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会疯狂跳起来大喊“你居然诈尸?!”然后跑到坟地去看棺材里有没有尸体吧?草壁哲矢已经是最镇定那一派了——他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会儿,就请稻川秋坐下来,接着发出一系列的疑问,再接收一系列的疑问。
稻川秋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十年后的我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草壁哲矢谨慎地回答:“可以这么说。”
“那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什……什么?”
草壁哲矢受了惊似的跳起来,他试图掩饰,可演技不过关,和稻川秋僵持了一会儿,颓然地坐下了。
“……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您了。”他说。
“所以我死了十年啊,”稻川秋的语气却很平淡,她知道她应该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除此之外,“十年”本身又是个很微妙的数字。
如果没有猜错,她所处的“十年后”并不是她这个个体所经历时间的“十年后”,这是沢田纲吉等人世界的时间线,她这个外来客独立于时间之外,不知是谁紊乱了
她的时间线,将她这个个体带来了这个时代……
她轻轻笑了一下:“让我来猜猜。玛雷戒指横空出世,白兰杰索对彭格列发起袭击,连带着云雀恭弥手下的势力也受到牵连。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对不对?”
“……”
草壁哲矢张了张嘴。
“完全没错,”他说,“您是怎么猜到的呢?”
严格来说也不是猜测,而是肯定的结果:只要她还活着,白兰就没有可能发展杰索家族,而她死了之后,彭格列戒指也让对方有所忌惮。那么,什么时候白兰才会放开手脚、肆无忌惮地动手?
稻川秋想出了最有可能的可能:“彭格列戒指是不是出问题了?”
草壁哲矢苦笑道:“如果不是知道您已经……十年没有出现,我都要以为您一直在旁观了。”
稻川秋的嘴角因为他肯定的答案往下撇三个像素点。
“彭格列戒指已经被毁了吗?”
草壁哲矢道:“目前来说,是的。”
她的脸更加阴沉了,眉骨往下压,一大片阴翳笼在眼下,像林子里悬而长鸣夜鸦。但过不了她又松开了眉毛,心道她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十年后。
等她回到十年前,她就先一劳永逸地把人给攘死,再把玛雷戒指抢到手,这之后,她不信还有人能从她手里拿走什么。
思绪转回,她同草壁哲矢道:“别和云雀说我在这里。”
草壁哲矢确实做了结束对话后就把她的到来上报给云雀恭弥的打算。此时被提前制止,他错愕道:“为什么?”
生怕这回答太生硬,他连忙出声,试图让稻川秋理解她死去的这十年,她被多少人想念——
“恭弥先生很想您,如果能够见到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只要告诉他您在这里,他马上就会赶过来,这并不妨碍他的工作和计划……”
他竭力描述云雀恭弥有多想念稻川秋,但他的国文成绩从国小阶段就烂得一塌糊涂,最后呈现在老师面前的往往是“今天我吃了一个苹果一个菠萝一个梨子”,就这样干巴巴凑够字数。现在他表达出来的意思比苹果菠萝梨子还蠢蛋,颠倒就那么几句,听得稻川秋打了个哈欠。
她耸肩:“他很想我。关我什么事。”
她想了想:“云豆想不想我?”
草壁哲矢义愤填膺地想人还不如一只鸟,老板你真惨,一边老实回答:“应该是想的。”
“什么叫做应该?”她马上不满意了。
草壁哲矢:“它唱完跑调的校歌之后会喊您的名字算吗?”
虽然不明所以的人根本听不出来那是个名字。啾啾啾的算什么。
稻川秋终于满意了。但她还是没松口允许草壁哲矢把她的行踪告诉云雀恭弥。为防后者反水,她眯着眼睛说了几个他藏得很深的秘密,草壁哲矢擦着额头汗把这祖宗送走了。
“那这段时间,您是先住在这个基地……?外面到处都有密鲁菲奥的人,如果见到您,恐怕会有危险。”
草壁哲矢说得很委婉。事实上,密鲁菲奥的人动手狠辣,和彭格列有关系的势力都被追击,个体更是会被直接抹杀。
稻川秋“哦”了一声:“知道了。不会让他们见到我的。那我先走了。”
“那就好……等等?”
草壁哲矢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出去的话很危险啊!”
但稻川秋想做什么,根本没人拦得住,草壁哲矢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基地,脸上慢慢流露出坚毅之色。
抱歉了!哪怕秘密被揭穿,但果然还是我和恭弥先生的羁绊更加重要啊!
他将通讯连向了云雀恭弥。
狱寺隼人在一片森林中落地。
他大喊一声“十代目!”,往前扑捉,却没有如预料般抓到雾气中沢田纲吉的衣摆,而是整个人失重,手腕先着地、接着是手臂、脑袋、躯体,沉闷的一声,少年倒在林中的土地上,一只松鼠从他脑袋上跳过去,发出嘲笑的“吱吱”声。
“怎么回事……蠢牛!都说了别随便玩你的十年后火箭筒!”
他从地上爬起来,锤了两下土地,下意识就想把捣乱的小牛抓起来,环顾四周才想起他应该来到了十年之后。
可是也不对。
当时十代目、他、棒球笨蛋三个人都被十年后火箭筒的烟雾包围了。之前狱寺隼人也曾被十年后火箭筒打中过,他很肯定,这就是穿越了时间的体验——可是不对,十年后火箭筒怎么可能同时作用在三个人身上?
