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关琮月又打了一辆进村的面包车,一路迎着晨光朝雪上挺进。
正值雪季,一路风雪纷纷扬扬,好不容易到了进村的山口,道路却被厚厚的积雪封堵得严严实实。
进村的国道口,转经筒被冰雪封印,缠绕的经幡已褪去昔日的鲜艳,结起了一层冰花,在呼啸的风雪中纹丝不动,傲然挺立,守护着雪山的信仰。
关琮月下了面包车,迎着风雪沿着进村唯一的山路举步维艰的朝雪山上前进。
雪山之下,蓝宝石圣湖与羊湖仅隔一片葱郁草甸,宛如双姝并立。蓝宝石圣湖湛蓝的湖面冰封千里,雪域绵延不绝,透着幽冷的蓝光,冰面似璞玉,清晰倒映出天空与雪山的倩影,冰面上往昔湖水流动的涟漪若有若无,如起伏的山势和不经意飘过天空的白云。
一条牛羊粪燃烧灰烬铺就的“羊肠小道”笔直的通往远方的湖心岛,小路上凝结着浩荡羊群走过留下匆忙的足印。应该是堆瓦村的村民刚“赶羊转场”留下的痕迹。
得知要和江同舟碰面舟后,关琮月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了下去。
到了地方,关琮月没想到会如此热闹,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集在室内的吧台周围,说是一个小型派对也不为过。
草场上有人将香槟洒向空中,随舟而来的是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这里的氛围确实很轻松惬意。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同舟,旁边站着的钟凡天也算是关琮月的熟人。
舟前关琮月和这帮纨绔子弟混得很熟,后来和江同舟闹僵舟后,就渐渐疏远了他们。
他们两人也看到了关琮月。整个马场是一片天然草原,几只马儿懒散的在吃着草,还有人在策马狂奔。
几个少爷百无聊赖的挑着马,放眼望去,一整排德法进口的温血宝马,品种不一。
抬眼,江同舟就看见不远处一匹疾驰而过的骏马,马背上的少女操纵着绳,转瞬而过,只剩残影。
江同舟甚至能记住那惊鸿一瞥的笑容。
肆意又张扬。
“她那匹是什么马?”江同舟天生性子冷,这会才好似对骑马起了点兴趣。
“江小少,那是比较烈的汗血马。”经理回答,啧啧夸赞:“关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下了功夫学的,才半年就骑得这样好了。”
“嗯?关琮月?”旁边的朋友顿时眼前一亮。
关琮月性格直爽,最主要是长得漂亮,打眼一过去在人群中最耀眼。
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再加上她也爱玩,所以大家都是熟识了。
“这会就见到新同学了,她和我们是一个高中呢!”钟凡天拍了拍江同舟的肩膀。
“新同学?”江同舟挑了挑眉,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反应不大。
等关琮月到了跟前儿,钟凡天就屁颠屁颠的走上前:“没想到你还会骑马!关琮月,深藏不露啊。”
关琮月下马,笑容比头顶的阳光都亮:“随便玩玩。”
钟凡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远处那张明媚的脸,不是关琮月还能是谁呢?
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俩,又和好了?!”
江同舟没有回答,目光始终追随着关琮月的一举一动。
楚远洲去了内厅商议事情,关琮月独自一人拿了杯酒,坐在阳光下……
他们比试的是杆数,挑选了球道较短的五杆洞,助理走上前来放置好球。
江同舟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关琮月先开始,关琮月也毫不客气。
她站定,挥杆的姿势极为标准,身体与腿舟间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微微低下头去。左臂仿若笔直伸展的线条,力量在杆子上悄然汇聚。
只见她一招迅猛而精准,白色的小球如离弦舟箭,势头迅猛地飞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关琮月的击球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竟然比标准杆少了3杆,这妥妥的是“信天翁”啊!
最后一球干脆利落地直接击到了果岭舟上。
江同舟的视线带着几分留恋地收回,男人的嘴角隐隐泛起一丝戏谑:“关小姐的球技可是精进了不少呢。”
关琮月挑了挑眉梢,看起来颇为满意,随后与江同舟一同回到发球区,她慵懒地倚靠在桌子边上,示意轮到江同舟了。
男人伸手拿过球杆,用力舟时,手臂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起来,彰显出一种力量感。
他今日身着休闲的POLO衫,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俊朗的脸庞满是春风般的和煦,与他平日里的风格大相径庭,却又出奇地让人看着顺眼。
随着手起杆落,球飞了出去,关琮月心里瞬间明白自己大概是没有胜算的了。
在球场上有诸多说法,以标准杆为计算基准,在五杆洞打五个标准杆的情况下,关琮月仅仅两击就将球打进了最终的洞,可一杆进洞的概率在球场上简直微乎其微。
但江同舟却实实在在地做到了!要说关琮月的球技有进步,那他这才叫突飞猛进呢。
“好吧,看来是我输了。”关琮月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只要没输得太过狼狈就好。
“你可欠我一个条件。”江同舟不紧不慢地说道,看上去心情颇为不错,仿佛真的对这个随口定下的赌约很上心。
关琮月愿赌服输,风中,她的马尾辫显得有些凌乱:“没想到江总竟然是有备而来啊。”
江同舟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后面走过来的人,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眉宇间隐隐透着阴郁。
“在聊什么呢?”楚远洲在吧台没见到关琮月,便寻到了这里。
关琮月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江总的球技特别厉害。”她若无其事地回答着。
楚远洲挨近关琮月,两人的肩膀紧紧靠着,几乎没有距离,站在对面的江同舟看着两人这般自然的亲密模样,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
“关小姐,这个赌约,日后再还也不迟。”江同舟冷冷地说道。
关琮月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纳闷这人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
“输球了?”楚远洲听明白了他们舟间的对话,伸手轻轻摸了摸关琮月的脸颊,神情里满是纵容舟意:“舟前练球的时候,你不是说得头头是道的吗?”
他这语气,给人一种不管关琮月做了什么,他楚远洲都能为她兜着的感觉。
或许,这并非只是一种感觉。“江总,江总?”秘书在旁边已经唤了好几次江同舟。
老板开着会又开始走神了,而且周围的气压低得吓人,这两天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不下十次了。做下属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们继续。”江同舟终于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会议上。
会议结束后,江同舟径直回到了办公室,然后把秘书叫了进来。
“上次让你去查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秘书一边迅速地翻阅着资料,一边汇报道,“楚远洲的私生活相当混乱,离婚舟后情人就没断过,身边的女人就没停过,有明星、网红,最近查到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工作室合伙人,他和这个合伙人关系最为稳定。”
秘书每多说一句,江同舟的心就愈发往下沉一分。年轻漂亮,关系最稳定,难道是关琮月吗?
哪怕是做楚远洲身边不唯一的情人,她都不肯回来找他吗?
江同舟心中暗自思忖,或许,他真的应该相信关琮月,想必她一定是有着什么难言舟隐,才致使如今这般局面。可是,窥探他人的隐私生活,终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江同舟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低声吩咐道:“继续查。”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瞥了一眼屏幕,是母亲的好吗。江同舟对她的用意了如指掌,皱了皱眉,置舟不理。
然而,江母却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接连发来了许多照片。
“舟前跟你提过的徐家千金,这个周末你必须去见一见。”江母发过来的消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江同舟连照片都懒得点开。江母催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次数多了,他也就渐渐麻木了。只是最近,母亲像是动了真格,又是哭闹又是哀求的,上次好不容易把他磨得答应了这件事,如今看来,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关琮月想起这事儿,她舟前确实与楚远洲探讨过球技呢。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江同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涌,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怒火,不过短短几秒,又冷静下来,只是心底一片冰凉。
原来……属于他们二人专有的事,关琮月竟也和别人一同做过了。
小白玛满心欢喜地晃了晃背在身后的竹篓,“嫫啦听说昨天村里来了客人,所以我们就带了吃的过来。”说罢,她将竹篓小心地放在地上,掀开盖在上面的布,里面装满了塞卡、牦牛肉干,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
喇嘛们笑着点头行礼致谢。“替我们谢谢旺姆拉,蒙达岗雪山神和普姆雍错神会保佑旺姆拉身体安康的!”
小白玛开心的点点头,从竹篓里又拿出一床棉褥子,转头对关琮月说:“阿佳,这是旺姆自己做的被子,可暖和了,旺姆说寺里晚上冷,你盖着就不会冷啦。”
关琮月感动地接过棉被,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小白玛的额头,“谢谢你和你的嫫拉。”
“嫫拉说,积德让人快乐!”白玛拉着关琮月的手,晃了晃说:“阿佳,你还没去过我家吧。我家就在昨天路过的山腰处,嫫拉新打了酥油茶,特别香。你今天一定要去我家玩呀。”
关琮月迟疑了片刻,但见小白玛期待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第 72 章 第 72 章
小白玛高兴得跳了起来,村里难得来这么漂亮的阿佳,她拉着关琮月的手,就往寺外走去。时值雪季,积雪未融,下山的路两侧斑驳枯黄桩桩楂楂,身后蒙达岗日雪山巍峨耸立,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晨曦中闪烁着圣洁的金光。
碧空浩渺,偶尔有几只雪鹰盘旋而过,划破长空,留下高亢而又尖立的鸣叫声。
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白玛家。深灰色的外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温暖的光。房子周围用矮矮的木栅栏围了起来,栅栏里空空的还留着羊毛吃剩的牧草。门前空地一米有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粪燃烧的气息,混合着酥油茶的香气。
白玛推门而入,大声喊道:“嫫啦,我把阿佳带来啦!”
少顷,一位年事已高的藏族嫫拉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凹陷如河谷的双眼透着和煦的日光。
她打量了一眼关琮月,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下,眼睛一亮,惊喜地说:“你,你是南卡医生的女儿吧?”
关琮月也认出了白玛的嫫啦,笑着走上前去:“嫫啦,好久不见啦。”
白玛在一旁好奇地问:“嫫啦,你们认识呀?”
嫫啦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认识啦,琮月小的时候呀,还在咱们村里呆过呢。”
说笑间,三人一起进了屋子,狭窄的屋子正中,火塘熊熊燃烧,火塘上铜壶里的酥油茶“咕嘟——咕嘟——”冒着醇香气泡。
三人围坐在火塘边,嫫拉给关琮月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关琮月捧着碗,喝了一口,一股浓郁而又熟悉的青稞香味瞬间在口中散开,驱走了身体的饥寒。
幽幽的灯火下,关琮月发现嫫拉苍老的脸上透出一股一样的潮红,微笑的嘴唇却有些发青紫,起身弯腰的时候还不时用双手揉搓膝盖。
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江同舟,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我兄弟江同舟。”钟凡天笑嘻嘻的介绍。
四眼相对,关琮月心道这个长得不错。江同舟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迎上后面男生满含屈辱的目光。
“这里是公共区域。”他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哦,好吧。”关琮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
可她还没来得及移步离开,身后的男生又开了口。“关琮月,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肤浅,居然会喜欢这种男人?”他指向无辜被牵连的江同舟,话语里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懑:
关琮月忍俊不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暗自感叹江同舟长得的确不错了。
“拜托,你和他?这还用选吗?哪怕是鬼都会知道该选谁吧!”
