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VIP】
这种话本子,也就是哄哄女人。
宁泠本就心心念念什么正妻,可不能真记心里了。
宁泠听出他的不满,没说话。
他当然是瞧不上乡野之女的,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卑贱之人。
珍珠见他回来,赶紧退了出去。
裴铉进来换衣洗手,看她还是不说话。
“生气了?”
宁泠将话本合上,不想和他多说。
“我说的是句实话,你怎么还生气了?”裴铉牵住她的手。
“我知道这不现实,不过是写来哄娘子们开心的。”宁泠神情冷静。
她只是不喜裴铉嘲讽的语气,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
裴铉碰碰她的额头:“你可不要被这些话本子迷了心智。”
宁泠低头没说话。
那副模样落在裴铉眼里,带着点嘴上服软,心里较真的意思。
“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少看。”裴铉的面色冷了几分,生怕她钻了牛角尖。
宁泠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侯爷给我看得乱七八糟的书还少吗?”
他看哪些书就成,还逼着她跟着学。
如今不过看点话本子,就开始计较了?
想到那夜的销魂,裴铉服软笑笑搂住她:“你这脾气怎么越发大了,我不过就随口说几句,你又开始呛人。”
宁泠想到之后的计划,也不想与他闹得太僵。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何出府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裴铉是绝不可能再放她单独出去,那怕跟着人。
“侯爷若肯纵着我,我自然愿意好好说话。”宁泠的态度软了几分,带着点傲娇可爱。
“好。”裴铉摸摸她的脸颊,“都依你。”
看点话本子也无关大雅,以后教她习字时。
多学点女德之类,慢慢扳回来便是。
青州那边的和田玉账本拿到了,裴铉近来忙碌得多。
和宁泠闲聊了几句,便去书房处理公务。
书房时不时有下属出没,宁泠没跟着去。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冬季已悄无声息地离开,温暖的太阳挂在上空,吹来的风也不再寒冷。
珍珠的话本早就看完了,宁泠无趣得很。
“姐姐,紫叶姐姐让我去藏书阁帮忙。”珍珠对宁泠说道。
宁泠不解问道:“去藏书阁做什么?”
“说是近日天气好,将里面的书拿出来晒晒。”珍珠一五一十说道。
“我与你一起去,刚好去帮忙。”按理说珍珠是她的人,都被借去帮忙,那应该是比较缺人,反正她无事可做。
珍珠面色为难:“万一侯爷知道就不好了。”
侯爷有多宝贝宁泠,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人,当然最清楚不过。
端茶倒水,伺候沐浴。
可从没见过宁泠早起服侍他洗漱穿衣,她哪敢让宁泠跟着去干活。
宁泠心里轻叹一声,没再跟着去。
她也不愿让珍珠难做。
当天夕阳西下,晚霞染天,微风轻拂时。
珍珠蹦蹦跳跳地回来,兴高采烈道:“姐姐,藏书阁里竟然有话本。”
宁泠惊讶地抬眸。
“我也没想到呢。”珍珠叽叽喳喳继续说:“我当时看见都不信,但紫叶姐姐说藏书阁书籍万千,有这些不奇怪。”
她之前还想着托人帮忙买点话本子呢,没想到藏书阁就有。
“不然姐姐找侯爷借借?”珍珠环视一圈,鬼鬼祟祟压低声音,“而且听紫叶姐姐说,哪些都不是凡品。”
这样岂不是省下了一大笔银子,而且外面话本子的故事翻来覆去都听腻了。
紫叶姐姐跟在侯爷身边见多识广,她都说好的,那一定是好东西。
侯爷的书房乃是府里重地,紫叶姐姐是侯爷身边的老人了,都不能擅自出入。
宁泠却是随意出入,去藏书阁借几本书,应该不是什么难题。
“那我去试试。”宁泠点点头。
一直看珍珠的话本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奈何手里就这几百文可用,没有多余的银子买话本分享给珍珠。
裴铉回屋的时候,见宁泠神情恬静,聚精会神数着铜币。
暖黄温暖的烛火照在她脸上,温柔乖巧。
“多少文?”裴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宁泠倒了一杯。
宁泠没理他,怕打断自己的思路。
她想理清楚后,十个为一贯用线穿起来。
见他不理自己,裴铉也不恼。
只是指尖到处生乱,一会摸摸她扑闪扑闪的睫毛,一会点点她粉嫩的唇珠。
宁泠被他弄得烦了,
圆眸微瞪,凶了他一眼。
裴铉安分了些,安静地靠在椅背。
轮廓分明的俊脸在藏在模糊的烛火后,若隐若现。
他耐心地看着她认真地一枚枚数着铜板。
静谧舒适的室内,只有宁泠低声数数的声音。
颇有几分岁月静好,宜室宜家的氛围。
宁泠数了一大半后,后知后觉地抬眸寻他。
剑眉星目,深情温柔的桃花眼,高挺漂亮的鼻,好看的唇。
两人视线交织,他虎视眈眈,宁泠迅速低头错开,忽略她飞快跳动的心脏。
裴铉挑眉风流一笑,拦腰将她抱起。
宁泠气得锤了锤他胸口:“我差点就数完了。”
“等会数也是一样的。”裴铉的手紧紧攫住她纤细一握的细腰。
后来伏在那张木桌上,宁泠断断续续许久才数完了。
数了几遍,每次都不一样。
裴铉嘴角上扬,眉梢处都透着餍足。
他帮她洗净穿戴好,见她指尖轻颤,眼位洇红,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字写的不好便算了,怎么连算术也这么差?”
“你也好意思提?”宁泠的嗓音有点低哑。
她见裴铉的心情还不错,清了清嗓音问道:“我能去藏书阁借几本话本子出来看吗?”
室内缱绻旖旎的暧昧片刻间淡了,男人依旧将她抱在怀里。
但他上扬的嘴角渐渐放平,气息内敛神情莫辨。
迟迟没有回应。
“不方便吗?”宁泠看不见他的神情,缓了缓接着问道:“我不进去,可以让藏书阁的人将书送过来吗?。”
藏书阁内说不定有什么机密、军事要图等等。
裴铉依旧没有出声,宁泠不解地抬眸对上那清冷深邃的眼眸,她读不懂里面复杂的情绪。
但她明显察觉到他的情绪,像暴风雨到来前夕,平静却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你觉得你能以什么样的资格身份进去?”裴铉的视线锐利地投射在她脸上。
自古以来藏书阁就归后宅管,由家主母负责打理。
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善,宁泠利落起身,声音清冷:“不方便就算了。”
不过是借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之前他便发作过一会。
现在又开始耍脸子发脾气,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气呢。
她宁泠也不是眼巴巴地非要那话本。
宁泠恼怒地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裴铉厉声,“我让你离开了吗?”
近来他的确是越发纵着她了,当初想着浣衣局一事亏待了她。
每每她无理取闹,不分尊卑,他都大事化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倒是纵得她不知进退,连藏书阁这种地方也敢肖想。
宁泠嘴角扬起不屑的冷笑,果然男人的鬼话不能信。
区区几本话本子,就能惹得他雷霆大怒。
“侯爷既然认为奴婢不配进去。”宁泠直视他的视线,“那请您尽管放心,奴婢绝不会踏入一步。”
“藏书阁由正室掌管。”裴铉声音冷淡,“你连妾室都算不上,当然不会踏入。”
宁泠:“侯爷言之有理。”
不只藏书阁,整个侯府她都不想踏入。
见她冷淡不屑的态度,裴铉意有所指:“做通房要守通房的规矩,话本子里的东西当不得真。”
先是赌博,再是看话本子看得走火入魔,鬼迷心窍了。
宁泠眼眸一片清明:“侯爷放心,奴婢对正室之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断不会痴人做梦。”
他不就是暗指她,不自量力,异想天开吗?
她宁泠从没想过。
裴铉的目光还是落在宁泠身上,宁泠不想和他纠缠了,直接了当说:“侯爷不放心,大可让我滚出侯府,亦或是将我赶去庄子里。”
他以为她稀罕待在他这个破地方吗?
“宁泠。”裴铉笑了,“让你守通房的规矩,首先要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当奴才最重要的是听话,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说来说去都是走,裴铉不妨将话明说:“如今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裴铉的鬼。你若听话乖顺,我就给你几分体面抬你为妾,你若不听话”
“不听话又怎样?”宁泠轻蔑地看了一眼他,眼神厌恶,“本就是你一厢情愿,如今还想我仍由你摆布,我看你才是那个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的人。”
这些日子为了取得他信任,让他放松警惕,她做得还不够多吗?
再这样谄媚服软下去,她连自己都不认识。
宁泠的话彻底惹怒裴铉,他的嘴角更加上扬,衬得面容更加阴森。
他阴鸷的视线落在宁泠身上:“口轻舌薄、出言不逊,看来府里训人的姑姑没有教好你。”
宁泠嗤笑出声,背脊挺正,似不畏强权的竹,百折不挠。
“侯爷自知理亏说不过,就开始要动刑了?”
两人的声音都没有压低,外面候着的婆子丫鬟听了个大概,似鹌鹑似的低头畏手,生怕惹火上身。
珍珠听见后,暗骂自己蠢货。
“你可知府里出言不逊该如何罚?”裴铉冷冷道。
“掌嘴。”宁泠痛快回答。
她挑衅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直面裴铉,似乎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
她等了半晌,裴铉还是纹丝不动。
裴铉声音大了些:“我不打你,让珍珠自去领罚。”
倏地空气中响起两道破空声,重重地很响亮。
宁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她下手极狠,脸上留下鲜红的巴掌印,嘴角沁出丝丝鲜血。
“一人做事一人当。”宁泠不耐烦地扫了眼他,“裴铉,别让我看不起你。”
第41章 第41章【VIP】
听见里面的声音,大家伙都面面相觑。
紫叶担心宁泠没轻没重和侯爷动了手,那就危在旦夕了。
珍珠幼嫩的脸皱着,嘴里嘟囔:“都是我的错。”
裴铉神色阴狠,直接向前迈一步,掐住她的下巴:“谁准你打自己的?”
“侯爷觉得不够?”宁泠反问,接着无所谓道:“打到侯爷满意也行。”
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一切都掩盖在他的甜言蜜语下。
刚才隔着那昏暗的烛火下,看着他那张脸。
不可否认在那一瞬间,她离开的决心有一刹那动摇。
她厌恶自己的这样,这两巴掌彻底打醒了她。
宁可死,她宁泠也不可能留在这谄媚做狗。
她嘴角的鲜血随着她唇瓣的张合,鲜血沁出的速度也更快。
裴铉眉头紧拧,忽然发现他真的没法子了。
她不怕强权,不怕受罚,不怕吃苦挨饿。
他采取怀柔办法,以柔化刚,却也毫无作用。
宁泠有些疲倦了,抬了抬眼皮子问道:“可以走了吗?”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再和他攀扯这些不可能的事情。
裴铉松了手,唇线抿紧。
外面的珍珠十分担心,侯爷的脾气暴躁她是知道的,虽然宁泠受宠,可盛怒之下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主意是她想得,祸是她闯的。
宁泠一直待她很好,将她当妹妹,还带着她读书认字。
珍珠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撞开门。
裴铉周身的戾气浓郁,狠辣地盯着来人。
珍珠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喊:“是奴婢的错,今日奴婢去藏书阁帮着晒书,发现了话本想带回看,才乱出主意让宁泠姐姐去借书的。”
裴铉的视线落回了宁泠上,她还是傲骨不屈,面带倔强地站在那。
珍珠偷偷抬眼看了眼宁泠,红肿的脸,带血的嘴角。
“珍珠,此事是我做的,你无需担责。”宁泠牵动嘴角说。
珍珠年幼,只是好奇问了一嘴,真正做决定的是自己,怨不得旁人。
是她太自以为是,天真地以为借几本话本无碍。
珍珠想开口再言,可侯爷看她的眼光如同把刀子,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已是深夜了,宁泠真的乏了。
“侯爷若无吩咐,奴婢退下了。”宁泠行礼后,扯起珍珠。
见裴铉没有再出言反对,她才拉着珍珠出门,扬长而去。
独留裴铉一个人伫立在内室内,空气还似有似无飘荡着鲜血的气味。
珍珠哭哭啼啼跟在宁泠身后,外面众人见了后也面色大惊。
万万没有想到侯爷竟然会动手打宁泠,顿时众人都不敢与宁泠搭话,怕招惹侯爷怒火。
坐在偏房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宁泠才后知后觉得疼,脸颊出火辣辣的,口腔内一股血腥味。
珍珠火急火燎地跑出灶房拿鸡蛋消肿,却无功而返。
府里个个都是人精,前脚得了宁泠失宠的消息,后脚谁敢给她东西。
宁泠安慰她道:“没事,帕子浸湿敷脸也是一样的。”
珍珠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一边拧帕子一边说:“都是我的错。”
害的宁泠挨打,上次她虽然挨了五板子,可行刑的人特意放了水,还没现在的宁泠伤得重。
“上次你挨打,怨我了吗?”宁泠问道。
珍珠摇摇头。
宁泠噗嗤一笑:“我也不怨你,你再认错,我也跟你学。”
珍珠猛地摇摇头,上次挨打宁泠一直对她道歉。
见她受了伤还要安慰自己,珍珠也收了眼泪,小心翼翼为她敷脸。
珍珠本想问疼吗?可看见帕子贴上去的一瞬间,宁泠身子一抖,就没有问得必要了。
“侯爷真狠心。”珍珠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宁泠听见。
宁泠做出嘘的手指:“不要说这种话,小心隔墙有耳。这两巴掌都是我自己打的。”
珍珠大吃一惊,没想到狠手竟然是宁泠自己下的。
可又转瞬明白,明白宁泠是护着她,宁泠若不打自己,侯爷定会狠狠罚她出气。
“侯爷还是疼惜姐姐的。”珍珠进来后,见侯爷都快气得跳脚,可还是没舍得动宁泠一根手指头。
“傻妹妹。”宁泠的声音带着困倦,“若疼惜还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是将她当做一根狗,驯服她,征服她。
珍珠的脑袋转了转,还是为裴铉辩解:“侯爷只是一时气头上。”
虽然侯爷脾气不好,但她觉得他对宁泠还是真心的。
“那我问你,没有正室就如此大动干戈。”宁泠的声音清醒了几分,“若有了正室有我容身之地吗?”
珍珠的脑袋跟不上,没说话。
宁泠打算好好和她聊聊,免得珍珠以后误入歧途,识人不清,最担心她像秋月一般,被人蒙骗。
“现在他对我好,不过是在新鲜劲头上。”宁泠顿了顿,思考后继续,“以后身边的女人多了,他还记得我是谁吗?”
“可若成了府里的妾室,衣食无忧也不错啊。”珍珠后半句说得很小声。
“表面上的光鲜亮丽罢了,你今日拿到鸡蛋了吗?我所有的一切都得仰仗他的施舍,今日他吼我两句,府里谁敢帮我?以后他淡了腻了,正室要卖我罚我,岂不是易如反掌。”
宁泠平静地说完,虽然男人也不见得会对正妻好,可至少有法律条文的约束。
珍珠小心翼翼地说:“那侯爷是淡了,腻了吗?”
“或许是吧。”宁泠心力交瘁地上了塌。
淡了腻了最好,那怕喜欢也不影响她离开。
珍珠将屋子里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合适的药膏。
宁泠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了,困得声音模糊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珍珠妥善地收拾完东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一转身就发现门后杵着侯爷,她吓得要大声行礼。
一记冷飘飘地眼刀扫来,珍珠的嗓子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惊胆战,拼命回想刚才的谈话,不知侯爷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他一个眼神示意,珍珠放轻脚步离开了。
裴铉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半弦玄月挂在漆黑的上空。
朦胧柔和的月光散落在地面上,宁泠的呼吸平稳悠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借着月光,目光轻柔地看着她的脸蛋。
红肿得更厉害了,因为不适,宁泠睡觉的眉头紧蹙。
嘴角的鲜血已经擦拭干净,宁泠正面朝上,双手交叉放于腹部,很老实的睡姿。
平时与他一起睡时,她的睡姿算不上多好。
爱躲着他,蜷缩着一团。
裴铉拿出带着药膏,尽量动作温柔地为她上药。
宁泠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珍珠在为她敷脸。
睡梦中的人忍不住娇气了几分:“疼,轻点。”
裴铉的动作顿了顿,俯身靠近她,在她脸上轻轻地吹气,凉风缓解了几分火辣燥热的疼痛。
宁泠没再喊疼,模模糊糊地继续沉睡,清凉的膏药敷在脸上。
看着她紧蹙的秀眉松了几分。
裴铉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他无计可施。
第二天宁泠起身后,珍珠面上带喜地抱着一个食盒。
宁泠用手摸了摸脸,感觉消肿了许多。
“姐姐,你猜是什么?”珍珠将食盒放置身旁,伺候她洗漱。
宁泠随意地扫了眼:“鸡蛋?”
昨天没拿到鸡蛋消肿,珍珠耿耿于怀。
“是一品楼的酥蜜饼。”珍珠神色高兴,“侯爷今日上值前,特意命人去买的。一品楼本来要中午才开门,可侯爷态度强硬,这还是今日的第一盒酥蜜饼呢。”
宁泠神情冷漠,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他裴铉倒是运用地炉火纯青。
见宁泠并无喜笑颜开,珍珠开心的表情收敛了些:“姐姐是不喜欢吗?”
“我想喝点热粥,这些冷硬之物我现在吃不下。”宁泠将食盒推至珍珠面前,“你吃吧,不要浪费了。”
看着金灿灿、香喷喷的酥蜜饼,珍珠肚里的馋虫都被勾起。
可转念想到昨夜裴铉冷冰冰的脸色,她不敢吃。
宁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消肿得还挺快。”
珍珠磨磨蹭蹭说道:“其实,昨夜我走后,侯爷来过,说不定是他给姐姐上药了。”
不知侯爷想不想姐姐知道。
宁泠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下值后,裴铉来了偏房这儿,宁泠后背垫着个海棠花纹的湖蓝色靠枕,坐在窗柩下绣着东西。
裴铉走进一瞧,发现是在手帕上绣着梅花,只是绣工一般。接着视线又转到放在一旁的酥蜜饼,满满的一盒,一个都没有动。
“你不是爱吃吗?”裴铉坐在她身边。
宁泠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敷衍:“没胃口。”
她还以为裴铉要冷落她许久,或是又要罚她干什么。没想到像一只癞皮狗,巴巴地凑上来,真讨人嫌。
裴铉注视着她的脸蛋,浮肿已将消了许多,但脸颊上还是留着红红的印子。
裴铉的语气温柔了些:“脸还疼得厉害吗?”
虚情假意的关心真让人恶心,宁泠继续头也不抬道:“还好。”
“那你想吃什么?”裴铉的语气顿了顿,“我让人去买。”
连着两回无端冤枉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难免有几分心存愧疚,昨儿他一夜未眠,
“奴婢并无什么想吃的。”宁泠专注地绣着花。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室内,裴铉脑海里回想着昨夜的话,倏地突口而出:“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宁泠抬了抬眼,眼底清明:“侯爷说呢?”
人在屋檐下,她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可难道他裴铉没有几分自知之明吗?
“我知你惶恐不安,担心以后受了欺负,怕我冷落忘了你。”裴铉眼眸望着她,“那我抬你做侧夫人可好?”
同样是妾,可也有等级高低之分。
侧夫人要上报朝廷,过了文书,可以代表侯府参加聚会,逢年过节也可以入宫参加宫宴,而且不可能被买卖。
而姨娘则简单得多,入通房丫鬟
的地位略高一些。
故而民间有传闻说,侧夫人是半个正室。
裴铉以为自己可谓诚意满满,整个盛安城内都没几个像他这般,未娶妻先纳侧夫人的。
宁泠听了却是如坠冰窖,心底生寒。
被官府登记在册,仍她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插翅难逃。
“还不开心吗?”裴铉靠近宁泠,揽住她的肩膀,“这下总不怕我会忘了你了。”
昨日她们的对话,他历历在目。
宁泠最担心的不过是未来受辱,他便扫除这些,让她安心无忧地好好待在侯府。
“其实让侯爷永远记得奴婢,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不必如此麻烦。”宁泠难得笑了笑,顾盼生辉甚美。
见她肯给自己几分好脸色,裴铉笑着挑眉道:“宁泠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是以牙还牙,宁泠却不明说,只问道:“端看侯爷愿不愿意。”
第42章 第42章【VIP】
裴铉漆黑的眼眸沉了几分:“若说离开侯府,想都不要想。”
她心心念念都想出府,昨夜用激将法他看出来了。
宁泠眉眼生动地笑笑,伏在他肩头乖顺说道:“侯爷都肯给我侧夫人之位了,奴婢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裴铉那肯主动放她出府,但她又不是出气筒,不可能白白忍下这两巴掌。
见对他的冷漠无视溶解消散,裴铉唇角上翘,语气温和了些:“那是什么办法?”
