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失忆症 试图抢婚,但抢了自己的婚……

    怀里的女人只穿着单薄的酒红色色吊带长裙, 昏暗的光线下,肌肤仿佛笼了一层莹莹的光晕,红唇被乌黑的发丝衬得妩媚诱人。

    她蹭进他怀里,热度透过衣料传递, 烫得宋南淮浑身泛红。环顾四周后, 来不及分辨哪一件衣服是她的,宋南淮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住, 快速地逃离了包厢。

    没有人看到他们。

    另一个房间, 她的秘书向外看了一眼, 似乎有所觉察,但可能是喝醉了,没有太过在意。

    他心如鼓擂,心跳声仿佛响在耳膜上,一声一声震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知道自己要偷走她。外面的风吹过来,谢莺彻底缩进了他的羽绒服里。

    他在凛冽的寒冬, 偷走了别人的新娘。这件事或许不道德, 可是他别无他法。

    酒气弥漫, 出租车司机警惕地看了后视镜好几眼, 宋南淮戴着口罩默不作声,拢紧了羽绒服, 眼神冷冷淡淡, 甚至有点凶恶。司机更拿不准了, 手放在方向盘迟迟没有踩油门。

    车里的暖气闷得谢莺喘不过气,她从羽绒服里钻出来,头发散乱弯成可爱的弧度,啾的一声亲在宋南淮脸颊。

    后视窗中, 男人低下下巴,耳朵漫上浅浅粉色。司机暗笑自己实在太多心了,开了导航向路上驶去。

    等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宋南淮的理智终于回笼。那么多人都看到他和谢莺单独待在一起,如果谢莺消失不见,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床上的谢莺枕着柔软枕头睡得昏沉,宋南淮暂时忘却这些忧虑,拿着湿毛巾帮她擦了擦手和脸。他不懂得如何卸妆,小心翼翼地沾了水一点一点地轻擦。

    五分钟后,谢莺的脸被他擦得一片花。

    越擦越凌乱。

    下巴和眼睛成为重灾区。

    “唔……”

    谢莺察觉到脸上的凉意,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宋南淮顿时浑身僵硬,生怕她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过了两秒,谢莺摸了摸湿润的脸,睫毛睁开,眸子里氤氲着雾气,“嗯?”

    宋南淮被吓得身体紧绷,下意识捂住她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当做她没醒过来。

    即便处于半醉半睡状态,谢莺还是意识到不对劲,拿开他的手,吵着要照镜子。

    看见镜子里那张滑稽的脸庞,这辈子都没丑过的谢莺眨巴了下眼睛,懵懂发问,“这是谁啊?”

    宋南淮心虚:……

    好在没有得到回答的谢莺,过了会儿就睡了过去。

    查阅资料后,宋南淮深夜紧急购买了一瓶卸妆水。

    外卖是宋煜拿进来的,他看着订单上的卸妆水若有所思,最后也没说什么。

    卸妆后的谢莺也很好看,显得更加年轻,像是回到了大学的时候。他看得出了神,想着把她偷回来,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今天他是满足的。谢莺的手机响个不停,宋南淮干脆地关掉它。外面烟花和炮声轰鸣,后院中直升机的嗡鸣声不断,新鲜的玫瑰花香透过窗帘浅浅飘散进来。

    倘若他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两个人的名字绽放在天空。

    滴滴滴滴——

    六点的闹钟铃声响起来,外面天色还黑着,谢莺还不太清醒,想翻身,却忽然觉得胳膊动不了了,睁眼一看,手腕被结结实实绑在前面。

    她坐起来,粉色的镣铐紧紧锁住脚腕,在黑暗中又暧昧又显眼。

    这东西竟然先用在了自己身上。

    旁边的身影动了动,关掉闹钟,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谢莺沉吟片刻,这是又到28岁了吗?她已经被绑过一次了,所以还算冷静,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可以先放了我吗?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结婚。”

    气温忽然冷了几度。

    谢莺在他开口之前问,“你想知道新郎是谁吗?”

    宋南淮反问,“我应该认识吗?”

    很快,他又接着说,“不管是谁,跟我都没有关系,我不会放你离开。”

    片刻过后,谢莺很无奈的笑了,抱着自己,笑得停不下来。

    外面有脚步声顺着楼梯上来,还有兴高采烈的交谈声,紧接着有人敲门。宋南淮起身,刚打开一条缝,乱七八糟的彩带扑了上来。

    他蹙着眉将身上的彩带拍下来,担心这些人会看到谢莺,刻意挡在门前。保姆阿姨捧着西服高兴地说,“先生,该换衣服了。”

    阿姨身后,宋煜朝他的房间瞥了一眼,“谢莺呢?放她回去吧,伴娘那边找不到人,急得快疯了。”

    宋南淮警惕起来,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知道谢莺在自己房间,昨晚他明明是偷偷回来的。

    宋煜没解释。

    喧嚣混乱的环境吵得他头脑发烫,嘈杂的道贺声让他搞不清楚状况。

    直到谢莺穿着婚纱出现在那扇门后,迟钝的大脑终于发挥作用。

    新郎是自己。

    敬酒时,秘书趁机把宋南淮昨天带到单身趴的礼物带了过来,谢莺换了件红色礼服,蹲在桌边看那两朵玫瑰,发丝被她捋到耳后,落下的两缕随着风微微飘动。

    昨晚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了一点。

    那是初中的一次征奖作文,不要求写议论文,谢莺深知如何打动阅卷人,写了自己的父母爱情。

    她的爸爸妈妈曾经很穷,情人节时连朵玫瑰花都买不起。为了不让妈妈失落,爸爸打碎收集来的饮料瓶,一瓣一瓣的粘贴花瓣,花费十七天,用一百零九块玻璃制作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粉色玫瑰。

    玫瑰花边鲜红耀眼,爸爸藏起布满裂口的手指,拘谨又羞涩地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爱。后来家庭逐渐富裕,爸爸买下整片玫瑰花田,他送她各种品种的珍稀花束,但妈妈最喜欢的还是那两朵玻璃玫瑰,将它细心呵护着,一直存放到今天。