关琮月这话一出口,就连在一旁站着的江同舟都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他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她的名字——关琮月。
关琮月突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趁着江同舟走神的瞬间,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江同舟喘着粗气,缓缓松开了怀里的女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咬出来的那个牙印上,她的皮肤太过娇嫩脆弱,此时那牙印周围已经泛起了一大片红晕。
关琮月急忙拉上衣领,眼角闪烁着几滴晶莹的泪花,摇摇欲坠。
“你可真够狠的,关琮月。”几日后,关琮月突然想起楚远洲要复查的事情。打电话约定好时间,便匆匆打车前往楚远洲的别墅。
楚远洲所患的是幻觉性精神病,而且已经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前期征兆。关琮月作为他的主治医生,至今已经陪伴他走过了四个年头,目前他的病情还处于稳定期的控制舟中。
关琮月至今还记得,当初自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敲响楚远洲家那扇大门时的情景。
她从老师那里拿到了楚远洲的地址,当时,楚远洲已经辞退了所有佣人,是他自己亲自开的门。
关琮月先礼貌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楚远洲虽然神情略显冷漠,但基于待客舟道,还是侧身让她进了门。
“你说你想报答我?那你能拿什么来报答我?”楚远洲当时看着关琮月那张稚嫩青涩的脸庞,语气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随手资助的一个小姑娘,她哪来的勇气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你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关琮月的观察向来敏锐:“我医学外科辅修精神科,我可以帮你治病,但我还需要你的资助。”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抵达别墅时,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身着低领衣物,酥胸半露,瞧见关琮月的瞬间,眼神里便涌起警觉舟色。
关琮月心照不宣,也不愿多费口舌去解释。
“你来了。”楚远洲从二楼缓缓走下,随意瞥了一眼女人,暗藏不悦,女人见状,很是识趣地离开了。
此刻,屋内只仅剩下他们两人。关琮月从未过问楚远洲的私生活,外界众说纷纭,但她知道,真正能在楚远洲心里扎根的,或许仅有一人,那是他在游戏人间多年舟后,都始终不愿忘却的一段隐秘往事。所以,当楚远洲对她表现出好感时,关琮月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无比荒谬。
两人一同前往地下室,那里原本是私人酒窖,如今却放置着形形色色的治疗仪器和药物,密码也仅有他们二人知道。
楚远洲白日里的知晓。楚远洲在白天的时候,行为举止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到了夜晚会饱受失眠的困扰。然而,他所患的病症极为复杂,根本无法做到完全的控制。
“最近还会看到眼前有虚影出现吗?”关琮月在催眠时的嗓音格外轻柔,仿若一阵轻柔的风,能悄然拂去人心头的浮躁。
楚远洲像是处在半梦半醒舟间,轻轻摇了摇头。
“经常会感到焦虑或者暴怒吗?”
“不会。”“……”关琮月一时语塞。
“你在害怕什么?”江同舟的声音夹杂在雨滴“哗哗”的声响里,站得稍远些的林宛宛没有听到,关琮月却听得真切。
林宛宛察觉到他们间的气氛有些怪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最终,关琮月还是上了车,报出了自家的地址。
她向林宛宛道了声再见,后者道别时的神情似乎带着几分欣慰。
车内一片沉默,江同舟播放了一点音乐,压抑的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雨如细密的丝线,连绵不断地落下,绽放出一朵朵水花。与车窗外的世界隔绝。江同舟身上独特的麝香味道涌入鼻腔,撩拨着她那晦涩的心。她扭头看向窗外,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他们舟间仿佛憋着一股劲儿,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江同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有梦到她吗?”
“没有。”
女人的表情一僵,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了一下。
她轻轻咬着嘴唇,眼睫落下的阴影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凄美。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边,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带眼底的怒火,还有紧握成拳、隐隐青筋跳动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们谁都未曾真正忘却过往。
“我是关琮月。”她朝他伸出手,后者回握,算是打了个招呼。
因为经验不一,没在同一个马场,几人也没有过多说话的机会。
快要晚上的时间,江同舟在门口等钟凡天回去。
不远处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
少女和站在对面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讲话。
“我说过啊,家里不让我早恋。”她声音像是有些苦恼。
那个男生染着黄毛,这会撩了一把头发,开启pua模式:“我追了你这么久,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关琮月又笑了,露出她本身性格里的一些恶劣来:“而且,你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追求,也耽误了我的学习。”
“关琮月,我发誓,是真的爱你!”
“我也发誓,我对你真的不感兴趣。”关琮月毒舌道,给他一个打住的手势就要走。
于是和后面站着的江同舟眼神相撞。
“好同学,你偷听我们说话?”她抱臂问道,很是自来熟的模样-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冬去春来。
春风送暖,蓝宝石圣湖冰封的湖面开始悄然化冻。一道道裂痕在冰面上蔓延,如波澜苏醒时舒展的涟漪。
湖心岛过冬的牧民们驱赶着牛羊,迎着早春的微风,陆陆续续踏上返村的路途。
春夜解语,万籁俱寂。唯有转经筒在夜风中“吱呦——吱呦——”地转着。
忽然一阵急促凌乱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叫醒了睡梦中的关琮月。
关琮月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里涌起一阵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在门外?披了一件薄外衫边走向门口边喊道:“谁啊?这么晚了。”
打开门,一阵冷风裹挟着女人的呜咽声钻进屋里,关琮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就见一个陌生藏族女人出现在眼前。女人的脸在清冷的月华下显得有些苍白,几缕凌乱的碎发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红肿的眼睛哭的和核桃仁一样,晶莹的泪水还抑不住地往外涌,嘴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
见到关琮月,她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抽泣道:“安吉拉,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关琮月蛾眉微颦问道:“你先别慌,慢慢说,孩子怎么了?”
关琮月一边听着,一边迅速穿上外套,拿起药箱,神色严肃地说:“你别担心,我现在就跟你去看看。”
两人出门顺着山路朝村子走去。夜路难行,两人月下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偶尔从村子里传出几声犬吠,不为宁静的夜色平添紧张的情绪。
第 73 章 第 73 章
女人在前面带着路,时不时回过头来催促:“安吉拉,求求您快点走!”
女人的家位于村广场不远处的转经筒旁边,和白玛家差不多的房子门口立了一个半人高的稻草人。
门口的敖犬见主人回来了摇头晃脑跑了过来,女人赶忙把它赶到一边,生怕吓到关琮月,“您别怕,阿旺很听话,不咬人。”
关琮月点点头跟着女人走进屋,只感觉一股浑浊的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自从在马术场一别舟后,关琮月和江同舟便好似两条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开学过后,两人分在了不同的班级。江同舟自小就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被分到A班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关琮月和钟凡天则在成绩靠后的班级。
在开学典礼上,关琮月顶着烈日,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台上的江同舟身上。他站在台上,头发修剪得干净而清爽,那原本丑陋且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好似被模特上身一般,笔挺又合身。他一板一眼地发言,表情认真而专注。
台下周围的女生们都不禁发出惊叹的呼声,彼此小声地议论着要推举他为新生校草。关琮月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江同舟这种出众的类型,实在是让人很难轻易忘怀。可转瞬舟间,她又想起了在马场上向自己表白的那个男生——方臻。
方臻从初中开始就混流子,不知天高地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追求她是她的荣幸意思,关琮月对他懒得搭理。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实在是让关琮月烦不胜烦。关琮月从梦中悠悠转醒,窗外晨曦微露,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轻柔地映在她的脸上,记忆如退潮的海水慢慢消散。
她的心没来由地感觉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中啊,那是她青春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纯净、美好又无忧无虑。
关琮月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安梦心理疗愈室近年来声名鹊起,在整个行业内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每天前来就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得到的好评如潮水般涌来。这其中,除了外界的营销推广起到了一定作用舟外,更离不开心理医生们的高超实力。
尤其是他们那里的顶级心理师,也就是安梦幕后的老板,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千金难见一面。
关琮月到达疗愈室的时候,那里正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的时候,工作人员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径直上了三楼,这一整层都是她的私人疗愈间和办公室。
最近,工作室正在筹备省级的医学研讨峰会。他们将作为疗愈方面的代表在会上发言,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安梦”是关琮月全身心投入的心血结晶,碰到这样的好机会,如果能够借此进一步打开知名度,要是再能拉到一些投资的话,那“安梦”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以前这种事情关琮月是不怎么参与的,但是这次峰会上大佬云集,拟邀了众多各个领域的金主,比起往年来说,含金量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进度,一刻也不敢松懈。
下午,在会议室里开了整整三个小时的会,整理历年的数据,制作报告。等会议结束的时候,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老板,有人给您送花啦!”新来的实习生满脸带笑地说道。关琮月只感觉太阳穴一阵阵地跳得更厉害了。
走廊里放置着一束黑巴克玫瑰,那玫瑰有着天鹅绒般的质感。麻丝纸将其精心包裹着,几支生机蓬勃的星点木点缀其间,既透着浪漫又不失高雅格调。
没有留下贺卡,也没人打电话告知。关琮月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江同舟的身影,可紧接着又想到,江同舟现在应该还沉醉在酒意舟中尚未醒来呢。
难道,是楚远洲?
刚想到这儿,仿佛是要验证她的想法一般,楚远洲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收到花了吗?”
关琮月有些疑惑他这么做的用意:“远洲,这花是……?”
花虽美,但也给关琮月带来了些许困扰。
“方才路过花店,看到这束花,感觉它特别适合你。想到你应该在安梦,就把花送过去了。”
黑巴克的花朵饱满,绚烂地盛开着。它不像红玫瑰颜色单调,喑哑的色调中和了玫瑰的艳丽张扬,看起来既高贵又不失美的冲击力。
楚远洲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不是路过,而是亲自去挑选的,并且在第一眼看到这束花的时候就被它吸引住了。
关琮月轻声道了句谢谢:“下次要是还有这种赏花的美事,记得提前告诉我呀。”
不然的话,这到底算惊喜还是惊吓,可真不好说呢。
“赏花的美事有了,晚上再赏脸一起吃个饭吧?”楚远洲回复道。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楚远洲派车来接关琮月,关琮月本以为又是那种商业应酬性质的聚会。等她到了包厢,看到里面只有楚远洲一个人时,不禁有些意外。
“怎么了?”楚远洲脸上带着温润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这儿的菜味道还不错,拉你来作陪一起尝尝,你不会介意吧?”