狱寺隼人常表现出暴躁盛怒的姿态,但意识到事态不对时,他反而很快冷静下来。
周围没有人,也就是说没有认识的友人可以求助,好消息是也同样没有敌人。他盘腿坐下,在心中倒数默念:按之前的规律推断,至多五分钟他就能回到过去。
“……3、2、1。”
他的脸色随着数字的倒数殆尽而变得难看至极。
他并没有回到从前,而是滞留在了这个时代。
最重要的不是他,而是和他同时被火箭筒打中的沢田纲吉和山本武!时间旅行从来都是慎而又慎的行动,一旦出现什么差错……
《月刊世界与不可思议之谜》曾经有一期主题,内容和“时间”相关。在时间的洪流中穿越,首先要小心自己掉落到错误的年代,其次要注意自己在异时代停留的时间……如果十代目被传送到了史前时代回不来了怎么办啊!!!霸王龙的话,哪怕是十代目打起来也会觉得麻烦吧!
“这蠢牛!回去了一定要给他好看!”
狱寺隼人踹了一脚旁边的树干,狠狠挥了挥拳头,在心里把蓝波吊起来打。
同时很快得出了方案:“我要先弄清楚这是什么年代,如果彭格列已经出现哦,那就去找他们求助;如果被传送到了其他时代……不管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找到十代目他们的!”
Smokingbomb自幼在意大利西西里有名的老街中游荡,虽然没有丛林生存的经验,对这样的环境也浑然不惧。
他先借着太阳的光照辨明了东南西北,接着俯下身,根据土地和树根潮湿的程度判定了水源的位置,然后找了根树枝略微修剪,当成拐杖以减少体力的消耗,最后,确认口袋里的打火机能够使用,除此以外的一些小玩意儿也没有失灵,他开始向水源前进。
远远一条小河出现在视野中,他眼前一亮,正要跑过去,忽而刹住了脚步,手中随时捏着的炸药向上扔去:“谁?!”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排子弹射进了他脚尖前方,出现在森林高空的人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接着一挥手,子弹如洪水一般倾泻而下,将他打得满头乱窜。
好在他还没有跑到河边,否则被逼进水中形势就糟糕了。狱寺隼人退回林中,借着树叶拥簇形成的天然隐蔽,躲避敌人的攻击。
子弹他并不怕,但敌人不只有热武器,忽而有火焰袭来,将他扔出的火药吞噬,爆发出的能量将树上的叶子尽皆烧化,木成枯枝。狱寺隼人忽觉不对,大喊:“彭格列的?!你们追错人了!是自己人!”
他只见过彭格列火焰,见到对方放出火焰,当下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从前的年代、彭格列的禁地中,顿时急切地解释道:“我是十代首领的左右手,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敌人停了手,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对方发出古怪的笑声。
“十代首领?”
“没错,十代目沢田纲吉!”狱寺隼人念“沢田纲吉”名字时的语气就像是在喊上帝。
敌人道:“沢田纲吉早就死了,小鬼,你的消息很不灵通嘛。”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居然敢造谣十代目?!你怎么敢!”
狱寺隼人当然不信这种话。他愤怒地开启攻击,对方同样回击,强大的火力在森林中回旋,狱寺隼人咬着牙进攻,却禁不住敌人的声音不断传来:
“果然是穿越过来的岚守,只可惜你的首领已经死了。你重要的人都死了!”
人声如同魔鬼的低吟,在扭曲空气的火焰中盘旋。
“不止沢田纲吉死了,稻川秋也早就……所有人都死了!”
“你放屁!!!”
他愤怒地回敬,将火药的频率加到最大。
——然而,在狂怒的外表之内,心却开始摇摇欲坠,茫然颤抖。
怎么可能……呢?
第107章 Chapter107他自认是那只……
山本武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市区的一处基地外。
文字信
息说不清楚,他干脆一通电话打了过去,接通之后简短的几句交流。
“十年前的Reborn?火箭筒不是……啧,我知道了……在总部对吧,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叱——”刀剑接轨的声音,火花四迸。
“混蛋!你是在瞧不起我们吗?!”
原来这竟是一处战场,然而争斗的一方却中途打起了电话:这是何等的轻蔑?
敌人愤怒地使出杀招,却被随手格挡开,顷刻间“铿锵”数十回,密密麻麻的刀剑碰撞、子弹横飞声令人头皮发麻。
在敌人疯狂的攻击中,青年旁若无人地把手机收起来,将单手持剑的姿势转为双手横握,逆推而出,如同天地雨水倒流,归而逆转,接着转刃换向,锐利如秋水的剑芒忽而暴涨。
“——抱歉抱歉,没空再和你们耗下去了,所以还是快快速战速决吧。”
他笑着道歉,手中的剑却毫无歉意,接连刺入敌人的要害,带出的血液被他收剑轻甩,片刻后剑刃又恢复了光寒的冷锐,被他收回鞘中。
“呼……”他吐出一口雾气。
不知不觉之间,完好的基地已经在他们的战斗中化为废墟。烟尘四散,迫不及待钻进人的呼吸道中,呛出一声又一声的咳嗽。
他用拳头抵着唇,慢慢咳了几声,从被他挥落又踩在上面的巨石上跳下来,同时不忘记打电话找人来收拾残局。
他的下属到来之前,他应该已经出发前往总部了,不知道十年后的小婴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阿纲还真是给他出了个问题啊。说起来,幸好他昨天加班加点赶完了文件……
青年下巴上有一道旧伤痕,面庞相较十年之前更加成熟、也更加疲惫,心神沉在思考中时,他往常含笑的眼睛下意识沉下去,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烟尘滚滚,映着他的身影面庞都模糊。
稻川秋远远在见到他的时候,不免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她很快就知道没有认错,
分明是十年后的山本武嘛。
思绪如潮的青年几乎是用身体本能前进,目光虽然扫视四周,但这显然仅是战斗警觉在作用。有一段时间,他的眼里并没有摄入这段环境的信息量。
他的眼球缓慢地落在稻川秋身上,没有停顿地继续转向。
之后,意识到什么,目光挪移回来,猛然钉在了她的身上!
……是错觉吗?
