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过往的作风, 的确能让大多数人都心生寒意。可陷得浅的人,还可以弃卒保帅,断尾求生。可陷得深的人, 却
弹劾的奏疏如雪片一样向京中涌来, 谢丕等人资助来告状的人不过寥寥数人,可之后各地所谓的“冤案”却是遍地开花,朝堂之上有名有姓的大员,都被或多或少都有前扯, 甚至还有一个言辞激烈的六科廊官员的老父被杀害。因为依照丁忧制度, 凡父母丧病, 必须要去官回乡居丧, 以示仁孝。
这样的大乱象,让卢雍等人都觉不寒而栗。谢丕、杨慎几乎是马上来到月池家中,和她一块商量对策。谢杨两家都是仕宦名门, 家中为官做宰的人本就多,这下更是悉数被带累其中。
杨慎面色憔悴,不仅是家里这档子事,更有对前程的迷茫和失望。因为真要依照大明律一条一条来对比,谁没一点贿赂,没循一点私情呢。
他道“谁能无亲,谁能无私我等既都不能免俗,又何谈清正廉洁。清廉既不可得,那所谓清平世界,不是更加虚无缥缈吗”
他不同于月池是活过两世之人,
月池幽幽一叹“今临之明王之成功,而民严而不迎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1你饱诗书,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谓尧舜之治,早就遥不可及。”
杨慎双眼
谢丕满心无奈“可你能怎么办,再硬碰硬下去,朝廷只会乱成一锅粥,届时引起的乱象,带来灾祸,不是谁靠一时意气就能应对的”
杨慎早已怒气填胸“按你的意思,就该袖手旁观,为了所谓的大局,再次牺牲那些贫苦百姓。你可别忘了,他们当初是因为谁,才有胆色到京中来搏个公道的”
谢丕如遭雷击,他又何尝没有愧悔之心。
杨慎只觉心如刀割“是我们是我们为了打倒政敌,将他们搜罗起来,当
谢丕的拳头紧握,他半晌方道“那么,你是要你九族中的遗珠,也要
杨慎的脸涨得通红,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犹疑、畏惧、惊骇等形形色色的情绪,
她手中碗勺相碰,
杨慎的满腔热血梗
月池见状,抿嘴一乐“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这是自然之理。”
谢丕仿佛被谁抽去了骨头,他垂头道“那都是书生之言,站着说话不腰疼”
月池问道“那么何谓官者之言呢”
谢丕一愣,他的嘴唇紧绷,半晌苦笑道“惠者,政之始也。”谈什么虚无缥缈的道义呢,只有施加足够的仁惠,才是施政的先要。
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终于明白,为何你一直强调要赏赐群臣了。”
那个曾
月池半晌方道“可光靠赏赐还不够。人本性的贪婪自私难以扭转,可大多数人都不是天生的凶暴,天生喜欢杀人。”
谢丕愕然抬头,只听月池道“贪官豪强他们不是为了害命而获利,而是为了获利而害命。摆
杨慎听得若有所思,他道“可这样下去,腐蚀的是社稷的根基。”
月池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他们都知道,这朝野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大家都是聪明人,可就是聪明人太多了。他们知道,自家不拿,自有别家去取,即便我手了,也只是便宜了其他官罢了,所以,傻子才不去争不去夺呢。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带来的就是公共利益的悲剧。人人都想拿最大块,下场就是大家都没得吃。皇上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形,而我更不想。所以,需要强有力的权力中心,来把控资源、调配资源。”
她的手掌微微晃动“符合规则的往上走,不符合的往下滚。当走正确的道路益更大,走错误的道路万劫不复时,聪明人自然而然会知道,该往哪里去。”
谢丕愣愣道“可你凭什么让大家相信走另一条路,好处会更多呢”
月池沉吟片刻,坦诚道“我不能,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先明白,走错路的下场。”
圆妞就是
月池道“莫慌,二位相公都不是外人,直说就是了。”
圆妞点点头,她道“是刑部衙门来人了,急着要见您,说是、说是二位国舅”
谢丕心头涌现不祥的预感,他急急追问道“二位国舅怎么了你说啊”
圆妞被他惊得眼泪直流,呜呜咽咽道“好像是,疯了”
谢丕头皮
他们都木木地看着月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快啊。”月池展颜一笑,“二位贤弟先坐,我去看看猴子就回。”
谢丕与杨慎对视一眼,而顷才明白她的意思。杀鸡儆猴,鸡既然已经宰了,接下来当然得去确定猴子的反应了
惊骇过后,杨慎只觉忧心如焚“难怪,难怪他要送闵尚书回乡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了,他要让两个国舅
谢丕此刻却已然恢复镇定,他沉沉道“往好处想,至少那个惨死宫婢的亲人,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公道了。”
杨慎一震,他看着自己的多年好友,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他忽然打了个寒颤,慢慢坐了回去,僵成了一块木头。
刑部侍郎张鸾
张鸾的牙齿
月池风风火火地进门来,面上一派焦急之色“怎会如此,遣医士去诊断过了吗”
张鸾期期艾艾地开口“诊断过了,说是惊吓过度所致”
他一语未,大理寺卿周东就已经按捺不住骂道“李越你少
