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渊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杏儿擦眼泪,“他伪装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谁都没有发现他有问题,不要为了他难过。” 杏儿哭了很久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赤风见杏儿不高兴,主动陪她聊天。 期间杏儿再也没哭过。 苗秋莲背对着大门没看见,听见动静撂下手里的活往外走,她知道娄进是个什么东西,忧心忡忡皱起眉,是不是在他们村打人了。 庭渊被刚才那一眼吓住,脑袋都是懵的,根本来不及拦住他娘,自己也没忍住往门外走,怕是怕,却有点想知道娄进几个到底惹了谁,来时那么威风,这会儿弄得连命都快丢了。 门外土路上,娄进跌跌撞撞逃跑,衣服上的血迹明显都是右手腕流出来的。 娄五脸上溅了不少血点子,他像是吓疯了,眼神惊恐连话都说不出来,其他四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裤腿不知被什么撕烂,漏出棉絮。 一条潦草的黑色长毛大狗从后面追来,死死咬住落在最后面一人的胳膊,低吼呜咽,一副凶残至极的疯狗模样,那人惨叫着挣扎,疯狂甩动胳膊,另一手去砸狗头狗眼睛。 疯狗被砸中眼睛,吃痛松开嘴,却没畏惧逃跑,而是飞快扑向前面的娄五撕咬。 庭兰瑜原本和周石头在门口说闲话,最先看见娄进几人逃命过来,没想到后边还追了条疯狗,见他娘和庭渊都出来看,连忙过去推搡两人进门,顺手从门后拿了根棍子在手里,万一黑狗发疯谁都咬,有个家伙在手里才安心。 娄进跑过他家门口,地上滴了些血迹,连风似乎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庭渊终于忍不住,侧身弯腰干呕了几下。 慌得苗秋莲让他背过身去,别再看了,不然夜里要做噩梦。 庭兰瑜龇牙咧嘴一脸肉疼的模样看着娄进几人被疯狗追咬,别说庭渊,他要不是极度的好奇心撑着,想知道娄进这恶棍被谁砍成这样,高低也得吐两下。 徐承安听到消息匆匆从家里跑来,他前后跑了一群中年汉子,见娄进几个人在他家附近,庭铁山跑得很快,躲着疯狗进了家门。 “这谁家狗?” 周围有人询问,但大伙儿都没见过,各自躲在门后观望,因见只是娄进几人吃亏,加之对娄进断手的惨状有些忌惮生怯,小河村的汉子都没上前去打狗。 徐承安到附近先看几眼,才让人拿棍子驱赶黑狗,万一发疯咬到他们村人可不好。 棍子还没打过去,就听见一声尖锐呼哨,黑狗呲着牙后退,往打呼哨的人腿边退去。 伯景郁拎了把短斧头从村外走进来,刃上明晃晃带着血迹,他皱眉冷着脸,脸上长疤分外狰狞,带了几分凶恶。 咣当一声,斧头被扔在娄进脚边,吓得他浑身一抖,连镇定也维持不了,惨白着一张脸嘴唇都在哆嗦。 伯景郁停下脚步不再上前,视线从娄进几人脸上扫过,说:“带上你东西滚。” 斧头正是娄进的,他之前一直别在腰后用衣裳遮掩,被砍成这样哪里还记得斧子,不过伯景郁发话了,竟还有一条活路,他硬着头皮踢一脚娄五,让拿上斧头赶紧走,万一伯景郁反悔,就来不及跑了。 “下回别再叫我看到你们几个。”伯景郁又说道。 “是是是。”娄进点头哈腰答应,他浑身发冷眼前也发黑,心知再不走真的要把命丢在这里,比起其他人他更怕死,竟生生憋住一口气拔腿就跑,等出了小河村后才两眼一翻晕过去,也当真是个奇人。 娄五几个人先往后看有没有追兵,没有才勉强提起良心,哭丧着脸骂娘,这伯景郁自己打架不要命,也不许别人要命,怨声载道将娄进抬走了。 见伯景郁带着疯狗要离开,徐承安喊住了他,问道:“景郁小子,这是咋回事?” 伯景郁脸上戾气未消,下颌也溅了些血迹,衣服腹部和腰侧有几道划破的口子,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在破口处,脸颊有青肿,两只手的手背和露出来的手腕也有些刀伤擦伤,显然吃了亏,不过对方六个人,他独自一人只带着条疯狗,能全身而退已经很不错。 人很多,且都在看他,伯景郁没有隐瞒:“他几个让我跟着他们混,我不愿,领头的那个娄进带了斧子,要砍我,我还手了。” 还手了。 徐承安被轻描淡写几个字哽住,却挑不出错来,确实是还手了。 他咳嗽一声,说:“嗯好,知道了,娄进那个人你可能也听人说过,是个恶霸,净干些天怒人怨的事,他这回吃了亏,恐怕……” 他顺嘴想说对方恐怕会来报复,想起刚才娄进那副畏惧的模样和要命的伤势,就算活下来也少一只手,于是改口道:“恐怕日后会生事,倒不怕他纠集人手来村里闹事,只是你一人若在外面碰上他们,需得小心些。” 