被Reborn评价为“天生的杀手”,握起剑后的战斗直觉能够敏锐找到破局的关键,青年这时候却开始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或者他的心脏出了故障。
否则,怎会有这样的幻觉出现在他身前、死去十年的人忽而又站在不远处,用暌违多年的目光看着他?
地上的石头太乱,山本武踉跄了一下。
接着,他猛然醒悟了这是真实似的,开始跑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远,青年又手长腿长,三两步就跑到了她的面前。他紧急刹车,好像怕再跑就会撞进她的身体、然后发现眼前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他笨手笨脚站在她面前,张了张嘴,本来以为这个音节很难说出口,结果很流畅就喊了出来。流畅得他一直没停地念了这个音节十年似的。
“……小秋?——小心!!!”
稻川秋还没有回答,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吼声仿佛震怒的雷霆。
“额,等……”
“锵————!”
青年抽出了剑,只是刹那而已,稻川秋却听到了长长振动的剑刃嗡鸣声,那个试图偷袭山本武、却因为视角而看上去像是要杀死稻川秋的漏网之鱼,顷刻间被青年的剑划开胸腑,喷溅出大片血液,整个人向后仰倒,抽搐了一下后断了气。
稻川秋身上一暖,青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为她挡下了喷溅而来的血液。
“小心,”他低声地重复。
“……”她耸了耸肩。
稻川秋当然知道有人偷袭她,可她本来是想留个活口——从敌人口里挖出的情报和从友方里得到的情报是截然不同的。谁知道青年悍然出手,她的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收剑了。
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刚才是让我等什么吗?”
“……没什么,”她拢了拢肩膀上的衣服。
“那,我们先去附近的基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山本武自然地安排起来,正好这时雨守部门的成员匆匆赶到,他干脆停下嘱咐他们一些注意的事宜。
……这些本不用他翻来覆去再讲一遍的。
可他实在太紧张了,心脏跳得这么快,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胸口重重的闷闷的咚咚声,让山本武无法思考。他不得不用十年工作的经验吩咐成员们,实则利用这段时间来给自己的大脑散热。
稻川秋披着他的外套,抱着手臂,看着他在下属面前信口道出行动与计划,显然他对此轻车熟路,也许他下巴上的那道旧伤能说明原因,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又有怎样的伤疤?——她突然意识到十年是一段太长的时间。
至少对于青涩的少年而言,十年长得像一辈子。
曾经在稻川秋的眼里,不管是沢田纲吉还是山本武,不管是谁——都太年轻了。他们对她来说就像朋友的弟弟,是需要她保护的对象。虽然她从没说过,但她从来觉得在相处之中,她占据的是长辈的姿态。
可这居然已经是十年前了。
十年后的沢田纲吉等人暂且不论,山本武却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大人。二十四岁,同龄人还在为工作发愁,山本武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调动人手去围剿敌人的基地,持剑杀死想要取走她性命的敌人,甚至游刃有余地为她披上外套,帮她把血液挡开。
“小心,”他的嘱咐不像纯粹的关怀而仿佛对着易碎的秋天呢喃。
好像两方位置对调、她不再是庇护者,而被保护了一样。
国中时期山本武的身高就已经超出了日本男人的平均线,步入青年之后,他还在往上长,自此彭格列雨守明明是东亚人,身高比之正统的欧美人却也不遑多让。稻川秋披着他穿正好的外套,衣摆居然快垂到膝盖弯。
她等他吩咐下属,有些无聊地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翻找,然后从里面翻出来两根烟。
……不是烟。
她有些愣地发现,是磨牙棒。很细长的品种,不像是机器生产的商品,而是人工手作。很像沢田奈奈的手笔:她多次调整之后试出了稻川秋最喜欢的长度比例,这是她和稻川秋和沢田纲吉之间的不传之秘。
稻川秋可没有客气的概念,当即理直气壮拆开包装,把它叼到了嘴里舔舔。味道很熟悉……所以果然是沢田奈奈做的吧。
“是奈奈阿姨做的。她养成了习惯,现在还会定期做然后寄来意大利。这是我上次出任务前顺手拿的。”
山本武终于挥散下属,走了过来,看到她嘴里叼着的东西时解释。
“……居然养成了习惯吗。”
稻川秋垂着眼叼着磨牙棒,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
据她所知,在她之前,在她之后,都不应该会有人喜欢磨牙棒到这种地步才对。
一大片阴影落在她眼前,接着靠近,像啃食月亮的天
狗逐渐将她整个人笼住。
“嗯。这个习惯,已经养成十年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好像重一点就会打碎水里的月亮。他自认是那只笨拙的猴子。
稻川秋道:“这种习惯,养成了有什么用呢。除了我自己,我根本想不到别人喜欢上它的理由。”
“你就是理由。”
她的肩膀突然被抓住了,青年俯下身,嗅她身上的气息,与她躲避的眼睛对视:“你是真的吗?小秋?”
稻川秋道:“什么真的,什么假的。”
她逃不掉,只好和他对视。而一和他对视上,她垂着头时眼里的思绪就消失无踪了。没有人能从她眼中找到她真实的心迹,然而每个人都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心。
山本武的嘴角慢慢翘起来,这却是一个苦笑。他看到她铅灰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得狡猾,金色符文的耳坠熠熠生辉,他终于确认这不是幻觉,说:“是你,对不对?”
“你一定还没死,你是异世界的旅人,你不过是回到了从前的世界,又或者你一直躲在某个角落中,偏偏不出来,看着我们为你慌乱十年。”
他喃喃道:“……你好狠心。”
从他脸上看不出多少难过,因为已经过去这么久。然而痛苦还是留下了痕迹,他忽然松开手,接着猛然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力气太大了,完全不顾忌她是否难受,简直像某种惩罚。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稻川秋觉得自己肩膀上正在下一场迟来的雨,温热又痛苦。
——纵使已经和你分别很多年,思念也没有丝毫变淡,我将它们仔细地织进我的心脏,此后我血管的每一次脉动,都有着你存在的痕迹。
情绪粒子从青年身上跳出来,沉甸甸地往地面淌。世界上最重的雨在稻川秋面前汇聚,形成的果实好像被雨水打了千百遍,嗅起来是时间和痛苦的混合体。
她迟疑了一下。
很通人性地抬起手,想要安慰地拍拍青年的后背——顺便提醒她确实要被抱得喘不上气了。
但还没等她的手指触上青年温热的隔着单薄布料的脊背。
“——嘭咚!”