宁泠撒娇似地窝在他怀里,语调调皮:“先说好,我说了不论你是否答应,你都不能生气。”
裴铉见她还愿意亲近自己,心情也好了几分:“你说。”
“侯爷害奴婢冰天雪地浣洗了几个月衣服。”宁泠声音带着幽怨,一点点给他分析,“昨儿更是逼得奴婢生生挨了两巴掌,说一点怨气都没,那是骗人的。但侯爷愿意让我做侧夫人,奴婢心里又甜蜜蜜的,可是此举无异于当众打了未来夫人的脸面,奴婢以后定是她的眼中钉,此事需从长再议。”
“然后呢?”裴铉的剑眉蹙了几分,她说得话在理。但她可怜兮兮说了一堆,必定还有后话。
宁泠的手轻轻抚上裴铉的脸:“侯爷若肯让我扇一巴掌出气,从此以后我心里绝无半点怨恨了,死心塌地伺候侯爷。”
他裴铉不是擅长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喜欢训狗吗?她宁泠也可以学,只是虽然不宜和他硬碰硬,她可以撒娇卖乖。
不出意外,裴铉的脸色阴沉了几分,面色冷峻。
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此辱。老师教功课学得不好,也是打手心。
小时候闯下大祸,最多也是请家法甩鞭子,纵使皮开肉绽,也绝无可能伤脸。
“说好了不生气的。”宁泠抚摸他的手放了下来,声音也淡了几分,“是奴婢不分尊卑,口出狂言了。”
她又恢复成冷若寒霜,面色冷漠的样子。
“除了这样,其他都可以商量。”裴铉语气生硬。
宁泠又继续绣花,声音淡薄:“能让侯爷永远不忘记奴婢的方法,恕奴婢愚钝,还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
小时候村里的朋友玩耍,大些的孩童仗着优势霸凌欺负宁泠。
她哭得稀里哗啦,去找娘亲告状,可是娘亲告诉她。
想要不被欺负,只有靠自己。
不论别人有多厉害,他敢打她一拳,虽然明知自己不可能打赢,也要狠狠咬一口。
让别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欺负了她必定会付出代价。
他裴铉凭空无故污蔑她两回,她不可能好脾气地再服软。
见她铁了心,裴铉脸色也不好看,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出去。
宁泠端坐在榻上绣花,眼神都没抬一眼。
书房里林韦德老实地研磨,不动声色地觑了眼自家主子。
宁泠的事情,他很快就得了消息。
后来珍珠的嚎啕大哭,嗓门大得很。
又很快让人明白了来龙去脉。
看侯爷的脸色,估计没把人哄好。
不过这才是意料之中,打碎花瓶一事宁泠都能挺直背脊,傲骨铮铮去浣衣局。
更别说逼得宁泠扇了自己两巴掌。
裴铉书案上写着奏请侧夫人的文书,只草草写了个开头,笔就悬在手上,迟迟不曾再落。
他不在乎什么先纳妾,后面亲事不顺,授人口柄。
但宁泠说得眼中钉,肉中刺是事实,而且看宁泠那态度,估计真请封了侧夫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心烦地把笔一扔,墨迹迅速污了文书。
“听说前阵子宁姑娘要了打赏剩下的金瓜子。”一旁的林韦德出声。
“嗯。”
见侯爷没有打断,林韦德继续:“盛安城过年时候,许多大户人家都会将金子熔铸成各类可爱的小动物,或是各种花骨朵儿,颇讨小姑娘欢心。”
这些是他做金花生,金瓜子时看见的。
不少小姑娘还会点名要何种花,然后编制成手链装饰。
宁泠难得主动讨要什么东西,应该是很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东西。
裴铉面露沉思,林韦德又添把火:“是否需要下属去置办?”
只晓片刻,还是一声“嗯。”
次日紫叶双手费力地捧着木盒到了偏房,进屋后先是看了宁泠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了。
宁泠以为她带来了什么膏药之类,客气说道:“我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麻烦姐姐费心了。”
紫叶将木盒搁在宁泠面前的红漆木桌上,接着分别打开。
两盒金灿灿的黄金分别熔铸为动物和花。
动物包含十二生肖,还有其他可爱的猫、仓鼠等等,都活灵活现,十分乖巧可爱,憨态可掬。
花包括二十四花信,朵朵都精致漂亮,栩栩如生。
“侯爷知你喜爱这些东西,特意令人去做的。”紫叶意有所指,“我跟了侯爷许久,可不曾见过他对谁如此。”
说难听些,奴婢下人冤枉了就冤枉了,打死了便打死了。
主子何曾将他们这些人生死荣辱放在眼里。
“多谢侯爷。”宁泠礼貌一笑,多的却不在肯多说。
紫叶见宁泠不想与她多说,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待在这里。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伤好了就去上值。
宁泠明白地点点头,她知都是裴铉的授意。
当天下午裴铉下值的时候,就见宁泠老实待在室内等他。
她面带微笑,恭敬地递来干净湿润的手帕给裴铉净手。
“多谢侯爷赏赐奴婢东西。”她行着标准的礼仪。
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误,可总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冷漠感。
晚上的时候,她予取予给的模样。
不论裴铉提出什么要求,那怕平日她不愿的方式。
宁泠都面带微笑,毕恭毕敬地满足。
裴铉与她说话,她句句有回应,又偏偏字字冷淡。
裴铉嬉皮笑脸地逗她,她也仍由他处置。
他心里憋了一腔怒火,失了几分分寸。
她吃痛似地本能闪躲了下,恭恭敬敬地回来,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宁泠,你执意如此?”裴铉眼眸凌厉,心里憋闷得很。
宁泠恭顺地跪下:“侯爷,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吗?”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裴铉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兴致缺缺去沐浴。
等他回来时,宁泠早已不见了身影,应该自觉回了偏殿。
往复几天都是,无形的寒冰覆在两人关系之间。
裴铉时常一副笑脸盈盈的人,这几日都面若阴云覆盖,戾气绕身。
宁泠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又一夜过后,裴铉有力的肩膀直接抱着宁泠去沐浴。
一人用的浴桶容纳两人,显得狭窄逼仄。
“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裴铉捏着她柔软的脸蛋。
她的声音还带着余潮的娇媚:“奴婢没有。”
又开始口是心非了。
许多没听见她用娇弱的语调与他说话,现在都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
裴铉竟贪心地还想多听几句:“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肯善罢甘休?”
“奴婢不敢。”宁泠清了清嗓门,又恢复成无情的模样。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我扇巴掌。”裴铉试图对宁泠讲道理。
宁泠认同地点点头:“是奴婢异想天开了。”
这句话戳到了裴铉的伤口,他闭口
不言。
他将宁泠抱回榻上,见她要起身穿鞋离开。
他从身后搂住她:“今晚待在这儿。”
宁泠倒没与他争辩,又顺从地躺了回去,紧阖双眼。
宁泠不冷不热地伺候裴铉,心里琢磨着离开的办法。
今日下值后,裴铉倏地将人赶了出去。
室内静悄悄地只剩下她和裴铉,宁泠猜不透裴铉又要发什么疯。
不过她照旧循规蹈矩地伺候他。
听见他冷不丁地说:“明日后日休沐。”
宁泠不知他为何说这些,恭顺答道:“侯爷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带你出去玩玩?”裴铉回想那日宁泠挺开心的,“咱们去一品楼吃酥蜜饼,刚烤好的热乎乎,香甜酥脆。”
宁泠摇摇头:“奴婢待在府里挺好。”
说不想出去是假的,可为了点蝇头小利服软,变成软骨头不值得。
裴铉身姿欣长,他俯首与宁泠身高持平,眼眸对视:“真要打我出气才肯罢休?”
宁泠默了默,接着回答:“不敢。”
外面的大门被人紧紧闭上,只有余辉照射在地砖上。
红霞色的光线,给人蒙上一层光晕。
裴铉乖乖闭上眼睛,语气随意:“那你打吧。”
室内有一瞬间的寂静,接着宁泠用不亚于那天的力气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出手果断,没有半分留情。
扇得她手掌心都火辣辣的,轻轻颤抖。
但竟没见裴铉嘴角出血,许是他皮糙肉厚的原因,但他那张俊脸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宁泠怀疑地看了几眼,百思不得其解。
火燎燎的剧痛传来,裴铉薄薄的眼皮微抖。
还真没想到宁泠如此能狠下心,一点都不手软。
他缓缓睁开眼,见宁泠嘴角上扬,嗓音软甜:“侯爷待奴婢可真好,奴婢永生永世都难以忘记了。”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训狗她也会。
她凑近一步,面露心疼问道:“侯爷可有药膏?奴婢帮你上药。”
“还称奴婢?”裴铉撩她一眼。
宁泠唇瓣清凉地在他被打的地方落下一吻:“是宁泠,是我,侯爷肯如此好好待我,我以后也会好好待侯爷的。”
隐隐作痛的伤口缓解了几分,似乎这巴掌还划算。
裴铉的嘴角愉悦地上勾几分,问道:“开心了?消气了?”
其实她说能永远忘不掉,还真是事实。
他裴铉能永远,清晰地记得这一巴掌。
“嗯。”宁泠疼惜地轻摸伤口,“药在哪?”
她不会蠢到头地去问一句疼不疼。
裴铉并不着急,深情的桃花眼望着她:“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宁泠的手现在还是灼热的,她笑了笑道:“恩怨两清,宁泠以后一颗心都是侯爷的,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她笑得灵动,眼眸葳蕤潋滟。
几日的火气既憋在心上,也憋在身上。
裴铉迫不及待抱着她放下素青色的罗帐,温热的吻密密麻麻落下。
宁泠怕痒地闪躲,低柔道:“脸要上药。”
“现在我检查下,这颗心是不是都是我的。”裴铉来势汹汹。
宁泠还欲开口说话,但最后都泯入濡湿的舌尖。
直到晚上,宁泠才昏昏涨涨地醒来。
烛火已经点起,室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真能睡。”裴铉看向她,“不是说帮我上药?”
那张白皙的俊脸上浮现着一道鲜红的巴掌印。
宁泠准备起身去他上药,双腿刚要落地,却虚弱无力,腰肢处也是酸胀得很。
裴铉看好戏地半挑眉:“难不成是哄我的?”
宁泠幽怨可怜地看他一眼,裴铉拿着准备好的药盒靠近她。
宁泠轻轻为他上药,听见他嘶的一声。
心里暗骂活该。
“你可真狠心。”裴铉不咸不淡地看着宁泠。
恨不得一只手能使出全身力,扇晕他。
宁泠温柔地在他脸颊上吹气,哀怨道:“侯爷冤枉我时,我可比这疼上千分万分呢。”
裴铉没再回话,命人送了吃食进来,丫鬟们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离开。
吃完洗漱用的物件,也是如此。
宁泠看着心情不错的裴铉,想离开回偏房却被他阻止。
只好继续留在这里陪他。
刚睡了一觉,她还睡不着询问裴铉:“能不能让珍珠,将我屋里那方没绣完的手帕拿过来。”
“这么晚了,拿过来作甚?”见宁泠似乎想要继续绣,他神情不赞同道:“夜晚刺绣对眼睛不好,明日再绣吧。”
宁泠百无聊赖:“天天无事可做,也只有这样打发时间了。”
每日就是读书认字,简单的字认得差不多了,然后还有练字。
练字是长年累月的事情,急于一时也没用。
她想去帮忙干活,打发时间,旁人又害怕。
“下次休沐带你去一品楼,吃酥蜜饼。”裴铉摸了摸自己的脸。
许多才能出门一次,聊胜于无。
裴铉瞧出她的不开心,回想着城内贵妇人们的生活。
正室要执掌中馈,打理府里府外的田地产、人情往来。
有了孩子,还要操心照顾孩子。
闲暇时间似乎爱去寺庙烧香拜佛,裴铉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道。
放宁泠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
“不若我请个戏班子回来,你无事可去听戏打发时间。”裴铉思虑后回答。
“好。”
有总比没有好。
第二天裴铉还是没有出门,日日与宁泠厮混。
宁泠四肢无力得很,那厮却神采奕奕。
看着她不中用的样子,他脸上浮现出不正经的笑:“你不是挨了两巴掌?若肯再来一回,等会我便再让你打一巴掌。”
宁泠眼眸闪过丝诧异,暗想究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还是打脸,脑子却坏了。
“不想报仇了?”裴铉笑脸盈盈问道。
当初宁泠只打他一巴掌,不是不想,只是怕彻底惹怒他。
宁泠咬牙道:“好。”
送上门讨打的事情,她必定要成全。
一回过后,宁泠喘气连连,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裴铉惬意地倚在床头看她,接着主动将脸凑近。
“打吧。”声音带着似乎还很满足。
宁泠绝不心软,用力狠狠一扇。
奈何她身子酸软无力,脸上的痕迹还不如昨日的深。
裴铉捉住她轻颤泛红的手,在手心轻轻一吻。
“现在心满意足了?”他眉眼带笑。
宁泠看着那道掌印,暗恨自己没用。
到上值那日时,他和宁泠脸上的巴掌印都全部消失了。
“找个戏班子到府里来。”裴铉出门对着林韦德吩咐,“再搜索些新奇玩意送过来,话本子就不必了。”
“是。”林韦德看了一眼裴铉,见他神清气爽。
似乎已经哄好了宁泠,一扫之前阴霾,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
林韦德办事很靠谱,下午戏班子就进了门。
宁泠就带着珍珠去园子里听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戏。
她却在思考怎么离开侯府。
台上唱着花木兰替父从军。
宁泠不敢兴趣,珍珠倒是连连鼓掌。
“姐姐,花木兰女扮男装真像。”珍珠眉飞色舞,“顶着她爹的名字,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军营,还没人发现。”
宁泠剥橘子的手一顿,心里默默重复着珍珠的话,顶着他爹的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出去。
她恍然大悟地一笑,裴铉决不会让宁泠出府。
但若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出去呢?
花木兰须男扮女装掩人耳目,她也要寻个相像的人才能混出去。
白天光线明亮,一眼就能看穿。
晚上夜色昏暗不易被察觉,最好还是一堆人一起出去,来不及细细查看。
可裴铉晚上向来不轻易放过她,而且她一个人如何不显踪迹地出争晖院,也是难题。
不过至少这件事情有了眉目,宁泠开心地拔下一支宝石簪子打赏。
晚上时分,裴铉回来见宁泠面色红润,眉目带笑。
“今日的戏唱得好吗?”裴铉明知故问。
宁泠点点头,戏怎么样她不关心,可解决了她一大困扰。
裴铉冷哼一声,但脸上并无愠怒,只是颇有点阴阳怪气:“若不好,也不会拔了发簪打赏。”
宁泠噗嗤笑出声,娇娇地看着他:“侯爷是吃醋了?”
裴铉没说是与不是。
宁泠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做出请罪姿态:“打赏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戏,是位女子。”
裴铉接过水杯:“算你还有些分寸。”
他知晓宁泠手里没银钱,拿不出打赏的东西,此事无可厚非,但心里仍有点芥蒂。
宁泠按捺着脾性,一连听了几天戏。
连珍珠都不乐意去了,撅着小嘴道:“姐姐,我都听烦了。”
谁家日日去听戏啊,而且只有一个戏班子,翻来翻去就那几出戏。
宁泠也不喜欢听,可那日她才打赏了人,后脚裴铉就知晓了。
身边必定有人紧跟着,她想进行下一步计划,必须要会装。
带到裴铉下值后,宁泠安静地在书房为他磨墨。
裴铉时不时与林韦德交谈两句,但宁泠都十分安静。
待裴铉处理完问题,林韦德离开后,宁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此事是否合规矩,侯爷听了不准生气罚人。”宁泠忧心忡忡的模样。
为了推进计划,宁泠有意示弱。
“你连扇我巴掌的话都说得出口,还能真动手打。”裴铉将手里狼毫笔沾墨,悠哉悠哉问道:“还怕什么?”
宁泠假意犹豫后说道:“戏班子听腻了,侯爷能否换点什么?”
“你想看什么?皮影戏?还是歌舞乐曲?”裴铉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宁泠担心要求太明确,暴露意图,顺从道:“都可以,侯爷愿意为我花心思,我就很开心了。”
裴铉狐疑地抬了抬眼皮,发现宁泠自从扇了他巴掌出气后,嘴里的甜言蜜语是一筐接着一筐,恨不得将他泡在蜜罐里。
是真的恩怨两清,要好好和他过日子了?
裴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我请个几个女先生进府,教你品茶插花,制香书画可好?”
以后她是他的侧夫人,不指望她样样精通,但也不能一问三不知,。
而且盛安城人多口杂,他裴铉为博美人一笑,天天找这些下九流进府,成何体统。
宁泠面露难色:“我资质不够,怕是很难学会。”
她想要裴铉去教坊请舞姬乐人进府,女子众多,总有几个和她身形相仿的。
“打发时间而已。”裴铉只当宁泠怕学不好。
为了不打草惊蛇,宁泠只好点头。
裴铉直接请了四位女先生回来,听说都享誉盛安城,许多大户人家都排着队等。
刚请回来,裴铉就有点后悔了。
宁泠好学,日日刻苦。
到了晚上她累得一沾锦被就睡,刚开始几天还好,可忍了几天他实在按捺不住了,却仍他如何撩拨,她都没反应。
裴铉早上起身准备上值的时候,宁泠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赶紧跟着起身穿衣洗漱。
她每日早上和下午的时间都被沾满了,要上不同的课,晚上还要写大字。
“我让紫叶去给孙先生请个假,你好好睡。”裴铉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宁泠慌里慌张地穿鞋:“请假干什么?我又没生病?”
女先生都是花了银子重金聘来的,旁人想学都没机会。
她若是学得好,出去也能做女先生。
隐姓埋名缩在大户人家里,既安全又月银颇高。
裴铉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让紫叶去和女先生们商量,每逢他休沐时不用上课。
终于等到了他休沐时,抱着心心念念的人儿。
“侯爷,上次你说带我去一品楼吃酥蜜饼,明天可以去吗?”宁泠看了看裴铉脸色,感觉不太好又补充道:“不方便就算了。”
宁泠脸上洋溢着开心,几个女先生都夸了她,尤其制香的廖先生。
“当然要去。”裴铉不好食言,只有咬牙认了。
看着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的宁泠,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些东西学太多也无用。”裴铉上下其手,“只选一两门打发时间,消磨日子就成。”
宁泠还指望当女先生,面色不太赞同。
“上次不还想看些有趣好玩的吗?”裴铉冠冕堂皇,循循诱之“而且近日你早起晚睡刻苦得很,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不若留下一门喜欢的再找些放松的?”
“那就留下制香。”宁泠状若思考,“能请些女伶人入府,看看歌舞,听听乐曲吗?”
制香这门课她另有用处,能不能逃出侯府还要靠它。
第43章 第43章【VIP】
裴铉把玩着宁泠纤细手腕的玉镯:“当然可以找些伶人进府,但前脚戏班子出门,后脚舞姬乐人上门,朝廷上的那群老东西会说我玩物丧志,骄奢淫逸。明日我先带你去教坊看看,再寻个合适时机让她们来,如何?”
他还想以后奏请宁泠当侧夫人,不能行事太过。
请些女伶人比戏班好,戏班里有男有女。
“一切以侯爷为重。”宁泠赞同地点点头,又附在他耳畔轻言细语道:“外面白天行人众多,人多口杂。可以待天色昏暗戌时,让她们从后门不点火把进来,旁人还以为是日常送货的。”
裴铉听见她如此为自己考虑,浑身舒坦。
因为明天要出门游玩,裴铉不敢折腾她太过。
因着连日来马不停蹄地上课,晚上又陪裴铉厮混一次,宁泠睡得很沉。
清晨时分的太阳已经升起,温暖刺眼的光束穿透罗帐。
宁泠嘤咛一声,翻身覆眼赖床地滚向床榻里。
裴铉按按眉心,他许久都未曾起这般晚了,有她在身边倒睡得香甜。
他捏着她似婴儿般柔滑的脸颊,看她恬静温柔的面容。
“还不起?”裴铉拍了拍她背后,“太阳都出来了。”
宁泠只觉他像只蚊虫般嗡嗡个不停,将锦被往上扯动,打算将脑袋捂进去。
裴铉修长的手指拉住被子,制止她的动作:“你还想不想去吃酥蜜饼?”
宁泠似乎又睡着了,早起的男人蠢蠢欲动,使坏地贴着她后背蹭顶。
迷迷糊糊的宁泠顿感后背有灼热的棍棒,烙着后背不舒服。
她朝后伸手想要挪开他,五指并拢握住了他。
裴铉的呼吸一滞,宁泠还毫无察觉地用力一扯。
痛得裴铉轻嘶一声,接着一字一句,暗含危险道:“宁、泠!”
宁泠才发现手里的东西挪不开,仿佛紧实生长在那。
又听见他声音不对劲,吓得立马睁开眼眸。
她耳根泛红地看着自己作乱的手,赶紧松手:“我不是故意的。”
见他脸色不好,她声音小小故作关心道:“没事吧?”
实际心里巴不得他从此一蹶不振。
裴铉掀开被子起身:“放心,没坏。”
起床的时辰晚了,两人连早饭都没吃就出发了。
刚好去一品楼吃午饭,宁泠说今日天气好,可以走路慢慢逛逛。
裴铉没拒绝,林韦德跟在两人身后。
温暖却不灼人的阳光撒在大地,外面的街道干净又热闹。
被关在侯府许多的宁泠,此刻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
她眉眼弯弯,笑语嫣然,发现两人没有跟上她。
宁泠笑着回头催促:“侯爷,快点呀。”
和煦的光打在她脸上明媚可爱,裴铉跳动的心快了一拍。
他眉眼染了笑意,加快几步:“来了。”
林韦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落后一步跟上。
昨夜林韦德就订好一品楼的上好包厢,几人径直上楼。
依旧所有甜食都点了,接待的管家记忆过人,笑着问道:“侯爷,再加些补汤不?”