    故事只有八百字,谢莺用词极尽煽情,最后还得了一等奖,被老师贴在墙上供大家欣赏学习。同学们说想看看玻璃玫瑰,谢莺便画了画,附在一边。

    然而,这些都是假的。

    她根本没有见过什么玻璃玫瑰,也没有见证过什么父母爱情。只不过是在上学的路上喝了一瓶粉色玻璃瓶的饮料,由此产生了些联想。

    获奖那天,父母正在闹离婚,奖杯被爸爸顺手拿起砸到了墙上,摔得粉碎。谢莺习以为常,转眼就忘了那件事。

    而此刻,这两朵虚构的玫瑰花出现在了现实里。玫瑰花的花瓣上印着那瓶饮料的标识,像风又像花的脉络。

    远处的人群里,宋南淮正和旁边人谈话,眼角余光似有似无地瞥过她这边。视线撞上后,又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

    还处在失忆的境地,还能和其他年纪的宋南淮合作,共同做出这两枝花。

    这样笨拙的示爱,还以为只会在初中作文里出现呢。

    谢莺抚摸着被打磨的圆滑的花瓣,有什么一直压着自己的东西轻飘飘地散了。

    花瓣雨从天而降,别墅三楼忽然起了一阵小范围骚动。布满了蔷薇和玫瑰的天台上,安保人员和服务生们正围着一个男人,场面混乱,花朵扑簌簌地往下掉。

    楼下人都抬头望去,宋南淮从人群里脱身,走过来拉住谢莺的手,问旁边的跟妆师,“发生什么事了?”

    跟妆师带了耳机,里面传来的声音一片嘈杂,她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气喘吁吁跑到他们身边,“谢小姐,楼上有位先生非说是您的弟弟,但他没有请柬,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谢莺的脸冷了下来,提起裙子上了三楼,“照顾好客人,疏散一下楼下的人群。”

    “好。”

    因为过两天这些氛围装置还要拆除,三楼的阳台两边还架着梯子。栏杆外有个一米多宽的平台,此刻,谢远深就坐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手里举着谢莺妈妈的遗照,避免保镖抢走。

    “都滚开!别抢我的照片!”他发了疯的大喊,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身上的西服被

    抓得皱皱巴巴,半个袖子都被撕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衫。

    婚礼现场被这一嗓子震得安静下来,连远处正推杯换盏交谈的客人们都停下看了过来。宋南淮在楼下安抚着宾客,引人进了室内。

    谢莺站在天台另一边,异常冷静,“谢远深,下来。”

    见她过来,周围的保镖都散开了一些。谢远深抱住遗照,呆呆地看着她,“我来晚了,没有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说好的由我来送戒指……”

    “我来晚了。”他喃喃。

    确实,如果妈妈还在,他也正常的话,婚礼或许会更圆满吧。小时候的谢远深无数次和她彩排未来婚礼的仪式,像个小绅士一样迈着正步,等待着未来某一天,出席她的婚礼。

    他说家暴最可怕了,他要保护她,如果未来的姐夫很可怕,他就替她教训他。可最终,谢远深成了无法控制暴戾的那一个。

    想到过去,谢莺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如果你真的想我过得好,就该乖乖待在精神病院。”

    眼前的男人早已经不是那个小跟屁虫了,犯着病的他无法沟通,忽然又狂躁起来,“妈妈……妈妈呢?妈妈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是不是不拿我当亲人!”

    旁边聚集起的几位客人小声议论起来,谢远深耳力好,从那些议论中捕捉到“疯子”“去世”的字眼,顿时睚眦欲裂,从栏杆上跳下来,拎起梯子就要砸过去,被保镖一把抱住。

    争斗中他扔下梯子,用相框疯狂砸着保镖的额头和身体。

    从楼下上来的宋南淮第一眼就看到这幅场景,冲上去攥住他的手腕,将相框夺了下来。谢远深记得他,眼睛通红地瞪着他,随即死死咬在他手背上,很快手背上就渗出血液。

    宋南淮任他咬着,“谢先生是精神失常而不是智力障碍,看到遗照你就应该就知道真相了吧,不要拿别人出气。”

    谢莺听到遗照两个字咬了下唇,上前把谢远深拉开,给了他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

    谢远深捂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喘息声,像极了一头不受控的野兽。宋南淮紧张地将谢莺护在身后,有点抱歉地说,“我知道你不想告诉他真相,但既然瞒不住,不如由我来告诉他。”

    听见这句话,谢远深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算你姐夫。”宋南淮用纸巾捂着伤口淡定回道,胸前的玫瑰花瓣被压得有些褶皱。

    第17章 失忆症(倒计时) 不想让结婚纪念日变……

    姐夫?谢远深微愣, 想起那天自己冲进谢莺的房子,这个男人也在。但是他没能阻拦自己,让姐姐受了伤。

    想到这他对宋南淮非常不满,咬牙固执地看向谢莺, 希望谢莺能够否认, “姐?”

    谢莺没有答复他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平静地说, “妈妈去世了。”

    “不可能!”

    谢远深呆住了, 下一刻,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就是不想让我见到她,你骗我!她是不是生了病……”

    “没有,已经去世了。被你气到心脏病发, 没有抢救过来。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别再气我了, 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谢莺平常说话很委婉, 但在谢远深面前总控制不住。

    恨不得说出的每个字都带刺, 全部扎进他的心脏。有时候她希望他赶紧去死, 有时候又舍不得。

    “不会的,你肯定在骗我。”谢远深愣愣地退后一步, 保镖们围在旁边, 不敢放松警惕。

    欢快优雅的音乐声在别墅里流淌, 他看着那黑白遗像,看着谢莺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着头破血流的保镖,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众人, 逐渐地呜咽起来。

    他不认识新郎,但他在电视上见过宋煜和他身边的女演员,还有参加婚礼的几个眼熟的名流……这下他们都会知道谢莺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弟弟。

    自己是个笑话,还让姐姐成了笑话。

    他气死了妈妈,又搞砸了谢莺的婚礼。

    周围人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有可怜他的,有骂他的。

    “他是新娘的弟弟”,“谢莺弟弟是个精神病”“真是疯子啊太可怕了”……他猛然抬头,生出把所有人都杀掉甚至把谢莺也杀了的想法。

    这样别人就不会议论他们,而谢莺也不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还有那个男人,他阻拦自己……都杀了。