雾气不合时宜地涌出来,抱着她的青年体型在白茫茫中瞬间小了几个号,被她抱了个空,凭空出现的少年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手,但看清她的脸之后,大笑着重新抱了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秋!你也穿越到十年后了吗!”
稻川秋:“……”十年前的山本武简直是傻秋田犬。
“你先放开我,”她闷闷地说。
少年却警觉起来,抓着她不放:“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把人给扒了下来,显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像只小狗一样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环境,然而还没等夸他,就见这人对可疑的废墟视而不见,而把关注点放到了她肩膀的外套上。
“这是谁的外套?”他好奇地问,“看上去太长了,不像是小秋的。是谁借给你的吗?”
稻川秋:“……”
她面无表情地把沾着血的外套脱下来,和蔼地给山本武披上:“来来来,物归原主。”
第108章 Chapter108不必要动词……
稻川秋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她走了几步,小尾巴也跟着走几步;她停,小尾巴就眼巴巴地也停。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拎着他的后领子,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干什么?”
山本武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认识路。”
他确实不认识那不勒斯的路,而且这里是十年后了,许多建筑都推掉或重建,就算是久住过这里的人都要迷糊,何况是他对着蛛网纵横的小径?
稻川秋不留情地盖住他放电的眼睛:“就算不认路,你也能找到路吧。”
山本武根本就不需要认路,只要面前有路,他就有走下去的勇气。如果他穿越之后没有马上碰到稻川秋,他会根据地形判断自己所处的国度,然后用他至今学得蹩脚的意语问路。他觉得靠手势和自己的笑脸就能走天下。
可这里不是站着稻川秋么。
他抓着她的衣领:“可是我不想和小秋分开。而且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当然了,他可以试着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条路。但果然还是和同伴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更得他的心意。山本武虽然表情纯良,心里却已经想好要赖定眼前的人——反正他脸皮厚嘛。
稻川秋定定看着他,发现他真没有离开的打算。
也是,他匆匆来到十年后,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去提了一个还在处理废墟的雨守部门的人过来,让他给山本武解释。
来人对顶头上司变得年轻、下巴上的伤痕消失这件事有些诧异。但山本武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装模作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已有彭格列雨守的威严,下属便把这事忽略了,按照稻川秋的要求,说了一遍彭格列的近况。
少年的脸色越听越严肃。
稻川秋为他一锤定音:“这种时候,作为守护者之一,你应该回到总部待命。顺便,你本来就接了一通电话,已经说好了会马上回去。”
山本武知道她后句中的“他”指的是十年后的自己。
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的注意力又歪了:“所以小秋已经见过十年后的我了吗?我是不是已经变成可靠的大人了呢?小秋会喜欢十年后的我吗?”
“……哪来那么多问题,”稻川秋拍了拍他的脸。
她站的地方比他高一些,正好俯下身,回敬他刚才俯视自己的仇:“当然是见过了。”
山本武垂眼看着仍然被她披在身上的外套,他注意到上面的血迹呈溅射状,仿佛外套披在她身上就是为了挡这一出血腥。
他问:“那我可靠吗?”
“算得上可靠吧,”她说,“年龄和气势一起增长了。”
于是山本武再问:“那小秋喜欢十年后的我吗?”
“哈。”
稻川秋靠近看他的眼睛,在他明显感到慌乱、试图挪开视线的时候幽幽道:“我觉得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至少应该把某个定词去掉。
她只是想捉弄一下他,没想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回应。
但少年原本挪开的目光又重新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挪开、要永远注视着她。
“啊,被发现了,真没办法……”
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似重复又仿佛新的询问,有意无意地去掉了某个重要的定词:“那就再问一遍好啦!那小秋喜欢我吗?”
“……”
稻川秋往后仰头,山本武看到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她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脖颈,金色的符文耳饰在风中不定起伏,线条游走。
她答:“不喜欢。”
他笑吟吟地覆上她的手:“我猜这次是假话。”
……他进化得好快。稻川秋把手抽出来,没有花多少力气。她哼了一声:“随便你怎么猜。”
山本武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不打算纠缠,而是凝重道:“那么,我现在必须回到总部去了,彭格列还在等着我。”
“小秋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她说,“我要去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
“嗯……你以后会知道的。”
山本武看着她插兜,脚尖转向,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了。他尚且不知道她十年前的死讯,心脏却又无名狂跳,直觉作祟,他下意识喊出声:“那,再见?”
“再见,”她潇洒地挥手。
趁着她还没有走远,他赶紧要一个承诺:“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小秋!”
她转过头来向他笑了一下:“没有办法确定。但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你信不信我?”
“……”
山本武说:“我信。”
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力挥手:“哪怕等上十年,我也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秋!”
