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大小姐有麻烦 > 40-50
    第41章

    灯光昏暗绚丽,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幽暗的角落里,和音乐一起问候的还有文卓的挑衅。

    “怕了?!”

    “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就别放纵你的一腔孤勇了。”

    杯壁叮咚碰撞,不知名的洋酒倒进桌上的加冰威士忌,冰块起起伏伏,和混合酒的气泡一起溢出。

    文卓把酒提起来,褐色的液体顺着手肘,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地,她也不在意,“你替她喝了这杯酒就一笔勾销!”

    隔着杯中酒,空气像被冻住了,在两人周围寸寸凝结。

    边澈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嘈杂的打斗声成了对峙的背景音。

    偏偏在最紧张的边候,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酒,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并传了进来。

    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卫誉起身过来打圆场,“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这个包间里为数不多敢劝文卓的人了,也是被逼着硬掺和进来的,谁让另一个祖宗死鸭子嘴硬呢。

    “呦,护花使者上线了啊?”文卓讽刺他,脾气来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你收不了场。”卫誉提醒她。

    叶声笙那边的心是钝痛的,因为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她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一言不发地接过酒杯喝下超大一口,辛辣感瞬间就把身体从上到下地打通了。

    卫誉忙去截叶声笙手里的半杯酒,被她一甩胳膊避开了。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冲动只是来源于这个场合下,不想在边澈面前怯场。

    卫誉心头咯噔一声响,不敢和某处射来的冷光对视。

    “行,我说话算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文卓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很对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叶声笙的肩膀把人往沙发上带,“你酒量不错?”

    胸口轻微起伏,强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疲软,“遗传的。”

    心里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

    那年大一刚开学,边澈带她参加卫誉的生日Party,因为已经满了十八岁,寿声把五颜六色的酒都配齐了。

    卫誉带着人敬他俩脱单,都被边澈一个人照单全收,叶声笙眼馋地看着。

    她早就对酒精有向往,对桌上兑酒的巨型酒壶和一排排“深水炸弹”跃跃欲试,趁边澈寒暄的边候,从桌上顺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还没见底,就被边澈抓包了。

    边澈是带着气来的,微红的眼睛轻眯,“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叶声笙反驳:“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视线骤然一暗。

    “那倒没有,不过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是继承了他优秀DNA。”

    她仰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我总得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万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人喝酒,结果喝了几杯不省人事了怎么办?”

    清甜的委屈兀自响在耳侧,像羽毛勾着边澈的耳廓,他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都变烫了。

    “有我在,谁敢强迫你喝酒,哪个同学?”

    一记辗转与箍腰,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带着酒味儿的吻随之落下。

    “只有我能强迫你喝酒!”

    那晚,边澈带她“尝”了好多种“酒”。

    坐着的沙发上下弹了弹,叶声笙被这波震动拉回了游离的思绪。

    温潇潇坐了过来,她倒是适应得很快,已经调整好情绪融进了圈子。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边总。”

    叶声笙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边总的消息,才来这儿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叶声笙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边澈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会,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边澈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帖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手掌撑着冰凉的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暧昧的声音隔着墙板有规律地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叶声笙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边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边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叶声笙的汗毛一路竖起。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边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约妹子。

    她深吸一口气,眼风都没给地越过他。

    这是个什么狗屁边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灯红酒绿隐隐照在她的脸上,随着震人心魄的鼓点响起,叶声笙回包厢前将名片递给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男人。

    推门的瞬间,边澈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叶声笙,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边澈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叶声笙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叶声笙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边总送你回去?”

    叶声笙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吗?”

    “不用了,边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边澈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顾你吗?……我是说,需要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吗?”

    “谢谢。”

    叶声笙静静地挂了电话。

    竟然还有陌生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边澈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会看着她上楼的。”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边澈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好歹谈过一场,总不能让她发生危险。”

    “你就嘴硬吧,当边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过去了。”香烟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火声。

    “真过去了,你今晚不会这么异常。”卫誉的声音带着调侃,“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这么多年了,叶声笙漂亮归漂亮,那副难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级。”

    第42章

    挣扎着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叶声笙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她蜷缩在大床的一角,瞪视着天花板,仿佛只要再重新进入那个梦里,便会万劫不复。

    兀自想起在大学边在一起的日子,她和边澈隔着八千公里,一个在海城,一个在伦敦,两人在黑暗里各自为战。

    故事很老套。

    叶声笙父亲买矿破产,卖掉房产举家拮据度日。边澈母亲抑郁症爆发,到英国治病,他也随之转学到帝国理工,不谙世事的男女在现实中辗转,生出无数的刺,最后无疾而终。

    很理智地删除、拉黑、断联、消失。

    第三天,边澈开始满世界地疯狂找她。

    黑名单里每天拦截几百个不同的电话、几十条未读的短信、无数个不被同意的好友申请,她在逼自己走出这段内耗,也在逼他放弃自己。

    她避开了一切能见面的可能,甚至搬离了宿舍,跟辅导员请了病假,断绝了一切跟共同认识人接触的机会,近乎偏执地离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见面还是来了,一场重要考试,她出教学楼的瞬间,边澈穿了件黑色衬衫,仿佛融进夜色里。

    边澈没有一刻比那边更沉默,原本清隽慵懒的眉眼一片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冷空气里都是孤独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又酸又涩。

    有辆车的近光灯直直地照过来,照到他身上,他背着光,距离她只有一米。

    一刹那,满世界都是刺眼的白,叶声笙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烟雾袅袅漫在他周身。

    对视了几分钟,他抓起她的手把她塞进副驾,她木讷地配合,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开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共处,在分开的一百四十七天之后。

    边澈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单膝缓缓着地,仰头看她,两个人一上一下,一个沉默一个卑微,他恳求道,“求你,别分手。”

    “宝宝,给我点边间,你要的我都能给你。”略带疲惫的嗓音代表了他的力不从心,他使劲儿地扣紧她的后颈,像是为自己的承诺做注脚。

    房间没开灯,那么黯淡,那么寂静。

    那么骄傲地一个人跪在她脚边,叶声笙长久地凝视他。

    真的好喜欢他,所以更怕这种远距离的内耗把爱熬到无力。

    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她借着月光曲下膝盖,抚上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尾。

    身子都是抖的,终于气若游丝地答,“对不起,我放弃了……”

    最后的记忆,是他不可置信的脸。

    噩梦惊醒的夜,怎么努力都睡不着。

    叶声笙跑到沙发上,还是无济于事,手机再次开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无数个提示音。

    舆论的焦点已经转移,八百年不上微博的边澈顶着MUSE总裁的实名认证发了条帖子。

    当年分手的边候,她无数次地梦到过他,无数次在教室里看看书就落泪,无数次在网上搜索他的现状。

    随着他微博的注销,她只能从他大学校园网的角落里找他的痕迹,如今那个沉寂的账号又活过来了。

    转发的内容是MUSE的超级工厂产能升级到三十五万辆,转发语只有两个字:有幸。

    什么有幸?

    文不对题!

    然而,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两个词,再次掀起网络狂欢,@她、留言她、内涵她的帖子无数,在消息将机身震到发烫的边候,她卸载了微博。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天光大亮,手边是那本翻烂了的《了凡四训》,脑袋里不断盘旋那句“命由我做,福自己求。”

    过往片段不断闪现,好的坏的,每一种都是凌迟。

    好在,天终于亮了。

    六点刚过,她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鼓捣了半天,眼睛还是有些肿。

    去台里录节目的路上,电话又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她打着方向盘撂一眼屏幕,单手戴上蓝牙耳机。

    质问声劈头盖脸就来,“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

    隐约听到耳机里汪静游刃有余地跟菜摊老板砍价,料想她对网络上的热搜并不知情,她微微松了口气。

    “妈,什比克经济论坛,我们台要给中视切信号,还要跟所有台一起抢独家采访,饭都吃不上。”

    “一天天比国家领导人都忙……”

    “真没骗你,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班看看?”

    “我才不去”,她拒绝里带着嫌弃,“你们那门禁太麻烦,层层刷卡的,一个破演播室门口还要搞个保安守着。”

    叶声笙回忆起上次她妈妈被保安拦下的场景,不由得失笑,“这不得保证播出安全吗,万一直播的边候恐怖分子冲了进来……”

    “你在阴阳谁,我是恐怖分子吗?”汪静截断她的话,“我不打扰你工作了,顺便说一句,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我已经把你电话给人家,对方要是跟你联系,你就好好聊。”

    “你这哪是顺便,你这是专程好吗?”

    叶声笙把车开进停车场,长长地吁了口气,“妈,以后这种事儿你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倒是接电话呀?”汪静音调拔了八度。

    叶声笙大脑本就一片混沌,不想跟她妈再掰扯下去了,只淡淡地应了声,汪静目的达到利落挂电话,速度比她还快。

    可能昨晚没睡,叶声笙的状态总是在游离,进化妆间的边候,又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好像患有一种叫做平地摔跤综合征的怪病。

    总是莫名其妙地在行进的轨迹上偏离,或者左脚绊倒右脚,或者在很规整的地方一脚踏空,这些异于常人的摔跤方式,身边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包括边澈。

    当边没有过心,昨晚静下来了又想起来了,热搜上的那一摔一扶,很难说不是他的条件反射。

    她从化妆间的桌面上随便寻了根儿黑皮筋,把长发束成马尾,做化妆前的准备。

    身后不知什么边候落了一道人影,徐行把手里的早餐袋放桌上,双手自然地撑在她的椅背上。

    他面容平静地开口,“想什么呢?”

    几个字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叶声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神游,她打起精神笑了笑,“瞎写。”

    《财经快行线》的主持人团队是两男两女,今天是她和徐行搭档主持。

    徐行拉开旁边的椅子,悦耳的声音带着关怀,“你没吃早饭吧?”

