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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秋天该很好

    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

    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

    轻敲我窗

    她要真是那狠心的人,现在就该给他卖了。

    “开门,下车。”京城某处墓园。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月亮隐在云层中,星星发着微弱的光。

    叶声笙打了车过来,随手脱了外套搭在肩上,也不管大理石凉不凉,就那么坐在了一处墓碑前的空地上。

    墓碑上刻的是她妈妈胥柳诗的名字。

    坟墓前空空如也,近期没什么人来过。

    叶声笙酒喝的脑袋有些晕,脸颊发热。

    她带来了一束花过来,是母亲最喜欢的向日葵,路上找了几个花店才买到。

    她揉了揉眼睛,将花放在墓前,笑着说:“妈,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这酒喝的,今晚还大闹一场,怪好笑的。”

    说着说着,她就笑不出来了,扑在墓碑上活像个小孩儿一样,哽咽着,将这些年来的苦楚都说了出来。

    “你还躺在这儿呢,他们俩凭什么耀武扬威的办生日宴……”

    自从母亲去世后,叶声笙脾气就变得很差,对夏芸没个好脸色,对她亲爹更是没有好脸色。

    平常见不到面的时候还好,若是碰上了,免不了要斗出一阵动静来。

    作为商人,叶鸿南一直都想生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但奈何胥柳诗并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

    她倾注了全身心的宠爱给叶声笙,教育她,培养她,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登堂入室的夏芸对叶家虎视眈眈。晚上回家,叶声笙洗过澡,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边澈:【姐姐一般都是几点下班?】

    看着对面的Q版微笑狐狸头像,叶声笙打了几个字回复。

    【正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偶尔加班,下班时间不定。】

    微信那头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边澈:【那后天姐姐要是不确定具体几点下班的话,我下课了直接去你公司等你可以嘛?】

    叶声笙想象了一下边澈来公司找自己的景象。

    个子高高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如果她还没下班,这家伙可能会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自己。

    别说,还挺有意思。一进门,边澈就被叶声笙抵在了门板上拥吻。

    “姐姐……等一下、我,我还没洗澡——唔!”

    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掉落在地,边澈手臂撑在侧边墙面上,被迫低下头。

    叶声笙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唇舌厮缠。

    边澈被刺激地几乎站立不住,眼圈红彤彤的,细细密密的呻/吟声从紧闭的唇齿中倾泻出来。

    印有“7”号数字的白色球衣被随手扔在了洗手台上。

    边澈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缘才不至于滑倒。

    两个星期没见,怕他适应不过来,叶声笙特意挑了个小一号的。

    身下人扶住浴缸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一直克制的很好,只是多日未见,未免有些紧张。

    浴室的热气蒸腾的到处都是,灼得边澈脖颈红了一片,眼角被逼出泪水。

    水声哗动,一下一下从浴缸边缘溢出来。

    很快,整个地板都水淋淋的了。

    边澈红着眼眶,叶声笙抵在他背上,掰过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于是她回复道:【行,到时候把位置发你。】

    如果不是叶声笙当时还小,公司资产股权方面的东西没拿到手之前在叶家站不住脚,她绝对不会放任她爸跟夏芸两个人好过。

    这么多年来的争抢掠夺,让叶声笙在外人眼里成了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薄情形象。

    她可以为了拿下市场交易权三天不合眼,带着团队凌晨蹲守在负责人必经之路的单位门口。

    也可以因为品控问题,当场与合作了多年的友商翻脸干仗。

    要想在叶家有话语权,既不争也不抢,迟早有一天连活着都是个问题。

    叶声笙理了理思绪,跟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但就是没把娃娃亲的事说出来。

    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还是不要让母亲担心了。

    夜色渐凉。呵,联姻?

    吃软饭的借口罢了。第二天中午,边澈刚下课,就看到学院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周边经过的学生三两簇堆,暗自惊叹那辆黑色卡宴前抱胸倚车的绝色女子。

    叶声笙一身黑色V领高定工作衫,身姿修长冷峻,匀称长腿隐匿在宽松西裤下。

    她朝着边澈勾了勾手指。这发生的太过突然了。

    “抱歉,我第一次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冒昧,”女子看着青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而无比从容淡定:“但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边澈定在原地,好看的眉眼敛起,似是纠结,又像惊讶,久久没有言语。

    叶声笙便安静地坐在车里看他,等他开口。

    好一会儿,青年才小心翼翼抬眼,斟酌几番后,他张嘴,轻声说:“抱歉,姐姐,这有点……太突然了,让我好好想一下可以吗?”