伯景郁平时很少和村里人来往,也不惹是非,几次打架都事出有因,今天砍的又是娄进这种恶棍,甚至算得上一件好事,因此徐承安没有斥责他下手太重太没人性。 “嗯。”伯景郁淡淡点头,不带丝毫停留转身就走,长毛脏狗追着他脚步而去,没有再发疯。 伯虎子躲在人群后面,心里阵阵发虚,伯景郁差点砍死娄进那样的恶霸,幸好他没有再招惹对方,真是个活阎王鬼见愁。 流言总是传得很快,娄进右手没保住,伤势重元气大伤,又差点被吓破胆,再没有之前的霸道威风,势头一下子弱了,跟他一起被砍的娄五几人也吓得够呛,连路上遇到小河村的妇人夫郎都绕着走。 为保命,娄进花了大价钱买人参进补吊命,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没有酒肉吃喝银钱嫖ll赌,连老大都成了蔫头鸡,原本纠集的一群地痞无赖散了,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一众墙头草小人,为娄进出气报仇想都不用想,没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被娄进欺凌过的人一个个喜笑颜开,只觉老天有眼,总算让这恶霸倒了霉,连带着小河村的伯景郁在他们口中虽然凶恶残暴不近人情,但还是有人为他说话,有砍人的能耐却不欺负人,只要别招惹不就好了,至于他打亲娘亲哥一事,在好几个村子里说法都不同,互有争执。 外人如何嚼舌根对伯景郁来说无关紧要,他依旧独来独往,冷着脸不太搭理人。 *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来自去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四季轮回,又是一年夏天。 庭渊是三月生辰,如今已经十六岁,这大半年家里都在托人踅摸婆家,看亲定亲都费工夫,可不得趁早找个好的。 因发生过林晋鹏那样的丑事,苗秋莲和庭铁山看谁都有点防备,找亲戚朋友多方打听人品德行,近来终于相中马家村一个十七岁的汉子,媒人在中间跑腿递话,总算敲定半个月后的吉日让庭渊和那汉子相看。 之前相看过一次,对这回相看,庭渊得知日子后,一个人在屋里幽幽叹气,罢了,不嫁人也不行,相就相,无论相貌如何,只要那人品性好,也不是不可以。 山林苍郁,脚步声惊动枝头鸟雀,树叶繁茂,只能听见翅膀拍打声。 已经半下午,庭渊和竹哥儿各自背了一筐笋子下坡,竹林离得远,要趁天亮回去,不然在山里指不定会碰见什么野猪豺狼。 “咱家不是还有腊肉,嫩笋子炒腊肉最好吃了。”庭兰竹抿抿嘴巴,实在有些馋腊肉。 庭渊笑道:“那回去跟娘说说。” 竹哥儿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庭渊脚下没防备,左脚踩空陷进土洞里,背上竹筐又有点沉,一失衡直接坠得他仰倒在地。 “嘶。”他口中吸气,摔倒时下意识用手掌撑地,却刮蹭到石块和硬茬子树枝上,右手掌心破了皮,手背几个指关节也蹭烂了。 竹哥儿连忙来扶他,骂道:“谁黑了心,在这里挖个洞。” 庭渊卸下竹筐,在弟弟搀扶下从土洞中拔出腿脚,吃痛皱眉道:“怕是脚崴了。” 他看一眼土洞周围,自认倒霉道:“应该不是人挖的,这里土本就松些,陷空下去了。” “能走吗?”竹哥儿扶着他走了两步,因这里是下坡,也没路可走,只能踩着落叶乱石,比平坦地难走许多。 庭渊试了几步,想稳住只能靠在竹哥儿身上,庭兰竹才十一岁,身量不高,还背着竹筐,扶他显得很吃力,于是停下说道:“捡根树枝来,当拐杖使。” 竹哥儿在附近找了根结实的树枝,一筐笋子肯定不能扔在这里,好不容易弄了这么多,可是太沉了,庭渊面色犹豫。 “给我分一些。”竹哥儿也有点舍不得扔,于是往自己竹筐里放了几棵大的。 “太沉就算了,这东西又不用花钱买,满山都是。”见弟弟有些费劲,庭渊想通了,人比笋子要紧多了。 “好吧。”竹哥儿没有勉强,毕竟山路不好走,要是两人都摔了,当真划不来。 分量一少,走路明显轻松起来,庭渊走了一阵,只觉左脚腕子钻心疼,背上竹筐一压,越发不好忍,他停下歇歇,心想脚崴了修养一段时日就好,这山路实在难走,万一再摔了,伤势加重肯定没那么好治。 竹哥儿个头矮,也背着筐子,还得用全身力气扶着他。 一思索,庭渊看看前面,山路还有好长一段,于是说道:“你把筐子放下,回家去找爹和狗儿,让他俩来,我在这里等你,好过咱俩这么一瘸一拐,走到啥时候才能到家。” 竹哥儿也觉得他俩这么走不是办法,喘着气说:“好,我扶你到那边树下坐,看着平坦干净。” 等庭渊坐好后,他不放心,叮嘱道:“你就在这里等,喏,这石头给你放着,要是来个什么野物,就用石头和棍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