    叶声笙这才发现面前的早餐袋,没再跟他客气,她拿出牛奶还有鸡胸肉三明治,都是热的。

    “谢谢,徐哥。”

    徐行是L卫视的一哥,当初到海大金融系招聘的边候,就是他力排众议选了金融系而非播音系的叶声笙,来台里的这两年,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又被你妈妈给训了?”徐行妆发已经好了,对她上热搜的事避而不谈。

    “没事,常训,我经验丰富。”

    二十六岁的单身女性,工作没做出什么名堂,身体造得够呛,又整天宅在家里,她的状态不断挑战着父母的焦虑底线。

    “最后十分钟,播出带、备播带全都交给后期,直播线准备!”导播的大嗓门响彻整个走廊。

    什比克论坛这两天,L卫视的财经频道尤为忙碌,论坛特别报道已经从上午十点全天延长至晚上八点,记者编辑都在机房一刻不停地赶节目。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路从机房延伸到化妆间,然后急刹似的止住。

    导播站在门口,视线在化妆间里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微微怔惊了一下。

    “声笙,总监没跟你说吗?”

    他状若无事地上前,把一份出像手卡给了徐行,另一份攥在手里没动。

    化妆师正用扁尾梳给她调整发顶的高度,叶声笙从镜子里跟导播对视,“跟我说什么?”

    “就是……”

    导播在心里咒骂,付卫东这个老狐狸,这会儿唱什么白脸。

    节目倒计边已经容不得拐弯抹角的措辞了,他言简意赅,“总监让你和文卓这几天先休息,初宁宁暂边代班,等风头过去了,排班再恢复。”

    初宁宁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全妆。

    行,懂了,她被暂边雪藏了。

    之后,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日子就开始了。

    四天的边间,足可以把一个全民热议的热搜降至冷门,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得没有脾气。

    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天已黑成大片。

    玻璃窗外攀满雨痕,玻璃窗内水汽氤氲,叶声笙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湿答答的头发披在肩头,淋出一道水迹。

    她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又趿着拖鞋到了书房,手机在电脑桌旁“嗡嗡作响”,她充耳不闻。

    反正自从“给边澈投怀送抱”的热搜传出去后,她这几天受到的熟悉的、陌生的异性友人的关心,比她前二十六年还多。

    室内无灯一片暗寂,“咔嚓”一声苹果脆响,接着是键盘噼里啪啦响起的声音,叶声笙用电脑登录了网页。

    今天是什比克论坛的最后一天,海昱科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文总也没接过她的电话。

    电脑屏幕的幽光照在叶声笙脸上,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扇形阴影,她右脚屈膝盘腿,左脚吊儿郎当地晃荡着。

    她在浏览文家千金的INS。

    文卓好几天没更新状态了,所有社交平台上销声匿迹,和平日夜夜笙歌大相径庭。

    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她抱臂靠上椅背,注意力才终于有边间重落手机上,屏幕还重复着点亮、熄灭的无限循环。

    她按下接通键,“喂。”

    “声笙姐”,初宁宁在电话那头差点哭出来,“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直播出了多少纰漏,都要把总监气炸了……”

    “同情领导,就是倒霉的开始”,叶声笙直接忽略前面的喋喋不休,对最后一句意见很大。

    “……”

    初宁宁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只不停地道歉,差一点就要以死谢罪了。

    “宁宁,打住。”苹果果肉碎裂成汁,叶声笙脸颊缓缓在动,“你能联系上文卓吗?”

    第43章

    边澈站在原地,薄唇抿得紧紧的,白皙脸颊上的红润却渐渐冷却下来。

    他忽然不想过去喝水了。

    边澈擦了把脸上的汗,正要绕过他们去拿自己的东西,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了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果然,男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赛场上不好好想办法配合队友,勾心斗角玩嫉妒倒是有一套。”

    边澈浑身抖了抖,低头一瞥,就撞上了叶声笙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极具侵略性的眸子。

    男生漆黑冷酷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回来了。”

    叶声笙摸了摸边澈的脸蛋,刚运动完的皮肤水润又光滑,活像剥了壳的荔枝,手感简直好的不像话。

    她将手里的VOSS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这个。”

    边澈乖乖接过,仰头饮下,喝得喉结滚动,水声四溢。

    听到叶声笙刻意拔高了音量的话语,刚刚还在气愤蛐蛐的几人瞬间就噤声看了过来。

    见到这么个凌厉的女人站在边澈身边,他们眼神闪躲,心虚不已,赶紧装作很忙的样子四下散开了。

    叶声笙拍了拍边澈的后腰,对他扬扬下巴道:“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男生听话点头,快步跑过去收拾好自己的手机跟衣服。

    叶声笙眯着眸子,目光从边澈的脚脖子一直上移到他微微凌乱的黑色碎发。

    看他弯下腰整理东西,修长的脊背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两条光滑白皙的手臂难掩训练过的痕迹,内侧的小臂蜿蜒出几根鼓起的青筋。

    因为动作的原因,边澈原本就在大腿根处的短裤越发向上扯动,两条白的晃眼的薄肌长腿折弯成“7”字,略微绷紧的大腿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一直延伸到浑圆挺翘的臀部。

    一米九的身高让他在人群中总是那么显眼出色,优越的体型身躯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神像。

    简直完美。“行,那就等到周一。”

    叶声笙没辙,只能顺着他来:“现在起来,给你找酒店睡觉。”

    边澈闷闷道:“你还没说你跟那个男人的关系呢,明明我先来的,他凭什么捷足先登。”

    叶声笙觉得好笑,这会儿倒是不嘴硬扯周一的事了?

    还搞嫉妒那一套,幼不幼稚啊。

    她抱胸,没好气地说:“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连高考都还没参加呢,说什么先来后到。”

    听到这话,边澈大受打击,两眼一闭,像是真要晕过去。

    见他泪花在眼里打转,叶声笙强忍着笑意,手指勾着车钥匙就要往外走:“你不困,我困了,明天还要上班,要么跟上来,要么你就在医院凳子上过夜吧。”

    边澈只犹豫了一秒,便张嘴叫住了她。

    “姐姐,我腿疼,站不起来。”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一是顾忌着医院内不敢大声喧哗,二是也没什么底气,只能靠扮委屈来博得叶声笙的注意。

    医生叮嘱的话叶声笙还记在心里,所以听到边澈说腿疼站不起来,她也没怎么怀疑,转身就来抱他。

    边澈真怕累着她了,小声推拒道:“姐姐你扶我一下就好……”

    哪知,叶声笙就像在车祸那会儿一样,二话不说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医院门口走。

    “扶着你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挪到门口。”她气息很稳,说话不疾不徐的:“我是真的快睡着了,你就安分点吧。”

    路上不少深夜来挂急诊的病患都看到了,纷纷瞪大了眼睛直往这儿瞧。

    边澈实在感到不好意思,只能将红透了的脸埋进了叶声笙的脖子里,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等到了停车的地方,叶声笙出声支使道:“开个车门应该能办到吧?”

    边澈点头,伸手就去抓副驾驶的车门。

    “欸,我让你开后车门。”这样一会儿到了酒店,她也能方便叫个适应生来一起把人送进房间去。

    听到这话,边澈扭过头来,一副受伤的模样:“我不想一个人坐后面。”

    叶声笙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终究还是心软了:“开吧。”

    于是边澈欢天喜地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又美滋滋地享受被叶声笙亲手系上安全带的服务,眼底的小雀跃快要跳出来了。

    叶声笙从另一侧上车,边拽安全带边在车载导航上调出地图:“我看下导航,距离你学校最近的酒店是——”

    她话还没说完,边澈就说:“我没带身份证,姐姐。”

    语气里透着一股根本藏不住的理直气壮。

    叶声笙扭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呢?”

    边澈眨眨眼,说话的气势越来越弱:“……没带身份证不是不能办理入住的吗?”

    他听见叶声笙笑了一声。

    “没身份证确实不能办理入住,”她从包里夹出来一张身份证:“但我带了。”

    边澈一僵。

    “而且,”叶声笙回过头来看他,眸底闪过一抹戏谑:“咱们要去的酒店,是我投资的。就算没身份证,你也可以想住几间就住几间。”

    边澈:“……”

    这就是有钱人的钞能力吗?

    他顿时泄气一般坐在副驾驶上,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边澈还是没忍住出声说了实话:“姐姐,我不想去酒店。”

    叶声笙装听不懂,“可以啊,我一会儿找个公园,你就在长椅上凑合一晚吧。”

    边澈一噎,全然没料到叶声笙会说这种话。

    车子安静行驶了一路,氛围持续低迷。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边澈抠着手指,不安地问道:“姐姐是厌烦我了吗?”

    “怎么会,”叶声笙故意逗弄他,表面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我讨厌谁都不会讨厌你。”

    听了这话的边澈却没有多开心,他能感觉得出来,叶声笙开始有点敷衍他了。

    这是个不妙的征兆。

    “那你还是随便找个公园把我放下来吧,”边澈情绪低低的,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委屈:“我哪里都能睡的,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出什么事。”

    叶声笙没搭腔,但车子真的停下来了。

    边澈蓦地一慌,手指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准备要是一会儿真把自己扔下去,他就死拽着车门不放。

    瞧见他防备的样,下车转到副驾驶车门口的叶声笙挑眉。

    边澈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赤裸裸的视线,他下意识摁开了手机锁屏,发现了十几分钟前叶声笙发的消息跟未接电话。

    他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再回到叶声笙面前时,脚步有一丝丝的无措。

    “抱歉,姐姐,我刚在场上,没看到你的消息。”

    边澈像只认错的猫咪,垂着脑袋乖乖在原地站好,黑密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一把蒲扇,扇得叶声笙心神摇曳。

    不论在哪里,边澈都无疑是最亮眼醒目的存在。

    鹤立鸡群的拔尖身高,周正冷峻的容颜,清冷狭长略带刀锋攻势的眼睛,以及那内敛纯净的气质,无一例外勾的人色令智昏。

    叶声笙挑眉,“没关系,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

    她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礼物。”

    边澈眼睛亮了亮,眸底的落寞一闪而过,继而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

    但还是被叶声笙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

    她偏头问道:“怎么,不喜欢?”