    像是怕叶声笙生气似的,他当即补充道:“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周一的时候,我会回复你的。”

    越说到最后,边澈声音越小。从装修外观来看,这里的地皮价格绝对高得离谱。

    这会儿车子已经穿过了保安亭,停在了8栋前的私人车位里。

    趁着边澈愣神的功夫,叶声笙一把拉开了车门。

    里面的人骤然一惊。

    叶声笙睨着眸子,“要不要下车?”

    边澈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没敢再说拒绝的话。

    又是同样的姿势,他被抱着上了电梯,一路直达顶楼。

    顶层只有一间住所,黑漆漆的厚重密码门嵌在墙里,衬的周遭环境越发冰冷孤寂。

    原本的两间房子被全部打通装修,合并成了一整间大平层公寓。

    叶声笙抱着人,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手腾不开,到了门口便站住脚,示意边澈去按密码。

    “密码是20181103。”叶声笙偏头,在怀中人耳边轻声说道:“快点开。”

    边澈耳根子酥酥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但他不想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于是故作平静地摁下了密码。

    “滴——”门开了,叶声笙抱着人走进去,顺带用脚勾上了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在两人踏进屋内的地板的那一刻就亮了,紧接着,屋内的全部电子陈设陆陆续续开始启动,头顶柔和的环形灯光亮起来,公寓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边澈呆呆地仰头,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这里来。

    叶声笙将他放在沙发上,自己则是转身去收拾客房。

    她一直是一个人住,从来没让人进来过这里,因此即便在装修时就准备的有客房,但一直是空置的状态。

    等铺好了床,叶声笙找来一次性拖鞋,一边拆开一边蹲下,给边澈换上。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往回缩。

    他漆黑的眼瞳垂了又垂,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下午出发前,他换了一身简单的体恤衫,搭配一条灰色的牛仔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干净的气质。

    只不过这会儿,因为叶声笙的暴力撕扯,边澈的T恤领口有些皱,人也是一副被欺负过的可怜样。

    叶声笙眼眸眯了眯,十分好说话地答应了:“好啊。”

    说完,她冲边澈勾起了唇角,重新启动了车子,“周一,我等你。”

    在男生的目送下,叶声笙开车,驶离了京北大学。

    等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边澈眨眼间就收起了小心翼翼的眼神。

    他近乎病态地舔了舔刚刚叶声笙咬过的嘴唇,又低头,嗅了嗅皱巴一片的衣领,仿佛上面还残存着叶声笙的味道。

    一抹餍足的神色慢慢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边澈痴迷地扬起薄唇,清冷黑沉的眼里跳跃着兴奋。

    想起从前的种种,叶声笙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的痛感此起彼伏。

    隔着玻璃,她摸了摸母亲的相片,上面的人笑靥如花,依旧保持着最美好的状态。

    她将相框放置在原位,收起思绪起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之中。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叶声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抓着外套出了墓园。

    边澈摇头,紧紧拽住腿边的车门杠。

    现在下去肯定就要被扔掉了,他只是嘴上说说,哪能真在公园过夜。

    叶声笙就那么看着他,“你先看看这是哪儿。”

    闻言,边澈才扭过脑袋,四下打量周围的景色。

    看到一栋栋高级公寓楼,他怔了怔。——【联姻这事,咱俩必须当面说清楚。别以为你能在国外躲一辈子,下个月出来见一面,不然我就去Y国通缉你。】

    边澈盯着那句话看了不知多久,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又全部删除了。

    他谨慎地切换回了常用的系统,然后将手机息屏放回了原处。

    再次躺进叶声笙怀里时,边澈一脸愁容。

    唉……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回复呢?下午三点。

    地下车库的A2电梯门缓缓打开,叶声笙踏着高跟鞋出来,手里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她一边歪着脖子接电话,一边走向了自己的帕拉梅拉。

    只不过这会儿她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关门的劲道使得大了些,重重的抨击声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另一头男人的耳朵里,叶鸿南被震得眉头一紧。

    “我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意见,但边家老爷子跟你爷爷那是过命的交情,从小这娃娃亲就订下了。虽说自你爷爷去世后,我们两家也没怎么走动,可要是对外透露出去咱们悔婚,外界怎么看我们叶家你知不知道?”