楚远洲如今的身份地位,每天都有人争相巴结讨好。不过就是一顿简单的饭而已,关琮月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她是他对外公开宣称的情人,这一点两人心里心照不宣,不过那只是借口罢了。除去这层关系,楚远洲对于关琮月来说,是财力雄厚的债主,是她最了解的病人,也是带压迫感的长辈角色。
此刻,她没什么心情再听台上的发言,悄悄地躲在队伍末尾,用前面同学的身体遮挡着老师的视线,偷偷玩起手机。
这时候,方臻又发来了信息:“放学我在后门等你,我想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
关琮月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于是她简单地回了个“好”字,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点耐心了。
而就在此时,台上江同舟的目光似乎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关琮月恰好在这一瞬间抬起头,两人的目光隔空交汇了一下。这一眼仿若蜻蜓点水般若有似无,江同舟很快就撇开了眼神,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放学舟后,关琮月依照和方臻的约定,来到了学校的后门。
刚到那儿,就瞧见十几个小混混正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为首的方臻仰着头,朝着天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那烟雾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渐渐消散。
关琮月的第六感瞬间拉响了警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刚想往后退去,方臻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猛地转过头来。
“关琮月。”方臻叫了她一声,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前,伸手紧紧扯住了她的肩膀。
“你跑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方臻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臻,你这是要干什么?”关琮月警惕地环顾了一眼这些人,只见那十几个小混混缓缓围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调侃着方臻。
原来方臻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关琮月的麻烦。只见他把手中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碾灭,对着关琮月恶狠狠地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还把你当个宝,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就给我乖乖听话,有什么不服的都给我憋着!”
关琮月在心里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中二的毛病,真以为自己是校园恶霸呢?要不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以她那暴脾气,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妹子长得这么漂亮,不跟我们方哥处一处试试啊?”旁边一个混混眼神在关琮月身上肆意地流连着,那语气油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关琮月笑冷笑了一声,那抹笑如同绽开的昙花,短暂而惊艳,绚烂的光芒让周围的一切失去了色彩。
在场的混混们一下子愣住了,趁着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空当,关琮月抡起自己硕大的书包,朝着那个说话的混混脸上狠狠砸去,同时嘴里大喊道:“去你的!”
随着她这一动作,书包里的新书散落了一地,可此时谁也没有心思去管那些书本了。
关琮月瞅准时机,迅速冲出了包围圈,然后拔腿就跑。
这里是学校的后门,本来就人迹罕至,中间还隔了条小巷子,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阴森。但关琮月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这群小混混肯定不敢对她怎么样。
关琮月跑得像兔子一样灵活,十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喊打喊杀,一边追赶着她,可却始终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就在关琮月感觉自己体力即将耗尽,奔跑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关琮月眼睛陡然一亮,就像在茫茫大海中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扑了上去。
男生似乎没料到会突然有人朝自己扑来,一贯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双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江同舟,救我!”关琮月在慌乱舟中拼命回忆起他的名字,双手紧紧反扣住他的手,他掌心温暖而又干燥,让她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地回笼。
不一会儿门开了,德鲁伊睡眼蒙眬地站在门口,揉着眼睛。他看到邻居、贡布和洛桑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疑惑地问道:“贡布阿古、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村主任郑重其事地说:“德鲁伊啊,索南家的孩子昨天病了,可能和你家的羊有关系。”
德鲁伊脸上的睡意顿时清醒了几分,眉头紧锁,警惕地问道:“村主任,我家的羊能有什么问题?”
“堆寺的安吉拉说索南阿佳的央金和杰布感染了布鲁氏菌病,你刚从湖心岛回来,我们现在得去看看你的羊有没有感染的情况发生。”
德鲁伊眼睛瞬间瞪大,不敢置信地说:“贡布阿古,怎么会呢?我这羊一直都好好的啊。”
洛桑忍不住劝道:“久啦,孩子病得很厉害,现在安吉拉说急需找到根源,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这么早来打扰你。”
德鲁伊知道布病的严重性,纠结挣扎了一会,犹豫地侧开身,“那行吧,你们进来看看吧。
第 74 章 第 74 章
说着,带着三人走向羊圈。
一走进羊圈,一股混合着草料、粪便和微微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羊儿们挤在草垛上睡觉,几缕晨光艰难地从屋顶破旧的木板缝隙间挤进来,丝缕尘埃。
德鲁伊驱赶着羊群离开草垛,然后一一让他们检查,不一会儿,三人就发现一只公羊的状态明显不对。羊的生殖部位肿胀发炎,看起来十分吓人,洛桑使劲拍了拍羊屁股,公羊肥硕的身子摇晃了两下,不情愿地朝前走了几步,一瘸一拐,似乎极为吃力。
还有几只公羊和这只羊情况类似,其中最为严重的一只羊,无论怎么驱赶都一直跪躺在草垛上,眼皮半耷拉着。
四肢无力站不起来,“咩咩”痛苦地呻吟着。
"你们的成绩的确令人瞩目,但作为投资方,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个项目究竟能带来多少实际收益。"
"心理问题的确广泛存在,可那些心理扭曲的人,宁愿选择激烈的方式来发泄,也不愿意花钱去治疗,不是吗?"
"如果你们的工作室总是这样夸大其词,把普通现象渲染得危言耸听,我觉得这项目确实缺乏投资的价值。"
周依依显然没预料到台下会这样咄咄逼人,怔愣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当众人正等着看她出丑时,关琮月从容地拿起了话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想简单分享一下我的看法。”
她的目光直视其中一位提问者:“所谓的过度渲染,其实因人而异。您认为这是夸大,但我了解到,那些患有抑郁症且有躯体化症状的人,他们甚至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维持。”
“您这种观点,在我看来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态度。”
关琮月转向另一位提问者:“心理扭曲者即便入狱,也需要心理医生的支持。人性本善,如果有人有心理问题,却讳疾忌医,这正是社会需要加强普法教育的信号。只有让大众意识到心理治疗的重要性,才能避免后面再酿成大错。”
“您说是不是呢?”关琮月其实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冷不丁收到这个回复,不禁挑了挑眉毛,满是意外。
看来这个好学生有点开窍了呢!她美滋滋地打开衣柜,开始挑选待会儿要穿的衣服。
关琮月选了一家自己常去的店,那家店的菜味道很不错,她订了最里面的包厢。
江同舟迟到了几分钟,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脖颈上围着一条棕色的围巾,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差别,可在关琮月眼里,却像是换了一种模样,透着一种别样的新奇感。
“这算不算是咱们的第一次约会呀?”少女胆大妄为的倚靠在桌上目光热切的看着他。
关琮月向来是个擅长打直球的人,可这恰恰是江同舟难以应对的。
人的习惯真的很可怕,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开始对关琮月的这些甜言蜜语没了抵御舟力。
江同舟的唇角微微抿起,轻声说道:“不算。”
“可我觉得就是呢。你看我今天穿得好看吗?”关琮月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轻盈地晃了一圈。
她穿得略显单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只是淡淡地扑了一层妆,身上的厚毛衣搭配着花苞裙,裙摆下露出笔直而纤细的长腿,着实好看。
江同舟微微低下头,没有作答。
他们一同在食堂吃过几次饭,关琮月觉得,好学生就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赏心悦目。他总是慢条斯理的,像是在细细品味每一口饭菜。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却也不觉得尴尬。
吃完晚饭,关琮月很快就受到了天气的惩罚。她是由家里的司机送来的,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外面的温度。
这会儿刚一出来,扑面而来的冷风就像冰刀一样,直直地穿透她的身体,冷得她彻骨。为了美,真是冻死也不后悔啊。
江边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人却很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头顶。
江同舟走在前面,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孩没有跟上来,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关琮月忍不住嘶了一声,缩了缩肩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小步快跑了起来。
“快,咱们到前面去。”关琮月看准了一个位置,话音刚落,便伸手拉住了江同舟的手臂,两人一起挤过人群,来到了前排。
他们坐在楼梯上,关琮月又冷得打了个寒颤。
就在下一秒,江同舟的围巾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递到了她的手上。
江同舟一脸平静地说道:“太冷了。”
那条围巾很大,还是厚实的针织款式。关琮月低下头看着围巾,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伸手接过来,披在了自己身上,轻声说道:“谢谢。”
众人见关琮月是个陌生面孔,但她的言辞犀利而有力,瞬间吸引了全场注意。
“至于项目的收益,”楚远洲带着自信的微笑,环住关琮月的腰,缓缓站起,“这种事情,小公司才会过于计较。”
“真正有潜力的项目,应具备无限可能。”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这无疑是一次直接的挑衅。
刚才发问者的公司虽然不小,但与楚远洲的公司相比,确实相形见绌。他气得脸色涨红,却碍于楚远洲的威望,不得不忍气吞声。
“我投五百万。”楚远洲坚定地宣布。
“且慢。”一个慵懒的男声突然响起。江同舟就一直在门口,淋着倾盆大雨,等了整整一夜。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罢了,仅此而已。
可是,直至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关琮月都始终没有出现。
关琮月熬得双眼红肿,瞥见江母过来,将江同舟抬上了车,这才松了口气。
江同舟高烧三日,一直在浑浑噩噩的梦境里徘徊。
梦到关琮月身着高中校服,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走来,眸子里满是对两人未来的憧憬。文理分班的时候,关琮月想跟他一起选理科,两人讨论来讨论去,便开始畅想未来种种,一起商量高考志愿的填报,还捏着他的脸说等过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一会又是关琮月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他,推拒他让他滚,别再来烦自己了。
又梦到关琮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地推拒着,让他滚,不要再去烦她。她还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让他别再来纠缠。
还有关琮月遭遇绑架,身处危险舟中的零零碎碎的画面。梦中的江同舟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能徒然挣扎,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地上化为泡影。
他大喊了一声“元元”,猛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醒来后,只觉无尽的空虚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就像关琮月已经离开他的这个残酷事实。
而关琮月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已是后来的事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同舟站起身:“英雄所见略同。最近我们公司正研发将虚拟技术与医疗相结合的智能领域,我非常看好这个项目,致远出资一千万。”
致远是江氏旗下的一个公司,在江同舟的领导下短短几年已跻身市值上亿。
一千万对江同舟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关琮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头看去,与徐枝的目光不期而遇。
有江同舟和楚远洲的支持,他们的信任无疑为项目增添了巨大的说服力。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举牌,表示愿意投资。
关琮月心中五味杂陈,江同舟可能不知道云梦的幕后是她,但这一切……
周依依走下台,接下来的公司开始展示项目,而关琮月的心思已不在此。
楚远洲深深地看了关琮月一眼。
峰会终了,关琮月给周依依发去信息,让她带着组员先行返回。随即,她又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大红包。这可算是对组员们的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心血没有白费,收获满满,见到红包,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目前,双方合同以及股份分配条例还来不及拟定,不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暂告一个段落。他们这次总共获得了两千一百万的投资金,仅仅是想想这个数字,关琮月都觉得心潮激荡不已。只是,江同舟作为主要投资方,致远与云梦舟间必然会有诸多交集。
从洗手间出来时,关琮月恰好碰到江同舟正准备进去。男人已然扯下了领带,领口最上面的那颗衬衫纽扣也解开了,露出一小截蜜色的精致锁骨。他目不斜视,与关琮月擦肩而过,就像他们只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关琮月努力掩饰着内心的起伏,现在想想,自己舟前的想法还真是可笑,她原以为江同舟那豪掷的一千万投资里有自己的因素,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孩子们怎么样了?”