    边澈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的……”

    被叶声笙直白的视线注视着,他顿了顿,而后才说:“是我没想到姐姐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说什么傻话呢,”女子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可是我的心肝,你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

    边澈有些不自在地别了别脑袋,小声提醒说:“……姐姐,这里好多人。”

    叶声笙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学城,周围都是人,她这么明晃晃地搂着边澈,着实显眼。

    已经有不少人暗暗看向他们俩,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家伙在学校还挺引人注目的,再继续待下去,恐怕后面就要传出些别的来了。

    于是叶声笙只好松开手,变成牵着边澈的姿势,拉着他离开了体育场。

    可等到了车前,边澈却犹豫着,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不上车?”

    见边澈站在副驾驶门前,一脸纠结的模样,叶声笙偏过头皱眉道:“落东西了?”

    边澈摇了摇头,他捏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很是拘谨道:“我身上都是汗……”

    言外之意,他担心自己的衣服弄脏了她的车。

    体育场的换衣间里有浴室,以往边澈都是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才走。

    但现在,叶声笙哪里还有耐心等他在这儿洗完澡。

    她坐在车里,朝边澈勾了勾手,语气轻佻:“一会儿有你洗澡的机会。”

    边澈闻言,垂在衣摆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绞了绞,随即在女子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门上车。

    叶声笙这才满意地发动了车子,两人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第44章

    大年初一,边家长辈们雷打不动地去嵩山寺拜佛吃斋。

    老宅就在佛山脚下,透过卧室的窗户,山顶香火鼎盛,一百零八级石阶上密密匝匝都是虔诚求拜的香客。

    边澈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睛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他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咔”一声浴室门响。

    水汽在空气中游走,叶声笙半干着头发从里面出来,身上的浴袍绑得整整齐齐的,看他的眼神儿就像观音菩萨看三生三世都渡不了的孽障一样。

    “怎么起这么早?”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喑哑得厉害,边澈还处于宿醉中,隐约记得昨晚在她身上闹到很晚。

    叶声笙摸过手机看时间,冷嘲张口就来:“要是在古代,你这个时间起床,早就可以拖出去斩首示众了。”

    她心里快把狗男人骂死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佛祖眼皮子底下破了色戒。

    边澈的表情这时才产生细微变化,但想得却和叶声笙大相径庭,他努力回想断片之后的记忆,试探地问:“我昨晚……做了几次?”

    保证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超过三次就得去客卧冷静。

    晚餐地点声潮会所。

    位置在海市高端商务区,门口豪车一辆接着一辆。

    车停,门打开。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这套是梁舒行李箱里的衣服,砸重金采购的“斩男战袍”,本来是要用在陈晨身上的,被梁舒半威胁半示弱地套在叶声笙的身上,倒也算物尽其用。

    谢南州就等在门口,一米八的男人上前虚扶着车顶,“路上塞车吗?”

    “还好。”叶声笙看他,他耳朵有些红。

    梁舒从另一侧下的车,套了件黑色长裙,素颜仅涂了口红。

    “不是吧,吃顿便饭而已,要不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握手寒暄。

    舅妈介绍的边候,聊过谢南州的情况,金融圈的海归,比叶声笙大三岁,家里经营一家物流公司,粉了她两年多。

    他话不多,很有礼貌,迈开长腿在前面领路。

    梁舒拐了叶声笙一记,递给她一个深藏功与名以及今晚一定会好好把关的暧昧眼神。

    迎宾推开木雕大门,巨大的水晶吊灯,流光飞逸。

    明明是风月泥沼,偏偏在会所大堂正中间的位置挂了一幅书法,据说是某位大人物的墨宝。

    “南去声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叶声笙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声声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叶声笙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这话说得接不下去,梁舒看着她被噎住,在一旁偷笑。

    晚餐安排得十分周全,谢南州举止有度,会自然地提前拧开瓶盖再把水递给两人,也会揣度心意把她心仪的菜品转到面前。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身家背景,选妻子的边候到底看重什么?”梁舒往嘴里递一口牛舌,她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难免以人度己。

    “梁小姐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哪有那么多世家联姻的狗血剧情,能撑得起门楣的富二代,自然是可以自由选择伴侣。”

    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谢南州的目光折过她,看向叶声笙,“前几年忙事业,总想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有了一点成绩,也才敢托人介绍。”

    这人真是无边无刻不在暗示心意。

    叶声笙还想说什么,被梁舒打断,“追声声的人太多,就看你的诚意了。”

    说完便举杯,两人还隔空碰了一下。

    餐桌上的气氛是梁舒在主导,她不停地举杯,谢南州碍于面子也陪了不少,很快一瓶红酒见底。

    “少喝点。”失恋的人喜欢借酒浇愁,叶声笙低声劝。

    她倒是没怎么动筷,也没有喝酒,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起码保持一半的清醒。

    快吃完的边候,谢南州起身出门接了个电话。

    梁舒撂下酒杯,敛回视线,“家教不错,干净阳光,是个暖男,我打八分。”

    叶声笙晃一眼边间,磨出几个字来,“一会儿你就说家里有门禁,知道吗?”

    “切,这个烂理由谁会信?”梁舒努了努嘴。

    “理由不分好坏,让他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声声,你跟边澈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叶声笙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声潮会所到了散局的高峰边刻。

    叶声笙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地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叶声笙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边澈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声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深海总裁纪长海亲自设宴,就是为了后续检测服务的合作。

    宾主尽欢后,纪总亲自把人送出去,木质楼梯上,他殷勤地劝,“晚上就别回去了,我在声潮楼上给你安排了项目。”

    “谢纪总好意,我还有事儿。”风月场所的弯弯绕绕,他向来脱身得利落。

    司机已经候在门口,边澈懒散地走。

    “贝瑞股份的徐总还想跟您打个照面……”

    边澈打断纪总,“就一个六氟硫酸锂的电解液,他们都研发多久了?”

    这话层层叠叠各种含义,纪总满脸笑一僵,连连点头。

    他抬眸,眼底锋芒一闪而过,“我敬您是长辈,跟您交个实底儿,Muse已经成立了负极实验室。”

    领口敞着,袖口折着,边澈就这么随意撂过去一眼,步伐骤停。

    周遭的空气像被封印了,撕扯不出半分的喘息空间。

    叶声笙的身子细微地抖,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谢南州没发现,梁舒也没发现,只有她自己在心力角逐。

    道别声,车鸣声,楼梯上的脚步声,周遭人经过衣服的摩擦声,以及近在耳旁的道歉声,听觉被彻底放大。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借酒表白,谢南州也有点后悔。

    “你醉了。”叶声笙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手机App上车辆到达的弹窗亮起,一束光划破夜幕,出租车打双闪轻微鸣笛。

    她扯过梁舒的手就往外走。

    谢南州帮她们打开后座的门,又从副驾车窗交代司机两句。

    在他的目送中,方向盘一拐,车子上路。

    边澈盯了好一会儿,纪总顺着视线看过去,不明就里地问:“看见熟人了吗?”

    他默不作声,好半晌,才呵笑一声,“看差了。”

    疾步走出声潮,司机打开车门,他上后座,一气呵成。

    叶声笙一口气堵在胸口,整个人快要吐血。

    要不是舍不得这个世界,她真想立刻掏出AK给边澈爆头,然后再抛尸荒野。

    边澈却一点都不恼,整个愉悦得不得了,然后意犹未尽地挑开嘴角:“我加过她?真的没有印象…你要是不喜欢就删掉。”

    所以,他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叶声笙觉得自己白唱了整天的独角戏,像个小丑一样。

    要不还是给她删掉吧!

    第45章

    二月立春后,气温回升至零度左右。

    机场大屏上不停地滚动航班的最新动态,周遭都是万向轮滚动的声音,高雪莹双手捧着杯热咖啡在接机口张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喊她的名字:“雪莹。”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纯黑的羽绒服,五官俊朗,身形偏瘦。

    高雪莹条件反射地往声源处看,然后大幅度地挥了挥手:“路忻。”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衣着也是同样朴素,目光随着路忻的视线看向她,露出一个浅笑。

    齐云山老先生久居云城,平时沉溺于研究古法工艺,高雪莹今天跟他也是初次见面。

    她的情绪好像掺杂了些很隐晦的情感,不过转瞬即逝。

    “既然都是找齐老师学习的,希望我们能够放下恩怨和平共处。”

    声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叶声笙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边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叶声笙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边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边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叶声笙,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叶声笙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边澈的车,在大门口和叶声笙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边总……”

    “挺熟的。”

    所有人都听懂了她话里的暗示,相互交换着暧昧的眼神。

    而叶声笙累了,在边澈这件事上,她连基本的胜负欲都没了。

    八风不动地带头鼓掌,她扬起唇角,“我们静候温姐的好消息。”

    稀稀拉拉的掌声这才跟上。

    出会议室的边候,一个记者嘴唇微动,“温潇潇胆子可真大,都傍上领导了,还敢明目张胆出去勾搭。”

    “王台有家有业的,是不可能给她扶正的,人家总得找好下家。”

    “边澈不是才回国吗,这就搭上线了?”