稻川秋走出一段距离,仍然听到风携着少年的声音狂奔,路过她的时候灌了她一耳朵。
满怀少年气的承诺,简直像是诅咒一样的诺言。
她微微翘了翘唇角。
但这一次,诺言不会再变成诅咒,而将作为未来相见的钥匙,叩开心门。
狱寺隼人常有同人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这种情况在他游荡意大利的初期时出现居多,后来他对里世界轻车熟路、横渡重洋到达并盛町,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便低到几近于无。
但这从不说明他失去了和人拼命的血性。
花光了身上所有炸药,几乎是硬抗着对方的攻击,少年强忍身体的疼痛,用两败俱伤的方法将人打败。
可怜追击他的敌人怎么也没想到,“死亡”二字对少年的刺激居然深到他榨干身体所有的力气也要将他们打败。
“呼,呼,呼……”
狱寺隼人大口喘气,靠在树上。
他浑身浴血,视力因失血而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
“就凭你们……也敢诋毁十代目……就连我也打不过……怎么敢的……”
他恨恨地确认敌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跌跌撞撞站起来,想要走出森林,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全部失去了力气。
身体的细胞发出痛苦的呻吟,器官好像被扔进了绞肉机,疼痛蔓延肢体,将他蓄积的力量全部吞噬。
膝盖一软,他面朝地软倒,只来得及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口鼻侧开,避免直接撞地无法呼吸。
意识在慢慢流逝……
他闭上眼睛。
虚影在他冒着金星的视野中
一掠而过。十代目,棒球笨蛋,老姐,蠢牛,草坪头……骗子。
作为虚影的终结,狡黠的骗子对他笑了一下,转头走向等待的大家,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都消失了。
左脸比右脸热,左边的身子整体比右边的暖,树叶烧焦化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渐渐地气味突然变了,蛋白质被飞速烧灼的味道——不是肉类的蛋白质,而是头发的。
“哎哎哎怎么还滚到火里去了。”
有人猛地抓住了他的领子,阻止了他向暖源的靠近。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个人又伸出手落到了他的额头上拍了拍,仿佛在抚平他皱紧的眉宇,只是说的话有些不太对劲:“只烧了一点……应该没事……哈哈哈无眉怪。”
狱寺隼人睁开了眼睛!
他和稻川秋对视:“……”
稻川秋:“……”
她自然地收回了手:“你醒了啊。哈哈,是我救了你噢。”
狱寺隼人不语,只一味地瞪着她,眼球里的红血丝看上去很吓人。不过至少好过她刚刚捡到他的时候:那时候他看上去也快咽气了,脸上全是血,眼睫都被血糊成了一团。现在他至少看上去还是个人。而不是野兽。
他看她的时候,她就自然地伸出手烤火,兴起了还把磨牙棒掏出来烤烤,除了干巴还是干巴。
狱寺隼人的脑子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仿佛还陷在厮杀中,脑海中好像有一团雾,先是血色的,接着慢慢转变成黑色。黑色笼罩着世界良久,终于,一点火光朦胧地出现了。
金色的、温暖的、明亮的,驱散了潮湿无边的雾气,涌到他身边,簇着他的脸颊,烫出火星的灼热。
雾气被驱赶殆尽,他看到她坐在火堆边。
宽大的外套笼着她有些瘦削的肩膀,外套下的黛黑色织金和服袖子宽大,遮住了她的膝盖。她盘着腿,一只手伸在火上乱转,好像这样晃出的火的光影很好玩;一只手支着脸,百无聊赖地伸出根手指敲着被她挤压得变形的脸。嘴里叼着磨牙棒,腮帮子有点儿鼓。平日铅灰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出明亮的金色,并着她耳边的符文耳坠,晃动的光斑游弋,仿佛一尾鱼。
他看了她一会儿,嘶哑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
她不敢看他,怕看到他被火烤得只剩半截的眉毛忍不住笑。憋着声音闷闷道:“路过。”
“……路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忍不住呛她。
又下结论:“果然还是骗子。”
“这回真的没骗人,”她说,“走这条路是最快的。”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她还真没骗他,这座森林就在那条直线上。
但她本来可以坐交通工具的。之所以进这座森林,是因为从一些信息中看出他可能有危险,这才大发善心纡尊降贵地进来。
他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转而问:“是你救的我?”
“那不然呢?”她感叹:“我还真是个好人。你怎么不感谢我?”
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那儿本来有一道伤,他本以为会痛上一痛,但没有。他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好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温热的感觉,像一滴哀悯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该有的泪水往下滑。
她慢悠悠道:“快说“谢——谢——你——”啊。没有我顺路,你可是早就死了。”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好像被她气的。
她收回手去继续烤火。过了一会儿,却听到他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嗡嗡嗡的。
他说:“谢谢你。”
第109章 Chapter.109一场持续了……
“所以你不回去彭格列总部?”
“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也没用;你又不可能和我一起上路吧,”稻川秋说着,用脚碾灭了燃烧一夜后只剩余烬的柴火。她漫不经心道,“你的十代目在总部基地等你,去去去。”
狱寺隼人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但胸口还是闷痛。他单手撑着树干站起来:“如果你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稻川秋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
他不自在地道:“反正你也被卷进来了……总不可能做无用功吧!”
“其实我是要去旅游,享受十年后的意大利风光,”她说,“对了,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阿武。”
她说的是原本被她披在肩膀上、现在搭在她手臂的外套。狱寺隼人嗤了一声,“棒球笨蛋就棒球笨蛋,叫那么亲密。”说着把外套接过来,显然是同意了。
“……所以你到底要去哪里?”
眼看着这人就要拍拍屁股走远了,他犹豫再三,还是重复地再问了一遍。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于是抿起了嘴唇,恶狠狠地找补:“如果十代目问起你,我该怎么回答!你总得给我个答案吧!不然,你说个集合的地点,到时候我们去找你也行。”
他已经发现,十年前的手机在这个时代无法使用了——基础功能倒是还有,可因为信号基站的更新换代,他使用不了网络通讯等功能。
十年后的手机倒是可以用,但他手上没有,稻川秋为免打草惊蛇,在草壁哲矢劝她把新手机带上的时候悄悄将之扔在了角落里。想必现在他们正对着角落里的手机瞪眼。
她想了想,道:“还是在十年前见吧。”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一样不知道其他内情,否则绝不会放开她的手。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少年勉强认同了这个答案。
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向东,一人向西,速度相叠,不多久就失去了对方的背影。
狱寺隼人若有所思地回头时,清晨的林雾中,只有鸟鸣,除此以外一切空空。
云雀恭弥赶到的时候,草壁哲矢正在基地里看着兀自响铃的手机大眼瞪小眼。
“她人呢?”云雀恭弥问,云豆在他肩膀上重复,“人呢!人呢!”