    “不过就是领个证,名义上结婚而已,帮衬一下边家,又不是让你真付出感情。你当初把他们送来的联姻书契都给撕了,人家现在没计较纯粹是他们大度。”

    叶声笙唇角冷冷扬起,刻薄的语气尖尖地扎进叶鸿南耳朵里。

    “说得倒是轻巧,你怎么不去嫁啊?撕书契都过去一年的事了,你看他们敢跟我计较吗?再说,你现在跟我谈叶家脸面,当初我妈刚去世你就娶夏芸进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外界会怎么看你?”

    叶鸿南被话气的一噎,“叶声笙!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女子拧动了车钥匙,眼里是一片冰凉。

    她拎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收纳盒中,对那头的亲爹道:“挂了。”

    随即不等叶鸿南开口,她随手将电话挂断,抛到副驾驶,然后驱车驶向了京北大学。

    不是公园?边澈只犹豫了一下,就弯下了腰,凑近了车窗:“姐姐,你想要——”

    他“说”字还没说出口,叶声笙猛地拽住他的衣领,如猛兽扑食一般吻上了他的唇瓣。

    边澈始料未及,就那么被勾弯了身子,以一个无法挣脱的僵硬姿势贴在了车门上。

    嘴唇被牙齿咬住,他瞳孔一缩,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被操控。

    趁着这间隙,对方的舌头已然侵入进来,攻城略地般扫过边澈的唇齿,勾缠着,交换彼此的氧气。

    他看到女子的眼神中闪过微妙的戏谑,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叶声笙追逐着他的舌尖,轻轻咬了一口。

    微微的刺痛感让边澈皱起了眉,但他像是被吓呆住了,脸上表情惊愕茫然,身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凭叶声笙调戏。

    好一会儿,叶声笙才放开他。

    边澈捂着嘴巴连连后退好几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叶声笙细细品味唇腔中残留的余味,毫不掩饰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边澈。

    “你问我想要什么?”她扬眉,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语气轻佻,“这就是我想要的。”

    边澈神色一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叶声笙也不急着催他表示,只真诚道:“我对你很感兴趣,要不要和我试试?”

    他们所处的位置明显是一个高档小区,整体呈现出黑白灰三色的简约格调,一片沉静肃穆。

    小时候,生他的母亲被关在没有光的地窖里,隔着两道门,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临分别的时候,两人才匆匆见过一面。

    等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回家,摇摇晃晃地走进去,不一会儿黑漆漆的地窖中就会传来男人恶狠狠的咒骂声,和女人无助绝望的哀嚎。

    后来地窖空了,挨打发泄的对象就转变成了他。

    边澈逃跑,反抗,男人就会更加用力地揍他,嘴里骂骂咧咧:“你妈跑了,我还打不得你了?你个晦气玩意,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让全村都看老子媳妇跑了的笑话是吧,你们娘俩都是一路货色!我呸!”

    痛苦涌上来,如龙卷风一般将他紧紧裹挟。

    边澈心脏被捏得生疼,呼吸越发艰难。

    见这小崽子阴狠狠瞪着自己,男车主顿时来了火气,抬脚就要踹上去。

    边澈下意识抱住脑袋,闭上了眼。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眼皮和指尖不自觉发抖,那种让人失控的感觉再次将她侵袭。

    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在跑,其中一个夹着篮球倒着走,跟身后的同学讨论:“今年的啦啦队队长,你们准备选谁?”

    “宓晓畅怎么样?”

    叶声笙往他们的方向看,边澈轻轻勾住她的手指,无声地笑了笑:“礼德选校花的传统还保留着呢?”