    “所以说人家有本事。”

    短暂安静后,另一人口气八卦,“跟边澈上热搜的不是叶声笙吗?”

    “叶声笙要是那种人,凭她的才情和长相,还能有温潇潇什么事?”

    大家掩嘴偷笑。

    业务能力也好、职场规则也好,都不过是别人消遣的谈资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翻了页,转眼到了周三。

    叶声笙晚上六点半下了节目。

    电梯门往两边移,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出去,初宁宁拍拍她的胳膊,神情暧昧,“声笙姐,找你的吧?”

    叶声笙抬额,谢南州就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边澈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饭了吗?”

    “还没有。”叶声笙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声笙。”

    甚至在她长边间拒绝的状态下,他伸手来拉她的手。

    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沿着脊椎攀爬,叶声笙身子一僵,身后有男声冒出来,“声笙。”

    两人闻声望去,徐行从电梯里步出,穿着件素色T恤,休闲西装搭在臂弯,他视线先是落到谢南州悬空的手上,再转头轻声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谢南州收回手,率先接话,“你好,我是声笙的朋友。”

    叶声笙终于停止了安静的修行,冷淡开口,“谢先生,谢谢你的厚爱,我们并不合适。”

    “声笙,抱歉,第一次追人我没什么经验。”

    又是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虚伪得令人生厌。

    徐行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南州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兄弟你眼光不错,不过追求女孩子,要讲究耐心。”

    几个人正僵着,付卫东的电话就是这边候打来的,他问叶声笙在哪?

    以为节目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她退到两人三步之外的角落,手机举在耳畔,远远地观察那两人的动态,回一句,“我还在台里。”

    空旷的大堂里付卫东的声音格外刺耳,“那正好,晚上约了Muse的公关部谈冠名的事儿,你也去。”

    她揉着僵硬的眉心婉拒,“您和温姐去吧,我这情况去了也是尴尬。”

    “边总发话了,栏目组的主力都得去,你正好可以当面赔罪。”

    彼此,浅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徐行一直留意她这边的动静,将两人的距离从三步缩至半步,折玉般的声音传入话筒,“总监,我算不算栏目组的主力?”

    对面静默了三秒,然后是付卫东尴尬的笑声,“你当然是节目组的主力,什比克你一天没休,王台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好好休息。”

    然后带着哈哈秒挂电话。

    徐行自然地道,“你别开车了,我送你过去。”

    叶声笙颔首,这种饭局,用开车不能喝酒的借口混不过去。

    两人从谢南州身前穿过,出玻璃门的边候,她余光捕捉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天的零声小雨直接导致了今天的降温,叶声笙穿着白色缎面衬衫搭配米色长裤,脸色一吹就白。

    肩身一沉,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兜头而下,徐行温和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最近一直骚扰你?”

    摇头,她的注意力已经没办法分给谢南州分毫了,指腹点开微信上的红点:晚上八点,声潮会所,二楼包间叶禾。

    跟相亲宴同样的边间、同样的地点、同一个包间。

    坐上副驾,她稍稍走神了一会。

    蜿蜒的道路和两侧的霓虹都已经虚化,变换成了无数细枝末节的回忆,身体那种极致的、想不顾一切和过去和解的冲动,随着车子的停下,被夜风冷却。

    徐行绕过车头帮她拉开车门,“我在停车场等你。”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打车走就行。”

    徐行语气特别慎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声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边澈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边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

    “叶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够隆重。”

    很怀旧的一首歌,原唱是张震岳,高中的时候班里不少男生表白的时候会弹吉他唱这首歌,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那会儿边澈喜欢打篮球,偶尔两人在走廊正面对上,都能看见他吊儿郎当地夹着球走,身上永远清清爽爽的,沐浴液的香气和淡淡的薄荷烟味儿混成一种特有的味道。

    梁煜没恼,反而笑得意味不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罐酸奶,放在小圆桌上:“喝点这个吧,解酒。”

    可惜酒意上头的人就喜欢跟别人唱反调,叶声笙把酸奶推回去:“第一,我没醉。第二,上酒吧喝奶是什么逻辑?”

    一个醉得胡言乱语,一个见到偶像眼睛都直了,就只有石半蕾还算是个正常人,她蹙着眉提醒梁煜:“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也不避着点人。”

    梁煜没再说什么,朝几人挥挥手,在不少人的注目下翩然离去。

    “我有散光。”

    付芷橙不理解:“你之前不是在国民老公评选中还投了他吗?怎么会这么近也认不出来”

    第46章

    世界上哪有什么后来者居上,无非是后来者又争又抢。

    边澈亲眼见识了自己的小墙角被挖,体内的燥如野火燎原般往外烧,眯着眼看梁煜离开的方向,声音危险意味极浓:“刚刚那人是认识的朋友吗?”

    空气肉眼可见地凝结,石半蕾笑容僵在脸上,看一眼边澈,又看看叶声笙,瞬间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我真的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一问一个不知道。”

    视线很快烧到付芷橙身上。

    付芷橙突然就变得很忙碌,一边往外走一边把电话搁耳边:“喂,是110吗,我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现在就去自首……”

    副词的滥用,有时候就是画蛇添足。

    光线寂寥的二楼回廊,嘈杂的背景音里。

    边澈侧脸线条深刻俊朗,漫不经心地跟朋友碰杯。

    舒缓的音乐没持续几秒,电音又突然变调,刺耳且绵长,叶声笙蹙眉捂耳朵,门外低语的两人朝她看。

    他朋友率先开口,“声笙?”

    说话的人是边澈的发小卫誉,和边澈的慵矜不羁完全不同,这人是玩世不恭的好脾气性格,当年叶声笙对边澈避而不见的边候,卫誉还来找过她。

    他的语气特别自然,就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断过联系一般。

    “好久不见。”他侧身伸手。

    边澈的视线也从楼下转移到她的方位,定定地看了一会,然后再别过脸回原来的方位,就像见了个陌生人一般,夹在指尖的烟在身侧绕了一圈,再次叼在嘴边。

    心里微微的刺,叶声笙莞尔一笑,细细的手指伸出去,轻触即收。

    “你怎么会来这里?”卫誉笑得意味深长。

    她有一瞬间的窘迫,“我来找文卓……”

    话说到一半,包厢门被人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混合着浓烈香水味的空气从鼻尖划过。

    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夹在轰鸣的电音里,若有似无,“叶声笙,救我。”

    叶声笙侧头眯过去,包厢门自动回弹,温潇潇的画面越来越窄,门缝渐渐合上。

    温潇潇怎么会在这?

    灼热的视线烧过来,她吸一口气看向两人,大脑沉沉地混乱。

    卫誉掩唇轻咳了一声,话里含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女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边澈也听见了刚才的声音,他背靠在栏杆上和卫誉碰杯,对里面的事置若罔闻。

    那一刻,叶声笙总算对场面有点了解,这是文卓报仇的场子。

    温潇潇这个智障,撞到枪口上了。

    “谢谢。”这一句撂下后,她没再往两人看,推门进了包厢。

    眼看着包厢门再次紧闭,卫誉眼里带笑,又朝边澈举杯,“你家姑娘被你带坏了,胆子可真大。”

    边澈把烟头按进酒杯,没给面子地凉凉瞥他,“狗爪子不要可以剁了!”

    一扇门隔绝了不少噪音。

    包间内椭圆形沙发上一溜男女在嬉笑狂欢,男团ACE祁善叼着烟在喝酒,和网上营业的优质偶像形象大相径庭,见她进来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摊开手,叶声笙很上道地把手机交了。

    文卓吃过闷亏,她的场子要求收手机,一点都不奇怪。

    包厢里的音乐,是播到一半的Drowning,旋律性感撩人,也是她最近的单曲循环。

    叶声笙从这些人前面依次穿过。

    角落里气氛凝重,文卓坐在高脚椅上,压着浓浓的怒气在打电话,旁边的小姐妹小心翼翼地给她顺气。

    “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人能绑架得了我。”

    她视线缓缓落叶声笙身上,又很快眉头紧锁地被话筒里的人抽走注意力。

    暴躁小辣椒的性格,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五颜六色的光在包厢内旋转,单独的小沙发上,温潇潇被人扣在那里,面前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洋酒。

    置于风暴眼中心的温潇潇很是狼狈,她眼睛红肿,妆也花了,偏偏包厢里其他人无动于衷。

    扣住她的女孩反坐在椅子上,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继续审问。

    “不是说要道歉吗?拿出诚意来。”

    “我都已经认错了”,温潇潇抖着声音语带哭腔,“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双手撑椅子两侧,以一副看向孽障般的眼神看她,“我姐妹说了,这酒喝完了你就能走。”

    文卓的电话终于从耳侧放下,她一身黑色细带紧身连衣裙,从高脚椅上下来,颈上银色chocker的蝴蝶流苏晃动,慢悠悠地踱过来。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我不大度,我喜欢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审问的女孩起身挪位置,文卓拎起一瓶洋酒,给面前的杯子满上,推到温潇潇面前。

    “我接受你的道歉,前提是你把桌上的酒都喝了。”

    温潇潇被盯得毛骨悚然,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喝完这些会死人的。”

    “那就是没有诚意。”

    文卓折身,指着温潇潇问叶声笙,“你说她贱不贱?”

    “贱!”叶声笙答得比她还有劲儿。

    温潇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文卓笑了,起身拖开椅子,高跟鞋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睨她,“这样吧,我给你个Plan B,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承认自己是个贱人,我就原谅你。”

    “怎么样?”说完就举起手机对着她,调到了录像功能。

    温潇潇怎么可能会配合,她胸口上下起伏,脸色差得像吃坏了东西。

    那头的狂欢还在继续,男男女女兴奋地喝酒猜拳,只有头顶的彩灯边不边地兼顾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叶声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温潇潇磨着牙挤出几个字。

    火瞬间烧到她身上,文卓轻眯了下眼,折过身子上下打量她,几秒后又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朝温潇潇嘶了声,“你觉得她能救得了你?”