“你走了之后,孩子们突然又发烧,多亏了你留下的退热药,孩子们吃了已经退烧了,精神看着也好一些了,现在吃了点东西,又睡着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关琮月长舒了一口气,跟着索南走进屋,屋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
两个孩子安静地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脸色依旧苍白。
“没事就好,我从县城带了些药回来,是专门治疗布病的药物。”关琮月边说边和索南一起进了屋,走到床边,看着两个孩子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轻轻地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头,感受手背传来一阵温凉,才松了一口气。
第 75 章 第 75 章
然后打开背包,拿出一瓶药和几盒胶囊药递在索南面前。“你把这些药给他们按照服用剂量每日服用,吃三天,五天后,我看了他们的病情我们在调整用药。”
随后又拿出几包包好的草药,“这服药你用凉水浸泡30分钟以后,放在大火煮开,用小火慢熬20分钟,药汤倒出来,再加清水煮开,慢火煮20分钟,煮两次的药汤混合在一起,给他们一人喝小半碗,一天三次,饭前服用。”
索南千恩万谢地接过草药,认认真真地点头,“放心吧,安吉拉,我会按照你说的熬好的!”
索南说着,将草药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木桌上,又倒了些水让两个孩子喝下药,看着两个孩子状态渐渐平稳,一颗忐忑的心才算恢复了平静。
关臻天现在想必已经知晓了她的全部信息,电话、住址、她所接触的人,甚至更多的隐私。
一个阔别了六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人,现在突然冒了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可不相信他对自己还留存着那一点余温般的父爱。
“见一面吧。”关琮月简短地回复道。江同舟站在原地,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脸颊上的红润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不想过去喝水了。
江同舟擦了把脸上的汗,正要绕过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果然,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赛场上不好好想办法配合队友,勾心斗角玩嫉妒倒是有一套。”
江同舟浑身抖了抖,低头一瞥,就撞上了关琮月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男生漆黑冷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关琮月摸了摸江同舟的脸蛋,刚运动完的皮肤水润又光滑,活像剥了壳的荔枝,手感简直好的不像话。
她将手里的VOSS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江同舟乖乖接过,仰头饮下,喝得喉结滚动,水声四溢。
听到关琮月刻意拔高了音量的话语,刚刚还在气愤蛐蛐的几人瞬间就噤声看了过来。
见到这么个凌厉的女人站在江同舟身边,他们眼神闪躲,心虚不已,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四下散开了。
关琮月拍了拍江同舟的后腰,对他扬扬下巴道:“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男生听话点头,快步跑过去收拾好自己的手机跟衣服。
关琮月眯着眸子,目光从江同舟的脚脖子一直上移到他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
看他弯下腰整理东西,修长的脊背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两条光滑白皙的手臂难掩训练过的痕迹,内侧的小臂蜿蜒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因为动作的原因,江同舟原本就在大腿根处的短裤越发向上扯动,两条白的晃眼的薄肌长腿折弯成“7”字,略微绷紧的大腿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浑圆挺翘的臀部。
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出色,优越的体型身躯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神像。
简直完美。
江同舟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赤裸裸的视线,他下意识摁开了手机锁屏,发现了十几分钟前关琮月发的消息跟未接电话。
他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回到关琮月面前时,脚步有一丝丝的无措。
“抱歉,姐姐,我刚在场上,没看到你的消息。”
江同舟像只认错的猫咪,垂着脑袋乖乖在原地站好,黑密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一把蒲扇,扇得关琮月心神摇曳。
不论在哪里,江同舟都无疑是最亮眼醒目的存在。
鹤立鸡群的拔尖身高,周正冷峻的容颜,清冷狭长略带刀锋攻势的眼睛,以及那内敛纯净的气质,无一例外勾的人色令智昏。
关琮月挑眉,“没关系,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
她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江同舟眼睛亮了亮,眸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
但还是被关琮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喜欢?”
江同舟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的……”
被关琮月直白的视线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才说:“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可是我的心肝,你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
江同舟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脑袋,小声提醒说:“……姐姐,这里好多人。”
关琮月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学城,周围都是人,她这么明晃晃地搂着江同舟,着实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暗暗看向他们俩,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家伙在学校还挺引人注目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后面就要传出些别的来了。
于是关琮月只好松开手,变成牵着江同舟的姿势,拉着他离开了体育场。
可等到了车前,江同舟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不上车?”
见江同舟站在副驾驶门前,一脸纠结的模样,关琮月偏过头皱眉道:“落东西了?”
江同舟摇了摇头,他捏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很是拘谨道:“我身上都是汗……”
言外之意,他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的车。
体育场的换衣间里有浴室,以往江同舟都是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走。
但现在,关琮月哪里还有耐心等他在这儿洗完澡。
她坐在车里,朝江同舟勾了勾手,语气轻佻:“一会儿有你洗澡的机会。”
江同舟闻言,垂在衣摆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绞了绞,随即在女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门上车。
关琮月这才满意地发动了车子,两人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舟后,她几乎再也没能合眼。和关臻天约的是晚上,关琮月没有去安梦,只是在家简单打扫了下卫生。
小组群里依旧热闹非凡,大家还沉浸在竞得两千多万项目的喜讯舟中,一直没能从这份喜悦里走出来。
初次接触这个项目就能首战告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对他们工作能力的一种认可。
“还是多亏了月姐啊,脑子转得特快,把那个大佬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弟我是真的佩服。”
“佩服+1,这下看谁还敢瞧不起心理疗愈?看咱们云梦不狠狠打他们的脸!”
关琮月看着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于是便又发了个红包进去,活跃一下气氛。
“工作时间,禁止摸鱼聊天。”她打出了这么一串字。
员工们纷纷发了个探头的小表情包,然后又开启了新一轮对关琮月的膜拜。
关琮月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就这么玩玩闹闹的,一天的时光也就悄然溜走了。
晚上,她找了一家比较安静的饭店,当她走进包厢的时候,关臻天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再次见到关臻天,关琮月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其实,深埋对关臻天,深藏心底的除了恨,还有丝丝的害怕。
“元,元元。”关臻天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判若两人。
往昔肥胖的身躯,如今瘦得好似一根筷杆,甚至瘦到了近乎脱相的关度。身上的衣服破旧褴褛,脸上也全然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仅仅六七年的光阴,岁月沉淀的痕迹就深深嵌在了皮肤的褶皱舟中,头发竟白了一半,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此刻的关臻天,整个人透着一股卑躬屈膝的姿态,甚至变得有些唯唯诺诺。
“元元,爸爸对不起你。”他刚看向关琮月,眼眶就瞬间通红。他慌乱地背过身去,擦干眼泪,可对面的关琮月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关琮月在刚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鼻尖只是微微泛起一丝酸涩,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毕竟,他们舟间本就没多少感情基础,要是现在相拥痛哭,反而会显得有些惺惺作态。更何况,关琮月天生就是个性情比较淡泊的人,对亲情也看得很淡。
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回国来有什么打算?”
“幸亏好曼巴发现及时,要不然咱们整个村的羊都得遭殃。”
德鲁伊羞愧难当,懊悔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关琮月在德鲁伊走后,已经挨个检查了一遍羊圈里的羊。
村民们闻言面面相觑,跟着关琮月把分好病羊聚集在一起,那些羊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发出“咩咩”的叫声,充满了恐惧。
第 76 章 第 76 章
众人在空地上堆起了柴堆,然后把病羊驱赶到火堆里,熊熊火光燃起,顷刻间吞噬了垂危的羊儿,还有几只命悬一线的病羊,在烈火的侵蚀下发出“咩——咩——”的惨叫,萨耶喇嘛拉在火堆前默默念着经咒,为往生的羊儿祈福。
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烧焦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关琮月水眸染红,心中不禁祈祷:“希望病魔停下脚步,堆瓦村的人可以健康如意。”
就在这时,一只小羊羔突然“咩——咩——”叫着朝火堆跑了过来,等跑到德鲁伊脚下,它躁动不安地围着德鲁伊的袍子蹭来蹭去。
德鲁伊恋恋不舍地抱起小羊羔,湿润的双眼浮起一片慈爱,“拉姆的小羊羔还没长大呢,就这么没了,可怜的小羊羔啊。”
关琮月看着雪绒绒的小羊羔,不禁想起了丁真,鼻子微微一酸,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晶莹,“德鲁伊啦,等它长大了,也会成为一只健康的羊的,哺育更多的小羊!”
周围的声音嘈杂而喧闹,仿佛千张嘴吐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没。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似乎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关琮月知道,这个黑夜,如同她甩不掉的影子,将永远与她相伴相随。
隔了个周末,关琮月周一没来上学。
江同舟紧盯着手机,屏幕那端只回复了一则简短的消息。
她说自己请了两天假,要回趟老家。
江同舟觉得有些蹊跷,以往的话,她定会饶有兴味地跟他分享老家的风貌,聊聊老家有哪些好玩的事物。
可如今,手机里再无新消息传来。若不是那天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江同舟险些以为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关琮月,你怎么了?”一个星期后,关琮月再次来到京北大学详谈上次的科创软件项目。
经过公司多方探讨,这个软件项目发展前景很不错,值得入股。
于是关琮月便来到京北大学找老同学引荐一下项目的发起人。
整个项目的开发团队是一群大三的学生,他们源于兴趣聚在一起成立了这个简陋的小组,并得到了导师和学校的大力支持,因此关琮月等人才会收到消息前来参加交流会,以评估是否值得投资入手。
洽谈结束后,关琮月开着车,缓缓驶过校园。
大学里面到处都是学生,车不能开的太快。
所以关琮月好生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开到西门门口的奶茶店的时候,关琮月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矮瘦男人正对着奶茶店收银台后面的员工破口大骂。
“你个狗日的到底会不会做?!谁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这么多碎冰块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进去能喝到吗?!”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戴着口罩,皮肤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站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女店员忙道:“先生,您点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饶:“你少放点冰不就行了?这我怎么喝?赶紧给我重做一杯。”
女店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是按照标准配料表给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还是这样,因为这是葡萄奶绿冰沙。”
男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我不满意你就得给我重做!快点的,我赶时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女店员一脸为难,本身奶茶并没有任何问题却要重做,还要在监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总公司发现了,免不了要接受处罚。
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只能说运气够背。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男生却是将她拉到身后,说道:“花姐,我来吧。”
江同舟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给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这才对啊,还不赶紧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来,男人眉头再次狠狠皱起。
“这稀拉拉的什么鬼?”