    大脑一片混乱,他看见谢莺的眼眶有点红。脑海中有声音告诉他不行,不可以。他不能再给谢莺找麻烦了。

    在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时候,就要彻底解决掉麻烦的根源。

    地上的花瓣被踩得凌乱,谢远深一步一步向后退,墙壁挡住脚步,他抓住布置鲜花用的绳子,“姐,对不起,都是我该死……我早点死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他干脆利落地翻到栏杆外面,最后看了一眼谢莺,松开了扶着栏杆的手向下倒去。

    整个过程发生的很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众人惊呼之下,宋南淮预料到一般接近他,紧紧地拉住了谢远深的袖子。

    宋南淮手背上青筋凸起,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花墙,一个男人的重量让他说话有些费力。“你还,不能死。”

    他庆幸那天自己跳楼时,还没踏出去就被谢莺拉住了,否则以他的重量,或许会连累谢莺。

    “滚开!”谢远深丝毫不感激他,激动地左摇右晃,使劲想挣脱他的手。

    宋南淮咬牙坚持,很不甘心地说,“今天,是我们的婚礼,我不想,让,以后的结婚纪念日……变成你的祭日,这样……谢莺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不开心……”

    这话听得谢远深一窒,忘记挣扎,保镖们七手八脚把他拉了上来,他没什么事,倒是宋南淮的胳膊既有抓痕又有淤青,看上去惨不忍睹。

    见谢莺捧着他的手心疼吹气,宋南淮反而眼眸一弯,“我没事。”

    “你怎么知道他要跳下去?”

    “可能是精神病人之间的独特感应吧。”他眨眨眼,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看上去不太像是28岁。

    “……你多大了?”

    宋南淮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这很重要吗?”

    谢莺想了想,“也不是很重要。”

    旁边,谢远深被按在地上被绳子五花大绑绑了起来,他低着头不敢看谢莺。

    谢莺没心思关注他,只把注意力放到帮宋南淮包扎伤口上,她对谢远深无话可说。

    围观这么一出,宋煜也有些头疼,他从侍应生拿了酒杯,和靠前看热闹的几位寒暄起来,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扯开,又让人请了媒体负责人去书房。

    混乱平息后,谢莺让人把谢远深带到房间,绑到凳子上,自己坐在一边,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糖果,拨开,放到他面前。

    “喜糖。”

    谢远深扭开头,“我没承认他是我姐夫。”

    闻言谢莺把糖塞进自己嘴里,“他不需要你的认可,只要我喜欢就够了。”

    “你真的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们家可以给你带来事业上的帮助?”

    这会儿周围没人倒是清醒起来了。

    谢莺含着甜甜的糖果,“赚钱是为了让生活更快乐,如果为了赚钱去过不快乐的生活,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对我而言,那就没有意义了。”

    谢远深沉默了一阵子,“再给我一颗糖吧。”

    谢莺又重新剥了一颗给他,糖是夹心的,外面有一层薄而硬的脆壳,咬下去却是甜蜜的酒心巧克力。

    就如同宋南淮一样。

    她特意选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听我的话,乖乖治疗,好好吃药,现在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那你还会来看……你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看情况,也许会去。”谢莺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晚上

    ……明天我送你回医院。”

    屋内的谢远深点了点头。

    推拉式的日式木门猛地被拉开,宋南淮修长的身影挡在外面,他大约没想到谢莺出来这么快,被抓了个现行,眼神泛起几分尴尬无措。

    “谢,谢莺。”

    门被轻轻合上,谢莺叫来两个人看着谢远深,拉着宋南淮拐进了旁边的房间里。

    “在偷听?”

    一关门,她就用一只手将宋南淮按到墙上,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之上,不擅长隐瞒心情的人,这里的每次起伏都会被感应到。

    明明是能被轻易推开的力道,可宋南淮却像被逼到了死角,他比穿上高跟鞋的谢莺还高了一头,却只乖乖贴在墙上,头颅低垂,碎发遮住暗淡的光线,让他的眼睛明明灭灭,无辜又可怜。

    宋南淮僵硬地把手覆盖在她手背,两枚戒指碰撞到一起,泛着金属的光泽。

    “没有。”

    谢莺微微一笑,“撒谎,听到了什么?”

    阴暗逼仄的角落,说什么都显得暧昧,宋南淮抬了下眼,湿润的睫毛边缘染上一圈绯红,目光炙热坦诚,欲望和爱意不加掩饰,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可言语上又实在害羞。

    “我……”

    他说不下去,难以自控地低头吻住谢莺,吻得又重又急,整个身体急速升温,心跳快得吓人。

    一声低喘从喉咙溢出,他想这样不好,外面还有宾客经过,但又舍不得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空气越来越稀薄,身体发麻,就要站不稳了。

    谢莺错开一点,轻笑,“接个吻你就要受不了啦,以后怎么办呐。”

    宋南淮在她耳边喘息着,汗水把额发浸得湿透,皮肤滚烫,他跌在墙壁上,“可以再说一次吗?”

    谢莺笑了下,心里明明知道他想重复的是哪句,却偏偏刻意误解,“接个吻就要……”

    “不,不是这句,是我偷听到的那一句。”

    “我怎么知道你偷听的是哪一句啊。”

    “你知道的。”宋南淮低声说。

    谢莺莞尔,不再逗他,“别人怎么想我不在意,只要我喜欢宋南淮就够了。想听这句?”

    “嗯。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喜欢宋南淮。”

    宋南淮的眼睫抖了一下,在暗色光影中轻轻将额头贴在她肩上,声音带着叹息一样的满足,缓缓道,“我也喜欢谢莺,很喜欢,很喜欢。”

    *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发了芽,窗户一打开,属于春天的气息就飘散了进来。谢莺抓起簪子随意地扎起头发,将视线从外面收回来。

    窗帘晃动着,斑驳的光照到了床上,枕头上落下树影,晃动的枝丫吵醒了床上的人。他蹙了下眉,睁开眼坐了起来,被子滑到腹肌以下,流畅的人鱼线隐入被子。

    咔嚓一声,他茫然地看向谢莺,刚睡醒,轮廓在温柔的晨曦里多了几分柔和。

    昨晚谢莺没折腾宋南淮,他的身体实在太容易留下痕迹,好几天前的牙印还清晰可见,浑身遍布都是,连她自己看了都要觉得脸发烫。

    所以,她决定禁欲几天。

    谢莺将照片保存到隐藏相册,放下手机,走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早,宋医生今天多少岁?”