草壁哲矢道:“已经走了。”
没有带手机,稻川秋走的时候倒是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为防万一工作人员在上面安装了定位器,但才走出基地不远定位红点就停住了,循迹过去的时候定位器被扔在草中,正被虫子攀爬。
青年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的人,草壁哲矢只能苦笑,不过这只能算是意料之内——想要跟踪稻川秋,本就是极荒谬的创想。
云雀恭弥淡淡道:“派出侦查的人手,去找沿路的踪迹。”如果真的有这些踪迹的话。
想要找到稻川秋。至少要知道她的目的地。
而她的目的地……
思绪尚未下沉,有人跑了过来汇报:“十年前的雨守大人过来了。”
十年后的山本武原本行动的地方就在这个基地附近,因此决定休整之后,下属们将他带到了这里。
他对十年后的高科技视而不见,一路来到云雀恭弥眼前。
“哦!!十年后的云雀学长!”
见到熟人,他很高兴地挥手:“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来之前,下属们都说云雀恭弥大概率不在这个基地里,他们暂作休整就离开,没想到云雀恭弥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略一思考,就想出了原因:“云雀学长是想找小秋吗?”
青年对他乡遇故交这事没什么情绪波动,只在听到特定的名字时,凤眼转了过来:“你见到她了?”
“对喔,”山本武浑然不觉,笑着回答,“超lucky的!刚刚穿越过来就见到小秋,当时差点以为十年后火箭筒没有作用呢!”
草壁哲矢因为他这番话而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
雨守大人,你这算是没情商还是太有情商了呢?委员长大人的脸已经黑得能和煤炭比较了啊!
云雀恭弥淡淡道:“那你倒
是很幸运。但你为什么没和她同路?”
“因为小秋说要去找什么东西,”说到这里的时候,云雀恭弥的眼神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山本武则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但她说我应该回到总部帮忙。我一想也确实是。我也是彭格列的一员了嘛!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草壁哲矢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却见少年顿了顿,又向下说,脸上的笑容开朗到刺眼的程度,“不过,我和小秋约好了之后再见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所以还是快点把麻烦解决掉吧!”
草壁哲矢:“……”
他默默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苦练从前扛起半个彭格列的臂力。
而云雀恭弥的浮萍拐在苍白的基地灯光中振出冷声,青年的声音冷冷的,辨不出情绪:“哦?解决麻烦?就让我来试试你有多少斤两吧。咬杀!”
狱寺隼人到基地的时候,山本武正打算返回彭格列总部。
倒不是他不想提前启程。
主要是云雀恭弥半点没有留情。此人毫无自己长进了十年的作弊愧疚感,拐拐招呼他的要害,虎虎生风,哪一下挨实了都得在床上躺三个月吃汤,山本武竭力招架,但还是被抽得躺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龇牙咧嘴。
“我总觉得云雀的情绪不太对,”他连“学长”也不喊了,对草壁哲矢道,“不然他为什么下这么狠手?我差点以为我要变成棒球飞出去了。”
草壁哲矢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委员长大人应该是有些想念你们了。”
“谁想念别人会用把人抽飞的姿势啊,我打棒球的时候就从来不会想念它。”
虽然沢田纲吉不在,但没关系,新的吐槽王山本武堂堂登场!
这话草壁哲矢没法接。好在这个时候狱寺隼人来了,听说山本武也在,他踩着爆裂的脚步冲进来,一把抓住同伴的领子:“棒球混蛋!你这家伙,十代目呢?”
“喂喂,怎么连一声问候都没有嘛!”山本武挣脱了他,“阿纲的话……我正好要去找他。我们一起去啰。”
“哼!算你知道形势!可恶,如果我就在十代目身边就好了,这样也许就能看到十年后的十代目……”
见到同伴,狱寺隼人的心情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一反常态地喋喋不休起来。山本武附和着他,两人坐上了前往彭格列总部的车,送走他们的草壁哲矢满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车子发动之前,山本武发现了他的异样,降下车窗问他:“草壁,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下属们跟他描述彭格列的近况时,为免刺激到他,并没有说出彭格列十代目身亡的事实。同样,他也不知道“稻川秋”在十年前就死了。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是相同的。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们脸上的笑还是轻松的、尚未领略时间赋予他们的残酷无情。
草壁哲矢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禁想起了十年前。
十年前的并盛中,不管是沢田纲吉还是山本武还是狱寺隼人,又或者是其他人——草壁哲矢都曾见证过他们大笑着狂奔的青春。
他是沉默的见证人,见过少年们洋溢热情力量的年青时期,见过少年们因为同伴的离去而沉痛哭泣,更见过他们继承彭格列之后威严沉默的面庞,后来谁都说里世界王者巩固了它的王位,雷霆手段谁人胆敢不畏惧,胆敢不遵从?他们看到了彭格列们威厉淡漠的脸,草壁哲矢却看到少年蜕变成青年,发傻的笑脸变成威严的浅笑,最后连这一抹笑都消失了,行尸走肉。
要告诉他们真相,使他们跳过这十年的时光,提前感到痛苦吗?
草壁哲矢沉默又沉默,最后劝告:“委员长不喜欢群聚,为了防止被咬杀,二位还是快走吧。”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脸上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顾不上其他异样,两人脚抹油地跑了。
草壁哲矢送走两人,回到了基地内。
云豆正绕着云雀恭弥的手指,啾啾啾地说着什么。
他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听出了什么,戳了戳云豆毛茸茸的胸脯。
“已经等了十年了,”他道,“还怕这一点时间吗。”
谁知道一只鸟的脸上怎么流露出愤慨的表情的。云豆愤怒地:“啾啾啾,啾啾啾!”十年又十年,还要等多久!