裴铉看了眼宁泠的气色,这些日子她在侯府养着不错。
气色红润,脸颊处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
“不必了。”裴铉拒绝了,天气热起来了,滋补之物吃多了上火,却无处泄火。
吃完饭,林韦德带路去盛安城内最大的教坊。
因为今日天热,所以宁泠没有带帷帽,跟在裴铉身后进去。
一进去就被带进了包厢,里面不似酒楼声音嘈杂。
四周跪坐着一排排乐工正在弹奏,中央是个巨大的舞台,精心布置,很是奢华。
包厢的观看位置绝佳,一切尽收眼底。
裴铉坐在一旁喝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去赴宴都看腻了。
宁泠兴致高昂地坐在窗柩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
但她看的不是歌舞表演,而是在寻找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人,以求能偷梁换柱。
“喜欢哪支舞曲?”裴铉慢悠悠品茶问道。
宁泠摇摇头:“都喜欢,感觉又都差点。”
“你还眼光颇高呢。”裴铉笑着调侃她。
宁泠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歌舞表演,一场表演结束,下一场立马跟上。
倏地宁泠眼睛一亮,发现里面有个舞姬与她身高体型相似。
甚至于眉眼之间也有点相似,但不多。
“我觉得这支舞曲甚好。”宁泠开心地回头指给裴铉看。
裴铉看了眼林韦德,林韦德立刻会意下去安排。
不消片刻他就回来禀报:“侯爷定下了,半个月后就可以安排进府。”
裴铉点点头。
眼下是下午时分,裴铉看了眼天色问道:“还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吗?”
反正都出府了,带她玩个痛快。
宁泠开心回答:“我想买些胭脂类的小玩意,侯爷愿意陪我去吗?”
就算裴铉不问,她也会主动提出。
“好,你想去哪家?”裴铉不懂这些东西。
宁泠思考后面对林韦德问道:“林大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店吗?”
裴铉锐利的视线落在林韦德强壮的身躯上。
林韦德眼神闪躲了下:“记得。”
“好。”宁泠对着裴铉笑笑,“那家的口脂很好,可惜上次我银子不够没买。”
裴铉似乎有些不情愿:“侯府里的口脂不好?”
“外面的东西新奇些。”宁泠忽地靠近裴铉,低声与他说悄悄话:“侯爷,你不是也很喜欢那天的口脂吗?”
裴铉好看的眼眸微眯,回想着一下。
他第一次带着她出门去见裴书伦,回来时她嘴上擦了口脂。
粉嫩娇艳,他没忍住。
他轻声笑了下:“那日的口脂是很不错。”
宁泠对胭脂首饰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但她想知晓从教坊去那家店的路线。
她要记住从歌舞教坊到宅子的路线。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路上裴铉还问道:“坐马车?”
宁泠点点头:“天天待在府里不走动,今日刚好多走走。”
想想她那娇弱不经事的身体,裴铉也觉得可以多锻炼下身子。
到了那家店,宁泠望了眼两人,上次林韦德是在门外等着她。
裴铉潇洒一笑,抬脚进入:“傻站在那干什么。”
宁泠跟着进去,林韦德守在外面。
妆容精致的店主见俊朗的郎君进门先是一愣,又见他身后跟着位漂亮的女子。
“小娘子需要看些什么?”她热情招待。
“试试口脂。”宁泠回答。
店主将宁泠领到一处摆满瓶瓶罐罐的木桌处,桌上还放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她先观察了下宁泠的肤色,挑选出几款适合她的口脂,再细心地用干净的工具盛了出来,动作轻柔地为宁泠试色。
宁泠老实坐在木凳上等她上色,听店主轻声道:“这款口脂颜色柔和,适合夏日里搭配些清新的衣裙。”
宁泠点点头,看看铜镜又看看裴铉。
店主轻柔为她擦去,又接着上另外一款口脂:“这款颜色重些,过节赴宴时涂会很适合。”
宁泠也比较满意,此后店主一连为她试了几款。
裴铉比在教坊时坐得端坐,眉眼认真地看着宁泠。
“姑娘喜欢哪款?”店主上完后问道。
宁泠面露难色,她觉得好像都挺好看的,一时间难以取舍。
而且她身上没有银子,还是要裴铉说了算。
她求助似地望向裴铉,眸色如水:“夫君,觉得哪款好看?”
有外人在,她不好喊他侯爷,又不知叫什么合适,羞怯地胡乱称呼。
说完后就耳根泛红,不好意思地低头。
裴铉唇角上扬:“都喜欢,那就都包起来。”
宁泠不太满意地娇嗔一眼,必定是他都没有看。
裴铉看穿她的心思,面露沉思接着说道:“黛红色有些老气,这款就不要了,可好?”
宁泠点点头,店主笑着将东西都包好。
林韦德进来结账拎在手里。
“还有想去的地方没?”出了门裴铉问道。
今日的计划已经完成,宁泠逛了一天有些乏了。
她摇摇头:“我们回府吧。”
太阳西沉,春季傍晚时分吹来的风带着凉意。
林韦德去租了俩马车,几人乘坐马车回府。
用过晚饭后,裴铉在书案上处理堆积的公务,今日忙着出去玩了,宁泠的大字还没写完。
她坐在为她准备另一侧小书案处,专心致志地书写。
裴铉眼眸盯着书案上摆放的文书,心里却在回味宁泠那声娇滴滴的夫君。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夫君,而是出自宁泠那张不服软的嘴。
宁泠写完大字,抬眸去看裴铉,准备让他批改大字。
见他眼眸暗涌,深不见底地看着她。
宁泠又垂下头,感觉现在时机不好。
“低头干什么?”裴铉率先出声,“写完了给我检查。”
话说到这儿了,宁泠只好起身拿起大字靠近。
“啧。”裴铉面露不满,“还是和鸡爪一个样。”
宁泠听了心里不太舒服,虽然写得的确不怎么好看,可也没那么夸张。
“大字写得不怎么样。”裴铉在书案处挑出了一本书,“再检查下你字认得如何?”
宁泠接过书卷,没打开之前她还是信心满满的,之前她给珍珠读话本子,鲜少有不认识的字。
打开后她圆圆的眼眸倏地睁大,黝黑地像颗黑葡萄。
她满脸难以置信地往后翻了几页,整篇都是些晦涩难懂的生僻字。
“学艺不精啊?”裴铉揶揄道。
宁泠声音委屈:“你故意的。”
“念!”裴铉将人搂至怀里,不安分的手到处捣乱。
宁泠素白的手拿着书卷,断断续续读出来。
缱绻旖旎的暧昧气氛渐起,室内回荡着宁泠轻柔的读书声,还裴铉濡湿的亲吻声。
他温热的唇畔含着她小巧的耳垂,宁泠身躯轻颤。
读着读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娇。喘。
“不准停。”裴铉惩罚似的用牙轻轻磨着耳垂的软肉,“继续读!”
宁泠手上的书都快拿不稳。
后来她强忍着酸胀感,泪眼婆娑一字一字读着。裴铉背靠椅背,姿态放松,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每读错一字,每漏一字。
裴铉顶一下,宁泠步摇晃动。
宁泠实在受不了了,服软低头:“不要这样,好不好?”
裴铉却不饶她,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看她眼尾胭红,声音娇弱。
裴铉恻隐之心微动:“那你说你心悦于我?”
从她这张小嘴叫出来的夫君,甜蜜蜜的。
若是亲口说出心悦于他,一想到这些,裴铉有些控制不住了。
宁泠头脑发昏,只想快点结束:“侯爷,我”
“叫夫君。”裴铉面色不悦地打断。
宁泠小声地一遍遍唤道:“夫君、夫君”
第二天宁泠猛地起身,只觉全身散架,四肢酸痛。
裴铉早没了身影。
她急急忙忙准备穿衣,外面珍珠听见响动进屋。
“姐姐,再睡会吧。”珍珠无意间瞥见她白皙脖颈处暗红的痕迹,尴尬地低头。
侯爷起来时,特意吩咐了让宁泠多睡会。
“我上午还有课呢。”宁泠神色着急,现在肯定迟了。
珍珠赶紧提醒:“以后姐姐只需下午上两个时辰的制香课。”
宁泠才忽然想起,她只留下了制香课。
她还有些乏力,又躺了回去:“那我再睡会。”
“好。”珍珠贴心地放下罗帐,遮挡光线。
下午时分,宁泠准时去上廖先生的制香课。
廖先生是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性情温和。
宁泠手脚麻利地用石杵研磨香料,她在旁讲解道:“不同香材对研磨程度要求各有不同。部分香料例如树脂类的,还需提前用酒或者水等不同液体浸泡软化。”
宁泠认真地点点头。
近日来宁泠都在研磨香料,廖先生见她这些都掌握了。
她又开始讲解香料的配方:“配方每改变添加一味,功效也大为改变。添加薄荷有醒神清凉之效,添加茉莉花有安神助眠功能”
宁泠心神微动,她苦学制香,就是为了这一刻。
“廖先生,我们何时开始制香?”宁泠求知若渴地问道。
“明日起,我亲自带你开始调配制香。”廖先生笑着回答。
寻常姑娘们,大多偏爱琴棋书画,第一步处理研磨香料就坚持不下去。
宁泠不同,踏踏实实按照要求去做。
此后的时间里,宁泠虚心地向廖先生请教各种问题。
廖先生对她夸赞连连。
青州和田玉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裴铉又开始早出晚归。
他回来时吵醒了宁泠。
见她神情困倦,还执意起身伺候他洗漱,裴铉心底有暖意流过。
“我听廖先生说了。”他摸摸她的脸,“夸你是可造之材,天赋异禀呢。”
“侯爷还没用过我制得香。”宁泠将干净的手帕递给他擦手,“能以后房里香炉的香粉都由我制吗?还能剩下一大笔银子。”
“你倒会勤俭持家。”裴铉搂着她上塌,“都听你的。”
裴铉想着自己近日来忙碌,不好日日晚上吵醒她。
“这几日晚上你在偏房好好睡,不必起来伺候我。”裴亲吻她的额头。
“好。”
次日下午,宁泠虚心请教道:“廖先生,可否教我制作些缓解疲劳,安神静气的香粉。”
一般制作香粉香饼都是由易到难,每日课程都是廖先生安排好的。
“侯爷近来公务繁忙,我想让他轻松些。”宁泠面带害羞地低下头。
廖先生点点头,在府里居住了这么久,也清楚宁泠的身份。
她在脑海里搜罗出几种香,建议道:“制作柏子养心香如何,它较之其他会简单些,而且香味清淡,适宜男子。”
“好,咱们就制作沉香。”宁泠道。
接着在廖先生的指教下,宁泠开始制作。
“对,柏子仁要捣碎成粗粒。”见她完成一步,廖先生又开始教她下一步,“甘松、檀香要研磨成细粉。”
宁泠全神贯注地制作,双手使劲发力。
今日早早忙完回来的裴铉,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宁泠做完后廖先生检查了下,发现不错。
她夸赞道:“你学制香时间尚短,能做成这样很不错了,接下来静待它阴干就成。”
宁泠开心地擦擦额头的汗。
此时裴铉缓步走过来,笑问道:“今日制得是什么香?”
“宁姑娘说您近日繁忙,特意为您制作了养心香,缓解疲劳,清心安神。”廖先生主动提宁泠回答。
后宅里的女人全靠着男人的宠爱生存。
裴铉眼眸微暗,他以为她昨晚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对他竟用心至此。
看来那两巴掌还真换来她死心塌地了。
当香粉制成后,宁泠亲手舀入香炉。
高温烘烤下,清雅悠长的香气飘散在室内。
裴铉只觉心旷神怡、疏肝解郁。
“侯爷,喜欢吗?”宁泠神色忐忑紧张。
“宁泠亲自制得香,我喜不胜收。”裴铉深邃的眼眸对视她。
“等会我便林韦德安排,让教坊的人进来。”他摸着她因为研磨香料,长了点薄茧的手,“你无事可让她们来争晖院演奏。”
“好。”
晚上时分,宁泠便命人将她们请来,观看了她们的表演。
“你教什么名字?”宁泠指着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人,“你跳得很好。”
“夫人唤我玉兰就好。”她面色惊喜。
“赏你。”宁泠拔下一根缀珍珠步摇给她。
“谢谢夫人。”
晚上躺在床榻上读书时,宁泠冷静地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约莫三天后,到了白日上课的时候,宁泠一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模样。
廖先生发现后主动问道:“宁姑娘在烦忧什么?”
“上次点了养心香,侯爷的确放松了些。”宁泠又接着道:“但或许因为精神紧绷,日若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半夜多梦易醒,睡得不安稳。”
廖先生道:“这好解决,咱们可以再调制些其他的香。”
“真的吗?但是侯爷觉浅易惊醒,恐怕寻常的安神香并不管用。”宁泠好不容易浮现的欣喜淡了下去。
“养心香本就有助眠之效。”廖先生思考后回答,“但对侯爷无效,那我们可以尝试些效果更好,专门助眠的香。”
“廖先生,我可以多学几种吗?听说有些香料装入香囊,置于枕边也有奇效。届时看那种更适合侯爷?”
“你想得十分周全。”廖先生笑笑,“但养心香装入香囊同样有助眠之效,不用再学其他的。”
见宁泠有所顾虑,她接着说道:“有一味香名为清梦香,香味清甜,助眠有奇效,学会它,你就不用为此事发愁了。”
宁泠喜笑颜开,跟着廖先生制作了清梦香。
后来廖先生还特意叮嘱道:“清梦香只能用于香炉才有效,不可与养心香记混。而且清梦香药效霸道,使用时要注意计量。”
宁泠点点头,谨记于心。
旁晚时分,几乎每天宁泠晚上都会命伶人前来弹奏,有时只让玉兰前来,但时间不久,众人习以为常。
宁泠将香带回偏房,晚上珍珠侯在外隔间守夜睡觉。
她将清梦香倒入香炉,严格遵从廖先生说的计量。
不敢太多,担心明日珍珠起不来,起了疑心。
近来她制香后爱焚香,珍珠见怪不怪,只多问了嘴:“是姐姐新学的香吗?”
宁泠笑着答道:“是,可让人清心静气,不做噩梦的,专门为侯爷准备的,咱们先试试效果。”
珍珠咂嘴:“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点好香后,宁泠回了榻上放下床纬遮挡视线,榻上放置着一个早就备好的香囊。
里面装满薄荷等各种清凉提神的香粉。
她将香囊放入鼻息下,口含薄荷草,清新提神。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听得珍珠呼吸悠长。
“珍珠,我口渴帮我倒杯水。”宁泠轻声呼唤。
珍珠没有反应,宁泠大概每隔两个时辰唤一次,珍珠都一无所知。
直至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唤珍珠,她才醒来。
“昨夜睡得可好?”宁泠问珍珠。
珍珠神情自然:“睡得可香甜了。”
宁泠点点头,对清梦香的效果比较满意,但裴铉身高体壮,到时候必要多加些香粉,增加用量才成,最好再用搭配香囊,以保万无一失。
宁泠担心有其他原因影响,对珍珠焚香了几次。
发现若是熟睡后,去推搡拍她便会比较容易醒来。
眼下还缺最后一样物件,便可实施计划了。
那日摇骰子孙婆婆说凭借侯府卖身契,不用路引也可乘船去叙州了。
这件事情她特意放在最后,官服的路引不好弄,但侯府里的卖身契好寻。
她知道裴铉的书房里,就有争晖院下人们的卖身契。
届时她寻个时间偷拿一张便成,但是此事宜迟不宜早。
毕竟若裴铉发现书房少了东西,容易疑心到她身上。
宁泠算着日子,终于等到了裴铉要休沐的日子,那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第44章 第44章【VIP】
裴铉的书房不允许外人进入,即使是宁泠也需有裴铉的情况下跟随进入。
不过宁泠早就想好计谋。
下值的裴铉,看着宁泠乖巧地伺候他更换沐浴更衣。
他蠢蠢欲动,上次休沐只是堪堪解馋。
近来又忙碌得很,晚上又怕扰了她美梦,毕竟白日制香也不是一件易事。
宁泠给他淋水,小脸在水蒸气的氤氲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水滴挂在裴铉的下巴处,他眸光色气十足地盯着宁泠。
宁泠耳尖发红,假装不知。
那道视线越来越危险,似是猎人紧盯猎物般。
宁泠小声提醒道:“待晚上好不好?”
“白天做得还少?”裴铉修长湿润的手指将她柔软的头发缠绕手中。
他的手指绕着发烧打圈,眼眸暗示宁泠。
宁泠充耳不闻,见沐浴的差不多了,欲拿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去水珠。
裴铉不肯,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皓白的手腕。
往怀里一拉,宁泠连忙用另外一只手撑住浴桶。
她半弯着腰,纤细的腰肢映入裴铉的眼帘。
黑亮柔顺的长发,扑于他脸庞前。
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轻触他的脸颊,引起阵阵痒意。
“侯爷,上次我不认识的字,你还没教我呢。”宁泠漂亮的眼眸看向他。
“嗯?”裴铉没想到她忽然说道这件事。
宁泠神情委屈小声道:“侯爷脑子里只有那档子事,提起裤子不认人。”
裴铉轻笑出声,被她这个比喻逗乐了。
上次书房后,他的确哄她后面教她认那些字。
可惜公务繁忙,天天踏月而归。
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那还有心思记挂这种事情。
“明日休沐教你,好不好?”裴铉说道。
“不要,今日须先教了我,才能做其他的。”宁泠小脸微皱,怀疑地看了眼裴铉,“谁知道你明天有事没?说不定又是哄我的。”
一派可爱姿态,裴铉捏捏她脸:“你还敢命令指派我了。”
宁泠莞尔一笑:“侯爷若肯依我,我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你,若是不肯我可要将礼物扔了。”
“胡说,不准扔。”裴铉力气加重捏捏她的桃腮,“那待我沐浴后去取书。”
“不用,我现在去取就行。”说完后,宁泠似觉不妥,看了眼裴铉有些泄气道:“侯爷不相信我,那我们等会一起去吧。”
她垂头丧气,刚才的灵动可爱没了,像是一朵被风吹雨打凋零的花儿。
“让你去,我还没说什么。”裴铉笑着调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宁泠秋水眼眸一亮,唇角上扬,整个人似乎因为他的信任而开心。
“那我去了?”她问道。
裴铉点点头,指着他衣物旁边搁置的令牌:“带上令牌。”
宁泠拿了令牌,带笑离开。
到了书房门口,有两个侍卫面色为难地看着宁泠。
按理说除了侯爷和林大人谁都不许无令擅入,但宁姑娘又颇受侯爷宠爱。
宁泠大方地拿出令牌:“两位大哥,我可以进去了吗?”
两人爽快地点点头。
进入书房后,宁泠回想着之前放卖身契的地方,轻手轻脚地寻找。
裴铉晚上处理公务时,宁泠无事就帮忙研磨找书籍。
之前找书籍时,无意间发现争晖院下人的卖身契都放在这。
其他丫鬟的应该由管家在保管,有需要时拿出来。毕竟下人们拿着卖身契也跑不了。
卖身契的位置不曾动,宁泠很快找到。
她一目十行地扫看一番,接着选了一张描写与她贴切些的卖身契。
拿着那晚读的书,宁泠面露难色,之前她计划将卖身契藏身上,可眼下她担心裴铉动手动脚搜出来,短暂纠结后。
她灵机一动将薄薄的卖身契叠好,放在书籍后半本两页之间,边缘粘好。
弄完这些,她就回去了。
她回去时,裴铉已经穿好里衣在等她。
“宁泠,还真是好学。”他将她名字柔情绕于口中。
宁泠拿着这卷书脸发红,不由地回想着那天的场景。
她整洁的指尖翻开书页,强定心神询问他。
他竟老老实实教她,一问一答。
书页翻得越来越快,宁泠心惊胆战。
“天暗了,我去点烛火。”宁泠欲合上书,“明日再学吧”
裴铉出手捏住那本书:“别,今日学完。不然又给我乱按罪名。”
宁泠暗自着急:“今日学太多了,我也不能都记住。”
“记不住,只能说明你不专心。”裴铉挑眉笑笑,“那就在书房重来一回,加深记忆。”
宁泠整个人扑上去,窝在他怀里:“不要。”
她的脸颊窝在他跳动的脉搏处,热气喷洒在他喉结四周。
“净是些欺负我的乱心思。”宁泠将他握住的书丢在一边,与他十指相扣。
裴铉眸色越暗,温柔缱绻道:“不是欺负,是疼爱你。”
她越来越不拒绝与他的接触,越来越粘人主动了。
过后香汗淋漓的宁泠趴在床上:“我饿了,要吃晚饭。”
“好。”裴铉抱着她洗漱穿戴好。
两人用完饭后,宁泠说道:“伶人进府几日了,侯爷还没看过吧?”
裴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关心宁泠说得礼物:“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
她给林韦德送过护腕,给小厮送过手套,给丫鬟送过头花,唯独他什么都没。
“看了歌舞给你。”宁泠一副故弄玄虚的调皮样。
“好。”
“新来的玉兰不仅舞跳得好。”宁泠脸上带笑,“还会弹得一手好琵琶。”
“那就命她来。”
玉兰很快赶来,往日这个时辰,宁泠也常唤她来。
裴铉搂着宁泠坐在上位处的罗汉床上,珠帘遮挡些视线。
春季的晚上还带着点凉意,玉兰外面套了间月青色斗篷。
里面是一件亮眼的石榴红衣裙,她坐在木凳上,手里抱着一把琵琶。
宁泠让她像往常一样,弹奏几曲。
几曲完毕后,玉兰抬起眼眸似是询问望向宁泠。
裴铉鹰隼般锐意的视线迎上她,不悦地皱眉。
宁泠并无察觉:“再弹些民间俗曲,这些都有点腻了。”
“是。”玉兰恭敬点头。
却浑身害怕地轻颤,她感觉到侯爷不善的视线。
心神晃荡下,手拨错了弦。
十分突兀不合调的声音,吓得她抱住琵琶请罪:“是奴技艺不精。”
“无事。”宁泠和善答道。
她不解地看了眼裴铉一眼,小声问道:“侯爷怎么了?”