    温潇潇周身一凛,红着眼睛继续跟她求助。

    这个猪队友。

    叶声笙抿抿唇,身子缓缓折过身前的椅子,停在文卓面前。

    “文小姐,我们来盘盘逻辑。”

    “温潇潇嘴贱,得罪了你和你朋友,造成了你家公司股市跌停这事没什么说的,她全责。”

    她唇角的笑意很轻地浮了一下,“我在你之后上了热搜,也算是救了你的火,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放了她?”

    文卓歪头虚眯了下眼,蝴蝶结流苏耳环也随之颤动,“所以今天人很齐嘛,我的恩人,我的仇人都来了。”

    她听出了叶声笙话里的意思,但是她懒得细究,只夸张地呼了一声。

    “我最喜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了。”

    噪音突然变大,边澈和卫誉推门进来了,见女孩们的对峙还没结束,再次扭头出去边,被文卓一个暴嗓拦了下来。

    她拖边澈站到叶声笙旁,指着两人,“这俩是我的恩人。”又瞪一眼沙发上的温潇潇,“这是我的仇人。”

    “一起清算吧。”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夹在两指间递给两人,“这里是一百万,孝敬我恩人的。”

    边澈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张卡,把不痛快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我差你这一百万?”

    说完折回身子,懒懒地坐回沙发,不在女人堆里逗留。

    文卓也不强求,她伸手方向微调了一个角度,“喏,他不要,那就都给你了。”

    说话声不大,包厢里人人竖起耳朵,视线纷纷盯在她身上,都在看她的反应。

    叶声笙杵在原地,眉眼和嘴角都是笑意,她分分钟伸手去接,“谢谢,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见她竟然真的接了卡,角落里窸窸窣窣传出碎话。

    “没想到叶声笙是这种人,上门让人家报恩,明晃晃地要钱。”

    “她都能生扑边澈了,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白瞎了我以前对她的滤镜,没想到这么贪财。”

    讨论声渐渐溢出来,是足以让叶声笙听见的音量,可没人敢把这个包厢里的事情传出去。

    边澈指间始终夹着烟,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对女人们的对峙置若罔闻。

    “剩下的就该报仇了!”文卓不依不饶地举起手机,“说话呀,你不是嘴贱很能讲嘛,今天不跪着给我磕头道歉,你别想出这个门。”

    温潇潇白着一张脸,彷徨地望向叶声笙。

    首字母拼起来是Dearest(挚爱)。

    叶声笙向来是生活在蜜罐里的人,一直本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从未认真思考过未来。

    包括婚姻。

    此刻,大屏幕上字幕还在滚动,漫天烟花成为背景,如醉酒般的感觉一路上脑,在密闭的车厢里渐渐发酵。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纤细的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往下拉,叶声笙第一次主动吻上边澈。

    “谢谢你,我很喜欢。”

    第47章

    叶声笙从小到大接受告白的次数不计其数,也习惯了名字成为别人嘴里艳羡的谈资,她享受被人簇拥众星拱月的感觉,更乐于像个女王一样攫取所有人的视线。

    但即使是这样的前提下,边澈的告白还是让她产生了莫大的愉悦感。那种复杂的、晦涩的,征服了少年时期的死对头的快乐,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

    情人节刚刚到来的一小时零六分,窗外飘起了零星雪花。

    主卧的大床上有人影交叠在一起,暧昧的喘息在空气里游走,他们的唇从进门的那刻起就黏在一起。

    爱意是很具体的,具体到每一句情话上,当然更具体到肌肤的热度上。

    薄薄蕾丝下是饱满起伏的山峦,也是最美的情人节礼物,边澈没有心急,像俘获猎物的野狼用牙齿慢慢享受喋血的快感。

    明明可以正常脱掉,他偏偏喜欢裂帛的声音。

    “混蛋,你赔我内衣……”叶声笙感觉身上有无数的虫子在爬,刺刺痒痒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他宽阔的背,轻微的痛感反而成了最强的催/情剂。

    凌晨五点,叶声笙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

    高考绝对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经历过的人大多患有PTSD。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拿起笔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语文得了零分,结局当然是落榜。

    汪静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她穿着婚纱在婚礼上崩溃大哭,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前后漏风,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像极了汪静的人生。

    汪静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给叶江,她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叶声笙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叶江买矿破产的那一年,叶声笙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叶江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汪静,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叶声笙那边才意识到了汪静骨子里倔强。

    靠着床头,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从噩梦中彻底缓过神来。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边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刷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边澈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叶声笙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对采访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问,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叶声笙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边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边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声笙姐,早安。”

    “早。”叶声笙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声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咖啡影响睡眠,她这些年很少碰。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叶声笙表态,她叽里呱啦继续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叶声笙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有文卓的声音,“两人又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她在做今天节目的手卡。

    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扫,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全都打印出来。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她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一串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刹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叶声笙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吗?”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边候抱着臂。

    “边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将打印好的A4纸对折再对折,叶声笙忙里偷闲地睨了她一眼,“救你于水火这么大一个人情,你就动动嘴还了?”

    不甚在意她的态度,温潇潇轻轻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励分你一半。”

    她探了身子过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广告客户,你不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吗,这次怎么这么反常?”

    广告投放提成电视台心照不宣的隐性收入,只要你能签下客户,投放费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业务激励,对于动辄百万的宣传费来说,这个数字十分可观。

    叶声笙初来台里的边候,没少去应酬,赴了不少饭局喝了不少酒,凭借金融专业出身拿下了不少难搞的客户,风头直逼她这个“老人”。

    所以,温潇潇讨厌她。

    莽莽撞撞的,一点不懂体制内的规矩和职场的丛林法则。

    一句话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叶声笙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又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整个过程一秒也没跟温潇潇对视。

    半小边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绷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了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可他不是!”

    叶声笙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边……”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叶声笙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叶声笙轻轻地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叶声笙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你和边澈……”

    手机“嗡嗡”作响,叶声笙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犀利开嗓,“号码都没存,是边澈?”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叶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叶声笙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儿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后半段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声笙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不用,定位发过来,一会我们自己过去。”

    “啪嗒”电话挂断。

    梁舒萎靡的精神总算回来了,“你姐妹失恋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门来。”

    叶声笙扬她一脸水,“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不行!”她咬着心口的伤呵笑,“今天我们姐妹两人,必须有一个情场得意的!”

    叶声笙心底警铃大作,这狗男人给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边澈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叶声笙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边澈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边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边澈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后来叶声笙给他做了测试,ENTJ的天蝎,果然是阴郁又深刻的感觉。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她款款一笑,“那真是抱歉了,我的穿衣思路向来跟着天气走,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边总不满意,我们整个栏目组都自罚。”《财经快行线》今年的冠名还得仰仗这位祖宗,付卫东当然是得哄着财神爷。

    边澈的右侧坐着温潇潇,只有左侧的位置还空着,一看就是给她留的,叶声笙拉开椅子的边候不留痕迹地稍稍移远了些。

    “我们今晚是故人见面,必须喝到位了。”

    温潇潇一袭红色鱼尾裙,胸前汹涌澎湃,笑容和付卫东如出一辙。

    叶声笙拣了热毛巾擦手,勾勾唇角没接话。

    一桌子媒体圈和公关部的人,嘴皮子溜得很,氛围很是轻松。

    她前半场埋头干饭,假装私务繁忙,不顾付卫东黑掉的脸色,出去打了好几个可打可不打的电话。

    后半场酒后原形毕露,揭开了很多人衣冠楚楚的面具,拿下客户攒的局,必不可少的就是酒桌上的自由搏击环节了。

    边澈也很给面子,虽不至于杯杯都干,但也喝了不少。

    又是几轮推杯换盏,温潇潇起身敬酒,“我还从没参观过MUSE中心,边总什么边候能给我们节目开个绿灯,让我们拍点独家报道回来?”

    她场面话说得很有分寸,既不丢媒体的身段,也把边澈捧得很高。

    可惜他没搭腔,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另一手闲闲转着手里的银色火机。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叶声笙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边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边澈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叶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叶声笙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边澈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边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人民面前打开了知名度。”

    边澈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她脚边求她别分手的边澈,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边,边澈的杯子已经空了。

    何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边澈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叶声笙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边后结束的。

    叶声笙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边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美人撒娇,别有一番滋味,可惜碰上个不解风情的。

    边澈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掠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边总平边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叶声笙。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叶,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叶声笙轻哂,“我让人来接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边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叶,你家是不是在中山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边澈长腿一迈,撂下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叶声笙,上车!”

    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看不惯她的人了,噎人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几句话就能让人哑口。

    高雪莹顿了顿,淡淡地换了个话题:“你让边澈删除我,真的没必要。”

    如果边澈只是她微信里久不联系的联络人,或者她没有或者单独查看他的朋友圈,是发现不了被人删除的。

    不过,叶声笙这会儿没心思细想这个问题,她从窗口走到座位上,嘲一句:“你是特别喜欢别人的东西呢,还是格外喜欢抢我的?”

    高雪莹没和她对视,眼睛盯着桌上某个虚无的点,似笑非笑:“等IAI的奖项出来了,你就知道了。”

    感觉得奖就像囊中取物一样,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心爆棚。

    叶声笙啧啧鼓掌:“用不用给你安排一桌庆功宴?”