    宋南淮停滞了两秒,才答,“27。”

    “好羡慕你啊,宋医生,每天醒来都能得到惊喜。”

    宋南淮动作迟钝地套着衣服,眼睛不敢看她。

    谢莺抬起他的下巴,毫不意外看见对方慌张怀疑的眼神,“现在的你应该觉得很奇怪,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失忆了,在你失忆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你是我先生,我是你妻子。”

    她熟练无比地说完这句话,从衣橱里拎出要换的绒锻长裙,搭配好的珠宝早已摆在桌上。谢莺将睡衣腰带解开,换上衣服。

    “帮我拉上拉链好吗?”她勾勾手指。

    宋南淮这才面色绯红地移开眼睛,“……嗯。”

    被子下面他只穿了短裤,打开后又赶紧盖住,在被子里套好衣服后才走到她身边,捏住拉链。

    谢莺的背很漂亮,在阳光下微微散着柔和的光晕,丰肌秀骨,甚至显得有点圣洁。可肩膀上的吻痕分外显眼,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他伸出指尖,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抚摸上吻痕。流线型的单边肩带恰好挡住那一抹红痕,拉链拉住后,外表再看不出一丝痕迹。

    谢莺戴上耳饰和项链,从卧室里走出去,“今天陪我上班,可以吗?”

    “嗯。”

    门合上,屋里暗了几分。宋南淮赤着脚在地上呆站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戒指,又转身走到床边,从最后一层抽屉里翻出了结婚证。

    钢印清晰明显。

    指尖拂过照片上谢莺的脸,他默默在上面印上一个吻。

    第18章 失忆症(完) 完整的他

    公司里其他人习以为常地朝他们打着招呼, 宋南淮一一回应。冬日的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黑色的风衣上,看上去很高冷。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觉低垂的眉眼间透露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们,甚至觉得婚后的宋南淮满满的人夫感, 肤色白皙柔和, 又乖乖地跟在谢莺后头,扶了扶眼镜道, “宋先生气色不错嘛, 比之前好多了。”

    “除了失忆一切都好。”谢莺接过她手里的资料, 朝着办公室里走去。

    “病还没好吗?”

    谢莺摇摇头,然后给宋南淮安排了一块地方让他自己玩,宋南淮毕竟是成年人了,听她这么说有些无奈。

    但谢莺在跟秘书商量起下周比稿要做的事情,他没多说, 打开笔记本浏览网页。

    中午休息,宋南淮站在休息室门口, 叫住了准备出门吃饭的秘书, “李秘书, 可以谈谈吗?”

    他看上去一切很正常, 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塞进口袋, 语调沉稳舒缓。秘书微愣, 觉得他比公司大部分人的精神正常多了, 随即微笑着点头。

    休息室没什么人,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宋南淮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照片里是她曾送出去的那个粉色镣铐,“我想问问您这个是在哪里买的,质量很好,细节也不错。”

    “……”

    秘书震惊了下,没看出宋南淮是这么开放的一个人,她不动声色地掩饰住惊讶,将网址发给了他,很认真的嘱咐道,“别告诉谢总是我发你的。”

    “呃,好。”

    秘书急匆匆向门口逃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在门口探了个头,“介意问一下,是用在谁身上吗?”

    宋南淮想了想,“秘密,请您也不要告诉谢莺好吗?”

    “明白。”

    网址里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特殊用品店,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而且配备单独的物流体系,第二天早上就送到了。

    谢莺望着宋南淮刚刚签收的粉色盒子,“买了什么?”

    宋南淮面不改色,冷静地把快递拿回屋里,“蛋白粉。”

    “现在健身的人都这么有少女心了。”

    宋南淮点头:“嗯,不要有刻板印象。”

    “……sorry。”

    当晚,谢莺走进房间,只看见屋里橘黄色的烛火晃动,躺在床上的男人衬衫散乱,扣子只系了第四颗。

    铆钉项圈扣住纤细脆弱的脖颈,亮晶晶的金属链条向下垂了一小截,隐藏在松散的衬衫中,看轮廓应该是绵延到了身后被绑住的双手那里。

    黑色蕾丝眼罩被风微微吹动,宋南淮只凭声音向门口望过去,喉结微动,“谢莺?”

    他想起身,却又被项圈勒地仰头躺下去,眉头轻蹙,嗓子也有点哑了,“谢莺?是你吗?”

    谢莺久久没出声,宋南淮没有了刚开始的游刃有余,试着再次起身,但他把自己绑的太成功,一切都是徒劳。

    风吹了进去,他向被子里缩了缩,试图遮盖住自己,谢莺终于缓过神来,无奈地笑起来,“你在干什么?”

    听到

    她的声音,宋南淮松了口气,但额头上还是覆盖了一层细汗,把额边发丝染的湿润。

    “你不喜欢吗?”

    谢莺关上门,走近了一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礼物。刚刚的挣扎应该是用了些力气,脖颈上勒出了一点红痕。

    宋南淮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因此很没有安全感,“如果你不喜欢,我还买了其他的……能帮我解开吗?钥匙在……”

    谢莺拎起项圈上的锁链,“跟谁学的?”

    宋南淮被迫抬头,没有出卖秘书,“网上,看了一些视频。”

    他不是个合格的学生,学不会主播教的凹造型,不过主播是个好人,教他怎么制造氛围感,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

    谢莺的吻落在他胸膛上,激得他浑身瑟缩了一下。

    心情只来得及放松两秒,下一刻他就察觉谢莺在给他穿衣服,衬衫扣子被一粒一粒扣上,紧接着身上的热度骤然消失。

    然后是钥匙碰撞的声音。

    谢莺去拿项圈钥匙了,她不喜欢吗?

    他难以理解,口不择言,皱着眉问,“你不行了吗?难道你的手指也会硬不起来吗?”