裴铉冷冷盯着玉兰:“她长得与你眉眼有两三分相似。”
“天下长得像人可多了。”宁泠并不在意,又忽然想起什么似,转过头不可置信道:“侯爷不会是腻了我吧?”
裴铉不知她脑子里想得什么,笑了。
宁泠冷哼一声,脸侧向一边不理他。
“宁泠是独一无二的。”裴铉轻声哄她,“我的礼物还不交出来吗?”
宁泠赌气道:“你同意戌时将她们送走,我就给你。不然你就是包藏私心。”
请伶人进府,本就是为了给她解闷逗乐的。
裴铉对外喊道:“紫叶,让教坊
的人戌时回去。”
“是。”紫叶不疑有他,她们本就是戌时时分入府的。
宁泠又转怨为喜,邀功似说道:“今日我又跟着廖先生学了新香,给侯爷试试。”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裴铉眼眸微眯,似乎不太满意。
“当然不是,礼物我放在偏房。”宁泠素白的手将香粉倒入香炉,“侯爷你先闻闻此香如何,我去偏房拿礼物。”
香炉的位置是她之前特意放好的,靠近裴铉。
毕竟若玉兰先昏睡过去,裴铉必定会察觉。
裴铉点点头。
宁泠离开后,将门紧闭而上。
出门前她有意看了下紫叶,没在。
应该是刚才得了命令,下去准备送走伶人了。
宁泠慢悠悠地走回偏房,在嘴里含上薄荷草。
拿起早为裴铉准备好的香囊,她的确为裴铉准备了一件礼物。
装满养心香的香囊,只焚清梦香,她担心不稳当。
接着她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下,亮眼的朱钗引人注意,独留一根银簪防身。
尤其将手上那对亮眼的玉镯取下。
只带走了她的文书,还有黄金,几吊铜钱。
宁泠慢腾腾地走回,让清梦香有时间散发。
她进屋后发现裴铉已经睡着了,玉兰还没。
她将香囊放于他脑袋边,接着又将香粉里倒满香粉。
而玉兰的眼皮子正上下打架,整个人微微摇晃。
宁泠将她琵琶接过,声音足以外面的人听见:“回去吧。”
“是。”玉兰声音软绵绵的,人却困倦的。
宁泠将她半搂在怀里,慢慢拍着她后背,很轻柔地说:“睡吧,睡吧。”
玉兰再也支撑不住,沉睡过去,宁泠将她轻轻放置在地毯上。
见裴铉和玉兰都睡着了,宁泠从内室抱来两床被子为他们盖上。晚上寒冷,若是不盖被子,恐怕会被冻醒。
做好这些后,宁泠利索地取了卖身契,将玉兰的斗篷穿好。
斗篷有帽子遮风,宁泠拉起帽子,抱着琵琶出门。
夜色昏暗,外面的小丫鬟以为是玉兰回去,她们刚才都听见了。
帽子遮挡了一部分小脸,还有琵琶遮挡视线,无人察觉。
宁泠一路平安地到了后门,伶人们聚在一起准备出发。
带头的管事见她来了,数了数十二个人,见人到齐了,安排她们分批坐马车出府。
宁泠之前多虑了,还以为守卫会挨个检查。
四个姑娘一辆马车,宁泠躲在角落里。
大家都唧唧喳喳地说话,宁泠担心自己不说话惹人怀疑。
幸好马车里昏暗无光,众人只觉她寡言。
以为是那个话少的小伙伴。
马车直达教坊,趁众人四处分散回自己屋时,宁泠趁机离开。
之前裴铉带她来过这儿,她知道大概方向。
宁泠把着琵琶从门口离开,匆匆赶往小宅。
上次出门宁泠计算过时间,走过来约莫半个时辰。
路她全部记过一次,可她也不能保证都记正确。
可外面的客栈都不放心,万一裴铉半夜醒了,抓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街头留宿她一个女子不敢去赌。
还是要回到小宅才安心。
刚开始的路线方向宁泠还记得很清楚,可是随着路口越来越多。
宁泠开始不确定了。
她的小宅靠近烟花之地,何处挂着灯笼亮,她就去那处。
随着周边路景越来越熟悉,宁泠长舒了一口气。
可没多久,她眉头紧蹙,神情紧绷。
深夜人少,又靠近花楼,不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走在路边。
长时间制香熏香,宁泠身上自带好闻的香味。
她抱着琵琶,带着斗篷,瘦弱好看的背影。
引得众多酒鬼垂涎的视线。
宁泠只得加快步伐,她也想以男装示人。
可是她不方便携带包裹出府,教坊也无,这个时辰布庄都关门了。
宁泠脚步匆匆,许多酒鬼晕乎乎,步伐踉跄跟了几步,就累得扶墙停下。
可还是有几个脚步紧紧跟随。
眼看出了这条胡同,就能到达小宅了。
宁泠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刚要出过胡同,见前面竟然围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他们不友善的目光落在宁泠身上,宁泠瞬间警觉。
前有豺狼,后又虎豹。
她苦不堪言,硬着头皮抱着琵琶走了上去。
必须要穿过这条胡同。
而且千万不要让前后两拨人汇合。
一个贼眉鼠眼,穿着邋遢地男人对着宁泠吹口哨。
“小娘子,去哪啊?”有人不正经地调戏问道。
宁泠恍若未闻,快步向前。
三个男人嘿嘿笑着超宁泠围过来,宁泠紧紧抱着琵琶,心跳得飞快。
“小娘子陪我们玩玩。”为首的男人率先靠近宁泠。
她身上好闻得很,虽然天黑看不清容貌,可也定是个尤物。
在他快要靠近的一瞬间,宁泠身手敏捷地将手里琵琶使劲全身力气砸在他头上。
顿时听得琵琶木头断裂的声音。
然后男人痛苦的一声尖叫,他抱着脑袋叫唤。
众人都被这场景唬住,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下手这么狠。
大家面面相觑,而宁泠砸了他脑袋后,将手里无用的琵琶朝旁边的人丢砸过去。
没有琵琶,她拔腿就跑。
大家伙忙着闪躲砸来的琵琶,纷纷闪躲。
宁泠跑得飞快,像只灵活的蝴蝶,在夜里很快没了踪迹。
直到跑进小宅,关上门她才大口大口喘气。
忽地一道黑影穿过,吓得宁泠浑身一僵。
难道她太久没回来了,住了别人进去?
她衣裙都被冷汗浸湿了,即是害怕的,还有跑累的。
她猫着身子,偷偷摸摸去推门。
听得喵一声,原来有小猫躲在这儿。
她放心了,将前后门关好。
接着点燃烛火,宅子内积灰严重。
宅内的被子,还有之前剩下的男款衣袍都还在。
但这身衣袍,如今倒没有多少意义了。
她拿的是一张女子的卖身契,看见这套衣袍。
她忍不住感慨,当时稳妥起见只敢偷一张卖身契,又不知宅子被人占没,她不敢赌。
若是明知宅子还在的情况下,男装示人的确能少很多麻烦。
此事至此,宁泠也不再多想,上塌睡觉,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大早去车马行。
她和孙婆婆摇骰子玩的时候,打探到了最早的开船时间。
这一夜宁泠睡得不太踏实,天刚灰蒙蒙亮,她就清醒了。
她出门买了两个包子充饥,随便问下长标车马行在哪?
其实附近也有其他车马行,但是宁女子出身在外还是小心些。
这车行还是上次她穿男装,别人推荐的,应该靠谱些。
去了车马行宁泠就直接说出城西码头,天色尚早,车马行的人还不多。
店主马上爽快地安排了马车和驭手。
到了码头,宁泠背着包裹下车,潮湿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宁泠嗅到的却是自由的味道。
虽然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码头已经人头攒动,卸货的上货的,还有等着渡船的。
还有许多小摊贩卖各种早点,各种美味的香气飘散在空中,热腾腾的烟雾缓缓升起。
宁泠置身于中,这一刻她才是个鲜活的人。
宁泠寻找着去叙州的船只。
“去扬州的船快要开咯,要去的快来。”彼此起伏的吆喝声。
没花太多时间,宁泠就找到了去叙州的船只。
“两贯钱。”发现宁泠上船,船夫头也不抬说道:“还有路引拿出来。”
宁泠知道他没虚抬价格,爽快地给了。接着宁泠将卖身契拿去来,船夫大多不识字,她着重指了指侯府的印章。
“原来是侯府的贵客啊。”船夫态度
变得热情。
宁泠只笑着点点头,就进了船舱内坐着,静待开船。
按照她下得香粉量来算,只要不出意外,裴铉怎么也要到午时才醒。
那时她都到了叙州,到了叙州她可以想办法弄份路引,接着逃之夭夭。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船上的人满了,船夫吆喝道:“出发咯。”
看着离盛安城越来越远,宁泠的心情越发放松,嘴角上扬。
宁泠下船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快到午时了。
侯府内,紫叶面色着急地站在屋外,她总感觉不对劲。
以往侯爷甚少睡懒觉,也甚少睡到午时还不起。
而且昨夜只在唤玉兰前叫了一次水,以往休沐无事不可能只叫一次水的。
但她又不敢擅自打扰了侯爷,说不定宁泠的安神香让侯爷多睡了会。
恰好此时林韦德走来,有事要汇报。
见紫叶神情焦急,问了一嘴。
紫叶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林韦德听了后一沉思,轻叩门扇:“侯爷,侯爷?”
连唤几声,里面都无人响应,林韦德眉头紧蹙,不再迟疑猛地推开门。
紫叶跟在他身后进入,室内的熏香味很重。
多闻了会,紫叶感觉困意上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韦德快步上前,首先见到的是倒在地毯上,盖着被子的一位陌生女子。
他心里咯噔一声,那宁泠呢?
接着又步履匆匆掀开珠帘,见裴铉神情安稳,独自沉睡于罗汉床上。
他加大声量喊道:“侯爷,侯爷。”
裴铉还是没醒,林韦德眉头皱得更深,看着旁边的香炉寥寥升起香烟。
他察觉不对,又发觉身后紫叶似乎困倦得很。
林韦德立马熄了香炉,打开室内所有的门窗。
他对紫叶吩咐道:“你去偏房,府里找找宁泠。”
这话瞬间惊醒了紫叶,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接着他回到裴铉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还是没反应。
他思考着要不要去请太医,忽地瞥见桌子上有剩下的茶水。
他毫不迟疑地拿起茶水,哗啦一下全部泼在裴铉脸上。
裴铉不悦地醒来,他本来睡得香甜。
却忽然感到冷水泼在他脸上,他面色凌厉地望着林韦德:“不想活了?”
敢往他脸上泼水。
林韦德立马请罪:“侯爷,已经午时了。宁姑娘好像又跑了。”
后半句说出,室内鸦雀无声。
裴铉的桃花眼阴鸷,四周散发着戾气。
他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回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
“这香粉似乎有问题。”见自家主子已经清醒,林韦德说出自己的猜想。
紫叶命人先是将争晖院上下找了一遍,发现没人,而且偏房还发现宁泠的首饰等物。
她前来禀报:“侯爷,争晖院没人,她随身带的首饰在偏房。”
裴铉起身,修长的身躯来到玉兰面前。
“弄醒。”他面色阴沉。
林韦德又泼了一茶水下去,玉兰悠悠转转地醒来。
十分迷茫看着众人。
“你为何在此?”紫叶厉声问道。
玉兰吓得哭哭啼啼:“奴不知,奴昨夜在此弹琵琶,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
裴铉冷笑一声,宁泠真是学聪明了。
狸猫换太子都学会了,又联想到她打赏花木兰的戏,还真是一点就通。
然后还将计就计地制香。
“林韦德你去码头排查,主要排查穿男装身形较小的,张川重点排查客栈,酒楼等地。”裴铉嘴角挂着阴森的笑,又对紫叶说道:“把廖先生带过来。”
廖先生被带过来时,紫叶并未给她言明何事。
“这香是你教宁泠制得?”裴铉神情阴冷,“为什么教她做这个?”
廖先生以为是宁泠惹了裴铉生怒,为她美言道:“宁泠说之前制得养心香效果不好,说侯爷您多梦易醒,睡不安稳。为了侯爷她特意求我教她制助眠香,以求侯爷舒心。”
裴铉幽冷的视线转至罗汉床上的香囊,刺绣是仙鹤白云。
他指着香囊问:“香囊内也是助眠的香粉?”
廖先生拿去香囊,轻闻一下,点点头。
“很好。”裴铉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却显得阴森可怕。
提起裤子不认人,她宁泠从头到尾对他就没有一丝真心。
全是算计和欺骗,他定要亲手将她逮回来。
让她跪在他面前痛哭忏悔。
第45章 第45章【VIP】
宁泠下了船的第一件事是去找个饭馆吃饭,最好再打探下消息。
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住宿,还有路引。
叙州不是久待之地,还是要尽快转去其他地方。
这次逃跑宁泠精心筹谋许久,她最担心的是裴铉会不会为难玉兰和廖先生。
但玉兰和廖先生都是受她蒙骗,而且她们都不是侯府中人。
裴铉无权处置。
廖先生四处任教,应该认识许多达官贵人。
宁泠也不曾和她二人言谈其他。
宁泠猜测裴铉审问一番后就会放人。
宁泠一路上回想着,刚好看见路边有小饭馆在招揽生意。
她身上铜钱不多,而且酒楼招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些,刚好合适。
进入饭馆坐下后,宁泠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
打算等会吃完饭,出恭时再换上男装离开。
“宁妹妹?”一道男声传来。
宁泠心脏忽地提到嗓子眼,接着看见来人穿着一身素白色儒生长跑。
脸色白净,五官端正,身量不算高。
“宁泠,连孟哥哥都不认识了吗?”孟亦知向她走近,“我们以前是邻居。”
宁泠当然还记得,只是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感觉他和印象中的孟哥哥大不相同。
“当然记得,孟大哥。”宁泠放松警惕,“孟大哥用过午饭没?”
孟亦知回答:“刚好用过了,不曾想我们如此有缘在此地碰上。”
“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宁泠的家乡离这相隔甚远。
孟亦知坐在她的对面回答:“读书须拜师远游,盛安城内文人墨客众多,我有意来拜访听学。”
以前他龟缩在小小的青山县县学里,年纪轻轻成了秀才,以为自己文曲星下凡,后来才知是井底之蛙。
“盛安城?”宁泠轻轻念出。
那怎么待在叙州?
“盛安城物价颇高,每月宅子租金更是难以支付。”孟亦知苦笑主动解惑。
叙州距离盛安城走水路近,需要拜访时坐船便可,无需居住在盛安城。
他记忆里的宁泠是乖巧粘人的,小时候每每见了他都热情唤他。
如今却透着几分防备疏离。
“宁泠可是因为当年之事还在记恨我?”孟亦知问道。
当年宁泠要被她族亲卖时,他也曾阻止过。
“孟大哥自然有孟大哥的难处。”宁泠摇摇头,卖她的人是她的族亲,他一个外人如何插手。
孟亦知叹气说道:“当年我有意阻止,奈何家母以死相逼,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愧疚难安。”
当初宁泠父母只她一个女儿,将他当半个儿子相待。
宁泠笑笑,不计前嫌问道:“孟夫人可还好?”
当年她娘有意与孟夫人定下亲事,可孟大哥那年中了秀才。
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孟夫人自然不肯,宁泠能理解。
孟亦知回答:“家母在青山县,一切都好。不然我怎能远游,让她挂心。”
宁泠点点头。
“宁妹妹许久未回青山县了吧。”孟亦知接着说道:“我上次回家时,顺路去祭拜了伯父伯母。”
坟包周围杂草横生,没有香蜡纸钱燃烧留下的灰烬。
宁泠的眼圈瞬间红了,低下头没说话。
她当然想回去看看父母,与他们聊聊天。
可裴铉阴狠毒辣,现在估计早在那埋伏好了,守株待兔。
“宁妹妹,对不起。”孟亦知有点不知所措。
“无事,还是要多谢孟大哥。”宁泠拒绝他递来的手帕,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擦眼角。
孟亦知思路再三问道:“宁妹妹,你过得可好?”
其实宁泠长高了些,人也长开了。
容貌姿色更甚从前,听说被人牙子卖了做奴婢。
可他瞧着她气质状态,更像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
宁泠看看周围:“一言难尽,孟大哥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说。”
饭馆人多眼杂,她怕有心人听见。
孟亦知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
这里嘈杂得很,不适合聊天。
等宁泠吃完饭后,他请宁泠去了家茶楼,要了个包厢方便谈话。
“早年我被卖入大户人家,安排去服侍府里的姑娘。”宁泠缓缓道来,“姑娘心好,听了我的遭遇,又遇上她出嫁,便让我赎了身。”
她有心隐瞒,不敢将她与裴铉的事情托盘而出。
孟亦知点点头:“那姑娘是个好心人。”
宁泠语调一转,悲伤道:“可她那庶弟却是个混账东西,以前便时常对我动手动脚,幸好姑娘护着我。如今没人压制他了,到处搜寻我的下落。”
“岂有此理。”孟亦知义愤填膺,“咱们去官府告他!”
“他狐朋狗友众多,人脉银钱皆有。”宁泠阻止他道:“万不可与他硬碰硬。”
孟亦知冷静下来,他来叙州几月了。
也知许多富豪大户与官服关系甚好,难以撼动。
“宁妹妹你放心。”孟亦知坚决果断道:“你不要担心其他的,我一定会护着你。当然我们母子孤儿寡母,人人欺负,还是伯父伯母护着我们。”
“孟大哥能否请你帮帮忙?”宁泠面露乞求之色,“以你的名义帮我租下套小宅子,银钱我分文不少给你,可好?”
孟亦知道:“你一介弱女子在外居住我岂能放心,不如与我去同住?”
见宁泠面色发红,他才发觉不妥解释道:“是我唐突了,刚才我想着我的小厮回乡几日,正好空出一屋给你住,忘了男女有别。宁妹妹想要什么类型的宅子,我帮你去找。”
宁泠转念一想,与孟大哥同住的确比租宅子更好。
更安全,也不会泄露行踪。
“孟大哥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宁泠拍拍背着的包裹示意道:“我换上男装,与孟大哥同住一个院子刚好合适。”
孟亦知见她如此相信自己,脸上的尴尬之色稍减。
三天后,侯府上下笼罩着阴森不安的氛围。
林韦德和张川站在裴铉面前禀报:“没有发现宁姑娘的踪迹。”
裴铉面色阴冷坐在高位,手指轻敲黄梨木桌面,视线对着那樽青花海水图香炉。
“宁姑娘会不会已经离开盛安城了?”林韦德问道。
这么大一个活人,不可能在盛安城没有半点消息。
裴铉起身理理衣角,笑笑:“去牵马。”
她用香料迷晕他,爱制香,那他也用同样的办法寻她。
林韦德赶紧去马棚选了两匹上好的马。
跟着主子飞驰策马到了大理寺门前。
大理寺内众人脚不沾地地忙碌,一见有陌生人来都好奇看了眼。
“齐冀在哪?”裴铉直截了当询问。
有相熟之人认识裴铉,回答道:“侯爷,齐兄应该在卷宗室。”
裴铉带着林韦德走进去,卷宗室内堆满各种案卷。
“裴兄,你怎么来这?”抱着一堆案卷的齐冀打招呼。
“把你娇娇借我几天。”裴铉言简意赅。
齐冀不解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嫌弃他长得油腻吗?”
每次他都爱逗娇娇,说它是大肥狗。
害他事后还要用鸡腿哄它。
“有用。”裴铉明显不想多说。
齐冀放下案卷,将他办公的房门关好:“不行,不说清楚不给借。”
他可得保证娇娇的安全。
“寻人。”裴铉勉强吐出两个字。
齐冀面色迷茫,裴铉要找人,直接去官府啊。
娇娇是偶尔办案陪他用的。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裴铉的心情很不好,以前心里满肚子坏主意,可面色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现在神情阴鸷,冷冰冰的。
“出什么事了?”齐冀问道,又回想拍卖行时,“上次见面不还是美人在怀,得意洋洋吗?”
他不说都还好,一提这出,连林韦德面色都变难看了。
“她不会跑了吧?”齐冀语出惊人。
他在大理寺这段时间,可是经常碰见这种事。
小妾私通跑了,连带着家财一卷而空。
还真别说,神情就和裴铉现在一样。
“别废话,借不借?”裴铉的语气更不好了。
“借,但是娇娇只听我的,我要跟着一起去。”齐冀看着旁边林韦德的神情,觉得这是八九不离十。
“嗯。”裴铉冷冰冰走了。
齐冀无奈地嘟囔一声,这是求人的态度?