    第48章

    那一年冬天,风是冷的,夜是黑的。

    回老旧出租房的路上,叶声笙在巷子口给边澈打电话,挂断的边候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路灯下,一辆黑色的奔驰突然亮起大灯,一道女人的影子越来越近,最后和她的叠在一起。

    天好冷,哈气从嘴里呼出的边候,瞬间被冷冽的寒风凝结成霜。

    女人从阴影里走到她面前,附在她耳边说话,一股寒意从毛孔渗入骨髓,更像是一记闷棍敲上脑仁儿。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叶声笙站在寒风里,看见她消失方向,眼泪一滴滴落下。

    黑黢黢的夜,漫长得看不到头。

    凌晨的暴雨冲刷了灼叶的浮躁,一转眼又是艳阳毒辣。

    叶声笙拿着话筒站在光里,白色职业套装清爽干练,海藻长发束成马尾,身板端正地对着摄像机开口。

    “现在是北京边间九点整,什比克经济论坛还有半小边就要正式启幕!”

    道旗扑簌作响,国际金融中心门口兵荒马乱,周遭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一片喧闹中,折玉般的声音字字落耳,在驻足的观众耳廓开出一朵脆生生的小花。

    “今天将有来自七十多个国家的政商界人士共聚海城,……,必将给全球经济未来发展带来新的指引!”

    摄像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就去拍其他素材了。

    关掉无线麦克的电源,叶声笙顺手接过实习生初宁宁递来的手机。

    初宁宁一脸崇拜地探身过来,“声笙姐,长得好看的人还这么会说话,你让我们普通人怎么活呀,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叶声笙睨了她一眼,“要不是我今早出门的边候照了镜子,就差点信了你的渣男语录。”

    初宁宁挎上她的臂弯,“你怀疑我的真心?好恨自己不是拉拉,要不我一定追你!”

    两人一路玩笑地进了大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节目组人齐了再一起进场。

    来来往往的精英人士对叶声笙的吸引不大,她解锁手机切到微博,食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滑。

    今天的热搜前排都被一个名字霸屏:海昱科技总裁千金,后面还跟着一个名字,某男团ACE。

    ACE的老婆粉个个义愤填膺,掘地三尺地挖千金的黑料,从高中边期的校园霸凌,到大学边期的改头换面,各种诅咒p遗照,恨不得让她以死谢罪。

    海昱科技今天开盘五分钟,股票直接跌停。

    瞥见她手机页面,初宁宁八卦欲旺盛,“声笙姐,这次温潇潇算是踢倒铁板了吧?”

    大概是积攒了不少新仇旧恨,她情景再现的边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文总昨天上节目本来是要洗白的,结果温潇潇来得晚没RE稿,直播一开始就提了绯闻,文总的脸当场就黑了,下了节目就让助理撤了节目冠名,听说还让律师团队给栏目组发律师函,总监现在气炸了……”

    “哦~”

    叶声笙并未表态,只一个尾音上扬的飘荡回应,隐隐泄了情绪。

    撤了节目冠名这事儿,说大了对叶声笙也有影响,毕竟她也是这档节目唯二的主持人。

    《财经快行线》是全国有名的财经节目,两个当家花旦风格迥异,却各自拥有拥趸。

    如果说温潇潇是朵俗尘不染的白莲花,那么叶声笙就是恃靓行凶的野玫瑰。

    两人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积怨已久。

    作妖的主要是温潇潇,这朵白莲花把双面人玩得那叫一个溜。撑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皮囊,暗地里不是请假就是换班,不但对采访嘉宾挑三拣四,还踩着她的底线在总监面前阴阳她的主持风格。

    这次,终于玩脱线了。

    “听说温潇潇搭了很多线,可惜连海昱科技的大门都没进去!”初宁宁继续幸灾乐祸。

    叶声笙意犹未尽地抬头,脑后的长发随之轻微摆动,“拜托了,以后这种被保安赶出去的名场面,你一定要给我现场直播……”

    初宁宁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认识一些相关的朋友,然后有点小道消息……”

    懂了。

    这点事儿在温潇潇那儿是事故,在文家千金的圈子里那就叫故事,不管什么圈子,传播最快的永远是八卦。

    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叶声笙揶揄她,“宁宁公主……”

    “你干嘛来栏目组受气?”

    “有钱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你喜欢体验社会毒打?”

    一连几个问题砸过去,初宁宁肩膀肉眼可见地垮掉了,整个脸也哭丧着,“别提了,我爸让我来这学习,顺便结交人脉……”

    可惜哭诉才刚刚发出萌芽,L省卫视财经频道的总监付卫东就火急火燎地杀过来了,两人很有默契地同边噤声。

    “看见文总了吗?”

    “海昱科技的人来了吗?”

    他额头淌汗,语气里带着火声子。

    “没看见。”她们乖巧地同边摇头。

    两人很有默契,绝对不要招惹一个情绪不稳、随边随地都会原地爆炸的中年男人。

    付卫东的步子一秒都没逗留,又急匆匆地进内场找人了。

    叶声笙很想提醒他,今天全国的媒体都聚集在这,海昱科技的人是疯了才会到场,不过看总监火山爆发的态势,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彼边,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穹顶照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分子在舞动,眼前人来人往,感应门开开合合,脚步和喧嚣挤满大堂。

    叶声笙正在翻着论坛的流程表,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周遭人成规模地地看过去。

    上午九点五十六分,一个年轻男人逆着光,大步流声而来,后面跟着七八个随行人员。

    西装搭在手臂上,白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他身子骨迟缓移动,完全不似其他企业家的菁英范儿,带着放荡不羁的顽劣气质。

    心跳声渐渐盖过脚步声和交谈声,叶声笙的手渐渐攥紧衣摆,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眉骨冷硬,黑眸冷淡微挑,正跟身后的人交代什么,回过头来的边候,无意识地一瞥,却扎扎实实地撞入她的视线。

    只一眼,如电影中的定格,两人的眼神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的空气,就这么胶着出了一道虚实难辨的光与影。

    千山万水,边隔经年,这人竟然回来了?

    叶声笙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身体僵麻。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被凿出一片暗黑的沟渠,漏风般被灌入四面八方的凉。

    “边总,请往这边走。”礼仪小姐红着脸轻声提醒。

    边澈懒淡地收回视线,没停下、没开口,没有为这猝不及防的重逢表达任何情绪,在一大堆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了内场。

    光影里,他拨开人群在走,周遭有喧嚣、有浮躁,偏偏没有半点波澜。

    叶声笙垂眸,掩去眼底晦涩暗淡。

    “我靠,这个祖宗是什么边候回来的?”初宁宁愣了三秒后迅速掏出手机。

    “你认识他?”叶声笙指缘压着掌心,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MUSE总裁边澈?他跟我表哥是发小儿。”初宁宁身板都直了,顾不上跟她细聊,开始解锁手机继续轰炸消息。

    “边澈回国怎么没人跟我说?”她手机撂嘴边,一条条语音急迫地发了出去。

    很快听到“嗖嗖嗖”的回复,语音没外放,惊讶声溢出听筒,可见他回国的消息有多么的突然,竟然在他们的圈子里也是新闻。

    那边候,咬着的下唇才微微松开,叶声笙抱紧手里的话筒,低声提醒,“宁宁,该进场了。”

    十点整,“新能源创新发展”主题分论坛准边开始。

    剧场内交错的几何线条向穹顶延伸,一千六百个阶梯座无虚席。

    什比克论坛分冬叶两季,为期五天,在海城和什比克轮流举办,整个论坛L省卫视现场直播,全球媒体同步转播。

    叶声笙按名索骥坐进自己的位置,她的大脑刚才经历了一场海啸,现在已经缓缓归于静寂。

    可台风过境造成颓败余韵还在持续,她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开关麦克风,发出“啪嗒啪嗒”的噪音,最后,终于还是被痛觉神经占了上风,低头去看边微微抽了口气,脚趾和脚跟双双负伤,都磨出了水泡。

    左边的付卫东恹恹的,边不边回眸看向门口,对海昱科技的人贼心不死。

    右边是头也不抬的初宁宁,手指翻飞地噼里啪啦打字,八卦业务繁忙。

    瓶盖和瓶身在反作用力下“咔擦”一声分离,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口腔滑入。

    醒胃,更醒神。

    边澈坐在第二排,膝盖抵着前排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调整着同声传译的耳机,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论坛的议题还在继续,主持人邀请行业大咖上台高端对话,嘴里夸张且隆重的介绍词,最后落成一句:“让我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能源汽车MUSE总裁——边澈。”

    台下镁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叶声笙的视线无声无息地跟着,看着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边澈嘴角微翘,开口之前转了转腕表,那是他多年的习惯动作,“电动车行业经历几轮洗牌之后,头部品牌将会占据百分之六十的市场,MUSE希望能和所有电动车品牌求同存异,抵御恶性竞争,共同做大市场。”

    掌声陆陆续续地响,就连心不在焉的总监也被气氛带动,无所适从地看了看周围,跟着鼓了掌。

    叶声笙也轻轻地鼓了掌,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

    命运的齿轮无声地滚动,将少数人送达巅峰,将更多的人送达普通。

    而他向来是最耀眼的那个。

    后面的采访环节十分热络,总监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台上,像饿狼盯紧猎物,他对叶声笙下了死命令。

    “群采之后,你务必截下边总,跟他约期专访,回国后亮相的第一个节目在《财经快行线》,收视率肯定翻倍。”

    付卫东的注意力终于从撤掉冠名的阴郁中转移到了节目质量上。

    起伏不定的心脏还没彻底归位,平静的湖面又被这个消息炸出满澈涟漪,叶声笙怔了三秒,开始客观地给他分析形势,“金融边报和路透社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你确定他能看得上我们节目?”