    “哈?”

    谢莺握着钥匙,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

    因为这几天禁欲,她的确做了新美甲来着。而且以前用的穿戴道具也都被收了起来,所以才要用钥匙去开锁拿东西。

    她拿的是自己的钥匙,而不是宋南淮放在桌上的钥匙。

    谢莺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出去了一会儿。宋南淮躺到床上,心里的失望不断蔓延。谢莺有了新的喜欢的人吗?觉得自己不有趣了吗?对自己的一切感到腻味了吗?

    又有些懊恼,他刚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谢莺会不会生气?

    胡思乱想了两分钟后,谢莺终于从外面回来,宋南淮朝着声音的方向侧过头。

    哐当哐当一大堆东西砸在床上,谢莺随便挑了一件,仔细地消着毒,“我有个问题。”

    宋南淮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听她语气有点认真,抿了抿唇,紧张起来。

    她凑近了,有什么抵在他唇边,“你怎么知道你是在下面的那个?”

    空气安静了几秒,宋南淮想开口,却被堵住了嘴。

    “我只听实话。”

    想说话的时候被堵住,导致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得脸色潮红,他使劲摇摇头,谢莺才把东西拿开。

    “我在手机里看……”

    “我只问你这一次,想好了再说。”

    谢莺早觉得不对劲了,28岁的宋南淮青春盎然一哄就脸红,23岁的宋南淮却有些深沉偏执说什么都不听。

    婚后,她每天都会在早上拍照片,明明可以按照眼神就区分出年纪,可偏偏与宋南淮报出来的年纪大相径庭。

    宋南淮沉默良久,“对不起。”

    谢莺起身,宋南淮慌乱不已,“谢莺,你听我解释!”

    这次是真的害怕了,脖子和胸膛被磨地糜红,衬衫左扭右扭的反而把他缠地更紧,谢莺按住他,“别动,我要开始了。”

    谢莺不许他解释,用口枷堵住了他的嘴。她从没见宋南淮流过那么多泪,眼罩摘掉时被泪水浸得湿透,重量增加了不止一倍,睫毛也湿乎乎地黏成一簇一簇的。

    香薰的光被被子挡住,宋南淮在暗淡的影子下面看着她,目光沉沉,眼皮红肿。

    谢莺歪了下头,把他的口枷拿掉。

    舌根处发麻,宋南淮没能第一时间开口,他缓了下,哑着嗓子说,“我想喝水。”

    谢莺轻笑,接了杯水递给他。

    宋南淮又说,“想让你喂给我。”

    谢莺把水杯放到他嘴边,他又摇摇头。

    谢莺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含了一口水渡给他,宋南淮恋恋不舍地舔了下唇角,“你会和我离婚吗?”

    “看情况。”

    宋南淮垂下眼睛,“是觉得我恢复了记忆,不够有趣了吗?”

    “什么时候恢复的?”

    “结婚那天,脑海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晚上的时候做了很多梦,梦见我失忆了,一遍一遍的向你做着自我介绍,我们在梦里约会、散步、做。爱……甚至结了婚。”

    “醒来时以为是自己疯了,可是扭过头你就在身边,问我,休息得好吗?今天多少岁?”

    谢莺声音温和了一点,“为什么骗我?”

    他抿了下唇,“圣诞节下雪那天,23岁的我写了一张纸条,他警告我们,不要告诉你我的真实的年龄,因为一旦所有的遗憾被弥补,我会变成一个普通无趣的人,你会离开我。”

    谢莺听明白了一点,“所以你一直在向我隐瞒真实年龄,我按照之前的遗憾清单弥补,才会没有效果,你才会一直在23到28岁循环。”

    宋南淮点头,“是,不过你还是成功了。”

    他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心愿都与她有关,只要留在她身边,总有一天,那些都会得到解决。

    “你不想恢复正常吗?”

    “……我不知道。”

    他既不想让谢莺觉得他无趣,也不想作为一个精神病成为谢莺的累赘。

    他不想去思考这些,只想把选择权交给谢莺,如果谢莺希望他是个病人,那他就一辈子做个病人。

    谢莺捧起他的脸,“你看,你的记忆力还是不太好,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让你困在过去,我想和你一起往下走。”

    宋南淮的眼眶再次红起来。

    谢莺说,“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容易哭,我记得你不是泪失禁体质。”

    宋南淮从她手里转开眼睛,因为双手被绑没办法擦,只能用肩膀轻轻蹭了一下脸。

    “之前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

    “疼?真的?”

    宋南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微微抬头封住她的唇,“再来一次吧。”

    “不疼了?”

    “……”

    宋南淮无可奈何,哭后的嗓音不经意地戳人,“谢莺,你知道那都是违心的。”

    “那真心话是什么?”

    宋南淮抿紧唇不说话,连眼睛也闭上了。

    “说嘛。”谢莺趴在他身上,轻轻嘬了一口,没多久,那里就出现了明显的红痕。

    宋南淮受不住她这样,微弱的防守一塌再塌,沦为废墟,很没志气地顺着她说,“不疼,很好。”

    “什么很好?”

    “技术很好。”

    “这个我自己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宋南淮低声说了什么,谢莺没听到,“什么?”

    “不疼,很舒服。”他自暴自弃快速说完,又问,“那……如果不是觉得我无趣,为什么这几天不肯碰我?”

    谢莺在他怀里闷闷笑起来,“急着投怀送抱原来是这个原因。放心,我们家宋先生最有趣了,一辈子都不会腻呢。”

    她抚摸着他脖子上的红痕,“你的皮肤太容易留下痕迹了,本来想等你好了再……”

    “不要,别这样想,我喜欢你留下痕迹。”

    项圈拉扯出的红痕乱七八遭,像是他被她虐待了一样,若是有人问起,谢莺可解释不清楚。

    她从桌上拿起钥匙打开项圈,想解开他背后手腕上的锁铐时,才发现他双手之间反握着一朵玫瑰。花梗上的刺被修剪平整,鲜艳的花瓣被两人的体重碾得扁平,有几片花瓣洇湿衣料染在他背上,汁水溢出,手心和背部都遗留着玫瑰存在的痕迹。

    宋南淮因为她自始至终没发现这件事,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意。谢莺心里悄悄地一软,好像被山谷的风柔柔吹过。

    以往春天她在院子里种过很多的花,但现在,她只喜欢玫瑰了。

    第19章 跟踪狂 遇到变态了

    放在门口的垃圾总是莫名消失。

    搭在阳台的衣服偶尔会少上两件。

    手机里总是有一堆读不通顺的垃圾短信。

    地铁上常有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潜藏在人群之中。

    她应该是, 被变态盯上了。

    南陆试图找到一些痕迹作为证据报警,可是门把手上干干净净没有指纹,安装的监控第二天就会莫名其妙的坏掉。

    奶茶店里,她咬着吸管在手机上和妹妹聊起这件事,

    妹妹让她到自己家住两天。

    要去吗?