云雀不理它,转而问草壁哲矢:“人送走了吗?”
草壁哲矢说是。他又道:“通知Reborn,他给自己留下的信在我手里。想看的话就来找我。”
草壁哲矢露出愕然的神色,很快又收敛了。他恭敬地说了声好,接着离开了房间。
“十年,”云雀恭弥沉吟着敲了敲桌子。
——“阿尔克巴雷诺,你最好没骗我。”
清冷的房间回荡着他的声音,仿佛岁月的余波,左右荡开,并无尽头。
玛雷戒指、彭格列戒指、阿尔克巴雷诺的奶嘴,这三样物品合称为七的三次方,是创造世界的基石分化而成的造物,其存在能够维持时空的稳定和世界的生命均衡发展。
同时得到三者的集合,就能够衡定世界的稳定和方向,最重要的是——七的三次方代表着这个世界的锚点。而想要定位某个世界,那就要触及它的锚点。否则,异世界的旅人在不同的世界之中穿行,二次进入同一个世界的概率会变得比在宇宙尺度中捕捉到一个粒子的概率还低。
意识到某个人的离去后,想要再次见到她。
——这是一场持续了两百多年的计划。
第110章 Chapter.110请在我的墓……
两百年前。
意大利西西里,正值夏末入秋,雨水转多,空气变得湿润。雨丝从天空飘飘洒洒落下,路人竖起衣领,压低帽檐的行人脚边。街边的小店中,有两人并肩而坐,其中一人正大口嗦着面,一副饿死鬼投胎的表情。
“想说什么也先等会,”他含糊地道,“漂洋过海这么久,我差点就饿死了。”
坐在他旁边的金发青年宽容道:“你吃吧。还要些别的吗?要不要咖啡?”
“有没有清茶?”
在意大利找清茶喝,未免有些无理取闹。金发青年却笑了笑,道,有,而后果然有人端上来一壶清茶。他亲自倒了茶,推到对方手边,仿佛全然不在乎对方无礼的举动。
那人连吃了五大碗面,才勉强停了下来,有些遗憾道:“味道还是不如日本本地的好。”
“厨师是日本请回来的,但入乡随俗,他的手艺已经被这片土地同化,难以作出使故乡满意的味道,”Giotto道,“他已经是厨艺最好的那个。”
可再如何努力,不同的土地和不同的时间造成的差异也无法被跨越。
伽卡菲斯把最后一口面汤也喝光,道:“哪怕同处一片时代,仅仅地域的不同都能造成这样大的差异,你应该知道的吧,哪怕你把时间玩弄于鼓掌,时代变迁之后你还是会愕然,时间早就偷偷跑出了你的手掌心。”
Giotto并没有看他,而是
凝视着面前的门店玻璃。
距离那场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七年。彭格列在英明的领导者的带领下逐渐繁荣,成为里世界的无冕之王,西西里处在彭格列的庇护之下,亦变得平静起来。街道上人们匆匆行走,时而有人牵着小狗狂奔,时而有人靠在灯柱下发呆,有人尖声叫卖,有人讨价还价。
他很忙,比罗德曼还要忙,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但他比加百罗涅幸运,稻川秋就在彭格列的族地中,有时候他办公累了,推开窗,就能看到蓝宝正带着人在逗小孩,两个人脸上嚣张的笑容比西西里闻名遐迩的阳光更加热烈。
他不用给她写信,她偶尔会直接跑进他的办公室看他正在写什么。看了两眼是枯燥的信件,撇撇嘴背着书就离开了。有天Giotto叫住她:“跑进跑出做什么?”
“哦,”她用脚在地上画圈,“跟蓝宝去了家很好吃的店,我想你要不要也尝尝味道呢。”
他莞尔:“这是邀请吗?”
“才不是,”她在他面前很不体面地翻白眼,“但是我和大家都一起吃过饭,丢下你一个人的话会觉得不公平。”
原来是因为公平。
他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公平不公平的。”
蓝宝这时从窗子后面倒吊下来,他准备把人吓一跳,谁知道猎物迟迟不上钩,只好主动跳出来,一脸困倦加无趣地嚷嚷:“笨蛋Giotto!我们是怕你饿死在办公室。到时候彭格列没了首领怎么办?你这家伙不要只想着工作啊!”
Giotto才明白他们是来催他吃饭。他最近确实废寝忘食,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稻川秋和蓝宝最开始还想等他开饭,结果根本等不到,他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倒在桌子上,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梦里还在喊着吃吃吃。
Giotto承诺道:“忙完这一阵,就和你们去那个……你们特别好吃的店。”
“是我们觉得特别好吃的店,”稻川秋纠正,然后眼睛亮晶晶地问他,“说好了,别反悔?那家店装了特别大的玻璃,面对着街道,可以一边吃面一边看外面的人!超酷的吧!超酷的!”
“说好了,不反悔,”Giotto问,“你很喜欢那家店?”
“当然。我觉得它很有拉面店的范儿。没想到意大利也有这么正宗的店,真是了不起。”
稻川秋摇头晃脑地夸那家店。
她知不知道呢?这时候的玻璃并不便宜,寻常店主并不会将它装得面向街道,西西里根本不流行这样的风格。远渡重洋的日本人终究是少数,朝利雨月是特例中的特例,怎么会有专业的拉面厨子恰好在西西里开了一家店?口味还同稻川秋所描述得这样相像。
G抱着文件推门进来的时候,两小只已经翻窗跑远了。他哼了一声:“成天就想着玩,像什么样!”