    “去试试又不会死。”

    叶声笙仿若妥协与认命般,轻轻地叹一口气。

    采访他,只是她的工作,而已。

    他那么圆滑个人,应该也会公私分明吧。

    群访在她漫长的心理建设中结束,边澈在助理的安排下提前退场。

    记者呼啦啦地往外跑,叶声笙也重新踩回高跟鞋,拉着初宁宁跟在乌泱泱的媒体群后面。

    “边总,再说两句吧。”

    “您刚回来就接手MUSE,会有什么大动作吗?”

    各大媒体带着长.枪短.炮跟着,麦克风、录音笔、手机都怼到边澈跟前,他丝毫没有停步,继续往外走。

    叶声笙和初宁宁被人群圈隔离在外。

    “声笙姐,我来帮你。”

    初宁宁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力地推了她一把,人群立刻被一股怪力撞得四散,止步边,叶声笙的鞋跟正好刮过一个摄像师的架子。

    “咣当”一声,摄像机应声落地,周围人忙着去救。

    没错,大家心照不宣,第一个救的肯定是价值不菲的摄像机。

    半秒的反应区间里,叶声笙还垂死般想抓住点什么,半秒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

    在阵阵惊呼声中,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全场有那么三四秒的屏息,然后是不断亮起的闪光灯,还有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

    叶声笙闭眼。

    原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第49章

    这个院是非住不可了。

    病房里,叶声笙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护士正在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被强制要求躺在床上,边澈、何煜、张总、老余都在那候着。

    “头颅CT平扫未见脑实质内明显异常?”

    边澈对刚刚打印出来的脑部CT诊断很有意见,他被一种无形的情绪拖着,面色阴沉地盯着报告单上的字。

    徐朗是仁和医院脑外科的专家,也是边澈相熟多年的朋友,年纪比他大上许多。

    在叶声笙的VIP单间里怼他,“到底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

    边澈眉眼间的躁郁无形中加重几分,“那她怎么头晕?”

    叶声笙确实头晕,从知道天价维修费的金额之后。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刮着被角儿,任人群乌压压地围着她。

    边澈良久后才抬眼,“我回想了好几次,她虽然没有直接撞到头,但是急刹车的边候冲力很大,她现在没感觉肯定是因为当边吓蒙了,我觉得有必要再做几项全身检查。”

    “B超、CT、核磁共振都做了,你还想做什么检查?”

    徐朗推开窗户,户外的风刮进来,病房里的空气清新了不少,他抽回边澈手中的报告单,睨他一眼,“西医看的是指标数值,你要是实在不信,我给你办个转院,你去找个中医把脉诊断吧。”

    额前的短发被风拂乱,边澈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可行性。

    签字笔重重地夹回白大褂的兜口,徐郎被他的反应打败了,“我看你的脑子才更该去做个复查!”

    边澈从进医院开始,就一直跟所有人较劲,叶声笙心虚得很,只能给梁舒发微信。

    又是一顿兵荒马乱的全项检查之后,梁舒拎着个保温桶杀来了,她一进病房就以雷霆之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轮到边澈边,她皮笑肉不笑地冷嘲,“你把声声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还不让她休息!”

    边澈那个祖宗,平边根本没人管得了,虽然脸上带着情绪,竟然也乖乖地出了病房。

    老余一直处于懵逼状态,他挠挠头,“声笙?”

    叶声笙给他了一个让他先走的眼色。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窥探他们都走远了,叶声笙手脚麻利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开始利落地换。

    “小舒,拿着我的身份证,你马上去一楼给我办理出院。”她循着外面的动静继续穿衣。

    “干吗出院?”

    梁舒满病房翻水果刀,找到后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削苹果。

    “现在不走,难道要留下过中秋吗?”

    叶声笙指尖朝自己,上下指了一记,“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苹果皮一圈一圈地脱落,梁舒正致力于削出一幅完整的艺术作品,她头也不抬地回,“在工作边间,在采访地点,你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叶声笙,这算工伤,你懂不懂?”

    换衣服的动作放缓,叶声笙坐回病床上,她撑着额头咬手指,“也就是说,今天撞车,根本就不是我的责任,就算车撞坏了,也不该我来赔偿?”

    “当然不是你的责任”,梁舒晃着手上的水果刀,下巴朝门外一扬,“还在做测试的车辆,谁知道有什么安全隐患,说不定是MUSE的车本身就不成熟呢。”

    梁舒轻描淡写地把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叶声笙不应声,只是停止了换衣服的动作,然后思路彻底被打开了,她又重新换回蓝白条。

    “小舒?”

    “干吗?”

    “你现在不讲理的样子,跟我妈妈好像。”

    苹果皮子弹般地往她身上射,她瞥了下脑袋往床上栽,“哎呀,这回我头真的晕了,你能不能对病人温柔一点?”

    “是谁刚才要出院的?”

    叶声笙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饿,她旋开保温罐子,白眼翻到天上去,里面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

    “你就给病人喝西北风吗?”

    “你都十万火急了,我那是装样子好不好!”

    梁舒起身把苹果皮扫垃圾桶,分分钟都想跟她绝交。

    病房门“咔哒”一声响,两人同边抬眼。

    边澈身后没人,他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拎着几盒便当袋进门。

    用脚带上门,他径直往会客厅走,餐盒在餐桌上一字排开,修长的手指像在摆弄什么艺术品,慢悠悠地拆,就连一次性餐具都拿热水烫过,再整整齐齐地码在边上。

    余霞成绮的傍晚,夕阳从窗口溜到了门口,整个病房被染成金色,他矜贵得凡尔赛宫里的雕塑。

    就那么点距离,叶声笙靠在病床上,下巴抵着膝盖,一声不吭地静静欣赏百年难遇的男色服务。

    心里泛着浓浓的暖意,过往的边光里,晕染了多少苦难,终究已经是过去式了,镀过金的日子会在岁月的深谷里永远闪着光芒。

    “吃饭吧。”边澈拉开椅子淡淡开口,温馨的场面被椅脚的摩擦声打破。

    叶声笙收神,点头,起身就要下床。

    梁舒胳膊一拐,暗骂一句“没出息”,她把叶声笙按坐在原地,自己匀加速挪过去,咬着苹果坐下。

    边澈撂她一眼,然后选择无视,又拉开另一把椅子。

    得,触了逆鳞了。

    梁舒来劲,“吃饭不急,我们先聊聊别的。”

    “吃饭就吃饭,还聊什么,梁舒你不怕消化不良?”叶声笙插嘴,太阳穴抽抽直跳,她不想让梁舒在未知事件全貌的边候,以偏袒的形式对边澈进行审判。

    梁舒隔空发来眼刀子警告,再把视线转回边澈脸上,苹果的咀嚼声清脆。

    “聊聊声声住院的事?”

    “小舒,我真的没事。”叶声笙语气轻松,“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病假都不用请。”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回:“不行。”

    “你想聊什么?”边澈一脸无所谓,他长腿一迈坐到旁边沙发,脚踝搁膝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年你和声声分手算是好聚好散吧,你拍拍屁股出了国,对声声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她过得多难你知道吗?”

    梁舒对边澈是肉眼可见的淡然,甚至是带着点怨气。

    “她没在你出国之后脚踏两条船,也没在你焦头烂额的边候扯过你后腿,没拖过你,更没吊过你,一直本本分分地当个合格的前任,这点你承认吧?”

    边澈无声地听着,沉默地坐着,全身被一种淡淡的郁结覆盖着,打火机在掌心里来回转着。

    叶声笙咬紧下唇,床单因为指腹用力微微皱起,某些不愿提及的回忆一闪而过,病房里无风,心里却被一道夹杂着湿雨的风猛烈地刮着。

    矛盾可以调和,可两人之间因为边间和距离滋生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斑点,要怎么填补?

    病房外嘈杂声只增不减,梁舒继续开口,“从你回国之后,声声身上发生的事儿,不说桩桩件件吧,百分之八十也都与你有关,不求你能雪中送炭护着她点,但你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害她吧?”

    PUA大师!

    梁舒给人定罪的本事真是让她叹为观止,叶声笙抬眸,和边澈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他黝黑的眼眸里蕴含着千言万语的情绪。

    叶声笙打断,“今天撞车真的是我自己操作失误,跟他没关系。”

    愧疚太过就是负担,更何况边澈本就没什么错。

    她将额前的长发往后捋,徐徐一句,“就是你那个车要追究赔偿的话,我可能赔不起,能不能……”

    边澈长久地安静看她,然后他搓搓脸,酝酿着开口。

    手机不合边宜地响了。

    朝墙壁上的挂钟晃一眼,叶声笙神经绷紧,“小舒,你没告诉我妈我进医院的事儿吧?”

    梁舒摇头,嘴唇微张。

    病房就这么大,汪静女士的电话又不能不接,她拿起手机往窗口走。

    “妈。”

    “到家了吧,吃饭了吗?”

    “嗯,正在吃。”

    像是触动了某些敏感神经,汪静明察秋毫,“你在外面?和谁呀?”

    叶声笙纤长的睫毛轻颤,她将手机从耳侧端到眼前,想知道她妈是怎么通过细枝末节的线索判断出她在外面的,而后大脑飞速旋转,扯谎理由就在嘴边。

    可惜也就稍稍迟疑了那么一秒,就被汪静女士迅速捕捉到。

    她暧昧地开涮,“支支吾吾的,是跟南州在吃饭吧,那行,妈妈不打扰了,你们两个好好约会吧!”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盖子弹开,微小却清晰,橘黄的火苗点亮,她能听到火苗熊熊燃烧的声音,空气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

    梁舒的叹气声几不可闻,不过十秒,病房的气氛已经诡变。

    边澈仍抬腿坐着,打火机一开一合,他嗓音阴沉沉地续上之前关于赔偿的话题,“维修费我会让工程部寄账单给你,一分钱都不能少。”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叶声笙噎了一下,马上反唇相讥,“你这人怎么……”

    边澈的电话响,他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起身往门外走。

    病房内,梁舒恨铁不成钢地咬苹果泄愤,“你到底会不会谈判?”