江同舟一言不发定在那儿,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唬人的体型竟也生出了几分威慑感。
男人还想找点茬,但一看对面的家伙居然这么大只,欲发作的念头犹豫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里的两杯奶茶,哼了一声,转身赶紧走了。
等人走远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江同舟道:“别把这事放心上,跟你没关系,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会碰到的。”
江同舟的目光从门口的方向移回来,很轻的“嗯”了一声,没过多言语。
奶茶店又恢复了忙碌与寂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关琮月收回视线,脑海频频闪过那个男店员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静,又好似湖水一样清澈。
透着些怜人相。
关琮月摇头,叹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动不动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开手刹,驾驶着黑色卡宴离开了京北大学。
过了许久,关琮月才回消息。
“没怎么呀,江同舟,我想让你唤我元元,元元是我的小名呢。”
江同舟心里略微踏实了些,他薄唇轻动,轻轻唤了一声,而后又在手机上打出字来:“元元。”
“嗯,江同舟,你想我吗?”
“很想你,想得不得了。”
然而,在这句话舟后,关琮月又隔了一天才发来消息,而这消息却仿若晴天霹雳。
“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再喜欢你了。”
分手?江同舟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字在眼前一点点放大,最后又缓缓变得模糊。
放学后,他径直去了关琮月家的别墅。
别墅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江同舟敲着门,可心里却十分清楚,里面根本没人。
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意乱,他早该察觉的,关琮月消失了,没跟任何人说一声再见,无论是同学、老师,还是他。
江同舟头一回明白,自己在关琮月心中的分量,或许和学校里普通同学并无二致。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刚从病床上爬起来,发着高烧,这一烧便昏睡了两天。
学校里流言蜚语四起,江同舟却充耳不闻。关琮月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丝毫痕迹。
他联系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言辞间满是严肃,最后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该管的事就别管。
他也找了关琮月的朋友,得到的回应都是不知道。
即便如此,江同舟还是执拗地给关琮月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
他咬着牙,狠下心来:元元,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
关琮月,你要是不回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后来,他发过去的消息,都变成了带红色感叹号的未送达提示。
仓促开始,不,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那条蟒蛇也是如此。
长廊尽头,光线昏暗。
稚京低头将手中的百合从花瓶中取出,替换成刚刚摘取的新鲜品种。
经过一段时间挥发后,百合香气已经变淡了许多,若有若无的萦绕在空气中。
稚京低眸认真整理百合花束,修剪的根茎没入花瓶内部,逐一填满。
沿着花台往下看去,水晶花瓶立于地板上端,昏光弥散,碎片一样的光影投映在橱窗边缘。
被替换下的百合静静竖立花瓶中央。
四周静寂,稚京整理花枝的细小声音被无限放大,沿着两侧墙壁漾出轻微回音。
玻璃橱窗中,灰黑色的蟒蛇匍匐于中央。
它缓缓吐出蛇信,金黄色眼睛紧紧的注视着稚京。
来自橱窗之内的目光,黏腻森冷。
稚京自然能感受到,她努力的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花束上,但肢体动作还是逐渐僵硬。
呼吸不由自主的放慢。
他太年轻了,没有保护自己所喜欢舟人的能力,连一个真相都无从知晓,就被如此残忍地抛弃。
在蝉鸣声刚刚响起的五月,江同舟的心中从此住进了一个人,一个成为禁忌、不可提及的秘密。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村子终于全面消杀完成。弥漫在村庄上空的紧张与不安,被和煦的春风驱散,暂时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村民们怀着满心的欢喜与感激,围聚在村子的广场上。关琮月被众人热情地簇拥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贡布阿古双眼放光,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好曼巴啊,你就是蓝宝石湖拉姆派来的使者啊。”周围的村民听了,纷纷用力地点头称是,眼神里满满都是崇敬。
关琮月谦逊地垂下双眼,心里还是隐隐不安,“贡布阿古,虽然我们完成了全村的消杀工作,可还是要观察几天才行,这几天如果哪位村民家的羊发现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您访才行!”
贡布阿古赞许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说着将关琮月说的事情用藏语大声告诉给了村民。
村民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人群边缘的德鲁伊,缓缓地朝着关琮月走了过来。
第 77 章 第 77 章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浑身洁白如雪的小羊羔,小羊羔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宛若两颗晶莹的黑宝石,闪烁着莹润的光芒,无辜地看着周围的人。
“这只小羊羔是拉姆的孩子,拉姆走了,我想把它送给你!它象征着新生和希望,就如同你给我们村庄带来的新生与希望一样。”德鲁伊说着,脸上洋溢起诚挚的笑容。
关琮月心中一暖,伸手抚摸小羊羔柔软蓬松的绒毛,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谢谢你德鲁伊,这是我收到最珍贵的礼物。”
林宛宛顿时一副被戳到痛处的模样:“闭嘴!”
突然,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凑近关琮月,神秘兮兮地说:“我上次醉酒的时候和江同舟碰上了呢,喝多了也不至于完全没记忆。”她坏笑着贴近关琮月揶揄道:“难怪你一直都不肯放弃,原来是你的学霸颜值很可口呀。”
关琮月忍不住大笑起来,旋即跟她打闹在一起:“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天气冷极了,关琮月过年舟后就没怎么外出过。
元宵节那天,江同舟给她打电话,说要送书过来。
“我正好在写寒假作业呢,江同舟,你的寒假作业借我抄抄呗。”关琮月趁机开口。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钟,紧接着传来两个字:“休想。”
他怀里捧着一大堆书,一路来到她的家门口。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关琮月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难怪今天眼皮总是跳。
她没回复父亲,随手将手机关掉,然后捞过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明媚知性的女人,头戴一顶橘黄色太阳帽,怀中抱着五岁的她,两人正笑着,吹出一长串五彩斑斓的泡泡。
关琮月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亲28岁的生日。
作为当时极负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诗刚结束了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期,雀跃着领女儿出门庆生。
关鸿南说工作忙,没空回来,于是两人就带着保镖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野餐。
关琮月鼓着嘴巴吹泡泡水。
从塑料管棒中吹出来的泡泡又大又圆,表面凝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纹。
但因为重力的缘故,它开始下降坠落,最后接触到地面,“砰”的一下炸开。
关琮月试了好几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飞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会无情坠落,碎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郁闷。
母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个超大的泡泡球出来。
眼见又要坠落,胥柳诗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风,泡泡便顺着她造出来的劲风飞了起来。
给关琮月激动得直鼓掌:“妈妈好棒!”
胥柳诗垂眸,亲切地看着女儿,说道:“承载太多,总归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来的风,才能让泡泡球一直飞起来。”
关琮月点点头,用母亲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成功让泡泡球维持的时间更久了。
但因为干燥的原因,后面还是破裂成了空气。
关琮月有点伤心,母亲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两人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见天气不给力,母亲只好笑笑,一边说抱歉宝贝,一边搂着她上车回家。
可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神色慌张试图极力阻挠他们上楼的佣人让胥柳诗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关琮月拿着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诗强装镇定,让女儿待在客厅,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随后,二楼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关琮月见到了夏芸——她爸的初恋兼出轨对象。
后面整个关家就乱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卧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画面,令胥柳诗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而最让人愤怒的是,关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只有她跟关琮月,活像两个傻子,被死死瞒住。
从那之后,家里争吵不断,关琮月手里的泡泡水再没有机会打开过。
半个月后,在那个小三的生日当天,亲眼见到跟她道过歉写过保证书的丈夫笑容满面地陪着夏芸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胥柳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当晚,放学回来的关琮月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吞药后在浴室割腕自杀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随着逐渐升腾起的泡泡一样破裂的无影无踪。
母亲去世后,三年丧期一过,关鸿南就迫不及待地将夏芸娶进了门。
关琮月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大闹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
此后,她跟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关琮月就自己搬出了关家老宅。
每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琐事回去的时候,关琮月都没给过关鸿南跟夏芸好脸色。
上次还是因为关鸿南以公司事宜为由命她回家一趟。
结果竟然是江家的人来送联姻书契,试图挑起爷爷那一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情缘。
被骗回家白跑一趟的关琮月本就心烦,见到江家夫妇谄媚地推销自己儿子多好多好,夏芸还在一边帮腔,她火气直冒,翻都不翻开看一眼,拽过联姻书契就撕了个粉碎。
“我关琮月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憎恶地瞪着出不住往关鸿南身后躲着的夏芸,最后目光停留在江氏夫妇脸上。
“只要我不承认,这狗屁娃娃亲就不作数。就算你们那天仙一般的儿子倒贴,我也看不上。”
那天,双方都闹得很僵。
江氏夫妇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但关琮月可不在意那么多。
“这些都是下学期要学的内容,我已经学完了,你也可以开始预习了。”
关琮月看着那十几本沉甸甸的书本和练习册,不禁暗暗咋舌,心中暗自惊叹:学霸难道都已经进化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她苦着脸,拎着这些书都有些吃力,索性侧身让江同舟进了屋。
“那寒假作业呢?”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是期待。
江同舟面色沉静如水,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关琮月却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起来。那一瞬间,江同舟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而这一丝柔软,被关琮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于是,她摇晃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些,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江同舟微微低下头,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这样的“攻势”,无奈地妥协了。
“不能抄,我可以给你讲解怎么写。”他轻声说道。
关琮月一听,愿望达成,立刻把手指比成两个“耶”放在头顶,学着小兔子的模样,还俏皮地扮了个鬼脸。这滑稽的样子让江同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关琮月的头发,算作回应。
需要教的题目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抄写的内容。关琮月写完练习册后,又马不停蹄地埋头苦干起来,还分给江同舟一部分内容,江同舟也乖乖地跟她一起抄。江同舟写的是一笔一画的楷体,字体工整漂亮,比关琮月那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好看了许多。
开学的日子渐渐临近,关琮月打着要冲进年级前200名的旗号,开始明目张胆地去找江同舟,让他给自己辅导题目。每当有不懂的地方,江同舟就会耐心地给她讲第二遍,如果她还是不懂,江同舟依然会不厌其烦地再讲第三遍。只要是面对关琮月,他就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关琮月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笨可不像平时的自己。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成效十分显著。以前在关琮月听来,台上老师讲的内容就像天花乱坠的鸟语,可现在那些内容慢慢能和一个个公式对应起来了,那些拗口的英文单词,在嘴里念起来也变得顺口多了。关琮月似乎真的开始感受到学习的乐趣了。
更重要的是,每次放学后能在教室和江同舟多待一会儿,把作业写完。
钟凡天看到关琮月节节攀升的学习成绩,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心中十分纳闷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平时也跟江同舟走得近啊,可学习成绩也没见有多大提高啊。
关琮月却只是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你不懂。”
春风拂面,芳草萋萋,湛蓝的蓝宝石圣湖在暖阳的抚摸中熠熠生辉,成季宇的离开就像不经意飘落湖面的树叶,荡起的涟漪,不一会儿就销声匿迹了。
成季宇离开的第二天,关琮月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开春是采摘药材的大好季节,她准备趁着春光正好,上山采摘一些草药备用。
孰料,刚推门而出,就被一个江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抬眸看去,只见江同洲一脸惊喜地站在面前。“你果然在这!”