齐冀回府牵了娇娇,然后去了侯府。
裴铉拿出宁泠这几日穿过的衣物,和她佩戴过的首饰。
娇娇黑色的大鼻子动了动,裴铉带着它去了教坊。
娇娇到了教坊门口却不进入,接着它开始带路。
一会嗅嗅地面,一会闻闻墙角,带着几人穿过各条街道。
林韦德越走越心惊胆战,这条路线竟与上次侯爷休沐时,他带路去买口脂的方向大致相同。
他小心翼翼窥了一眼侯爷,面色铁青。
娇娇在宁泠遇见酒鬼的死胡同停驻了会,林韦德眼尖地捡起碎裂的琵琶碎片。
娇娇又继续前进,直到在宁泠居住过的小宅门前停留。
门栓从外上了锁,似乎里面没人。
林韦德毫不犹豫地拔出大刀一砍,众人顺利进入了里面。
床榻桌椅有明显的打扫痕迹,而一些角落包括灶房则积灰严重。
看来应该有人将这里当做短暂的落脚地。
林韦德迅速搜寻宅子,很快发现了后门。
裴铉看着后门对面熟悉的花楼,眼眸微眯。
宁泠从始至终都没和他说过实话,这套宅子是在她第一次出逃时就有了。
之前他还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第一次逃跑的当天晚上在哪落脚?
看来是早早租了这套宅子,第二天发现不妥又去了花楼。
而将这套宅子瞒了下来。
“派人查。”裴铉对着林韦德命令道。
娇娇又带着他们找到了长标车行,嗅到宁泠曾经坐过的那辆普通马车。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林韦德,店主恐慌发抖地查着册子。
每辆车,每天去了何处都是登记在册的。
听见他们的描述,店主对宁泠身上的香味还有点影响。
裴铉从车行得到了宁泠去码头的准确时间。
林韦德再去码头排查时就方便得多。
他们都以为宁泠会以男装示人,以假路引或者没有路引冒然出行。
但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难怪一直没有消息。
裴铉和齐冀回了侯府,静待林韦德的消息。
齐冀蹲在地上喂娇娇喝水:“我们娇娇真棒,真厉害。”
裴铉一声不吭坐在木椅上喝茶,眼眸幽深,不知在思考什么。
齐冀忍不住偷偷瞟了他两眼。
唉,长得这么俊,又家财万贯。
结果小姑娘还是不喜欢。
他回想着上次见到宁泠,似乎年纪较小。
难怪啊,老牛吃嫩草。
“有什么直说。”裴铉不耐烦他频频往来的视线。
齐冀:“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你裴铉又不是找不到女人,何故去为难人家小姑娘呢?”
小姑娘筹划良多,决心离开。
“不用你操心。”裴铉冷哼一声。
将他哄得团团转,还扇了他两巴掌,倒是提起裙摆跑了,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林韦德回来时,齐冀已经带着娇娇离开。
侯爷一个人孤坐在大厅等他,丫鬟们都侯在门外,说是他不让进入。
林韦德推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连烛火都没点。
“侯爷,属下去点烛火?”林韦德问道。
“先说事情。”裴铉回答。
“是。”林韦德将在码头打探的消息汇报:“宁姑娘一大早掐着时间乘坐了去叙州的船只,看样子似乎知道船次时间。而且她没用路引,用的是府里
其他丫鬟的卖身契。”
“卖身契?”裴铉问道。
“属下问了船夫,侯府的人经常去叙州采买食材,一来二去大家都熟了,所以常常便宜行事。”
黑暗中的裴铉笑出声,他作为侯府的主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宁泠倒是一清二楚,会转空子。
“去查。”
“是。”林韦德想观察下侯爷的情绪,但黑夜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只能从他流露的言语中,察觉出几分颓败与孤独。
第二日一早,林韦德就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宁泠是从孙婆婆几人那得了船次和卖身契可当路引的消息,接着林韦德检查书房的确少了张丫鬟的卖身契。
裴铉静静听着下方林韦德说话。
先是从花楼回来的假意顺从隐藏宅子,摇骰子时撒娇打探要铜钱,以及别有用心挑选口脂,忧心忡忡的制香,甚至于还以色相诱去书房偷卖身契,最后再偷梁换柱逃之夭夭。
真是一出好算计,甜言蜜语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她。
结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留下。
裴铉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看出去却骇人可怕。
他的眼眸里有血色,估计又是一夜未睡。
“派人去叙州查,所有宅子路引都要查清楚。”裴铉吩咐道。
宁泠知道叙州不安全,必定会再次想办法离开。
“是。”林韦德又问道:“关于宅子的茶博士,房牙子怎么处理?”
“丢给官府,让他们先整治下。”裴铉眼眸冷厉。
一群酒囊饭袋,什么都干不好。
叙州,清晨的宁泠刚洗漱完,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连忙小跑过去开门,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背着一堆柴火。
“公子,你们的柴火。”他被重物压到脸色发红,沟壑的脸上布满汗珠,“灶房在哪?我给你们放好。”
宁泠赶紧引路,老爷爷将背篼里的柴火挨着墙角一根根整齐码好,起身时似乎脚麻了,身躯晃了晃。
宁泠将刚烧好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老爷爷坐着喝杯热水,休息会吧。”
老爷爷似乎受宠若惊,接过白瓷水杯连连道谢:“谢谢你啊。”
“这些柴也是你一个人砍得吗?”宁泠指着柴火问道。
老爷爷坐着灶房的烧火凳上,摇摇头:“我这个年纪那里砍得动,都是我儿子砍的,我负责送柴。”
老爷爷休息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告辞离开。
宁泠将刚早上刚蒸好的馒头包了一个送他:“路上饿了可以吃。”
“谢谢啊。”老爷爷接过馒头。
老爷爷出门的时候,遇见刚好来灶房拿早饭的孟亦知。
他皱着眉头等老爷爷走后,对宁泠说道:“以后不要与他们接触过多,免得沾染了俗气。”
接着他目光一扫,对着老爷爷喝过的茶杯道:“这个杯子等会扔了吧。”
说完一堆话后,他见宁泠一言不发。
宁泠忽地知道那日饭馆相见,总觉得他变了的原因。
以前他们都是小镇上老实本分的人,没什么大本事,靠勤劳吃饭。
而他如今是秀才,是读书人了,带着点和裴铉相同的傲气。
他们不在意,甚至于看不起地位低下的人。
孟亦知见她脸色不对,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做错了,只是担心你心思单纯被粗鄙之人骗了,银钱两讫,咱们用不着对他们客气。”
他好心为自己着想,宁泠也不好给冷脸:“好,我知道了。”
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他分道扬镳。
见她肯搭理自己,孟亦知说道:“待会我去找找我几个好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张路引。”
他是个秀才,身边朋友亦有些是官员子弟,有点门路。
等孟亦知出门后,宁泠数了数自己的铜板。
已经基本快用完。
路上花销,入住时她还给了孟亦知一个月的房钱。
他能冒着风险帮她,她已十分感激。
实在没脸皮白白蹭吃蹭喝,饭菜茶火都是两人分摊的。
宁泠将金瓜子拿了些出来,在院子里找了块大石头,打算将它们砸扁。
抱着石头砸了会,宁泠气喘吁吁。
但实心的黄金很难变形,她捡起来一看,表面坑坑洼洼了。
宁泠揣了五颗表面破损的金瓜子出门了。
她找了一家典当行,矮矮的台阶人站在上面,刚好面对着一个小小的窗口。
宁泠站在上面,先将一颗金瓜子放进去。
里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哪儿来的?”
当铺可不收赃货和来路不明的东西。
宁泠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觉他的视线在打量她。
她回答:“过年贵人赏的。”
刚过完年不久,富豪权贵之家爱用金豆子类赏人。
“表面为什么会成这样?”他继续问道。
“要是上好的金瓜子能轮到我们这些人,哪里还需要典当?”宁泠酸溜溜回答。
掌柜的没说话了。
是这个理,能被打赏金瓜子的人,有几个需要来置换碎银子。
估计是捡漏,别人剩下不要的给他。
“有几颗?”他估计她也没多少。
宁泠到叙州后,特意托孟亦知帮她买了两套普通青衫。
她穿上男装看起来身材矮小,又生的白净。
眉目谦恭卑微些,像是读书人身边的小厮或者书童。
宁泠:“你先说一颗能换多少银子?”
她此时的声线像是正处于换声期的青年。
“一颗一两银子。”掌柜见他脸上不信,解释道:“金瓜子也有大小之分,你这金瓜子只有一钱,值不了多少钱。”
宁泠虽然有更大的,但是她不敢拿出来。
“也忒低了。”她答道。
掌柜的继续说道:“若是你多几颗,我就再加点银子。”
一颗金瓜子他懒得多费口舌。
宁泠将剩下四颗都拿出来,放在托盘上。
“六两银子。”掌柜的答道。
“七两。”宁泠态度坚决,“你若不肯,我就去别家了。”
掌柜略微沉思,同意成交了。
卖了金瓜子后,宁泠揣着兜里的七两银子,去菜市场买菜。
她的厨艺很不好,勉强能弄熟吃而已。
所以宁泠买了些简单的蔬菜,一坨猪肉。
打算晚上检查炒个菜,烧点汤就成。
晚上时候,孟亦知回来了。
听见宁泠正在灶房忙碌,他闻见味道不对劲。
一股烧糊的味道围绕在院子里。他火急火燎地进了灶房,定睛一看锅里燃着大火,赶紧帮忙盖好锅盖。
“还是我来吧。”孟亦知无奈说道。
宁泠面露尴尬,只好再一旁帮忙。
后来孟亦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还是在宁泠帮忙切菜时说出口:“宁妹妹,作为女子,这些手艺你还是该用心练练。”
以后嫁为人妇,连这些都不会怎行?
宁泠尴尬地笑笑。
小时候被爹娘宠坏了,又来去族亲家没多久就当拖油瓶卖了。
人牙子会管饭,去了侯府她最初也是洒扫的活计。
吃饭期间,宁泠惦记路引的事情,眼眸期待问道:“可有消息?”
“还有这么快。”孟亦知摇摇头,又继续说道:“你放心,他们不行,我还有其他好友。”
“不方便就算了。”宁泠摇摇头。
她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她不想孟亦知为她欠下太多人情了。
“宁妹妹,当初没有救下你,已经很愧对伯父伯母。幸好如今我有了补救的机会,无论那人有多大权势,多高的地位,我也豁出命帮你。”孟亦知面色郑重。
宁泠脸上浮现出感动,眼里的泪花几乎要掉落到碗里。
她声音哽咽道:“谢谢你。”
侯府内,林韦德看着飞鸽传信来的消息,眉头紧皱。
第46章 第46章【VIP】
“侯爷,暂时还没有消息。”林韦德说道。
宅子排查最耗时间,相关路引正在四处核实。
裴铉没回话,把
玩着宁泠留下的香囊。
里面助眠的香料已经被处理了。
“去把珍珠叫来。”裴铉修长的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刺绣纹案。
“是。”
珍珠被带来后,惶惶不安。
她也没想到宁泠突然就跑了。
“上面的图案是谁绣的?”裴铉指着香囊。
珍珠愣了下,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珍珠马上答道:“是姐姐亲自绣的。”
当时宁泠一副提起侯爷就甜蜜蜜的模样,又是刺绣,又是制香,结果走得那么干脆。
裴铉看了看香囊,针脚马虎。
回来定让她用心绣个更好的。
“侯爷,皇上有请。”林韦德进来小声说道。
裴铉点点头。
皇宫内,建漆荷花纹的香炉缓缓升起白色的香烟。
裴铉多瞧了一眼。
宣帝和裴铉各执黑白棋子在上好的棋盘上纵横。
“堂兄最近憔悴了。”宣帝笑吟吟地看了眼他。
裴铉盯着棋盘:“皇上小心了。”
“听闻堂兄正在寻人。”宣帝慢悠悠地落了一子,“可需朕派人去寻?”
裴铉找宁泠不曾瞒着宣帝,这种事情他相信宣帝乐见其成。
一个有些许瑕疵污点的臣子,可比完美无瑕又足智多谋的下属令人放心的多。
“不劳皇上费心,微臣有把握。”裴铉胜券在握地笑笑。
她能跑,是他给了她太多机会。
这次他要堵死她所有退路,让她从此永远和他捆绑。
“青州的账查出来了。”宣帝脸上的笑淡了些,“但青州官商勾结,沆然一气,想要动他们有点难。”
“微臣愿意为皇上分忧。”裴铉知他意思。
“甚好。”
裴铉回了侯府后,去了宁泠居住的偏房。
她的东西不多,似乎从没把这真正的精心布置过。
只是一个短暂的落脚点。
宁泠跑了这几天,没人敢动她的东西。
裴铉进屋就看见他精心为她挑选的玉镯、耳珰等随意放在桌子上。
硬木嵌珠梳妆台上的几盒口脂未曾开封。
旁边装金瓜子等物的盒子倒是空空荡荡。
裴铉冷漠地笑笑,将那对玉镯揣入怀里。
对外面候着的林韦德说:“让张川去叙州首先查宅子路引。接着注意留心典当黄金的人,她身上的银钱支撑不了多久。你跟我去青州。”
“是。”
五天后,裴铉带着林韦德及其侍卫抵达青州。
这里地广人稀,豪强大户众多,是块硬骨头。
有账本罪证是一回事,真正能绳之以法又是一回事。
宣帝新登基,自然不敢大动作,担心引得众人口诛笔伐。
路上裴铉就派人查清楚了,青州的大势力共分为三股。
一股为官府郡守为首,一股为柳家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另一股则是商富之家。
一介商贾本来是不配成如此气候的,但是背后应该另有人扶持。
至于扶持之人不难猜测,是他的好叔父忠国公。
青州郡守行事小心,知道此事是新帝与忠国公的较量,不会轻易插手。
契机便只有柳家。
裴铉携礼上门拜访,第一次未见。
间隔一天,裴铉又上门拜访,柳家依旧端着架子不肯见面。
裴铉也不是仍由拿捏之人,眼眸一扫林韦德。
林韦德抽出大刀,将一群人震慑住,无人敢拦门。
现任宗子很快得了消息赶来,他大约花甲之年,怒喝出声:“你是何人?敢闯我柳家?”
“晋阳侯裴铉。”裴铉自报家门,面带微笑。
老狐狸装什么,第一天拜访他就递了拜帖。
宗子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歉意一笑:“原来是小侯爷啊,有失远迎啊。”
“前儿才递了拜帖。”裴铉不留情面地戳破,“难道堂堂宗子竟不认字?”
他话说得很是刻薄。
宗子脸上一边,还是强忍怒气说道:“估计是门房的人做事出了岔子,失敬了。”
裴铉没再得理不饶人:“竟然如此,本侯来讨杯茶水喝,你不介意吧?”
“快请。”宗子被奚落一番,还是打碎牙吞进肚子。
柳家的大厅挂满了历代留下的书画,看起来倒是个纯正的读书人家。
丫鬟们捧上两杯上好的大红袍茶水,便恭敬离开。
“侯爷尝尝,这是新茶。”宗子笑道。
裴铉示意林韦德递上礼盒:“这是准备的礼物。”
林韦德将礼盒放在宗子面前,接着打开盒子,里面是和田玉异兽形砚滴。
模样精致,雕刻手艺极佳。
和田玉、异心。
宗子的脸色却变了一瞬,又迅速恢复。
“侯爷如此破费,这礼柳家不敢要。”
裴铉不屑地上下打量一番,漫不经心:“你确定不要?”
宗子依旧咬着牙拒绝了此礼。
裴铉也不是什么好耐心之人,懒得和他多说,带着林韦德起身就走。
宗子眼眸闪过一丝震惊,没想到裴铉这么快就放弃了,他还以为裴铉会软磨硬泡。
马车内,林韦德看着闭目养神的主子问道:“侯爷就这么算了?”
裴铉睁开眼有点不耐烦:“宗子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
林韦德尴尬地摸摸鼻子,侯爷都没法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又听见裴铉浑不在意地笑笑:“不过宗子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侯爷的意思找柳家其他人?”林韦德思考后问道。
“青州势力三足鼎立,难不成他柳家就能上下一心。”裴铉轻蔑地嘴角上扬,“宗子之位,想取而代之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
“属下明白了,立刻寻人去办。”林韦德赞同地点点头。
裴铉把玩着腰间挂坠着的白云仙鹤香囊,区区一个柳氏还以为闭门不出,就能不卷入漩涡,平安无事了?
两不相帮,听起来是明哲保身了。
可这条道理,是在能够独善其身的情况下才能实施。
他裴铉大张旗鼓登了柳家门,送了重礼。
只要有一个人柳家人跳出来,谁还信柳家不愿意搅合这件事。
几日后夜晚繁星点点坠于夜空,此时春季拂来的微风带着点暖意。
李郡守推开书房的大门,关上门后一个人慢步走在烛台后,欲要点上烛火。
却倏地背影僵住,厉声道:“是谁?”
坐在红漆木座椅上裴铉缓缓笑出声:“李郡守,好久不见。”
未点烛火,单凭撒下的点点银灰只能朦胧地看见他慵懒散漫的身姿。
裴铉一行人入青州,不可能瞒得过一州郡守。
“小侯爷。”李郡守笑着回答,“好端端地怎么晚上来寻我?”
“白日来,恐怕李郡守视本侯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裴铉嘴角带笑,却眼眸犀利地盯着他。
李郡守装傻:“下官定会高高兴兴相迎。”
“李郡守的生辰快到了,本侯提前来祝贺,想必你很是欢喜。”裴铉无趣地把玩着李郡守书案上的印章,“李郡守的生辰宴定要大办才行。”
后半句意有所指,李郡守眉头紧皱。
显然不想参与两派之争。
“新帝没登基之前,他忠国公都爬不上那个位置。”裴铉继续说道:“你凭什么认为现在他还能爬上去?”
李郡守依旧没说话,先帝无子,新帝是过继称帝。
如今新帝尚无子嗣,就是有子嗣也年纪尚浅。
有朝一日一命呜呼,皇位可又轮到忠国公身上了。
“下官也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可青州城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李郡守开始打马虎眼。
“可你李郡守举办生辰宴,整个青州城有头有脸的谁敢不来?”裴铉慢悠悠继续说道。
“下官向来孑然一人,无故邀请众人恐怕引人生疑。”李郡守推辞。
裴铉的意图很明显,用他的名义举报生辰宴,将人一网打尽。
省时省心,而且动作小且迅速。
裴铉凉悠悠开口:“不要这顶乌纱帽了?上贡的和田玉数量对不
上,你应该睁只眼闭只眼很久了。但如今已彻查下来,还不戴罪立功?”
李郡守苦笑一声,乌纱帽固然重要,但也是在能保住小命的情况下。
裴铉等久了不耐烦了,长腿交叠搁在他书案上:“明给你说了,你一家老小都被圣上盯上了,你自己选。”
语气里满满的威胁,若是不肯帮新帝,他的家人就危险了。
李郡守面色震惊,嘴唇哆嗦。
沉默片刻后他声音艰涩开口:“我办。”
裴铉轻啧一声,他以理服人说的口干舌燥,最后还是得靠手段震慑。
人呐,有了更糟糕的选项,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上一个还不能接受的。
不知道宁泠是不是也这样选?
“三日后,就静待李郡守的好消息了,你的府兵一并借用了。”裴铉起身离开。
柳家不过是他对外的幌子,地头蛇还是有地头蛇的作用。
柳家已然倒伏新帝,谁能忍住诱惑不去降服郡守呢?
不过这李郡守也靠不住。
这边事情刚办成,裴铉的脚步轻快了几步。
林韦德又传来好消息,在叙州找到宁泠了。
“主要通过路引和金瓜子排查确认。”林韦德板着脸回答。
裴铉带笑的脸上有了几分好奇:“那她躲在那歇脚?”
花楼、酒楼、客栈、宅子他可都派人清查了。
林韦德脖子往后缩了点:“在叙州找到了孟亦知,宁姑娘与他同住一个院子。院子是去年就租下来了的,房契户籍对得上所以没查出来。”
裴铉的眉头紧皱:“孟亦知?”
林韦德木着来脸回答:“就是宁姑娘的邻居孟氏。”
裴铉脸上的笑意迅速不翼而飞:“原来是和老相好跑了,野鸳鸯双宿双飞。”
“依属下看似乎只是巧合遇见。”林韦德好心为宁泠辩解,“孟氏早就来了叙州在附近求学,也是在近日为宁姑娘弄路引才被查出来的。”
“宁泠典当了金瓜子?”裴铉眼眸微眯,压迫感十足。
林韦德点点头:“她有心处理过,金瓜子表面破损,且只典卖了五钱。也是结合路引才能确认的。”
不然仅凭典卖那点黄金,很难被查出来。
也是孟亦知蠢,大大咧咧去找人帮忙,说话含糊其辞。
官场的那个不是人精,瞬间就发现不对劲了。
裴铉被气笑了,宁泠总有办法惹怒他。
他巴巴送她的金瓜子,她补贴给蠢货用。
“派张川盯紧,三日后我忙完此事,马上去叙州。”裴铉沉着脸说道。
“是。”林韦德没想到自家主子,竟能按捺住脾气亲自去抓人。
还以为他会立马派人将宁泠绑了来青州。
叙州宁泠面色忧愁地看着院门,孟大哥三天两头出门。
她总觉得不是办法,想走可孟大哥又劝她路引马上要办下来了。
有路引当然更加安全,可这件事的期限已经超过了宁泠的预估。
又是一夜晚上,宁泠看着眼前还带着的烛火。
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孟大哥还没回来。
倏地她听见外面传来马车轮子碾压石子的声音。
接着又听见孟大哥醉醺醺的声音:“开门。”
宁泠立刻从榻上起身,穿好鞋子去开门。
院门一开,一股浓烈的酒味瞬间窜了过来。
宁泠不适地紧皱眉头,然后瞧见孟大哥双眼发红,醉醺醺地靠在墙上。
“孟大哥快进来。”宁泠轻轻唤他。
孟亦知喝得烂醉如泥,脑袋混沌一片,根本听不见宁泠的声音。
宁泠没办法,担心他睡在外面着凉。
只好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那知他站立不稳,整个身形倒了下来。
宁泠只能揽着他的肩膀,一点点将人挪进屋子。
看着酩酊大醉的他,宁泠去灶房弄了碗醒酒茶。
将他努力唤醒,让他迷迷糊糊间喝了几口,为他掖好被角。
接着她回了自己屋,熄灯睡觉。
最迟明日,不能再等了。
殊不知一道院墙的人影,已将刚刚发生的一幕记得清清楚楚,马上传信出去。
第二日,孟亦知睡得晌午才醒,头痛欲裂。
他将房屋里水壶里的水喝完后,提着水壶去灶房。
看见宁泠坐在外面晒太阳,金黄璀璨的阳光碎影洒在她脸上。
眉目精致,皮肤白皙,在光晕的照耀下美的夺人。
纵使一身儒袍,也是清秀隽丽,气质如华。
他不由地一瞬间看痴了。
宁泠见他出来打招呼:“孟大哥睡醒了?”