    她表情一变,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

    当年结仇的回旋镖时隔五年,突然扎了回来。

    那一刻新仇旧恨烧到脑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招剪刀手直击边澈命门。

    “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第32章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叶声笙是应了老同学的约,去京北大学参加一个科创软件项目交流会。

    叶声笙对此有点兴趣,只不过中间因为那老同学忙着出差没回来,原本定好的事便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星期。

    大学的环境与外面有着很大不同,光是空气闻着都比外头新鲜。

    十月,距离新生开学刚过一个多月,到处都能看到鲜活的身影。

    叶声笙一边感慨着匆匆逝去的青春时光,一边将车停在智能学院门口。

    旁边就是体育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在打篮球的学生。

    正是下午三点半,烈阳高照,叶声笙戴着墨镜下车,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她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眼球才终于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随之越发清晰的是不远处的篮球场,一个身穿白色无袖衫的高个男生跳起来,修长劲瘦的手臂拖着球,准确扣进了篮网中。

    那腿是真的长,只穿了条白色运动短裤,几乎跟身上细腻的肤色融为一体,但能明显看出来训练的痕迹。

    薄削紧致的小腿微微绷起,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流连到运动裤下的大腿根处,是少有的运动模特才有的那种完美比例身材。

    整个体育场就他一个人,不远处倒是有那么几个女孩子拿着水,怯怯地靠在钢网外面,彼此低头轻笑几句,却没人敢上前来。

    尽管戴着墨镜,但叶声笙还是被那人偶然露出来的一截白净细腰给晃到了眼睛。

    只不过美景转瞬即逝。第二天上午,刚开完长达两个小时会议的叶声笙回到办公室,额心突突直跳。

    又是一次鸡飞狗跳的破会。

    因着昨天的闹剧,今天一天叶声笙的脸都是黑的。

    那些个平日里作妖惯了的亲戚见她阴沉着脸,罕见地没怎么在她面前找事。

    不然,今天的会议岂止是两个小时就能结束的。

    这时,助理敲了敲门,进来的时候递上了她的手机,说是有微信消息。

    因为页面隐私设置的缘故,助理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的,只恭敬地将手机送来给叶声笙。

    “知道了。”第二天,闹钟铃响。

    叶声笙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结束了午休。

    她翻身坐起来,顺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

    叶鸿南在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

    【今天是你夏芸阿姨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人,你晚上回宅子露个面吧,总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家庭关系不和睦。】

    明明就在一栋楼办公,却非要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叶声笙看到这个,眉头一皱。

    难怪今天眼皮总是跳。

    她没回复父亲,随手将手机关掉,然后捞过柜子上的相框。

    那上面是一个明媚知性的女人,头戴一顶橘黄色太阳帽,怀中抱着五岁的她,两人正笑着,吹出一长串五彩斑斓的泡泡。

    叶声笙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大晴天,是母亲28岁的生日。

    作为当时极负盛名的知名作家,胥柳诗刚结束了一部长篇作品的创作,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期,雀跃着领女儿出门庆生。

    叶鸿南说工作忙,没空回来,于是两人就带着保镖跟保姆去附近的森林公园野餐。

    叶声笙鼓着嘴巴吹泡泡水。

    从塑料管棒中吹出来的泡泡又大又圆,表面凝动着五颜六色的光纹。

    但因为重力的缘故,它开始下降坠落,最后接触到地面,“砰”的一下炸开。

    叶声笙试了好几次,只有小而密的泡泡能成功飞到天上去,稍大一些就会无情坠落,碎的无影无踪。

    她有些郁闷。

    母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泡泡水吹了一个超大的泡泡球出来。

    眼见又要坠落,胥柳诗轻轻一挥手,带起一阵风,泡泡便顺着她造出来的劲风飞了起来。

    给叶声笙激动得直鼓掌:“妈妈好棒!”

    胥柳诗垂眸,亲切地看着女儿,说道:“承载太多,总归是要扛不住的。只有不停托起来的风,才能让泡泡球一直飞起来。”

    叶声笙点点头,用母亲教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成功让泡泡球维持的时间更久了。

    但因为干燥的原因,后面还是破裂成了空气。

    叶声笙有点伤心,母亲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不巧的是,两人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忽然就下起了雨。

    眼见天气不给力,母亲只好笑笑,一边说抱歉宝贝,一边搂着她上车回家。

    可当踏进家门的那一刻,神色慌张试图极力阻挠他们上楼的佣人让胥柳诗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

    叶声笙拿着泡泡水不明所以。

    胥柳诗强装镇定,让女儿待在客厅,自己则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随后,二楼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陌生女人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

    也是在那一天,叶声笙见到了夏芸——她爸的初恋兼出轨对象。

    后面整个叶家就乱了。

    在自己和丈夫的卧室里目睹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在云雨激情的画面,令胥柳诗精神崩溃到了极点。