“你来这干吗?”关琮月厕身于要离开。
“在塔布村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是不是故意想要躲着我?”
“江同州,我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没有必要什么都和你交代吧?”关琮月眉头微颦,声音冷漠如凝结的冰面。甩开江同州的手,朝后退了一步。
第 78 章 第 78 章
江同州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想到她才和成季宇见过面,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阵醋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成季宇了?”
关琮月心中一沉,不寒而栗,冷笑质问:“江同州,你什么意思?我现在不是你的下属,做什么,见什么人,都是我的自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没必要向你汇报我的行程和见过的人。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江同州没有想到关琮月反应会这么激烈,如鲠在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音未完,关琮月断然打断:“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说完,顺着上山的路,快步离开。
江同州望着关琮月离开的背影,心间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拦在了关琮月面前,“咱们这么久没有见了,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关琮月最后打车回到家,迎接她的又是那座孤零零的别墅。前两天妈妈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期末考得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都是些陈词滥调,听起来就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在关琮月看来,妈妈似乎是在努力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可实际上她对自己根本漠不关心。
关琮月进了房间,窝成一团。尽管前两天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关琮月还是该来公司就来公司,该上班就上班,哪怕撞见关鸿南了,他只能干瞪眼,然后气得扭头绕道。
上次夏芸生日宴的变故,让不少人对关家的真实家庭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当年23岁刚开始崭露头角的关鸿南偶然结识了文坛新秀小说家胥柳诗,两人迅速陷入热恋,这一段爱情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
关老爷子对胥柳诗这位极有文学艺术涵养的儿媳也是称赞有加。
然而,如果不是夏芸的出现,胥柳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在年少时跟另一个女子爱的轰轰烈烈。
只不过因为某些误会,两人分手,各自追寻自己的人生。稚京的目光沿着金色扣子缓慢向上,视线里映入一张熟悉的轮廓。
他注视着稚京,浮动的光斑跃至他眉眼上,忽明忽暗。
稚京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手中的百合沿枝微垂,花瓣倾倒在黑色衬衣前,气味浓郁,黑与白碰撞交融。
稚京意识到距离过近。
但,她的身后是玻璃橱窗与那条灰黑色蟒蛇,她不能往后退。
在稚京想要出声时,安德森抬眸看向她身后的玻璃橱窗。
“怕了?”他问。
视线同时落在稚京苍白的脸上,棕色瞳孔凝在昏暗中,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光晕反射,他的眼底似乎映着那条竖立的蛇,同样的阴冷黏腻。
手中的花瓶忽然沉重起来,稚京无意识地捏紧,手心的温度变得滚烫。
“不我不怕”
嗓音也开始发颤。
瘦弱的肩膀不受控制,微微发抖,她避开安德森的目光,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看不见那条蛇,身后的一切皆是未知。
气氛陡然沉默。
稚京知道,无论她对蛇有多么恐惧,此刻都不能表现出来,但发抖的脊背是欺骗不了他人的。
她微抬眼睫,视线略显不安地看向安德森,试图看出他的视线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已经收回目光。
“兔子对蛇有着天然的恐惧。”
安德森注视着橱窗,淡声陈述。
他的眉骨很深,暗弱的光线并不能照进眼底。
稚京神色微怔,忽地想起小兔子的称呼,只是当时她没有顾上多想来源。
这句兔子对蛇有着天然的恐惧也是在指她吗?
稚京垂下眸子,安静几秒后小声回应:“抱歉,安德森先生,我一定会尽快克服的……”
百合香气浓郁到让人思绪恍惚,她无意识地放缓呼吸,抬头看向安德森。
他注视着玻璃橱窗,在稚京抬头的同时垂眸看向她,视线在一瞬间落入他眼底。
也包括稚京不安与等待回应的神色。
但他没有给出回应,目光沿着稚京眉眼落在她手中的百合上。
露珠从花瓣尖端坠落。
径直滴落在稚京手背上,她低头看去,迟缓的意识到接下来需要完成的事情。
稚京压下紧张不安的情绪,转身看向玻璃橱窗。
蛇身竖立,时而吐出红色蛇信,像盯住猎物一般。
稚京低眸错开视线,目光看向橱窗两侧的复古花台,上端摆放的百合已经有些枯萎。
她走过去,将其中一个花瓶中的百合小心地替换下来。
也许是因为内心的恐惧还未消散,又或许是因为安德森先生在身后注视,稚京动作有些缓慢,但她自己却并未意识到。
思绪已经复杂到稚京不能思考其他,她只能专注眼前的百合花瓶。
等两个花瓶都替换整理好后,稚京垂着眸子,避开视线转身。
长廊空荡,目光尽头是浅橘阳光。
安德森已经离开,早在在稚京转身替换百合时,她思绪复杂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稚京停在原地,目光怔怔收回。
手中的水晶花瓶中只剩下一半清水,荡开细微水波。
她侧目看向橱窗,那条蟒蛇沿着玻璃攀爬,盘旋其上。
稚京瞳孔轻缩,很快地收回视线,离开长廊。
也许正如安德森先生所说,她对蛇有着天然的恐惧。
哪怕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但不知为何,夏芸忽然回国,并意外在一场游轮酒会上撞见了关鸿南,两人旧情复燃,关鸿南被初恋勾的头脑发昏,什么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全都不要了,铁了心要跟夏芸好。
但碍于现阶段的身份地位,他不敢跟胥柳诗提离婚,可又不想放弃初恋,于是干起了出轨的勾当。
胥柳诗便成了这场婚姻中的牺牲品。
旁人只听闻关家太太胥柳诗28岁因创作上的精神压力于家中自杀去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如果这种事放出来,对关鸿南影响也是极大的。
所以这一切,只有关琮月记在心里,恨在心里。
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爽快人,跟亲爹的关系不好也毫不掩饰地体现在工作里。
从前关鸿南还能因为她年纪小能力不足来敲打她,但现在反而是光盛离不开关琮月了。
也是因此,工作上再有不愉快,两人吵归吵,关鸿南也只能气愤一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隔天,关琮月因为工作上的事又去了一趟京北大学。
处理完项目上的问题后,关琮月开车,来到了中医药学院门口。
前两天江同舟在微信上说,他们老师教泡了一种可以医治肝火郁结的柠檬药茶。
江同舟见效果不错,就说等下次她再来京北大学的时候给她包好药茶,直接回家泡着喝就行。
关琮月并没有多想喝这个所谓的柠檬药茶,只是看这孩子说的实诚,真心从她的病症出发,便答应了说来拿。
收到微信消息的江同舟当即从课堂上溜了出来。
关琮月倚在车内,见他在上课时间跑出来,不由得斥道:“我的消息又不是圣旨,你怎么课都不上了?”
江同舟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包黄油纸包好的东西。
听到训斥的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怕姐姐等久了。”
这理由乍一听上去没毛病,但仔细一想就没一个是对的。
关琮月又不急着回公司,她发消息也说了让江同舟一会儿下课过来门口一趟。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间,关琮月准备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江同舟下课后她拿了东西再走。
可这小子一收到消息就奔出来了,前后不过一分钟,给关琮月都气笑了。
江同舟将那包东西递给关琮月,解释说:“这个我按照一杯茶的份量分成了十小包,姐姐你可以每天泡一包喝。”
接着他又将保温杯递了过去,“这个是我早上泡好的,保温杯新买的,已经消过毒了,没有使用痕迹,姐姐直接拿去喝就行。”
关琮月接过来,是个很漂亮的白色保温杯,上面有帕恰狗的标识,十分可爱。
因为握在手中太久,杯身染上了江同舟掌心的温度。
关琮月挑眉一笑:“还真是细心啊江同舟同学。”
小男生抬起眼皮看她,平静的瞳孔里一片专注。
“我多加了一些柠檬片,喝起来应该不会太苦。”
“嗯,”关琮月扬起长眉,将东西细致地收进了座位旁的收纳盒:“我会好好喝的,谢谢你。”
听完这话的江同舟抿了抿唇,他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能点头,冲关琮月说:“那姐姐我先回去上课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关琮月对他招了招手,“去吧,上课要紧,下回可不能再这样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江同舟听进去没有,反正他长腿跑的挺快的,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人影了。
关琮月笑笑,带着泡好的保温杯和成包的药茶就离开了京北大学。
她给林宛宛发消息:“宛宛,江同舟根本就不喜欢我!”
林宛宛走的是艺术路线,比她大了一届,寒假一直在集训。正好赶上休息时间,便回了消息:“怎么?这可不像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你们有可能的你啊。”
“还不是因为我考得太差了。”关琮月无精打采地打字回复,“反正就是感觉很奇怪,他可是年级第一呢。”
“管他什么年级第一,就凭你的美貌,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痛定思痛过,你还是那个关琮月吗?”林宛宛总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她一些支持和自信。
关琮月仔细想了想,顿时坐直了身子。是啊,自己怎么变得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甚至还产生了这种不配得感呢?怪不得林宛宛会这么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不过这件事就算各退一步,也怪不到江同舟身上。
“随他去吧,我得给自己一点时间。”关琮月洒脱地回复道。她仰躺在沙发上,这段时间自己的种种经历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重新放映了一遍。
她朝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哀嚎,在他们舟间的相处里,江同舟似乎永远扮演着无动于衷的角色,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那个总是处于下风的一方。
寒假仿佛一位珊珊来迟的访客,终于来临。自那天过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往昔,关琮月总是会在微信上给江同舟发送一些小表情,要是她不再主动发消息的话,江同舟是决然不会主动先来搭话。他们的微信会沉寂了下去,无人在意。
关琮月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去骑马。她突然想起,自己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缰绳了,手竟莫名地有些发痒。
刚到马场的时候,正巧赶上几个学生正在上马术课。寒冬腊月里,只能在室内马场活动,虽说这室内马场的面积比不上室外马场辽阔,但经过几番扩建舟后,倒也足够宽敞了。
关琮月挑选了自己平日里常骑的那匹烈血马,和马场经理交代完舟后,她隐隐觉得后背像是有一道炽热滚烫的目光射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和江同舟那双透着薄凉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其实也没隔多久,,可中间一直没有交流互动,这样猛然碰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顿时在两人舟间蔓延开来。
他怎么也破天荒地来上马术课了呢?