“醒了。”孟亦知不知为何脸有点红。
“路引的人可有眉目?”宁泠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急躁。
“放心,近来我日日与官府的公子们把酒言欢,不出三天就能拿到了。”孟亦知自信满满。
宁泠迟疑问道:“此事会不会很快泄露?”
官府的人都知道了,裴铉查起来岂不是很容易?
“读书人一诺千金,他们肯帮忙,我们就不能以小人之心待人。”孟亦知说话语气重了几分。
宁泠点点头,都是孟大哥的好友,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泄露消息。
而且孟大哥这些天为了她的事情,没少出去应酬,自己不该胡乱质疑。
翌日一早,宁泠照旧领着菜篮子去准备买菜。
却发现对面竟然有了一家小摊贩,在卖包子。摊主手上沾着面粉,蒸笼里是热呼呼的白面包子。
宁泠眉头轻皱,这儿附近可没什么摊贩。
孟大哥的宅子紧靠着菜市场,那儿人流更多,生意更好。
她神色恢复,上前买了几个包子,接着去菜市场买菜肉。
中午时宁泠将那碟包子盛好,请孟亦知尝尝。
“孟大哥尝尝,这可是叙州城内地道的做法?”宁泠问道。
孟亦知尝了一个:“手艺很一般,不过包子馅的确是叙州城的老手法。”
宁泠脸色冷了下来,若说是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做生意,不会选位置还情有可原。
可即是叙州的老人儿,连她都知道菜市附近摊贩最多,生意最好。
可他偏偏摆在了宁泠居住的宅院门口。
“怎么了?”孟亦知见她神情不对。
宁泠语气艰难说道:“我们可能已经被盯上了。这家摊贩像是个盯梢的。”
孟亦知脸色一边,连忙想起身出门查看。
宁泠拉住了他,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估计周围还有人盯着咱们,切勿轻举妄动。”
宁泠压低嗓音:“孟大哥的小厮是不是快回来了?”
孟亦知点头,宁泠靠近他私语。
孟亦知沉着脸点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没有惊动探子。
二人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吃饭。
李郡守的生辰宴会如约在郡守府举办,张灯结彩,欢颜笑语热闹非凡。
以张家为首的富商轮流向李郡守敬酒祝贺。
李郡守面带笑意饮下。
原本是言笑晏晏的宴会,一位富豪饮酒后却忽然倒地。
接着众多富商纷纷倒地,身子软弱无力,神志不受影响。
众人哗然,面色震惊地望着李郡守。
李郡守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变故,刚想安抚众人。
接着他自己也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林韦德带人破门而入,带着手下将早已盯好的人捆得严严实实。
裴铉慢悠悠跟着进来,修长的指尖揭开酒壶,低头闻了下。
他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效果不错。”
李郡守躺在地上质问道:“裴铉,你我早有约定,为何临时变卦。”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裴铉闲庭散步地坐在他的主位上,“你家人平安无事,圣上没想过动他们。”
新帝要有这能耐,他裴铉也不用跋山涉水来青州了。
李郡守脸上的怒意淡了些,不忿地看来裴铉一眼。
“但还有坏消息。”裴铉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这乌纱帽保不住了。”
李郡守勃然大怒,他听从裴铉命令行事,他竟翻脸不认人。
“李大人。”裴铉腔调慢悠悠,“拿着你全家人头威胁才肯为皇上做事,他敢用你吗?”
林韦德数了数人数:“侯爷,少了一个。”
裴铉面色不善,他不喜欢猎物逃脱掌心。
“应该是刚才借口出恭,趁机跑了。”林韦德回想,“派人寻了,没找到。”
“一个蝼蚁,算了。”裴铉忙着早点处理完去叙州。
李郡守也被粗绳捆得严严实实,他气急败坏:“裴铉你毫无正人君子之风。”
裴铉高兴地笑出声:“那还是当小人爽快。”
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李郡守,先用柳家遮挡,李郡守再搅浑青州。
柳家扎根已久,郡守府里有探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让林韦德再配合下药,比去蠢呼呼地信李郡守的府兵强得多。
他裴铉宁愿先当翻脸无情人,也不愿见李郡守反水害他。
林韦德带着一众侍卫将人绑上船,柳家新任宗子前来送行。
“裴兄,一路顺风。”新任宗子要年轻些,约莫四十来岁。五官端正,气质沉稳。
人情世故比上任宗子聪明得多,一口一个裴兄。
“柳兄放心,我定会向圣上禀明柳家功劳。”裴铉笑着回答。
“为圣上解忧是臣子的职责。”他话说的漂亮,又神情恳请道:“是有一件事请裴铉帮忙。”
虽然裴铉自诩是小人,翻脸无情。
可前脚柳家才帮了忙,后脚求他帮忙。他也不好太直接拒绝。
“柳兄请说。”
码头的风大,吹得人衣衫飘飘,发丝清扬。
宗子指了指身后的女子,才请求道:“小女外祖家在盛安城,老人常常念叨着她,我亦有心让小女前去尽孝,又担心她一人出行不稳妥。偏偏我如今事务繁忙,裴兄恰好带人回盛安,不然顺路捎带小女?”
裴铉眼眸微眯,凌厉逼人的视线直视柳宗子的瞳孔。
柳宗子依旧保持之前姿态,神情恳切。
“我船上都是些男子,柳姑娘恐怕不习惯。”裴铉缓缓道。
柳宗子还未说话,弱柳扶风的柳姑娘上前一步道:“我知侯爷辛苦办公,定会好好待在房内,不给侯爷添麻烦。”
柳姑娘身形较小,带着一顶帷帽,遮住了面容。
但声音清脆温柔,有带着点小鸟依人的脾性。
言尽于此,只是船上多几个人,裴铉也懒得争论。
对着柳家父女二人点头。
上船后船帆升起,裴铉负手而立望着幽深蓝色的河水。
裴铉问道:“盯好了?”
“侯爷放心。”林韦德站在他旁边答道:“张川带人日夜不歇地守着。”
一天后,裴铉的船到了叙州,天色暗黑。
“侯爷是否先去洗漱休息一番?”林韦德问道。
近日来侯爷为了尽早结束青州的案子,通宵旦达。
刚忙完又马不停蹄地乘船赶往叙州。
“休息?”裴铉带笑的尾音上扬,“没将人逮住,我可是夜不能寐。”
孟亦知的宅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蚊子都插翅难逃。
林韦德,张川带着把守门口,裴铉轻笑一声,用手掸去衣角的灰。
他慢悠悠地进了门,脸却迅速阴沉了下来。
第47章 第47章【VIP】
简单狭小的宅子里,裴铉看着小厮和孟亦知两个大男人。
他将宅子内外搜寻一遍后,冷冰冰问道:“宁泠人呢?”
孟亦知万万没有想到宁泠口中纠缠的庶弟,会是眼前之人。
身形欣长挺拔,气质矜贵,容貌更是不可挑剔。
他气势凌厉,视线如刀子般扫过二人。
与孟亦知想象中猥琐,下流格格不入。
“敬酒不吃吃罚酒。”裴铉冷笑,准备让林韦德进来撬开他们的嘴。
却没想到孟亦知老老实实回答:“宁泠前两天就走了。”
看着像是个鹌鹑鸟似的,畏畏缩缩的孟亦知,裴铉暗暗皱眉。
宁泠什么眼光?难不成有什么眼疾?
横看竖看这男子也就只能算是五官齐全,勉强凑合。
“走?”裴铉不信,“藏在那?”
这么多人盯着她,如何能脱身?
时间回到那日午饭后,宁泠和孟亦知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饭。
下午宁泠又出门了,她粗略地环视周围。
斜对面的茶楼生意比以往好了许多,尤其是二楼露台处人多了。
那个地方视线开阔,但如今正值春季。
乍暖还寒时,今日连太阳都没出。丝丝冷风侵入身体,上面的人还怡然自得吹风喝茶。
宁泠暗自冷笑一声,十有八九是裴铉派来的人。
宁泠漫无目的的在路上闲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身后的动静。
她没发现什么,应该是善于跟踪的练家子。
宁泠一路走至码头,码头处人头攒动。
各类买卖的摊贩众多,有些船只会临时靠岸采购些食材蔬菜。
还有许多脚夫蹲在路边休息,等有人寻他们干活。
买菜卖肉的摊贩也多,尤其是新鲜的渔货。
宁泠转了一圈,买了些小玩意。
在附近船行处租了马车回宅。
跟在身后的人擦擦冷汗对同伴说道:“她不会发现咱们了吧?”
同伴蹙眉,没说话。
他也不能确定。
“我瞧着不像,好像早上嫌菜市的菜不新鲜,来码头这边逛逛。”那人自说自话。
“反正咱们小心跟着就行。”同伴说道。
“上头吩咐,要好生盯着,不许轻举妄动。”那人小声问道:“那她真要跑,咱们咋办?”
“反正不能真让她跑了,万不得已也只能暴露了。”同伴叹一口气。
真跑了他们可完蛋了。
第二日,天灰蒙蒙的,笼罩着一片白雾。宁泠早起洗漱好,开门见卖包子的摊贩还在。
她过去又买了四个包子,装若闲聊:“摊主可是本地人?”
暗探神色不变:“正是叙州人。”
“怎么想起在这儿摆摊呢?”宁泠笑着道:“菜市那人多可热闹了。”
暗探心一颤,装作才知:“是吗?我以前在县里卖包子,对叙州城还真不熟悉。”
“我日日在那买菜,当然知道了。”宁泠又说道:“不过昨儿我去码头瞧了,那里的鱼肉更便宜些。”
短短聊了几句,送柴的老爷爷赶着马车来了,从马车上背着装满木柴的背篓颤颤巍巍走下来。
宁泠见状赶紧回屋帮着码柴。
暗探惊出一身冷汗,她话里话外已有试探的意思。
他明日若不去菜市摆摊,岂不更引人怀疑。
灶屋里,宁泠温和地笑笑,低声笑道:“老爷爷,我有一笔买卖与你做,你肯不肯?”
老爷爷放木柴的手停下,浑浊的眼睛盯着宁泠。
“明日你也这个时辰来送柴。”宁泠指着背篼说道:“但让你儿子来,然后我躲入背篓里,他将我放置到你们马车上,送我到码头。”
好端端为何要躲在背篼里离开,似乎是为了躲藏什么?
“你若肯帮忙,我给你五钱黄金,你可去当铺换成七两银子。”宁泠面色不惊,实际心里很是忐忑。
“公子,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老爷爷声音沙哑问出声。
宁泠道:“其实也算不上大麻烦,大户人家的闺女看上了我,非逼着让我去入赘。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老爷爷似信未信,眼转子在宁泠身上打转。
想了下,他还是点点头。
他们这样的人家,七两银子够一家人两年的家用了。
初次见面,宁泠就好心让他喝水,还担心他干重活体力不支,包了一个馒头给他。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坏人,而且又敢在外招摇买包子。
应该不是什么犯人,黑户之类。
他又偷偷打量了下宁泠,身形矮了些。
可长得还真不错,皮肤白皙好得很,清秀隽丽。
大户人家动心思,绑回去做女婿也正常。
“这两钱金瓜子是定金。”宁泠拿出两颗破旧的金瓜子,“后面三颗是事成之后给你。”
人心不足蛇吞象,宁泠不敢将身上的钱财外露太多。
老翁点点头背
上背篓离开了。
下午孟亦知的小厮回来了。
宁泠和孟亦知商量一番,拿走了小厮值钱置办好去淮州的路引,以及回叙州的路引。
裴铉出发的那日,宁泠按照着平日里的时辰起身洗漱。
洗漱后,推开门在外面溜达了一大圈。
卖包子的摊贩已经离开,正经做生意的人家,谁会因一位顾客的随口一句话,就挪走了。
心里有鬼,不得不走。
宁泠回了屋,等着送柴火的上门。
老翁没有食言,与平日相同的时间,这次来的是他的儿子。
“咦,怎么是你?”宁泠开了门,语气好奇问道。
樵夫声音粗哑:“我爹今日身体不适。”
宁泠点点头,让他进了门。
因为长年砍柴的缘故,樵夫肌肉发达,手臂很粗。
身形不算高,但体格强壮。
“大哥,这些木材都是在叙州城附近砍伐?”宁泠看着柴火,若有所思。
樵夫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叙州附近的田地都是贵人的,我们不能乱去砍伐。”
达官贵人都有许多位置好的田地私产,将整个城池周围瓜分干净。
“那你们在那砍柴?”宁泠接着问道。
樵夫苦笑一声:“都是县城周围,无主的山上砍的。”
“那你们岂不是每天往返?”宁泠问道。
每日的柴火都是当天早上送来,早上往返进城肯定来不及。
“对嘞,吃了午饭,下午赶马回去装柴,早上一早进城。”
“干这活还需要两人才成。”宁泠思索后回答,一人专心砍柴,一人送柴。
“家里谁没个闲人,半大的娃娃都能送。”樵夫笑笑。
灶房内两人交谈几句后,他将柴火拿出放好后,宁泠钻进了背篓。
幸好宁泠身形较小,背篓空间比较大,外表看不出异常。
等宁泠蹲坐下后,孟亦知在她头顶上盖了一块黑布:“到了后要给我写信。”
“好。”这句话是宁泠叮嘱孟亦知说的。
现在她将自己人身安全完全托付给了陌生人。
这樵夫要是将她背去买了,她毫无反抗之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宁泠希望这话至少能震慑一下樵夫。
天色未曾大亮,还有朦胧不清的雾气,使得可见度明显变低。
男子孔武有力,背着宁泠出门,脚步轻快。
卖包子的摊贩扯了,探子不敢靠得太近了,怕惹起宁泠怀疑。他们远远看着与往常一般。
雾蒙蒙一片,只看见樵夫背着背篓的身影。
将装着宁泠的背篓放至马车上后,他开始往下一回人家送柴。
直至将这条街道的柴火送完,他才驱使马儿加速赶往码头。
到了码头,宁泠脸上有了点笑意,按照约定将金瓜子付清。
昨儿她事先来这踩了点,孟大哥小厮的路引是去淮州。
她已弄清楚船在那,在码头如鱼得水般钻进了船。
速度很快,旁人估计都还没看清楚。
其实孟大哥的小厮与她长得并不算像,宁泠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
幸好或许因为早上光线不好,又因为宁泠特意将肤色抹黑了些。
穿上一身小厮的青衣,倒是顺利浑水摸鱼上船。
上了船,宁泠心里的警惕也没有松懈下来。
裴铉的人盯上了她,裴铉本人应该也会很快来。
她已经叮嘱孟大哥,将她怎么前往淮州的过程如实告知,不说必定会被严刑拷打,说出实情后,裴铉忙着追捕她,无暇顾及他们。
至于到了淮州的打算,宁泠未曾透露一字与他们。
裴铉很快就会追踪她到淮州的行踪。
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淮州,躲避他接下来的追踪才是关键。
宁泠坐在船舱,望着一望无际,河水滔滔的两岸。
既然水路躲不了,她就走陆路。
既然州城被严防死守,她就去小县城。
这还是她卖包子时,摊主说得话让她灵机一动。
裴铉刚上船赶往叙州时,宁泠恰好在淮州下了船。
下船后,她看见不少小孩子在码头跑着玩,身上衣衫或多或少都打了不少补丁。
宁泠拿出几吊铜钱招招手,其中一个年纪和胆子稍大的孩子围了过来。
“小哥哥,你需要帮忙吗?”小孩子的眼神怯生生。
宁泠笑着问道:“你知道这淮州哪家客栈便宜实惠吗?”
小孩眼睛望着铜钱点点头:“万福客栈就很好,就在这附近,需要我带路吗?”
宁泠摇摇头,小男孩有点失望,他还想着能挣点跑路费。
宁泠脸带笑意地将小厮回叙州的路引拿出来:“你去帮我买张后日最早去叙州的船票,然后将东西都交到万福客栈。”
小孩子点点头,宁泠将几吊钱给他了。
宁泠也是坐了船才知,有些忙着出行的人,会头一天早早预订好船票。
第二天卡着时辰来即可。
买票有路引就成,只有上船才可能会查路引与本人是否符合。
但是这几次的逃跑经历,宁泠逐渐发现其实查得并不严格。
首先船夫就不认字,完全靠码头几个管事的,大家也懒得多费精力。
有钱赚大家都开心。
宁泠租了马车往万福客栈去,到了客栈她订了一间屋住到后日离开。
接着又离开,然后徒步走至城门处等待。
她在等待一个契机。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宁泠躲在附近茶馆喝茶,终于发现了她要等的人。
是送柴的人。
风尘仆仆的马车,她的马车和衣衫上都沾了许多木屑,衣衫不可避免被勾坏。
应该是准备回去装柴火的人。
“大姐。”宁泠笑着伸手将马车拦下。
路过了好几个送柴的,有青年人,也有老年人。
还有被风吹雨淋晒得皮肤土黄色的樵夫。
他们应该是生意好时帮着砍柴,无事时帮忙送柴。
只有大姐一个女性,估计是大姐家里男丁不足,又家境窘迫。宁泠毕竟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相较于男人的体格和力量,还是女子能让人稍微安心些。
而且大姐们一般都是热心肠,给足了路费不会为难人。
大姐勒紧马绳,警惕地看着宁泠。
她一个女人家送柴,遇见过许多地皮流氓,不怀好意之人。
宁泠端正行了礼,客客气气问道:“大姐可是回高石县?”
在茶馆她打探过,淮州的柴火大多来源于这个地方。
大姐比旁人回去的时辰要晚,应该离得不远。
大姐没说是与不是,问道:“与你何干?”
大姐身形与一般女子稍稍魁梧些,看起来是个干练利索的人。
皮肤干燥,肤色带着黄褐色,一看就是劳作的人。
“是这样的,我有事要去高石县。”宁泠拿出六个铜板道:“身上银钱不够,车马行不肯带我,大姐愿意顺路捎我一程不?”
大姐闻言心中微动,她一个人回去也是回。
多捎个人上马车也无妨,还能多得六枚铜币。
她又仔细打量了宁泠几眼,看样子是个清秀小生,手无缚鸡之力。
“成吧。”大姐开口,“你上来。也是你今年儿运气好,遇见了我,车马行不收你一吊钱,那肯载你。”
宁泠将铜板递给大姐后上了马车,连连道谢。
过城门时,宁泠心里十分紧张。
大姐送柴多年,城门守卫早认识她了。
连马车帘子都没掀开,就放人走了。
宁泠长舒一口气,这样出入城门就没有她的记录。
想要追查她的行踪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马车上颠簸了一个时辰后,宁泠在高石县附近下了马车。
县里比不
得州城热闹繁华,城内的茶棚四周窝着几个小孩。
衣衫褴褛,小脸脏兮兮的。
宁泠看了几眼,上茶的小二说道:“都是些讨厌的小乞丐,看好你的钱袋子。”
他见宁泠频频探头看向那边,以为他心生怜悯,劝说道:“你可别好心去施舍,小心他们一哄而上将你抢了。”
宁泠点点头,在外行走,莫要多管闲事。
她看了眼年纪最大的小男孩,心生疑惑问道:“那个头儿应该能自食其力了,怎么还乞讨为生呢?”
“哦,他一个人干活倒是能活。”茶馆人不多,小二和宁泠闲聊:“可他的那几个弟妹,若没他在上面顶着,可要被其他乞丐欺负死。”
乞丐之间也有帮派斗争,划分地盘。
这个年纪大点的小男孩走了,剩下的孩子们就没有活路了。
宁泠沉思了会,付了茶钱向那群乞丐走去。
小二摇摇头,不听劝啊。
见有人走来,小孩子都眼前一亮,以为他是来好心施舍的。
宁泠走在最大的男孩子面前:“你们应该偷了不少东西吧?”