月池睁大眼睛“天地良心啊,我是想着,我这新官上任,好歹去狱里见见各位贵人,这才去了一趟,想着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就一面而已,两个国舅出了岔子,也能怪
周东已然行迹疯迷,谁到了这个时候,能不害怕呢那是皇爷的亲舅舅,张太后的亲弟弟,就这么折
“一定是你他们
提及闵珪之名,月池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都御史张缙察觉不好,忙道“行了,你也是堂堂的大员,凡事要讲证据。依我看,还是一齐把狱典和狱卒提来审问吧。”他们肯
狱典和狱卒早就到了,战战兢兢地走上堂来。周东将桌子拍得震山响,不断询问月池是否有行不当之举。可面对这样的威逼利诱,他们二人却仍坚持实话实说,李尚书只是和国舅们说了一会儿话,说完就走了,没有上刑,也没有干其他的事。而
月池摊手道“如此,可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周东不忿道“可你具体说什么,还未可知。不定就是你的言辞惹得祸。”
月池放声大笑,好像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她道“看来,我
周东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月池“你靠利舌杀得人还少吗”
他霍然起身,向外奔去“我们问不出没关系,等这事闹到朝堂之上,自有大批人来帮你查清真相。”
他逃也似得向外奔去,就如背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月池含笑望着他的背影,这样一副俊秀的面容,落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然而还不待他回过神,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周东四脚朝天地摔倒
周东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拖了回来。他的双腿摔得
他的舌根渐渐
月池道“哎呀,您看看您,这么心急干什么,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她眉眼带笑道“您也是朝中的老人了,我岂会不知道您的性子。您什么都好,就是胆小了点,碰到一点儿事,就想着先把自己摘出去。这不是大错,要是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你们说,是不是。”
堂中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月池道“可您要摘,也不能拿刀对自己人啊。”
她指了指周东和张缙,一字一顿道“你还知道,我们叫什么吗我们叫三法司。人是
月池一下一下替他整理领口“你想跑,跑得脱吗”
周东已是面色如土,他的瞳孔放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你这是胡乱攀咬”
月池又是一笑“查案嘛,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验证。您适才说了您的猜想,结果验证失败了。我也来说说我的。”
她道“依我看,可怜两个国舅,只是被当枪使了。幕后之人,看起来是想害国舅,实际是想害的另有其人。”
张缙一惊“您是说,他们是想把戕害国舅的罪名,丢
月池道“这最能说得通不是吗我新官上任,过往作风又不太软和,又赶上了这么一个节骨眼。谁不想把我推下去,来保护自个儿呢即便是皇上听了,也会觉得,我是被冤枉的。”
众人的心又是一沉,只听她又道“不过,好歹是
她的声音又轻又亮,可听
张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抖得如筛糠,慢慢从椅子上滑落下去。连日而来的惊吓,早就让他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月池见状忙搀住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怕成这样了。”
她突然噢了一声“我知道了,你那个侄儿,踢死了人家幼女,还说是驴踢的,对吗”
张鸾被骤然喝破这件事,早就畏惧到了极点。他张口结舌“不,不是”
月池问道“是不是侄儿,还是没有这件事呢”
张鸾牙齿咯咯打战,只是拼命摇头。月池叹了口气“天可怜见,我明白,我明白。谁家没有几门糟心的亲戚呢。那只是你的族人,又不是你的亲儿子,你也犯不着为了他犯这样的弥天大罪,是不是”
张鸾一惊,他急急点头,这时才找回了语言能力“下官敢对天
月池失笑“这是小案,不要为它坏了秋后问斩的规矩。”
张鸾一怔,忙应是。他起身之后,只觉内衣早已湿透了。他刚抹了一把汗,就听月池道“你的大公无私,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了。那不是你,还能是谁呢,这急着想要我去死呢”
张鸾对上了月池的眼睛,他只觉眼前这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突然福至心灵,指着周东道“还能有谁,
月池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吧”
张鸾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或不是,您请了皇爷的旨意,抄了他的家,不就水落石出了”
月池点头称是,她道“应祥果然是老成持重,比我这等缺乏经验的,要强上百倍。你的功劳决计不能抹去,不如我们联名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