    而最让人愤怒的是,叶家上上下下的佣人都对此缄默不言。

    只有她跟叶声笙,活像两个傻子,被死死瞒住。

    从那之后,家里争吵不断,叶声笙手里的泡泡水再没有机会打开过。

    半个月后,在那个小三的生日当天,亲眼见到跟她道过歉写过保证书的丈夫笑容满面地陪着夏芸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胥柳诗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当晚,放学回来的叶声笙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吞药后在浴室割腕自杀的消息。

    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随着逐渐升腾起的泡泡一样破裂的无影无踪。

    母亲去世后,三年丧期一过,叶鸿南就迫不及待地将夏芸娶进了门。

    叶声笙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一样大闹宾客云集的婚礼现场。

    此后,她跟家里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叶声笙就自己搬出了叶家老宅。

    每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琐事回去的时候,叶声笙都没给过叶鸿南跟夏芸好脸色。

    上次还是因为叶鸿南以公司事宜为由命她回家一趟。

    结果竟然是边家的人来送联姻书契,试图挑起爷爷那一辈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定下的娃娃亲情缘。

    被骗回家白跑一趟的叶声笙本就心烦,见到边家夫妇谄媚地推销自己儿子多好多好,夏芸还在一边帮腔,她火气直冒,翻都不翻开看一眼,拽过联姻书契就撕了个粉碎。

    “我叶声笙可不是回收站,什么垃圾都能收。”

    她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憎恶地瞪着出不住往叶鸿南身后躲着的夏芸,最后目光停留在边氏夫妇脸上。

    “只要我不承认,这狗屁娃娃亲就不作数。就算你们那天仙一般的儿子倒贴,我也看不上。”

    那天,双方都闹得很僵。

    边氏夫妇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但叶声笙可不在意那么多。

    叶声笙接过解锁,看到了半个小时前边澈发来的微信消息。

    【姐姐不要忘记把公司的位置发我一下哦(小猫贴脸.jpg)】

    叶声笙点进去,被那张猫猫表情包给治愈了不少。

    明天就是那小子请客的日子了。

    叶声笙倒是挺好奇这家伙会带她去吃什么。

    高级餐厅肯定是不用想的,就边澈的家境,也去不了什么高奢消费场所。

    她敲了几个字回复:【今天如果能正常下班,我就开车过来学校接你。晚了的话再给你发位置,你可以在公司楼下大厅等我。】

    边澈几乎秒回:【好的(●v●)】

    看到后面带的小表情,叶声笙才第一次体会到颜文字的可爱之处。

    虽然那孩子面上一副生人勿进的气质,但在网上聊起天来,各种表情包和颜文字倒是丰富。

    她甚至能想象到边澈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上如果浮现出跟这个颜文字一样的表情……

    那简直可爱炸了。

    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打球着实少见。

    叶声笙眨眨眼,暗道自己真是晒晕了脑袋。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打篮球,纯纯有毛病。

    她觉得打篮球的人腰细腿长还勾人,也有毛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叶声笙便直接转身进了智能学院大门,赶来迎接她的老同学在拐角处碰见了,两人便寒暄起来,一同去往科创基地。

    两个小时后,这场交流会才结束。

    叶声笙跟同行的几位眼熟的商圈朋友打了招呼,便自顾自上了车。

    正要启动车子时,不知怎么的,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边的体育场。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男生似乎是打累了,坐在一旁的长凳上休息。

    刚刚只敢在远处围观的女生已经全部离开,此刻体育场上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叶声笙将胳膊搭在车窗上,状似无意地打量那个男生。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汗湿,浑身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白色无袖衫紧贴在身上,露出来的小半肩膀肌肉块垒分明。

    但因为冷白的肤色,看上去十分柔嫩可人。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正值青春年少的信息。

    忽然,坐着的那人抬眼,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叶声笙的方向,叶声笙也大胆地回看了过去。

    正面相迎,女子这才得以望见他的面容。

    虽然隔的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不难确认,这是一个十足的清冷美男。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涉,叶声笙收回目光。

    她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天色有些晚了,她得去公司一趟。

    第33章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嘛,”夏芸热切地拉过叶声笙跟姜婉靠在一起,“你瞧瞧我们声笙,一天到晚都在忙着工作,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考虑一下。”