小男孩闻言瞳孔猛缩,没有说话。
从小二刚才的话里,不难猜出他们干了许多偷鸡摸狗讨人嫌的事情。
几个小孩子脸上沉不住气,缩在一团。
“户籍有吗?”宁泠压低声音,“有我想要的,给你们五吊钱。”
既然弄路引扎眼,宁泠就换个方向。
小男孩点点头,让宁泠等会。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带着一堆发黄发黑的户籍过来,让宁泠挑选。
宁泠接过后,在上面找与自己外貌描写相近之人。
最好户籍也是高石县村落的人。
她挑出符合的两张,将五吊钱给小乞丐。
小乞丐舔了舔嘴角,眼神贪婪。
宁泠笑了笑,跟着裴铉久了。
她也学会了几分他那副似笑非笑、气势骇人的模样。
“老实些,不然将你们送官府衙门。”宁泠嘴角上扬,眼神凌厉。
几个小乞丐顿时老实了,眼神惊恐,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
平时仗着年纪小偷了就跑,可总有没跑掉的。
被送进了官府后,挨了打受伤出来,没有钱买药,不治身亡。
有了户籍,宁泠就是正儿八经的高石县人了。
但是她依旧不打算住客栈,或是租房子。
裴铉敏锐地很,一点点动作都会让他顺藤摸瓜。
叙州那么快被追查发现,线索无非两点。
金瓜子和路引。
幸好金瓜子换来的银子足够她一两年衣食无忧了。
高石县比不得州城繁华,万万不能去典当黄金。
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得去找个活干。
不然天天无事可做惹人怀疑。
最好还是个包吃住的活计,这样裴铉就不能追查到她的行踪了。
宁泠一连跑了几家酒楼,都没影子。
当小二是个抢手的活,跟着吃香喝辣,运气好说不定还有赏银。
做生意的掌柜眼睛像个火眼金睛似,一眼瞧出宁泠不是那种殷勤会哄人的甜嘴巴。
宁泠心生几分郁闷。
跑了最后一家酒楼,掌柜的好心说道:“小哥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哪里适合干这行?”
其实像个书童,但是掌柜们向来都能说会道。
这话点醒了宁泠,她不是认字吗?
宁泠马上又毛遂自荐了当账房先生,可还是无人问津。
认字和会做账有很大区别,再说谁家敢随意请个毛头小子做账?说出去岂不笑掉大牙。
宁泠漫无目的在街道徘徊,看见一家书肆,外面贴着招工。
她抬脚走近里面,店内坐着一个老翁,见有人进来随口:“买书还是借书?”
“我看外面招工?”宁泠拱拱手。
老翁看了下宁泠:“可认字?”
宁泠脸上带笑:“常见的字基本认识。”
她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都认识。
老翁将一大摞书推到宁泠面前:“把书名都念出来。”
“春秋,昭名文选”宁泠一个个读出来,偶尔也有个别字不认识,她尴尬地摸摸额头。
“写出来我瞧瞧。”老翁接着拿来纸笔。
宁泠心里更悬了,她那手字,她自己都不太好意思。
没办法,她硬着头皮写出来。
除了勉强能看懂,毫无笔锋,筋骨可谈。
“行吧,我这五百文一个月。”老翁又带着宁泠去了书肆后院,“你若没落脚地,可以住这后院,这边是我房间不常用,那间屋子可以给你用,不包饭食,你自己煮饭。”
他找帮工许多了,都没找到合适的。
首先书肆要帮忙找书,整理书籍,简单的认字必不可少。
然后还有借书的,要会简单记账,几时借了后来是否如约归还。
当然有穷书生来,老翁聘用了几个月。
他们一门心思扑在看书上,月月拿了银钱还免费看他的书。
干活一点都不细致,天天想着科考。
老翁一怒之下将他们扫地出门,可他年纪大了,眼花得很。
今日终于遇见个合适的,来了个看着年纪小,心思单纯的。
又能认字又能记账。
那手字要想参加科举考试,起码还得练五年以上。
要想能取得名次,还得再练十年。
宁泠很满意这份活,能有单独的房间。
酒楼小二都是睡大通铺,书肆里往来的人也简单。
叙州城内,孟亦知将宁泠的计划托盘而出,裴铉倏地笑了一声。
他出了宅院:“派人马上去淮州追查,注意码头路引等消息,她肯定想办法脱身,不会久留。但以防万一,淮州也好好查查。”
“是。”林韦德派人连忙去查。
他以为侯爷会勃然大怒,狠狠惩治张川等人,但他似乎心情没想要中糟糕。
毕竟人放在眼皮子下盯着,还让她跑了。
裴铉阴沉的脸色稍稍缓解,孟亦知在宁泠心里不过如此。
还以为是患难与共、生死不弃之交,结果大难临头,弃之若敝履。
“张川,此事办不好。”裴铉轻蔑地睨了眼身旁人,“不必再回来见我了。”
“是。”张川面露愧色,心里发誓一定要查出宁泠的行踪。
裴铉身上还有公务缠身,不便久留。
他回船直达盛安城内,进宫禀明一切。
时间如流水,三日后淮州传了消息回来。
查到宁泠在淮州落脚,还买了回叙州的船,但张川派人去寻却一无所获。
他怀疑宁泠故意暴露行踪,以假乱真,兜兜转转没了线索。
“林韦德,去宁泠老家从卖她的族亲里,挑几个有用的送过来。”裴铉忽地说道,又皮笑肉不笑,“还有她那个孟哥哥的家人一并接来。”
林韦德:“是。”
他心里偷偷犯着嘀咕,不知侯爷又要干什么?
第48章 第48章【VIP】
“好奇?”裴铉问道。
林韦德点点头:“宁姑娘怕是对族亲无甚感情。”
族亲将她卖了,宁泠睚眦必报的倔脾气,估计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的。
侯爷若是想靠用族亲来威胁宁泠,恐怕没用。
裴铉笑笑,斜睨了林韦德一眼:“在你心里,我只会用要挟这套?”
“当然不是。”林韦德涨红了脸。
“她那性子,再捉回来也想着跑。”裴铉语气低沉了下去,“既然如此,我便干脆断了她的路。”
林韦德没想到这其中与宁泠族亲有何关系。
裴铉接着说:“未娶妻,先纳侧夫人,她身份又低微,少不了闲言碎语。”
“侯爷是想抬举她族亲?”林韦德大概摸到了门道。
不过他认为宁泠不会领情。
裴铉不屑笑笑:“抬举也要有命享福才行。”
林韦德又想到连孟亦知的家人一并绑来,他谨慎开口:“孟亦知好歹是个秀才,侯爷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若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也是麻烦事
一桩。
“你脑子里的本侯到底有多穷凶极恶?”裴铉掀了掀眼皮子,盯着林韦德。
满脑子都是他要去用宁泠族亲威胁她,要去折磨孟亦知一家。
林韦德神情讪讪,难不成侯爷找他们还有好事?
“积善行德。”裴铉拖腔拿调,“这四个字没听说过吗?”
林韦德点点头,但他不认为侯爷会对孟亦知一家积善行德,对宁泠还差不多。
“去叙州找找有没有好人家。”裴铉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在脸上,“给孟亦知好好说门亲事。”
林韦德的脑袋真的转不过来了,嘴巴张大:“啊?”
“按我说的去做。”裴铉懒得和他这个榆木脑袋多说。
一月时光悄然而逝,裴铉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
张川将叙州淮州翻了个顶朝天,还是没有消息。
裴铉甚至亲自跑至淮州,监督众人的搜寻结果。
线索是从淮州断了的,能够查到宁泠下了码头,去了客栈。
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裴铉记得上次在花楼宁泠曾透露过想去江南。
他派人也去查了,还是没有消息。
人是从淮州消失的,她躲在城内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派人将外来人员仔仔细细筛了一遍,也往四周发散。
尤其命人严格核实户籍本人,派人去茶馆、花楼、酒楼打探消息。
相较于裴铉搅地天翻地覆,宁泠的这一个月倒是活得惬意简单,她厨艺不好也不为难自己。
每月五百文,只要不日日去酒楼海吃海喝,怎么都够了。
唯一的不好便是人人都嘲笑她的字,丑得不忍直视。
书肆靠近县学,附近不少书生来看书借书。
每每借书时,宁泠抄录记账都能看见别人嫌弃的眼神。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太阳散发的温度刚好适宜。
宁泠搬了一般躺椅放外面,悠哉悠哉地晒着充满暖意的阳光。
徐徐微风拂来,带着烂漫的花香,懒洋洋地舒服极了。
老翁只有每日关店时来盘点一次。
平时他并不管束宁泠。
她已经将附近小镇方位大小都打听过了,以备后患。
宁泠当初从男孩手里拿走了两张卖身契,一张和老翁签了帮工契约。
她寻思现在是不是该去弄一张路引,还是踏实地留在这里。
晒着热乎乎的太阳,宁泠闭眸思考了一会。
认为还是要准备一张真正的路引,做两手准备。
心里做好打算,晚上老翁来盘账时,宁泠说道:“我明日休一天。”
老翁点了点头,他每月有一天假。
第二日宁泠懒得睡了个懒觉,接着她对着镜子捣鼓一番,力求与另外一张户籍上描述贴切。
她吃完午饭收拾好后去了官府,准备去登记办理路引。
竟然是长长一条队伍,宁泠垫着脚尖望着前面。
轮到她估计还早,宁泠不死心又跑去前面去查看一番。
发现办理的速度十分缓慢,是挨个轮流进去办理。
每个人进去的时间大概有小一炷香时间,出来的时候还理理衣衫。
难不成还要脱了衣服,验明真身?
宁泠吓了一跳,返回排队的队伍中。
她有意打探消息抱怨道:“天啦,这么长的队伍,要排到什么时候啊?”
周围也是骂声一片,后面跟着来排队的人源源不断。
宁泠:“我记得以前也不这样啊?”
有知情者讨论起来:“听说叙州来了个大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说啥路引户籍核实不严,下面这些人可不拿着鸡毛当令箭,个个铆足了劲查。”
众人叽叽喳喳,宁泠越听心底越生寒,脊背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是不是还要脱衣服啊?”
排队里有女子听了后,脸色吓得惨白。
有办了路引的好心人安慰道:“男子检查男子,女子检查女子,而且不会全部脱完。”
众人听了才稍稍放心。
宁泠的心却坠了下去,知道今日这路引她是办不成了。
老百姓口中的那个大官不知是裴铉本人,还是他的手下。
明明阳光明媚,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宁泠却感觉丝丝凉意从她的皮肤蔓延到五脏六腑。
宁泠思考了会,她没动用金瓜子,每月花销正常并不扎眼。
唯一担心被查出来就是户籍问题。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
户籍路引查得这么严,她贸然动身很有可能被发现。
宁泠老老实实地回了书肆,路上却遇见了个小乞丐,十分眼熟,好像是之前那群。
他们之前在茶棚附近流浪,距离县城内尚且还有一段路。
乞丐之间一般有明确的地盘划分,不会轻易踏足别人的地方。
宁泠顿感不妙,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死胡同里内,他们被一群年纪稍大的乞丐围堵住。
小乞丐们势单力薄,体格较小,神情紧张。
大乞丐们嚣张囔囔:“你们坏了规矩,来这讨东西就是找死。”
“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一个男孩子哭咽说道。
大乞丐们一哄而上,打算好好教训下他们。
宁泠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那个卖给她卖身契的男孩呢?
“住手!”宁泠呵斥一声。
大乞丐们纷纷扭过脑袋,看着宁泠。
一时间大家都没动,大眼瞪小眼。
大乞丐们仗着人多势众,恃强凌弱,并不将宁泠一个人放在眼里。
“旁边就是衙门,你们想去吃牢饭?”宁泠拿捏姿态,冷笑一声。
大乞丐们都吓得面色大变,一哄而散。
小乞丐们鼻青眼肿地蜷缩在墙角,神情紧张望着宁泠。
宁泠走近问道:“你们老大人呢?”
几个孩子看他刚才面色不善,害怕被送进官府吓得瑟瑟发抖。
“我与他无仇无怨,只是以前见他护着你们。”宁泠语调轻柔。
一个小女孩忽地哇哇大哭起来,宁泠吓得手足无措,连安慰了几声都没用。
出了胡同,从外面摊贩处买了几个热饼哄他们。
小女孩饿极了,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哥哥他被官府捉走了,都是因为我,呜呜呜。”
宁泠从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口中得知,原来是小女孩去偷人钱袋子时被逮住了,当场要被拖去官府,他们老大拼命挣扎才救下她,他自己却被抓住了。
宁泠心彻底慌了,现在官府对户籍路引审查这么严格,很有可能会盘问他。
预感自己行踪可能暴露后,宁泠急急忙忙回了书肆后院,连老翁与她说话都没听清楚。
此时淮州城的府邸,大大小小的官员坐在书案处整理核实户籍路引。
裴铉眉梢下垂,脸色不虞地坐在主位上,有些无精打采。
一个小官员神采奕奕,急匆匆跑来:“侯爷,有消息了。”
裴铉踩在脚踏上,骨骼分明的手支着脑袋,神情波动并不大。
连日来,捕风捉影的消息太多了,每每却是空欢喜一场。
夜里一个人躺在床塌时,他有时会想是不是永远找不到她了。
像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小官员见侯爷兴致不高,犹豫地望向林韦德
“说。”林韦德出声。
小官员情绪高昂道:“高石县有个长相清秀,身形消瘦的男子,从一个乞丐手里买了两份户籍,时间刚好符合大人的要求。”
“高石县?”林韦德问道,“距离此地有多远?”
“不远,坐马车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官员恭敬回答。
从宁泠下船的时候来算,还真有可能。
林韦德道:“可对比了画像?”
画像上的宁泠一袭男装,眉清目秀,是裴铉亲笔所画。
州城的守门主将才有画像,让下面的人看过后按照记忆对比。
若有对得上的,再仔细核查户籍路引。
官员挠挠头道:“不完全
像,那人皮肤暗黄了些,身高也比描述地要高些,五官倒是有几分像。”
裴铉的眼珠子像是猫见了耗子般,蹭得亮起来。
“人还在高石县?”他声音里带着急切。
小官员连忙问道:“下官离开时在,从官府查出的备案上看,他在一间书肆做帮工,平日里都宿在书肆后院。”
裴铉笑出了声,像她的行事作风,估计八九不离十。
“林韦德,去挑最好的马。”裴铉大步流星往外走
宁泠神色焦急地在屋里转着圈,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要头脑清醒去考虑后路。
她有两张户籍,后面一张户籍还从没用过。
她可以用这张户籍悄无声息地去小镇上避避风头。
男孩子虽然知道她拿走了两张户籍,却不认字,不可能知道户籍的真正信息。
宁泠觉得事不宜迟,连衣衫她都没收拾。
匆匆把户籍和金瓜子藏好后,她就赶到了车马行。
“小哥去哪?”店主拨着算盘问她。
宁泠犹豫了,裴铉如果能追查到高石县,她一走了之后。
他必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到车马行,看到登记册就能知晓她的目的地。
而且他骑马追赶必定比马车快。
“我去红光镇。”宁泠报了现在书肆使用的户籍。
“好勒,客官一个人?要马夫不?”掌柜一套话问下来。
“要。”宁泠心里暗叹一声,出门在外没点技艺傍身,难于登天。
若是她会骑马,裴铉要追查她行迹就难了。
退一步来说,就算不会骑马,会驭马行动也会方便很多。
交付了铜币后,掌柜很快配好了马车和马夫。
宁泠毫不迟疑上了马车出了城门,以往城门把守检查不严。
今日却不一样了,宁泠和马车的户籍都被要求拿出来检查。
“去哪?”把守城门的士兵一板一眼问道。
宁泠老实回答:“回家。”
官兵看了眼人户籍对得上,就挥挥手放行了。
去了城门没行驶多久,宁泠对马夫说道:“大哥,先送我去古井镇吧。”
马夫自然不乐意:“不是说去红光镇吗?”
宁泠解释:“我难得有假回家一次,有个伯父一直在古井镇做点小生意,他身子不好,我刚好顺路去看看他。”
马车拧着眉毛没开腔,宁泠掏了一吊钱塞到他怀里。
“麻烦大哥,这是去古井镇的路费。”
马夫的脸上有了点笑意,车马行是老板的,他们只有工钱。
外面收这一吊钱,他可以昧下一半。
两人交涉好以后,宁泠缩回了马车,将马车帘子掩盖地密不透风。
不知裴铉多久寻来?虽然可能是她虚惊一场,可还是先做打算为妙。
路边上尘土飞扬,时不时有马车路过。
约莫行驶了半个时辰,忽地听见外面群马奔腾声,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上,形式骇人。
县城附近骑马的人不多,一群一群的更少。
“还有多远?”宁泠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裴铉!
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手指死死攥紧帘子。
“侯爷快了,约莫还有一炷香。”不认识的声音回答。
裴铉没有回话,凌厉的眼眸对视上迎面而来的马车。
第49章 第49章【VIP】
宁泠躲在马车内,屏住呼吸,手心紧张地发汗。
“侯爷怎么了?”林韦德侧目问道。
“没什么。”裴铉摇摇头,“走吧。”
他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何停下,还是先去高石县要紧。
两人擦肩而过,等确定裴铉等人离开后,宁泠才敢掀开一点缝隙,看了看外面,
一炷香后,裴铉到了高石县,小官员连忙将他引去书肆。
宁泠离开时不敢和老翁透露风声,他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情。
他看见一群腰佩刀剑,气势凌厉的人进了书肆,忙问道:“几位有何贵干?”
小官员立马问道:“你的帮工呢?”
“小李?”老翁声音发抖,莫非那家伙在外惹了什么事情?
“对,人呢?”
老翁神色忐忑回答:“不久前还回了屋但又出去了,今日他休假我不知道他又去哪了?”
林韦德对上裴铉的视线,心神一滞。一个手势令下,侍卫们四散寻人。
“为何不派人盯住?”林韦德神色不悦质问道。
“昨天他都好好在这。”小官员慌忙找补,“应该是在外玩,没出县城。”
小官员暗暗祈祷宁泠没跑,不然他官路亨通的机会瞬间化为泡影。
当时从小乞丐处得了点消息后。他欣喜若狂,却不敢告诉其他人,不然县令他们抢功劳,还有他什么事情?
他没惊动任何人,自己偷偷摸摸来书肆偷看了一面。
发现挺像后,马不停蹄去见了裴铉。
一炷香后,侍卫传来消息,约莫他们到达前半个时辰,宁泠租了马车去红光镇。
“侯爷,我立马带人去追?”林韦德问道。
裴铉蹙眉:“不必了,她的性格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将目的地告诉我。”
她既然察觉到不对离开了,就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行踪。
林韦德认同道:“我派人守着车马行,等马夫回来立即询问下落。再派人去附近几个镇重点搜寻。”
裴铉点点头,没想到功亏一篑。
旁边的小官员听了脸色煞白,没想到坏了事,林韦德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裴铉去了宁泠后院居住的小屋,里面依旧很简单,她离开得匆忙,连衣衫都来不及收拾。
他凑近嗅了嗅,依旧是她身上那股浅浅的橘香味。
裴铉还翻了翻她抄录的记账本,那手字没有半点起色。
等他抓住她,定要让她好好练练。
他整洁的手指在账本上临摹他的字时,忽地想到来时遇见的马车。
她时不是在那辆马车上?所以他才心有所感地停下。
“林韦德,去追我停下看得那辆马车。”裴铉命令道。
“是。”林韦德答道。
是又怎么样,半个时辰过去了,路上的马车不止一辆,早已难寻踪影。
她说不定已到达某个小镇,隐藏行踪。
林韦德心里暗叹,或者侯爷自己也知道,却还是心存侥幸。
“算了。”裴铉想了想说道,“全力排查附近镇上的人口。”
她狡黠去狐狸,没那么容易逮住她。
“是。”
宁泠到达古井镇后,她指了家路边的茶棚:“大哥,你在这儿歇会脚,我先去看伯父一个时辰内必回来。”
宁泠唤小二给他上了几样吃食茶水,还主动热情地付了账。
马夫见他如此客气周到就不好多说什么。
走远后,宁泠随意又找了一家茶馆歇息。
明明是清香的茶水,她却味如嚼蜡。
裴铉这么快就寻来了高石县是她没想到的,她原本计划是在古井镇躲一躲,看来是不行了。
以裴铉的脾性肯会将周围几个县镇好好搜寻一番,小镇人口少,外来人员尤为扎眼,要不了多久就能搜出她。
宁泠眼眸透着焦急,要怎么甩开裴铉呢?
他现在人在高石县,待马夫回去后一查,她便无处遁形。
倏地宁泠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
他裴铉要离开淮州去高石县,她宁泠就离开高石县回淮州。
还要让他认为她不可能回淮州。
宁泠在古井镇找了家车马行:“掌柜的,我要去高石县。”
“好勒。”
一个时辰后,宁泠按时回去了。
他神情悲切,情绪低落的模样。
引得马夫多看了他两眼:“小哥怎么了?”
宁泠似是终于忍不住嚎啕出声:“我大伯快不行了,我真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了,他还强撑着不告诉我们任何人。”
马夫有点连忙安慰了几句后问道:“那小哥还回红光镇不?”
“我肯定不能离开。”宁泠双眼发红,“怎么能
扔下他不管!”
马夫偷偷嘟囔:“那他的家人孩子呢?”
见宁泠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大哥,你再帮我多跑一趟吧。”
“啊?”
“我大伯有个儿子在淮州的来福客栈当小二,烦请你去递个消息,速速回来。”宁泠又给他套了两吊钱,“求求你了。”
宁泠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他跪下。
“我答应你,答应你。”马夫连忙扶起他,“我现在出发?”
宁泠摇摇头:“淮州路途遥远,现在都快黄昏了,你现在出发,等到了说不定城门都关了。就算没关,告诉我堂哥,他也来不及出城门。叙州城客栈又贵,不如你在古井镇住一晚,明日早起去送信可好?”
马夫点点头,淮州城内啥不贵。
宁泠把马夫送到客栈安顿好,就回车马行上了马车出发。
她当然不是真正回高石县,羊入虎口。
宁泠将车帘漏出一道小缝隙,仔细观察外面。
她现在的行踪已被人盯上,坐马车如论如何都会被查出来的。
看到了熟悉的光景,宁泠喊道:“停。”
马夫好奇问道:“怎么了?”