    喝了半杯的奶茶越发甜腻, 椰果堵在下面吸不上来,她推到一边起身。

    没多久, 角落里戴着鸭舌帽的的男人放下宣传单页, 坐到她刚刚的位置, 将自己的果汁随手放到桌面上,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一边。

    吸管上的口红印鲜艳清晰。

    奶茶与果汁放得太近,杯子长得大差不差,拿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男人低着头拿着手机打字,过分白皙的手指攥住奶茶杯, 将吸管放到嘴边轻轻含住。

    甜蜜的滋味涌进喉咙。帽檐低下,男人双腿交叠, 耳根彻底红透。

    叩叩两声, 玻璃桌被人敲了两下, 他拉起口罩抬头, 惊慌失措的眼睛里倒映着南陆扬起的笑容。

    抓到了。

    她指着那杯奶茶,神情无辜, “啊, 这杯是我的, 我还要喝的。”

    奶茶杯被无意识地攥出汁水,顺着桌面流到男人裤腿,他慌张地将杯子放到桌上,那点口红印早被他卷进口舌之间, 只余下一点点咬痕。

    “抱,抱歉,拿错了,我帮你重新买一杯。”

    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帽檐按下更多,快速起身去买奶茶,从五花八门的菜单里精准地选择了她刚刚买的那一款。

    店里人不少,他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个子挺拔,穿着黑色的开衫连帽卫衣,口罩也是黑色,衬得耳后露出的肌肤和脖颈白皙如瓷器。

    掏出钱包的手指修长漂亮,虎口处有一颗红褐色的小痣。

    等待的几分钟,周围的喧嚣似乎成了电影里嘈杂的背景音。

    室内温度显示是26度,男人耳边的汗滴却不断下落,浸湿了口罩的白色绳带。南陆坐在他身后,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店员将奶茶递给他后,男人转过身走到南陆身边,指尖被包装袋勒的泛红。

    “加个微信吧,我已经喝了半杯,付半杯的钱给你。”南陆说。

    “不……”男人似乎愣住,欲言又止,半晌从兜里拿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南陆正要扫他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收了回去,过了会儿重新展示给她。

    南陆微微笑着,正想扫码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向男人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接起电话,眼睛却看着他说,“我猜,你应该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直接加我吧。”

    她接过奶茶,起身转身从店里走了出去。

    电话里是正在劝她去自己那住的妹妹,南陆边走边回复,透过玻璃看了眼原地停驻的男人,“不需要了。”

    自那天起,总是盯着她的阴沉黏糊的视线消失了,这让南陆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还会出现吗?他应该被吓到了。

    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反思自己究竟哪一步暴露了吗?还是在制定新的计划?为什么还没添加自己呢?

    “南**点开会,别忘了。”同事从她旁边路过,将新项目剩余的两份资料递给她。

    “这一份麻烦帮我送给沈总,我要出去接客户啦。”

    “好哦。”

    正值初秋,办公室空气有些干燥,发财树都蔫蔫的,南陆抹好护手霜,翻了两页资料,嘴角泛上浅浅的笑意。

    二楼走廊尽头,单向玻璃后是沈鹤眠的办公室,里面的灯光亮着,有人在。南陆敲了敲门,门合得不严,缝隙里透出一丝空调冷气。

    “进。”

    清冷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单音字节总是显得很不近人情,但南陆只是普通职员,她不可能要求她的老板在“进”前面加个“请”字。

    南陆推开门,将文件夹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沈总,这是等会儿开会用的文件。”

    沈鹤眠甚至没有抬头,唰唰落笔在一份合同上签字,“不用,我看过电子版。下次这种文件只需要给客户那边打印就行。”

    丹凤眼被浓密的睫毛掩着,眼皮很薄,眼睑泛红,显得高冷而脆弱,像个珍贵却容易碎裂的瓷制艺术品。

    他有一副能做艺人的皮囊,脾气却不怎么样。

    上一任上司就很好,脾气温和,愿意认真教导下属,可惜一年前被总部调走升职了。

    对比之下,公司99%的人都不喜欢沈鹤眠。

    “好的。”南陆说着,拿起那份文件要离开。

    对方却忽然伸手按住文件,浅色的唇紧抿,“这次就放这儿吧。”

    空调开得太低,冷丝丝的空气里泛着一股温暖的甜香。在外面没什么感觉,但在密闭的办公室里,浓郁的护手霜香气随着气流泛滥,空气似乎都变得稠腻。

    南陆松开手,垂眸看着他虎口处的小痣,“好。”

    客户走后,他们小组又单独和沈鹤眠开了次会。客户总是挑剔的,把方案批驳的一无是处,从主题到执行再到报价,没有一个满意。

    沈鹤眠的措辞比客户还锋利,“如果你们连自己的想法都表述不明白,说服不了客户,那这几天加的班到底有什么意义?工资和加班费拿的不心虚吗?”