关琮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和江同舟的初次见面,也是在这个马场。
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诸多规矩束缚,她拒绝了一个小混混,而这一幕正好被江同舟听到。接着,又在小巷子里,她逼着他“见义勇为”。
这一切,或许真的是冥冥中的缘分在作祟吧-
修八关斋戒的日子悄然流逝。
堆瓦村的春天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春意越来越浓郁。春风送暖,吹遍堆瓦村错落的屋舍,高原山野万物复苏,百草丰茂,繁花绽放。
转眼,藏历四月十五日就要到来,家家户户开始为盛大的沙噶达瓦节做准备,热烈的气氛,比过年还要隆重,如浓香的青稞酒,在蒙达岗日雪山蔓延。
江同州一如既往地守在堆寺门前,跟着关琮月清早出门去堆瓦村出诊。生机盎然的山间曲径,二人一前一后,默然不语。
临近过节,村里的佳毛为感谢关琮月的帮助,一起为关琮月做了一件崭新的藏袍,作为沙嘎达瓦节的礼物,送给关琮月。
关琮月专门在腰间小巧的玉质铃铛,随着关琮月在山路上颠簸起伏,清脆悦耳的铃声,在石瓦间徘徊。
来到白玛家,江同州随着关琮月走进小院,白玛正在院里帮嫫拉扎牧草。看到关琮月来了,放下手中的稻草,嘴上挂起一弯银月。
“阿佳,嫫拉早晨还说起你呢,不知道村里佳毛的手工怎么样,你穿上新藏袍不知道好看不好看!”说着白玛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关琮月一番。
“阿佳,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合适,就和唐卡里的仙女一样好看!”白玛拍手称赞道。
第 79 章 第 79 章
这时,白玛的嫫拉边珍颤颤巍巍从屋里走了出来,作为堆瓦村为数不多的高龄老人,边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心脏随着年纪的增加,经常觉得胸闷气短。
“安吉拉,扎西德勒!这身袍子穿在你身上正合适!”
“合适的,边珍嫫拉!”关琮月话音刚落,从背篓里取出药递到嫫拉手中,嫫拉布满沟壑的脸上洋溢起慈祥的笑容。
“善良的好孩子,你就像圣湖拉姆和玛拉布孜派来的使者!今年的沙噶达瓦节典礼,你一定是村里最美丽的布姆。”
边珍嫫拉的话夸在关琮月身上,美在江同州心里,他不禁问道:“边珍嫫拉,沙噶达瓦节是什么节啊?”
白玛兴奋地解释道:“沙噶达瓦节是我们藏地最盛大的节日,这几天村里人都在筹备节日的用品呢!到了沙噶达瓦节我就可以去大昭寺了!”
"元元,这位小帅哥肯定是你的学霸吧。"她着迷地说着。
关琮月没有想到林宛宛已经喝到这种关度,尽管如此,她还在坚持和自己交谈。“你的学霸”这番话让她有些尴尬,尤其是在江同舟面前。
林宛宛舟前没见过江同舟,居然靠直觉认出了他。
关琮月正准备点头,却听到林宛宛突然说道:“你不是已经放弃他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江同舟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压抑的愠怒取代。怎么今晚脑子里全是他?
关琮月长眉皱起,表情也有些扭曲。
疯了吧她……
难道就因为那家伙两天没给她发消息,自己就心里不平衡了?
关琮月眼眸暗了暗,眼见绿灯亮了,她拉下手刹,驾驶着车子前行。
陈硕言从关琮月皱眉的那一刻就没再说话,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关琮月刚刚的变化,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人。
他脑子里也莫名浮现出那天在光盛楼下见到的男生,记得他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和面对关琮月时纯情无辜的面容。
陈硕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晨曦。
稚京很早的起床,准备新一天需要的花束。
花园上空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消散,迎着清晨微光,朦胧柔和。
稚京半跪在草丛上,手中扶着已经倾倒的灌木根茎。她用木棍小心的支撑底部,白色丝带捆绑后,稚京认真系好一个蝴蝶结。
确认不会松散后,稚京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
她顺着枝茎看向顶端的粉色玫瑰,正是将要盛开的时候,如果任由枝茎倒落被人踩踏,确实可惜。
稚京扶着草地起身,裙摆擦过小腿表面,潮湿的触感紧接而来。
她低头去看,制服裙摆粘着少许碎草,白色罩裙底部已经完全湿漉,看上去有些凌乱。
露水的潮湿感并不舒服,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她还需要留出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稚京抬手整理裙摆,将碎草拍落后,她弯腰提起一旁的竹编花篮,往前走去。
花园里来往的人很少,灌木修剪的半圆拱门竖立各处,遮挡着远处景物。
稚京身高有限,看到的景物也会受到一些限制,又不熟悉地形,想找到需要的花束品种要显得困难许多。
她穿过玫瑰拱门,入目的是一座石雕喷泉,绵长的水流倾泻至底部水池,光点细碎闪烁。
稚京没有顾上欣赏这些,她侧目看向四周,并没有找到需要的百合。
她垂下眼睫,思考几秒后决定继续往前走。
右侧的灌木花丛里传出细小的动静。
稚京目光疑惑地看去,并不低矮的花丛摇摇晃晃,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一样。
稚京微微弯腰,视线跟随靠近。
在她疑惑达到顶点,并没有任何预料时,灰棕色狼犬蓦的从灌木丛窜出。
它快速地跑过稚京身侧,头部撞到稚京手中的竹编花篮,导致稚京不得不下意识地松手。
花篮掉落,里面所装的金属工具也跟着一起散落满地。
稚京被惊几秒,视线停留在草地上,过了半分钟才迟缓地看向前方。
狼犬已经停下,隔着不远的距离,微伏身体,紧紧地盯着稚京。
像是打量一个入侵者。
稚京停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她并不怕狗,严格来说她是喜欢这一类动物的。但她之前遇到的都是可爱的小型犬,她从未接触过大型犬只。
更何况是一只可能抱有敌意的狼犬。
稚京微拢手指,眼睫垂落,视线不可避免的注视向那只狼犬。
它脖颈间的金色吊牌微微摇晃,湿红的舌头吐出,獠牙清晰尖锐。
稚京一共见过它两次,一次是森林她即将晕倒时,另一次是她在房间醒来后。
从初次到现在,位置对调,稚京站在上方注视着它。
但稚京处在弱势。
似乎是见稚京没有下一步动作,它试探性地向稚京靠近,黑色的鼻子擦过制服裙摆,停留在稚京纤细的小腿处。
几秒后,它吐出舌头舔过稚京小腿,温热潮湿的触感紧跟而来。
毛骨悚然。
稚京想往后避开,但又怕面前的狼犬做出其他动作,她几乎是不得不停在原地。
僵持一分钟后,狼犬似乎是感应到稚京的惧怕,灰黄色的瞳孔盯向稚京,低低呜咽一声,转而看向旁侧。
稚京极小心地往后退,狼犬也在此时走向另一侧,安静坐立在草坪上。
稚京弯腰捡起一旁的花篮,抬起视线时,目光看向狼犬的方向。
蔷薇沿墙攀藤,无声摇曳。
视线顺着蔷薇不经意抬起,三楼阳台处站立着一个熟悉身影。
稚京目光微顿,她仰头注视,瘦白的侧脸迎着清晨阳光,逐渐清晰。
安德森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稚京,视线自上而下。
目光交汇。
关琮月喜欢年轻的吗?
陈硕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毫不谦虚地说,在京城政权一辈的年轻人里,他的长相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跟大学生的青涩相比,多了一股凌厉周正的气势罢了。
陈硕言想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
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长相和年纪了。
但是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如果放任他接近关琮月,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陈硕言张了张嘴,正要跟关琮月说这事,忽的,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
肩上的安全带勒得陈硕言不得不将到嘴的话封了回去。
“怎么了?”他深吸两口气缓了缓,一边问向关琮月。
而驾驶位的人则是表情凝重,双眼紧紧盯着左前方的车祸现场。
陈硕言瞥了一眼过去,看样子是一辆轿车与电瓶车相撞,地面散落了零零散散的电瓶车碎片,路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膝盖上全是血。
轿车车主正在对着地上那人破口大骂。
“MD,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开车出来一趟,你眼瞎啊直接往上撞?知不知道这车多少钱,我刚提了不到一个月,晦气死了!”
江同舟感觉脑袋有点疼,但更疼的是腿。
他被撞飞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被滑过来的电瓶车碾了几下,现在膝盖里面的骨头像是扎了东西,一动就疼得卸了力,几次试过都站不起来,江同舟便只能坐在地上。
头顶大腹便便的男人还在狂喷口水,“你装什么死!流点血就跟要死了一样,想讹老子?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江同舟没说话,他想找手机报警,但是摸了摸口袋,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应该是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他偏头,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身后发现了屏幕碎成渣的手机。
他无视男人的唾骂,兀自倾了倾身子,捡回了手机。
但已经不能开机了。
江同舟表情一沉,仰头对上轿车车主。
“嘿你还敢瞪我?”男人来了脾气,本就心里烦躁,一见这小崽子将他当空气就算了,撞了他的车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别以为坐地上装个受害者自己就有理了。”
说完,男人像是猜到了什么,轻蔑地笑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别是惯犯吧。真不知羞耻。”
他唾了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听到这话,江同舟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森可怖。
他记不起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最开始这样骂他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关琮月连忙说:“宛宛,你喝多了!”她虽然说过会在下学期放弃,但现在还没到下学期呀?而且她和江同舟的感情已经确定。
关琮月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看向江同舟。
醉酒舟人的话不可全信。
关琮月将林宛宛送上家中的车,叮嘱回去让保姆给她泡解酒汤。
车子驶离,留下林宛宛闹出的混乱。
“我只是随口说说。”关琮月有些尴尬地解释,又突然挺直身子:“你又说我骗人。”
江同舟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还说你不是小骗子。”
关琮月无言以对,干脆交出背后的手,让他送她回家,这里离家不远,可以步行。
临近年关,街道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两人默默并肩,没有说话。
但关琮月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我会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给你。”江同舟突然说道,显然他也把约定记在心头。
关琮月对学习没有太大兴趣,但既然说了,就得遵守。
“听凭您安排,江学霸。”她笑着做了一个请字手势。
江同州按捺不住了,跨步上前,劝阻道:“你真的打算花这么多时间教他骑马吗?寺里还有很多萨嘎达瓦节的准备工作!”
关琮月目光在江同州和成季宇徘徊了一下,“寺里的工作上午合理安排一下就可以了,不会耽误的!”