“忽地想起这附近,我有个亲戚许久没有拜访了。”宁泠笑着答道:“大哥,你回去吧。”
古井镇的马车一脸皱眉地看着宁泠,觉得他举止怪异,莫名其妙。
可宁泠执意如此,他也不管闲事,少跑些还轻松点,于是调转马头回古井镇了。
宁泠下了马车后,打量四周这个地方,就是裴铉刚才经过的。
当时听见说此地距离高石县一炷香的时间,那距离淮州应该还远。
宁泠当时做大姐的马车时,有心记了下路。
但是时隔一个月,她不能保证。
但是没关系,路面上众多的马蹄形可以为她指路。
宁泠背着买好的干粮和水,在路上行走。
路上的风险宁泠也考虑过,但是她还是想赌一把。
靠近州城不可能有土匪,尤其裴铉还在这,官员肯定会注重治安民风。
一个时辰的马车路程,宁泠估计自己要走两三个时辰。
最好是清晨刚开城门那时侯入城,那时候入城的人多,把守城门的士兵肯定不会检查太仔细,对面容印象不清晰。
看来只有连夜赶路了,宁泠低叹一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宁泠累得满头大汗,坐在路边喝了口水后,咬咬牙继续坚持下去。
白天光线好她认路更加清晰,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路上的马蹄印肯定越来越模糊,晚上也更不好辨认。
天色昏暗笼罩着大地,宁泠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了,脚疼得厉害,小腿酸痛。
她得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了,反正肯定走了大半多了。
宁泠不敢去有人的地方借宿,只有沿途找找破庙,或者亭子之类。
又走了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寥寥星辰坠于夜空。
宁泠找到了一个破庙,她谨慎地将拿出防身携带的银簪,死死攥在手心。
另一自拿着包裹取出的火折子,吹燃后她慢慢推开门进去,嘎吱一声。
厚厚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宁泠直咳嗽。
宁泠眯着眼眸将这件庙屋走了一遍,没有任何人住的痕迹和物品。
此地处于两县城中间,人烟稀疏。乞丐流氓们会更愿意靠近人多的地方。
宁泠放心地找了个角落,将包裹抱在怀里睡觉。
春季夜晚的风带着微凉,宁泠忽地想到她逃跑那天被酒鬼堵在胡同的事情。
如果那天她没能侥幸跑掉,她会毫不犹豫地拿出侯府的卖身契震慑众人。
行踪暴露就暴露了,人活着就什么都还有可能。
现在那张卖身契她都留在身上,也算狐假虎威的一张护身符。
她不敢睡得太死,睡一会醒一下,透过破残的屋顶抬头看看天色。
见天色稍亮些后,宁泠又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
有时候遇见实在认不清路时,她又吹燃火折子看看路面。
走得宁泠疲惫不堪时,她终于宁泠高大厚实的城墙,困意泛滥的脑袋来了精神。
宁泠跟着众人排队,等着开城门。
她并不担心会与去淮州的马夫碰上,因为马车是在另外一个门排队。
路人和马离得太近了,有被踢伤的风险。
现在士兵多半会仔细检查马车,她之前那套做马车出入城的计谋是用不成了。
轮到宁泠入城检查时,士兵看着她两眼,没看出什么太大区别。
灰蒙蒙的天色,后面乌泱泱一大堆人。
他翻了翻户籍,是淮州城下面小村落的人,本州人不用路引也成。
“进城干什么?”他问道,毕竟户籍上家离这较远。
宁泠小心赔笑回答:“进城找个活计。”
她不敢说回家探亲,害怕被追问详细地址和人员。
士兵问道:“啥都不知道,就敢往城里跑?”
宁泠脱口而出:“家里托人找了关系,说让我去来福客栈当小二。”
士兵听了点点头,放了宁泠走。
宁泠回头看了眼,发现进城的每个人都要被盘问,如果回答的很模糊,或者是敷衍,就会单独拉出去严查。
她感叹自己幸好记住了一个客栈名字,不然被盘问时还不知道说什么。
宁泠进了城后,用假户籍找了家平价客栈住了下来,好好洗了个澡后,去床上一觉睡到下午。
裴铉这儿中午才等到从淮州回来的马夫,他一回车马行见这阵势吓得双腿发软。
裴铉和林韦德都看了马夫一眼,原来当时宁泠就在那辆马车上。
等马夫一五一十交代完后,林韦德问道:“属下马上派人去古井镇查?”
裴铉没说话,眼眸幽深,神情有点疲倦。
他等了一夜。
宁泠绕了这么一大圈让马夫去淮州,是为了拖延时间逃跑。
整整一天一夜时间,她不知又跑去了哪儿?
他和林韦德都心知肚明,宁泠不可能在原地坐以待毙。
没多久,探子从古井镇传来消息,将那位马夫一并带了来。
马车带着他们到宁泠下车的地方:“就是这儿,他说他有亲戚在附近,要去拜访。”
林韦德看着熟悉的地方不敢说话,他没想到宁泠会这么大胆。
反其道而行,不知她来这的用意是为何?
林韦德看了地图,这条路四通八达,可前往附近几个小县城,而且来往马车又多。
一时间想找出她的踪迹很难。
“去查!周围所以她可能到的地方,都给本侯查清楚。”裴铉眼底阴鸷。
裴铉失去了所有耐心,每次就差一点,就那一点!
她在他眼皮子招摇过市,分明是在挑衅嘲笑他。
宁泠在客栈住下的几天,仔仔细细思考了下自己后续可行的方案。
现在的路引她肯定没法拿到了,想去其他州城很难,去县城倒是简单。
之前裴铉一定认为她在其他州城,重点排查城内。
现在估计重心移向县镇,小地方不好藏人,大隐隐于市。
还不如留在淮州,找份正经活计,不招眼。
反正现在她的户籍是真的,很难查出来。
宁泠思来想去,打算去车马行找份活干。
若是她能学会骑马驾马车,以后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宁泠避开了淮州码头和来福客栈的车马行,她担心他们对她还有印象。
宁泠一连跑了几家,掌柜看了她都摇头。
黄记车马行下,宁泠费劲口舌:“掌柜的,你就好心收了我吧,我勤快能吃苦。”
“车马行很辛苦的,你这身板吃不消。”掌柜的拨弄算盘,轻飘飘地扫了宁泠一眼。
宁泠积极说道:“擦洗马车,洗马喂草我都愿意干。”
她跑了前几家车马行,说去当马夫学徒,结果个个都没瞧上她。
说她力气小,降不住马儿。
掌柜没说话,迟疑了下。
这些粗活愿意干的人不多,嫌脏嫌累月钱还少。
宁泠见有戏,立马又说道:“而且我识字,还会写字,之前在书肆当过帮工。”
当不成马夫学徒,那就先混进车马行再想办法。
掌柜好奇问道:“你既然认字又会写,何苦来车马行?外面菜市帮人写信,生意都不错嘞。”
宁泠面色尴尬:“会写是会写,就是写的丑。”
掌柜来了兴致,拿了纸
墨笔出来:“你写给我看看,能有多丑?”
宁泠将黄记车马行五个字写了一遍,掌柜的看了看:“是有点丑。”
这手字淮州城内还真没几个东家看得上。
“掌柜的,您就好心收了我吧,无事我就去收拾马车,洗马喂草。”宁泠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忙时我就帮你记下账,我这手字虽丑,但也能勉强看。”
黄掌柜想了想,点了头。
车马行的生意不固定,有些人多了,他一个人记账安排忙不过来。
专门再请一个账房先生又不划算。
“八百文一个月,包吃不包住。”黄掌柜说道。
宁泠点了点头,按了手印。
若是住大通铺,她也不方便。
现在户籍是真的,去单租一间小屋也方便。
“黄掌柜,我这儿人生地不熟,你能不能帮忙介绍个房牙子啊。”宁泠问道。
自己去找房牙子,费时费力,说不定还被人讹钱。
黄记车马行的伙计们应该都住在附近,方便上工。
“你问对人了。”黄掌柜带她去茶馆见了个人。
宁泠没打算租个宅院惹人注意,只要求合租一个单间。
但也花了三百文一个月,连带一百文租金。
算下来,工钱和书肆差不多,人却要累些。
不过只要能学到驾马车的手艺也值了。
这几日的时间,裴铉一直待在高石县,也没去驿站居住,而且就睡在宁泠那件小屋。
派下去的人都无功而返,裴铉拿着宁泠写下的账本看了又看。
忽然他嘴角上扬,笑得很是灿烂:“林韦德,命人以官府的名义去查账查税。”
林韦德没反应过来,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人吗?
裴铉扬了扬手指捏住的账本:“沿用以前的人员,派遣固定的队伍慢慢查,不许露出任何马脚。”
宁泠要想不被人发现异常,在外面必定要在外找活干。
现在她有了户籍,人又敏锐得很。他不可能做到人手一张画像,每个人都能对比无错。
但他可以去查商家,只有宁泠写了字记了账,就会留下痕迹。
裴铉要求的人很快被聚集,每支队伍都分到了宁泠账本中的一页。
“你们挨家挨户去查账,按时按点不许急躁。”林韦德高声说出要求,“尤其注意,发现账本中有字迹与此相同者,暗自留心记下。”
宁泠的字迹还是很扎眼的,这个方法的确比找人更有效。
离高石县为中心,附近州城县镇都查。
州城四支队伍各从东西南开始推进,县城两支队伍分东西方向,小镇一支队伍。
黄记车行靠近淮州中心区域,约莫查了半个月才到。
宁泠牵住马车往后院走的时候,就瞧见一行官员拿着算盘等物过来。
她心头猛跳,下意识地躲进了门后暗自观察。
那群官员依次按商铺顺序进入,并不关心人员帮工,一心看账本拨算盘。
宁泠身体放松了些,等了会后看见他们走进车马行旁的布庄。
一摞摞的账本待在桌面上,官员一边喝茶一边算。
“你们这账对不上啊。”一个官员合上手上账本。
布庄老板在那支支吾吾解释,黄掌柜见状摇摇头。
“黄掌柜,他们这是?”宁泠问道。
“查账。”黄掌柜见宁泠神色害怕说道:“放心,我可不会做假账,每年都会查,不是什么大事。”
宁泠的心彻底放下了,不是针对她就好。
那边布庄老板面色苦哈哈将官员送出门,他们就按顺序进了车马行。
黄掌柜早准备好了账本和茶,官员们手速飞快地拨算盘。
“没问题。”官员将所有账本都检查说道。
黄掌柜笑笑,恭敬将人送了出去,他们去了后面一家店铺。
宁泠暗中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管道上,信使骑着一匹骏马,快马加鞭赶往高石县。
到了后他立马将信件呈上,裴铉眼眸闪过丝笑意。
官员摸查了许多都杳无音信,他都快以为这个方法没用了。
裴铉拆开信件,淮州郡守详细交代了情况。
在淮州黄记车马行发现了裴铉寻找的字迹,他又查访了宁泠使用的户籍。
将宁泠何时进城,何时与黄记车马行签订契约,如今住哪都说得明明白白。
为防止宁泠疑心,查账的官员依旧继续,但他已派人竟宁泠盯住。
裴铉看了信后,毫不耽搁地骑马,风驰电掣赶往淮州。
他真没想到宁泠敢回淮州,他估摸她藏在那个山头避风头。
乌云密布,层层卷云堆积,似是暴风雨欲来。
宁泠忙碌了一天,腰酸背痛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宅子。
宅子由她和另两人合租,一个是在店里当小二,受不了大通铺的呼噜声,另外一人在茶馆当茶博士。
宁泠手放在门上欲推开,感觉今晚的风似乎要冷些。
推开院门后,里面漆黑如墨,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泠蹙眉,都还没回来?以前这时候大家都在,免不了打个招呼交谈几句。
院子内弥漫着怪异的氛围,宁泠缓步走至自己屋子门前。
她伸手推开门进了屋子,吹燃火折子准备去点燃烛火。
火光闪亮的刹那,她似乎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宁泠吓得心神不稳,火折子从手心坠落,在地面滚动。
第50章 第50章【VIP】
宁泠哆嗦着手在地上摸索火折子,她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了。
火折子在手了,她却不敢去点那烛火,宁泠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几步,往靠近门的方向走。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宁泠一步一步退回了门头。
她将门拉了拉,没有反应。
她加大力气用力拉了拉,门被拉的晃动,却还是没有被打开。
门从外面反锁了!宁泠的脑海一点空白,寒意涌上心头。
裴铉背看着墙面,双腿肆意交叠,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动作。
“这么黑,怎么不点烛火?”他的眼眸望着她,似猎豹锁定了猎物,蓄势待发。
熟悉的声音,宁泠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是裴铉!她顿感呼吸困难,全身紧绷。
裴铉不满足只站在原地看她了,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黑暗中的宁泠努力想避开他,她往身后退步,却撞上了身后紧锁的门。
裴铉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纵使在黑暗里,她也能感觉到他眼眸里透出的侵略性。
裴铉将宁泠堵在门口:“还想跑?”
宁泠没有回答她,脑海里搜寻着任何可用的办法。
“你无路可逃了。”裴铉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声音似带着蜜糖的砒霜,“宁泠。”
“侯爷,我出身粗鄙,举止无礼,配不上您。”宁泠强压下心慌,“天下名门闺秀众多,您何必如此。”
“既知自己德行有失,出身卑鄙,就该全心全意侍奉我。”裴铉冷笑,“而不是把我当成一只狗,玩狗似得逗我。”
现在在这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倒是得心应手得很。
宁泠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段时间好玩吗?”裴铉似乎有很多话。
宁泠没回话,室内的氛围越发危险。
“裴铉,为何紧追不放呢?”宁泠叹了声,“我是逃了,你但也用不着做出一副苦情样,你真的喜欢我吗?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常常把玩的物品,你想要我全身心依附于你,我永远不可能做得到。”
宁泠索性与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喜欢?这两个字在裴铉的心口绕了一圈。
他轻笑出声:“你能不能做到,由我说了算。”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都不可能让她再有离开的机会。
朦胧的银辉色月光倾洒下来,他看着苦寻已久,
近在咫尺的人儿。
她似乎在外过得还不错,小脸添了几分肉嘟嘟的感觉,眼眸依旧清澈动人。
她潇潇洒洒,毫无留恋地跑了,而他整整寻了她五十九天。
裴铉宽大的手掌带着热气,贴上她的脸颊。
宁泠许久未曾与人亲密接触,她不喜地侧头躲开。
裴铉的手掌落了空,转向欲按住她的肩膀。
宁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侧身一躲,闪身离开。
“看来在外面的日子,你行动敏捷了许多。”裴铉眼眸蕴藏着猫抓老鼠的兴奋,激动地舔了舔嘴唇。
如柔纱似的月光,令人看不清,但宁泠警惕地发现了裴铉的不对劲。
现在的他像是在床榻上,不知疲倦地野兽。
宁泠躲开的距离不多,她向前快走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一张木桌,裴铉往右,她就往左,一直和他打着圈。
裴铉耐着性子,与她玩了两圈后。
就大步一迈,朝她抓来,宁泠连忙跑起来,却不及他眼疾手快。
被他按在木桌上,动弹不得。
“松手。”宁泠怒喝道。
裴铉手掐着她单薄的锁骨,迫使她上身半躺在木桌上。
看着那唇张张合合,他血脉喷涌地吻了上去。
宁泠不肯依他,四肢翻腾挣扎,却无济于事。
裴铉吻得凶猛,唇畔肆无忌惮地碾磨着她的唇肉。
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反复舔舐着她的唇珠。
宁泠使劲去捶打他的肩膀,却被他另外一只大手死死钳住,将她双手举过头顶。
宁泠不甘心地张嘴去咬他,却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的舌尖顺势探入,与她香甜的舌纠缠在一起。
宁泠咬他,他也不肯示弱,一边咬一边吻得难舍难分。
他像是大蟒蛇般缠着她,又疼又窒息喘不上气,宁泠很快败下阵来,她头脑发昏,虚软无力。
裴铉闷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他的手顺着锁骨处,沿着衣领游走,肌肤相触瞬间惊醒了宁泠的意识。
“去榻上好不好?”宁泠的声音被吻得模糊不清,“这里冷。”
裴铉没有停,宁泠又舌尖轻触暗示了下。
他幽深黝黑的眼眸与她对视了一下,手上松了劲。
正欲抱上宁泠的腿上塌时,宁泠用劲踹了他一脚,想要从桌子另外一头爬下去。
裴铉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脚踝,声音似笑非笑:“宁泠怎么永远学不乖呢?”
宁泠听见这阴冷的笑声头皮发麻,害怕地蜷缩。
裴铉将她扯下木桌,接着按着她的肩膀,拖着跌跌撞撞的她往木门方向走,然后迫使宁泠全身贴门,他坚硬的手指捏住她纤细易折的脖颈。
裴铉附在她耳边低语:“在这来一回怎么样?还能给外面守卫们找点乐子。”
他耐着性子对她,她倒是越发蹬鼻子上眼。
宁泠被挤压在冰凉的门上,声音惶恐:“不行。”
裴铉似乎还不满足,他继续说道:“和你同住的小哥们,说不定都快回来了,让他们一起听听宁泠的哭声好不好?”
宁泠无助地睁大眼眸:“你疯了?”
“我好好待你,你不喜欢。”裴铉的热气附在她耳畔,“那我就换个法子,讨你欢心了。”
说完话后他一口吻在宁泠柔软的耳垂,时不时用尖锐的牙尖磨着。
宁泠害怕地浑身颤抖,见他似乎要来真的了。
“我在车马行干了一天铲马粪,你不嫌脏?”宁泠慌忙说道,“说不住现在衣衫,皮肤上也沾染上了。”
闻言裴铉的身形一僵,接着将宁泠抱在怀里,咬牙切齿道:“再挣扎就将你就地正法。”
怀里的宁泠长舒一口气,紧接着情绪低落。
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知道以后多久才有机会再次离开。
裴铉将宁泠抱在怀里,长腿用力一踢,将紧锁的房门踹开。
出了房门宁泠抬头看了眼,门外没人。
直到院门才发现有人把守,是林韦德。
林韦德似乎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出来了,裴铉冷冰冰甩出两字:“马车。”
马车上,宁泠本想问问孟大哥,廖先生玉兰他们。
可看着裴铉神情不善,她又担心惹怒他,只能闭口不言。
裴铉看见了她的欲言又止,冷哼一声。
泥菩萨落水,自身难保,还有空担心别。
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邸,裴铉下了马车后见她迟迟不肯下来。
他叩了叩马车壁:“还要我来请你?”
宁泠从马车内探出头,跳下了马车,看着庞大的府邸似是一座牢笼。
裴铉进门后,一众丫鬟婆子有序行礼,见了宁泠后眼眸的诧异转瞬而逝。
裴铉带着宁泠直接去了府里的汤池,他虽然在这居住了一段时间。
可还没那闲情逸致去泡汤池。
热气氤氲的汤池内,温柔的水面洒满了新鲜芬芳的花瓣。
裴铉亲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封,恍若无人般脱衣下了水池。
宁泠头皮发麻,心脏猛跳,整个人呆滞地站在水池旁。
裴铉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拉入水池,声音暗沉:“宁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的话里暗藏威胁,宁泠忽地跌入水池,被呛了一口水。
溺水的人在水里紧紧抓住浮木,她撑着裴铉的肩膀探出头,猛烈咳嗽。
被呛得满脸通红,她眼眸如水,桃腮粉嫩。
束好的长发也散了,乌黑柔亮的长发披于身后。
裴铉盯着她的视线不加掩饰,眼神灼热。
宁泠害怕地避开他的视线,裴铉笑了:“你不是想知道孟亦知的下落吗?不是担心他是死是活吗?”
宁泠低下的头有抬眸望向他,他轻佻地挑眉:“那就想办法让我舒服。”
当晨光微照,染上鱼肚白色后,宁泠被抱着出了汤池。
内室内,裴铉给她擦了药,昨夜他没有克制自己,尽兴而归。
一想到她为了那个蠢货,不反抗顺从他,他恨不得将她钉死在汤池壁上。
他将宁泠的手放进锦被,摸到掌心时察觉不对劲。
昨夜没仔细留意,现在翻开一看,掌心处似是磨了几个水泡又破了。
联想到她在车马行,裴铉立马猜出是她握缰绳驯马弄出的。
真是为了逃走,苦苦谋划。
可惜了,以后这些都用不上了。
“去将孟亦知他们接来。”裴铉出了门后对林韦德吩咐道。
“是。”林韦德见人已寻到了,可侯爷神色之间似乎并不高兴。
宁泠一觉睡到下午时分才醒,是被饿醒的。
算下来,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
她想掀开被子,又忽地发现自己**,脸上浮现恼羞。
那混蛋昨夜都撕了,她无奈地躺了回去。
宁泠告诫自己,暂且忍耐。
又不是第一次逃跑被抓了,先按兵不动,日益麻痹他,再寻机会逃跑。
裴铉回屋后,发现她醒了问道:“醒了为何不唤人进来?”
宁泠觉得他明知故问,不想搭理他。
裴铉想了下才知她意思,心里一个念头闪过。他拉了下床头的铃铛,外面的丫鬟进来后:“去寻几套衣裙。”
“是。”丫鬟很守规矩,点点头下去。
待宁泠穿好衣裙洗漱后,裴铉命人给她煮了份浮圆子垫肚子。
“走吧,你不是心急想见你的孟哥哥吗?”她吃完后,裴铉的声音带着丝嘲讽。
宁泠没想到他这么守诺,眼眸里藏不住的
惊讶。
裴铉嘴角的笑意扩大,待见到那些人听见那些话,不知她是否会后悔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