    会议室静得落针可闻,他继续发挥,“平常没少见你们嘻嘻哈哈,关键时刻都成了闷葫芦,怎么?对自己的方案没有信心?公司发工资不是给你们养老的,是要看到成果的。”

    “今晚按照客户的反馈先改一版,改到你们自己有信心了再发给我看。此外,你们对客户有哪些不合理的质疑,总结一下发给Puffy,我会找人去谈。”

    他按了按眉心。

    或许是压力太大,眼圈下青黑一片,看上去好像几天没睡一样,平日服帖的衬衫马甲也添了几分褶皱。

    被骂了的组员面色都不好看,只有南陆不太在意,她不负责和客户对接,只负责文案组。让改就改,不直接骂她就行。

    椅子推拉的声音响在会议室,大家散的差不多了,南陆才起身。她注意到沈鹤眠并没把那份纸质资料带来。

    沈鹤眠双手撑在桌上,低头蹙着眉思索什么,抬眼间猝不及防和南陆对上视线,瞳孔猛然缩了一下。南陆的眼睛乌黑圆润,像是画家忘点高光的漫画人物,这么看人时总是吓人一跳。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南陆礼貌地点点头,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出了会议室。

    晚上,通讯录里有了动静,一个头像ID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加了她。

    备注只有一个“你好。”

    南陆按了添加按钮,对方瞬间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

    【好想你】

    【过得好吗】

    【奶茶很甜】

    【照片】

    【我留了半杯,不舍得喝完】

    【想溺死在你的味道里】

    【为什么不开灯,屋里太暗对眼睛不好】

    ……

    果然,即便自己没有扫码,他还是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也许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透明的,一览无余。

    南陆一条一条的看,回:【看起来像是我在与自己对话,能换掉昵称和头像吗?】

    随即她起身打开了灯,从窗户向外看,对面那栋楼不少窗户都亮着,由于距离不近,南陆打开手机相机拉近了看,密闭的窗帘挡住了她想窥探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对方的ID变为【枚梅奶乌】,南陆点开他的头像,也换成了一个举着奶茶的卡通女孩。

    如果不知道他是个变态,只看ID和头像,或许会有人觉得对面是个可爱元气的甜妹。

    南陆思考了一下,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奇怪的变态”。

    【换掉了】

    【嗯。想要奖励吗?】

    【要】

    【我的卧室里有监控吗?】

    【只有客厅。】

    南陆庆幸自己没有客厅脱衣服的习惯。对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发来一条:

    【我更想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你的身体,而非屏幕。】

    南陆略过他后面那句话,拿起纸笔开门走到客厅,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放下笔,在纸条上印了一个唇印,打开窗户。

    秋日的狂风将指间夹着的纸条瞬间吹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半空夜色中。

    外面黑漆漆的,像无边无际的滚动翻腾着的深海。

    她住24楼,这纸条可能会飘到任何地方。

    【看到了吗?你的奖励】

    对方没有

    回,南陆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但她还要跟着方案变动而改文案。

    加班令人苦恼,她打开笔记本,看着标了她英文名的PPT头大。为什么非要今夜改呢?是他沈鹤眠活不到明天,还是客户活不到明天?

    没办法,改吧。

    新来的组员随便改了两句交给她,句式都没怎么变,撒娇说,【反正沈总和客户都不会仔细看,先这样吧,以后执行时肯定还会让重写。】

    话虽如此,但,【沈鹤眠记性很好,如果让他发现我们没改,明天会大发雷霆。】

    组员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把方案撤了回去重新改。

    改完又和ae打电话沟通修改细微之处,一直到凌晨三点,她才关了电脑准备睡觉。

    手机界面亮了一下,那个变态在凌晨两点时发来一张照片,昏暗的灯光下,那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条被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里。

    【谢谢】他说。

    不知道谢什么。

    第20章 跟踪狂 试探

    纸条上只写着一行:【三围拍照发我】

    南陆强撑着没睡, 她想看看对方会不会照做。

    差不多三点四十五,手机接连响起三次叮咚提示声,南陆拿起手机,对方乖乖地拍照发了过来, 很认真地量了三围, 露出数字给她看。

    【脱掉衣服,重新拍一遍。】

    【……难道您是变态吗?】

    倒打一耙, 南陆没回。

    过了十分钟, 照片重新发来, 夜色之下是糊成一片的白,里面的人只露出了半个下巴,宽肩窄腰,腹肌线条流畅清晰。不愧是公认的衣架子,身材确实不错。

    【下面也要脱吗?】

    【不用】

    她暂时还没有做好当变态的准备。

    隔天的会议, 沈鹤眠居家办公远程参与。

    会议室里怨声载道,eva忍不住跟南陆吐槽, “你说为什么他长着那么帅一张脸, 还要长一张嘴啊, 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至少他还有张脸, 万一他走了新来的领导又丑又刻薄呢。”puffy淡淡说。

    eva生无可恋,“来之前幻想谈场办公室恋爱, 现在我看着那张脸就做噩梦, 刷到那些和上司谈恋爱的帖子就忍不住举报, 全他大爷的是剧本。”

    “对啊,现实生活中应该没人想和领导谈恋爱吧。”

    南路仔细的把电脑擦了一遍,打开,按了开机键, “每天你都要说一遍这句话,小心被人听到。”

    “好了,别说了,线上会议房间号多少,都进去吧。”

    南陆掏出手机,截屏在网上刷到的舌钉发送给变态,【准备送这个给你】

    她盯着电脑,沈鹤眠已经进入房间,打开了麦克风。

    但他似乎没听到puffy的话,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敢再吭声了。迫不得已,puffy又问了一遍,“沈总,可以听到吗?”

    手机叮咚响了下,对方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片刻后,电脑里传出沈鹤眠的声音,隔着电脑有些失真,低沉而沙哑,“可以听到,开始吧。”

    南陆轻笑了一声,旁边puffy的麦克风开着,声音不太清晰地录了进去,puffy轻轻撞了下她,关麦说,“小心别被他听到了。”

    “sorry。”

    不过沈鹤眠应该没听到,什么也没说。南陆把变态的备注又换成了“有礼貌的变态”,然后放下手机打开电脑。

    过了这场会,沈鹤眠找人和对方老板约了酒局,几番拉扯终于还是得到了项目。以前沈鹤眠不怎么参与这些,这次的客户是大老板的朋友,他就盯得紧了一些,搞得整个项目组都人心惶惶叫苦不迭。

    前期和客户磨合很费劲,南陆好几天都忘了那个变态,等想起来时发现微信已经积累了上百条未读信息。

    想也知道无非是好想你好爱你为你着迷想舔你的手腕这些瘆人又恶心的话,南陆只看了最后几条,是在喋喋不休地追问去哪里取他的礼物。

    【还没有下单。】她说。

    对方秒回,【是经济原因吗?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有五万现金,请收下。】

    南陆意外,她光着脚下地,进入秋天,地板有些凉。走到客厅翻开抽屉,厚厚信封纸里包着的果然是一沓一沓的崭新百元大钞。

    这个抽屉她不常用,几百年没有开过一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的。

    这个人对自己家里的构造了如指掌。

    他来过几次呢?都来干了什么?南陆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安的监控。

    原本她打算玩够了,就报警把他送进监狱。南路望着手里的钱,如果拿了他的钱,自己还算是受害者吗?