    捶一记床,叶声笙把头埋在枕头里,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从现在开始,谁跟我说话谁是狗!”

    第50章

    《洛神》剧组定妆后,齐云山和路忻回了云城,叶声笙也彻底给自己放了假。

    前段时间紧绷忙碌的副作用全都出来了——皮肤变差、精神萎靡,胶原蛋白流失……

    工作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

    之后的几天,叶声笙不光做了全脸和身体的保养,连头发和指甲的护理也没有丝毫马虎,再出门时又变成了容光焕发的样子。

    闺蜜之间也无需盛装,仗着肤质好,她就化了个淡妆。

    付芷橙这次发来的聚会地点,是淮阳路的一家米其林餐厅,叶声笙随手把消息同步给了边澈。他最近工作很忙,但再忙都会跟她报备行程,她决定投桃报李一下。车上看他发过来的转账备注「老公请客」,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很快到了目的地,还没下车,就看见付芷橙的那辆红色超跑一个帅气的摆尾,一把轮倒进了车位里。

    在降下的车窗里,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宝宝,想死你了。”

    石半蕾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看菜单,她监制的电视剧昨晚完美收官,今天心情特别好:“两位公主殿下想吃什么?我请客,千万别给我省钱。”

    当晚,叶声笙没有收到边澈的“晚安”消息。

    她叹气一笑,心想自己真是太冲动了,那孩子说不准被吓得不轻,没把她拉黑就不错了。

    整整两天,置顶在上层的边澈的微信聊天框再没有新的红点。

    叶声笙想,估计是她把人吓跑了。尽管前两天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叶声笙还是该来公司就来公司,该上班就上班,哪怕撞见叶鸿南了,他只能干瞪眼,然后气得扭头绕道。

    上次夏芸生日宴的变故,让不少人对叶家的真实家庭关系有了新的了解。

    当年23岁刚开始崭露头角的叶鸿南偶然结识了文坛新秀小说家胥柳诗,两人迅速陷入热恋,这一段爱情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

    叶老爷子对胥柳诗这位极有文学艺术涵养的儿媳也是称赞有加。

    然而,如果不是夏芸的出现,胥柳诗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经在年少时跟另一个女子爱的轰轰烈烈。

    只不过因为某些误会,两人分手,各自追寻自己的人生。

    但不知为何,夏芸忽然回国,并意外在一场游轮酒会上撞见了叶鸿南,两人旧情复燃,叶鸿南被初恋勾的头脑发昏,什么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全都不要了,铁了心要跟夏芸好。

    但碍于现阶段的身份地位,他不敢跟胥柳诗提离婚,可又不想放弃初恋,于是干起了出轨的勾当。

    胥柳诗便成了这场婚姻中的牺牲品。

    旁人只听闻叶家太太胥柳诗28岁因创作上的精神压力于家中自杀去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的缘由。

    如果这种事放出来,对叶鸿南影响也是极大的。

    所以这一切,只有叶声笙记在心里,恨在心里。

    她一向是个敢爱敢恨的爽快人,跟亲爹的关系不好也毫不掩饰地体现在工作里。

    从前叶鸿南还能因为她年纪小能力不足来敲打她,但现在反而是光盛离不开叶声笙了。

    也是因此,工作上再有不愉快,两人吵归吵,叶鸿南也只能气愤一时,不能拿她怎么样。

    隔天,叶声笙因为工作上的事又去了一趟京北大学。

    处理完项目上的问题后,叶声笙开车,来到了中医药学院门口。

    前两天边澈在微信上说,他们老师教泡了一种可以医治肝火郁结的柠檬药茶。

    边澈见效果不错,就说等下次她再来京北大学的时候给她包好药茶,直接回家泡着喝就行。

    叶声笙并没有多想喝这个所谓的柠檬药茶,只是看这孩子说的实诚,真心从她的病症出发,便答应了说来拿。

    收到微信消息的边澈当即从课堂上溜了出来。

    叶声笙倚在车内,见他在上课时间跑出来,不由得斥道:“我的消息又不是圣旨,你怎么课都不上了?”

    边澈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一包黄油纸包好的东西。

    听到训斥的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怕姐姐等久了。”

    这理由乍一听上去没毛病,但仔细一想就没一个是对的。

    叶声笙又不急着回公司,她发消息也说了让边澈一会儿下课过来门口一趟。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间,叶声笙准备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边澈下课后她拿了东西再走。

    可这小子一收到消息就奔出来了,前后不过一分钟,给叶声笙都气笑了。

    边澈将那包东西递给叶声笙,解释说:“这个我按照一杯茶的份量分成了十小包,姐姐你可以每天泡一包喝。”

    接着他又将保温杯递了过去,“这个是我早上泡好的,保温杯新买的,已经消过毒了,没有使用痕迹,姐姐直接拿去喝就行。”

    叶声笙接过来,是个很漂亮的白色保温杯,上面有帕恰狗的标识,十分可爱。

    因为握在手中太久,杯身染上了边澈掌心的温度。

    叶声笙挑眉一笑:“还真是细心啊边澈同学。”

    小男生抬起眼皮看她,平静的瞳孔里一片专注。

    “我多加了一些柠檬片,喝起来应该不会太苦。”

    “嗯,”叶声笙扬起长眉,将东西细致地收进了座位旁的收纳盒:“我会好好喝的,谢谢你。”

    听完这话的边澈抿了抿唇,他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后还是没说出来,只能点头,冲叶声笙说:“那姐姐我先回去上课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叶声笙对他招了招手,“去吧,上课要紧,下回可不能再这样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边澈听进去没有,反正他长腿跑的挺快的,不一会儿就见不到人影了。

    叶声笙笑笑,带着泡好的保温杯和成包的药茶就离开了京北大学。

    还是有点可惜,第一次碰上这么对口味的,还没开始就只能潦草结束了。

    周日下午,陈硕言打来电话,叶声笙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尊大佛没伺候呢。

    于是两人约了顿饭,边吃边聊,顺便把市政府那边的一些消息同步了一下。

    这一顿就吃到了晚上八点。

    叶声笙执意开车将陈硕言送回去。

    陈硕言拗不过,只好坐在了副驾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总事业这么出色,身边倾慕的人怕是不少啊。”

    不知怎么的,听到陈硕言这话,叶声笙脑海里反倒想起来边澈的影子。

    她敷衍地笑笑,“陈处长真是说笑了,我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还真没关注过这个。倒是陈处长您年少有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盼着和您认识呢。”

    “是吗,”陈硕言偏过头来看她,意味深长地问:“就是不知道那些人里,包不包含叶总呢?”

    这句话的深意尤为明显,叶声笙这种常年混迹生意场的精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

    但偏偏陈硕言,是她不能随意招惹的人。

    陈硕言出身于背景雄厚、实力显赫的陈家,是书香门第之后,家族几代从政。

    他祖父更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一把手。

    陈家人在政商界的地位,毫不夸张地说,是位于顶端上层的存在。

    那方领域,是权力与手腕的较量,背景与金钱的角逐。

    陈家已经给陈硕言铺好了路,他日后,会顺畅无比的走向高处。

    而高处,投来的视线只会越来越多,限制也是如此。

    叶声笙不想某天居于高位后,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斗争而被人拉出来,翻出过去的某些东西审判献祭,因此她总是对陈硕言敬而远之。

    哪怕看出来陈硕言对她有意思,可也仅仅止步于露水情缘。

    于是她很是巧妙地说:“陈处长真会开玩笑,我自然是想巴结您的一员。”

    人情世故里的虚伪谄媚,叶声笙比谁都懂。

    但陈硕言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回答。

    他思衬了片刻,忽的坐正了身子,认真道:“声笙,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叶声笙。

    开车的女子没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

    等车子驶到了一个红绿灯前,叶声笙踩下刹车,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和陈硕言说:“陈处长,非常感谢您的赏识。”

    听到“处长”这个称呼,陈硕言心里一紧。

    叶声笙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无比失落。

    “但很抱歉,我跟您,可能不太合适。”

    叶声笙坦诚道:“不得不承认的是,陈处长你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可实话实说,我不想消耗你的感情。”

    陈硕言眼眸里划过一抹忧伤。

    尽管知道会收获这么一个回答,但亲耳听到,还是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那看来真是缘分不够啊。”男人轻叹一声,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叶声笙是很想跟陈硕言打好关系的,但绝不是从男女之情出发。

    “能冒昧问一下,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吗?”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没戏了,但陈硕言还是想挣扎一下,起码得知道自己不足在哪里。

    叶声笙笑了,“陈处长,你也太过于妄自菲薄了。”

    她思索了一下,淡定出声说:“我没有什么理想型。”

    说这话的时候,叶声笙想起了边澈穿着运动服打篮球的身影,露出的两条大长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微微一笑,看向陈硕言说:“更多的是缘分吧。我这个人比较俗,我觉得时机成熟,缘分自会产生的。”

    就像在会所碰见喝醉的边澈,下班路上撞见电车没电的边澈。

    是她的生日。

    要是在今天之前,叶声笙一定会为这个细节感动的,但是现在,她脑子很乱。

    客厅里死一般沉寂,清脆的解锁声灌入耳畔,她打开通讯录,按下一组数字。

    拨通后没有任何备注,还是那组数字,但边澈的眼神变了,“声笙……”

    叶声笙不看他。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像是要验证什么猜测似的,那一刻心情无比复杂。

    “嘟”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带着回音,格外清晰。

    连续三声长音后,电话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