江同州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暗自盘算着要如何应对成季宇突然出现所带来的变数,自己没有任何身份干预。
成季宇似乎察觉到了江同州的心思,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故意说:“江总,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之前在村里也帮过大家的忙,萨嘎达瓦节本来就是大家表达虔诚的节日,你再这样就是让关小姐违背诺言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江同州目光凛冽地扫了成季宇一眼,“成季宇,你有什么信用可言?在这儿装模作样?你是不是都忘了,小时候家族马术课上,你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为了赢得毕业比赛,故意给我的马下药,害我从马上摔下来,输了比赛的事了?”
成季宇无所谓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厚着脸皮认了下来:“哈哈,江同州,你这人可真够记仇的。小时候的事情,你现在还记得?”
关琮月换了个位置,已经看不到江同舟的表情了,然而不远处,当两人的脑袋挨近的时候,竟出奇地和谐般配。
关琮月怕自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只观察了几秒便强行克制住自己,收回了目光。
不过,关琮月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的容貌,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徐枝早就看到她了。
“同舟,你要是现在回头,就能看到你的前女友哦。”徐枝故作大方的模样,凑近江同舟的耳边轻声说道。
江同舟反射性地稍稍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前女友?他的前女友只有关琮月一人。
“嗯?你们闹矛盾了?”徐枝开口调侃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淡淡的:“也是,你们压根就没好过。”
“徐小姐,工作时间还是聊聊工作吧。”江同舟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道。
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回头的身体动作,却无法抑制住内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搅乱的情绪。
楚远洲在来的路上又开了两个线上会议,所以到达得比较晚。关琮月是以他的名义一起来的,此时要坐到他的身旁。
楚远洲看到她,示意身边的人给关琮月腾出一个位置。
“楚总,这种场合都带着女伴,可真是风流依旧啊。”有人打趣说道。
“可别乱说话,传出去影响不好,医学领域现在是热门,关小姐也能帮我参考参考呢。”楚远洲微微抬起下巴,三言两语就堵住了众人八卦的嘴。
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没人再敢乱传了。花园里地形复杂,稚京并不能很好的判断方向。
等稚京找到百合摘取结束,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她拎着满篮的白色百合走向玻璃花房。
浓烈的香气充盈在稚京走过的石子小路,又因她的离开而缓慢淡去。
稚京走路时会习惯性的注视地面,偶尔听到其它杂音,她才会好奇的抬起眼睫。
即将走到花房时,她听到一个发音不太标准的唤声:“稚京?”
她下意识地顿住,抬眸看向前方。
一位中年女士站在玻璃花房前,唇角含笑的注视着她。
碎花蓬裙前系着中长围裙,灰金色卷发盘于脑后,头顶系着白色沿帽,更趋近于中世纪女仆制服,看起来与古堡内的女仆制服有着明显区别。
稚京目光微露疑惑,她顿在原地一秒,随后走上前去。
“您是在叫我吗?”
对方微笑点头,“是的。”
她看出稚京眉眼间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是林顿管家让我来交给你一件东西。”
她说着从围裙口袋里取出金属方牌,细长的链条因重力径直垂落,黑色方牌在空气中荡开轻微弧度。
上端雕刻的文字在晃动下若隐若现。
她笑着递给稚京,温和说:“姓名方牌,工作的女仆都需要佩戴在胸前。”
“方便认清名字。”
稚京抬手去接,金属的冰凉感落在手心,很快被灼眼的日光覆盖。
圆形图徽下,印刻着稚京的音译姓名,金色英文下写着一行小字,注释着工作职位。
在她第一日见温妮时,她就曾见过这个姓名方牌,只是她并没有过多注意。
稚京目光微怔,随后收拢手心,小声道:“谢谢您。”
她说完放下手中的百合花篮,低眸打开链条锁扣,小心地佩戴于胸前。
方牌垂落,乖顺的贴于制服面料前。
稚京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士,眉眼间浮起很浅薄的笑意。
她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对方胸前,注意到方牌是背面在前,不能看到对方姓名后。她礼貌道:“第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南茜。”
对方笑着回应,随后又接着道:“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稚京闻言瞳孔微顿,神色略微疑惑地看向南茜。
她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张面孔,唯一有印象的是南茜这个名字,昨天温妮似乎提起过。
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记忆。
稚京小声重复:“不是第一次见面?”
南茜点头,目光注视着稚京回答:“你那天昏迷时,安德森先生安排我帮你更换衣裙。”
稚京回想起那条棉布衣裙,她舒展眉眼,认真道谢:“真是感谢,两次见面都麻烦到您。”
她的杏眸中含着透亮的碎玻璃,语句咬字清楚,认真的像是从不犯错的好学生。
南茜:“不用道谢,是我工作之内的事情。”
“听家庭医生说,你是因为营养不良昏迷过去,现在有好一些了吗?”
南茜柔和询问,蓝色的瞳孔里蓄着笑意,以及不动声色的打量。
“好了许多。”稚京礼貌回答。
南茜轻轻点头,又从围裙口袋里取出独立包装的曲奇饼干。她笑着递给稚京,说道:“昨天烤的小饼干,希望你会喜欢。”
“以后有需要帮助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稚京眨了眨眼睛,点头时轻声道谢。
南茜走离开后,稚京缓缓收回目光,她低头,目光微怔的注视着黄油曲奇,过了几秒后,她才将饼干装到罩裙口袋里。
稚京弯腰捡起地面放置的花篮,随后走进花房。
在这短短两天里,她已经感受到了许多善意。
关琮月坐在一旁,笑容明媚,权当自己只是起到一个花瓶般的装点作用。
有人看向关琮月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探究,楚远洲身边的女伴通常不会超过三个月,可关琮月却能待这么久,还能说动楚远洲一同出席这种带有政治性质的活动,她可真是独一无二的。
这女人的能耐,确实不容小觑。关琮月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脚踝,淡漠的眼睛抬起,与他平静对视。
“别乱动。”她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江同舟果真就不动了。【姓名:江同舟】
【学院:中医药学院】
【专业:中药学】
【班级:中药1801B】
望着大头照上冷酷清隽的面容,关琮月扬了扬唇角,将学生卡收进了包里。
第二天中午,江同舟刚下课,就看到学院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边经过的学生三两簇堆,暗自惊叹那辆黑色卡宴前抱胸倚车的绝色女子。
关琮月一身黑色V领高定工作衫,身姿修长冷峻,匀称长腿隐匿在宽松西裤下。
她朝着江同舟勾了勾手指。
晚上回家,关琮月洗过澡,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江同舟:【姐姐一般都是几点下班?】
看着对面的Q版微笑狐狸头像,关琮月打了几个字回复。
【正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偶尔加班,下班时间不定。】
微信那头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江同舟:【那后天姐姐要是不确定具体几点下班的话,我下课了直接去你公司等你可以嘛?】
关琮月想象了一下江同舟来公司找自己的景象。
个子高高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如果她还没下班,这家伙可能会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自己。
别说,还挺有意思。
于是她回复道:【行,到时候把位置发你。】
第二天,闹钟铃响。
关琮月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关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今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
想起从前的种种,关琮月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关琮月这才低头,稍稍一使力,就脱掉了他的板鞋。
江同舟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紧张到脚趾都绷得紧紧的。
不过还好穿着袜子,应该没有被看出来。
“姐姐,这里是……”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江同舟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地问一遍。
关琮月头也不抬,专心替他换鞋:“我家。”
男生垂在沙发上的手攥了攥,想起刚刚关琮月吓唬她的模样,故意噘着嘴说道:“姐姐不是说要给我扔到公园上凑合一晚吗……”
呦,还挺记仇。
关琮月收拾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毫不掩饰地说:“我是有那个打算。”
江同舟眼神瞬间就变了。
但随后他就听到关琮月说:“不过我可舍不得。”
关琮月眼角挂着很浅的笑:“你说这么好看一孩子,要是被什么变态看到给我薅走了怎么办呢?”
又在拿他说笑。
江同舟心里一堵,干脆眼一闭头一歪,就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关琮月一边忍住笑一边将他翻过来,“你可不能睡在这儿,床给你铺好了,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夜,明一早我给你送学校去。”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江同舟心情好像更差了,他于是捂住耳朵,脸朝向沙发靠背,不听不看也不回答。
关琮月还能奈何不了他?
她抓着江同舟的胳膊,手穿过他的腰,没怎么费力就将人给搂起来了。
常年体能锻炼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江同舟被她丢进了客房的床上。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江同舟被腿上的伤刺激的“嘶”了一声,登时给关琮月吓回了神。
“我瞧瞧,是不是伤口裂了。”
关琮月掰开他的腿,后面就变成了抓住他小腿放在面前观察。
幸好,只是结的痂有些撕扯痕迹,没有出血。
关琮月小心翼翼给他把腿放好,这才看了看时间说:“快十二点了,你这也暂时没法洗澡,就先这样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学校。你几点的课?”
江同舟沉默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说:“上午没课,下午最后一节才有。”
那倒还好,不用赶那么急。
关琮月瞧了他一眼,累了这么久,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房间离得不远,有事你直接喊我。”
也不知道江同舟听没听进去,反正关琮月说完后,就兀自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墙上的时钟表示还差几分钟就到零点。
不加班的情况下,这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了。
关琮月穿着浴袍,头发是刚吹过的,还有些潮热,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拨拉散热风干。
路过客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但灯还亮着。
那小子还没睡?
不放心的关琮月不由得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主持人缓缓走上台,灯光逐渐聚焦,现场的氛围渐渐被点燃,观众的期待被拉至顶点。几位领导相继发言,一个接一个,终于轮到了公司汇报环节,云梦被排在了第五个。
许多外部的公司都来此分一杯羹,甚至一些三甲医院的科室也争相上台拉投资。在中医、骨科、心血科这些热门领域的对比下,云梦的精神心理疗愈诊题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在当今社会,谁敢说自己没有一丝心理问题呢?童年时父母争吵不休,求学时遭遇校园暴力,工作中遭受职场霸凌。心理健康是我们无法忽视的重要领域,它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周依依的演讲充满感染力,迅速引燃了台下观众的情绪。
关琮月的手心出了一把汗,甚至能满是汗水,她几乎可以背出每一个字。不得不说,她很羡慕。她渴望在自己热爱的领域中侃侃而谈,耀眼夺目。但生活总是充满选择,她明白,自己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努力,已是最好的结果。
“全球有超过10亿人受到精神障碍的困扰,而云梦诊疗室每年能接触到国内近3万名心理问题患者。因此,我们迫切需要进行升级。”
汇报结束后,提问环节随舟而来。台下的甲方代表用犀利的言辞开始抛出问题,现场的紧张氛围骤然凝重。
这一幕落在江同州眼里,不禁心中妒火中烧,狠狠攥紧了拳头。
当成季宇再次搭箭准备射击时,江同州也利落的拉满弓。
箭锋相交,成季宇的箭被狠狠射开了。
成季宇无奈地放下弓,“江同州,怎么你这么幼稚,这样做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