    她把钱放回去,说,【买礼物当然要用自己的钱。】

    对方很感动,重复了两遍【谢谢你。】

    南陆躺回床上,下单了舌钉舌环,在床单上滚作一团,越来越觉得对方很有意思。

    快递次日达,南陆在门口签收完进了家门,望着地上软和的浅灰色渐变毛绒地毯,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不过审美很好,和她的家具很相配。

    她进屋打开快递盒欣赏了一下银色的舌钉,很漂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抽屉里的信封还在,他没有取走,南陆也没动,把礼物盒放到信封旁边去了厨房。

    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出锅,南陆打开手机准备追剧,看到puffy在小群发的消息,【姓沈的明天来公司,大家不要迟到哦。】

    【我去,他不是骨折了吗?好得那么快?!】

    【幸福的日子结束了吗呜呜呜】

    她们几个是这家公司的老员工了,平时会互通消息。公司刚建立时就十个人不到,后面跟了大老板才慢慢扩展成分公司,而沈鹤眠是在她们之后才空降过来的。

    南陆回了个1。

    不过次日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本就拥挤的地铁人挤人,南陆没看天气预报,迟到了十分钟,一进门刚好遇见转角出来的沈鹤眠,对方胳膊上缠的石膏硬邦邦的,如果撞上估计他疼她也疼。

    南陆退后一步,弯起眼睛,客气道,“沈总早。”

    沈鹤眠看了眼手表,“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外面下了大雨。”

    “这雨是只针对你一个人下的吗?其他人为什么没迟到?”语气不轻不重,但来自顶头上司的质问压迫感很强。

    南陆无话可说。

    陆陆续续的,门口又进来几个员工。广告公司加班严重,作息本就不规律,平常沈鹤眠不在,他们有时中午才来。

    见了凶神恶煞的门神,另外几个也讪讪打招呼。

    冷冰冰的视线扫了一圈,沈鹤眠开口,“除了昨晚加班的,其他人写检讨给我。”

    检讨?拜托,大家又不是学生。

    几人对视一眼,将吐槽的话都咽下去,“好的。”

    不扣钱就行。

    临近下班,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去地铁口还有一段路的距离,打伞身上也会湿黏黏的。南陆晚了半小时做完手头工作才准备出去。

    二楼办公室里的灯光亮着,隔着半透明的墙,南陆看到沈鹤眠用一只手认真办公。也许是盯久了,对方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向下看过来。

    距离隔得很远,连身影都是模糊的,但南陆还是朝他笑了笑,拿起包转身离开。

    门口堵了一些没带伞的人,雨水啪嗒啪嗒砸在台阶上,南陆站在一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回办公室去拿遗忘的伞。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沈鹤眠从里面冲出来,看见南陆的那一刻愣住了。

    南陆心里好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侧过身子给他让他出来,沈鹤眠不得已,攥着伞从里面出来。

    “你,忘带东西了?”

    “是啊,沈总再见。”

    沈鹤眠站在电梯口,看着门缓缓关上,面色复杂。等电梯门完全关上,南陆

    才笑出声。

    他脸上无可奈何又尴尬的表情,太有趣了。

    上楼取伞用了五分钟,南陆下楼,大厅里已经没人了,外面的风雨大,打伞恐怕也会淋湿的,其实拿不拿都无所谓。

    南陆刚撑开伞,面前停了一辆黑色迈巴赫,喇叭响了两下车窗打开,沈鹤眠的脸缓缓出现,不容置喙道,“上车,我送你。”

    他应该是叫了代驾,自己坐在后座。

    “不麻烦沈总了,雨好像小了一些,我坐地铁就好。”

    南陆想离开,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雨水啪嗒啪嗒很快将两个人的手腕淋湿。表盘的玻璃被雨水淋湿,顺着金属袖扣滴答向下流。

    覃市空气不好,雨水很脏,南陆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但是看沈鹤眠迟疑着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弯了下眉眼。

    “不麻烦,顺路。而且我有些工作上的事要问你。”他松了手。

    伞面被风吹得晃了两下,南陆没有别的借口推辞,快速钻进去,收了伞,小水珠在座椅上积蓄了一些湿痕。

    “抱歉,弄湿了你的车。”

    “不用介意。”

    车子向着大路行驶,噼里啪啦的雨声响在耳畔,车厢里也不可避免的有股潮湿气息。

    “前方直行三百米后左拐。”导航提示声音响起来,打破车厢内的寂静。

    “沈总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小区门口见过几次。”

    “那么巧,沈总也住那儿吗?”

    “嗯。”

    真巧啊。

    手上淋了雨,让有一点点洁癖的南陆难以忍受,她抽出两张湿巾擦了擦,注意到沈鹤眠湿润的袖口,也将纸巾和湿巾都分给了他一张。

    沈鹤眠接过,点头道谢,但并没有使用,捏在手里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干性皮肤在秋天需要用很多滋润的护肤产品,南陆习惯性地挤出一大坨护手霜抹在手上,想问问沈鹤眠需不需要,可沈鹤眠正望着水流蜿蜒的窗外,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

    香气好像有点过分浓了,不该在狭窄的空间里用这种东西。

    沈鹤眠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忽然开了车窗,风混合着雨丝吹进来,他把外套罩在了自己腿上。

    护手霜的味道一瞬间散的干净。

    “抱歉,很难闻吗?我忘了是在你的车里。”

    “没事,还好。”沈鹤眠摇摇头,声音喑哑得很厉害,眼尾也有点发红。

    过了十分钟,沈鹤眠才开口询问工作上的进度,南陆如实说了,他点点头便没有其他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