“他们年纪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拘束他们做什么,”Giotto接过这季度的财务报表,看了一会儿笑道,“又是收支平衡,多亏G你操心了。”
G道:“如果不开那家拉面店,收入能高出支出一截。”
Giotto道:“现在就不要来唱反调了。如果真的不同意,当初是谁处理了店里的事宜?”
G又重重哼了一声。
开一家拉面店,对彭格列没什么影响,却能见一个异界的灵魂对这片土地感到亲切。虽然还没有去过,Giotto却也想过,同稻川秋一起坐在面窗的座位上,看着店外的人走来走去,高高兴兴吃面的场景。
可惜最后坐在这里的人却只有他自己。
“……”
伽卡菲斯不满道:“我就不是人了吗?”
他顿了顿,又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但是,直白说吧。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直接给你。”
“为什么?”
“哪怕是我也不能随意摆弄世界的原石。而且,七的三次方早就四分五裂,我最多告诉你它们所在的地点,怎么得到它,那是你的事。”
“前辈不怕我们出错,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伽卡菲斯满不在乎道:“如果你们能做到这种地步,就不会找到我这里了。”
这几年间,他发现有势力在刻意寻找世界的原石的线索,到了后来,连他本人都被盯上,他也起了兴趣,这才过来,想要看看对方做这事的原因。
谁能想到是这种称得上烂俗的理由呢。
伽卡菲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数年之前,我确实察觉到有外来力量降落在这个世界。但因为她对世界原石没有威胁,我并没有采取行动。后来,我能感觉到她的离开,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Giotto的目光倏地定住了,他急切道:“发生了什么?”
“七的三次方受到了影响,你们手中的彭格列戒指,就是七三的一部分,而那股外来力量接触了彭格列戒指。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一切都维持平稳,但她离开之后,彭格列戒指产生了异动。”
“你应该能够察觉到的,不是吗?”
“……是的,我能感觉得到。”
金发青年垂下眼眸,看向手上的大空戒指。他摩挲着戒面,感受着那股牵引灵魂的异动。
“它试图前往某个地方,但有东西拦住了它,以至于它只能在原地躁动。”
伽卡菲斯道:“那就对了。她触碰到彭格列戒指之后,身上的力量引发了七三之一的共鸣。但你应该知道,七三一共分为三部分。彭格列戒指无法抵挡其余两份力量,自然也就不能离开。”
“所以我应该——”
“收集七三。你想要再见到她、让她至少能自由穿越世界,来到你身边,我说得没错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伽卡菲斯歪了歪脑袋。
“啊,其实我想说你很天真来着。”
他露出了牙齿,笑容标准而无机质,不像人类,而像某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机器人。
“说得直白点吧。哪怕你有生之年收集到了七三,只要那位域外来客没有进入这个世界,你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你终其一生的等待都可能没有结果。这样的答案,也不能动摇你的行动吗?”
“不能。”
回答的声音毫无犹豫。斩钉截铁地仿佛这个答案已经在答者心中被咀嚼无数次。
最后得出来的答案简单到不行。
不能。
我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她,我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这些都不能动摇我的行动。
我愿意付出我的岁月和生命,将它们投诸在这巨大的赌局之上。我赌她还会回到这片土地,我爱她仿佛某种明亮的梦境,我在梦中徘徊不醒。
伽卡菲斯看到青年脸上的决然。所以说啊,人这种生物,不管你是不是纯粹的地球人,都同样要为情感痛苦。
他低沉下声音,恐吓道:“如果我说,收集七三这种事是我不能允许的,你再继续下去我就杀了你——?”
Giotto沉默片刻:“我知道你很强。”
伽卡菲斯并没有谦虚。他的力量并不容许他谦虚:哪怕用最谦卑的词语形容他,他也恐怖得超出时人的想象。
“但是,我绝不放弃。”
青年的眸子中燃起金色的火焰,仿佛创世之初粒子摩擦后诞生的第一缕火光。恒星开始运动,大型聚变在它的内部爆发,温度走向极端之后粒子走向解离,而他有勇于解离世界的固执。
伽卡菲斯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举起了双手:“啊呀呀,那么冲动干什么。打架这种事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开个玩笑而已。”
他用轻松过头的语气说:“我不会帮助你,但也不会阻止你。”
“那么,前辈的本意又是什么呢?”
“没什么本意,”伽卡菲斯耸了耸肩,“毕竟我没有爱得要死的人,也没有恨某个人到死。”
Giotto并没有因为他打趣的话而放松。
伽卡菲斯继续道:“世界在我的规则之下稳定运行,我已经很满意;但如果你们能带着它走上另一条安稳的路,我也不会阻拦。”
如今世界,玛雷戒指在基里奥内罗手中,彭格列戒指则归属彭格列家族,只要家族不灭,戒指就能被妥善安置。唯独阿尔克巴雷诺的奶嘴,每一任的拥有者都是世上最强的七人,且奶嘴拥有恐怖的侵蚀性,彩虹之子力量衰退之后就会变成复仇者——不死不灭执念缠身的存在。
过去伽卡菲斯并不在乎最强的七人会落得如何下场。但是,倘若能有其他方法,不用牺牲他们,也能让世界稳定运行,他也不会拒绝。
两人定下了协约,伽卡菲斯提供给彭格列七三另外其二的下落,彭格列则保证不再阴魂不散地跟着他。除此之外,倘若伽卡菲斯发现事态不对,会强制终止协约。
对于伽卡菲斯而言,这只是可有可无的协约。
对于彭格列,这却是某场计划开幕前紧张的乐声鼓点。
离开之前,伽卡菲斯终于忍不住回身道:“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应该很清楚,希望最容易破灭,未来最容易不来,她见到你,很可能是在你的坟地上吧?”
“啊,这个的话,我知道,”金发青年平静道,“我会努力多给她写一些遗书。”
请在我的墓碑边微笑,我偷偷在上面刻了逗你笑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