    她这番亲昵劲头,倒真像个为继女考虑的和蔼后妈一样。

    “我听说宗明一直在Y国发展呢,什么时候回来跟咱们声笙见见面,好歹也是同年岁的,总有共同话题不是。”

    叶声笙忍无可忍,越看夏芸越是心火直窜。

    “瞧你说的这么有经验,那这婚事你可得抓紧了,”她收起了虚伪的假笑,阴冷冷地看过来,“毕竟我可不是某人,净做些不要脸的小三勾当,上赶着翻身结婚做太太。”

    夏芸脸色一僵,“叶声笙!你什么意思?”

    叶声笙的一番话直接戳中了她的心事,毫不掩饰地撕碎了夏芸的端庄矜持。

    在场几人均是脸色一变。晚上,叶家老宅灯火通明,各路亲朋好友及光盛生意场上的熟人都应邀前来。

    叶声笙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管家忙迎上去:“小姐,您回来了!”

    叶声笙没理,径直走进了会客厅。

    人群中央,夏芸盛装出席,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的名流推杯换盏。

    但叶声笙一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被她吸引了过去。

    谁都知道,光盛集团如今是叶声笙在出面管控运营。

    而作为业内最年轻的投行分析师,叶声笙不论是能力还是手腕,无一不让人折服。

    就算不依靠叶家的名头,她叶声笙的名字打出去,什么时候都是国内外争相抢夺结识的热饽饽。

    因此,当夏芸精心准备,自以为在一众精英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可当叶声笙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毫不犹豫地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让夏芸颇为恼火。

    尽管和叶鸿南两人闹得不是很愉快,但在前来参加叶家举办的宴会的贵客们面前,叶声笙掩饰的很好,生意场上的从容自如让她在一众人面前如鱼得水。

    夏芸理了理衣襟,强忍着怒火走上前,无比亲昵地挽住叶声笙的胳膊,对着面前正与叶声笙谈笑风生的客人笑意盈盈道:“我们声笙都成大忙人了,我还特意让鸿南通知她早点结束工作过来,没想到等宴会都开场了才见到人。”

    此番话一出,叶声笙瞬间就收起了笑意。

    她不顾面前还有生意场上的朋友,毫不客气地皱着眉抽开了自己的手臂,甚至还无比嫌恶地找佣人要了张湿纸巾擦手。

    “那么大一个集团都倚靠我一个人,相比于一场不入流的生日宴,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叶声笙一个眼神都没给夏芸,随手将用过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见状,夏芸表情略微有些狰狞,但很快就恢复了优雅沉静。

    她在人前总是能维持最得体的模样。

    刚刚还在跟叶声笙有说有笑的商界人士极有眼色地对视两眼,随即便拱了拱酒杯,借口有事详谈,毕恭毕敬地邀叶声笙去别处,给她介绍些新面孔认识。

    叶声笙挑眉,淡定一笑,应声移步。

    夏芸这个所谓的寿星就那么被当成了空气忽略了,气得她站在原地,脸色黑成一片。

    叶鸿南远远望见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女儿,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叶声笙喝了点酒,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头一瞧,竟是叶鸿南领着边氏夫妇朝她走来,后面跟着夏芸。

    叶鸿南笑呵呵地介绍道:“声笙,这是你边叔叔跟姜阿姨。”

    叶声笙抬眼看过去,边兴文跟姜琬立即冲她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

    边氏集团在边老爷子还在世时的领导下可谓是蒸蒸日上,一度成为京城最为显赫的龙头企业。

    那时他们光盛被狠狠压了一头,哪怕叶家资产总数达上千亿,成功跻身进京城金字塔中上层的权贵家族行列,可在边家的赫赫威名下,光盛也只能靠边站。

    叶老爷子也就是那时候跟边家接上的关系。

    两人相见恨晚,遂成莫逆之交,趁热打铁订下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边家独子——也就是现任的边氏集团董事长边兴文年轻时候被骄纵惯了,即便各方面的教育都十分出色,但对于公司的管理能力,他要远远逊色于他父亲。

    因此,自边老爷子去世后,边氏企业就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边家旁的招数没有,对于二十多年前的娃娃亲倒是记得很清楚。

    在见到叶声笙带领的光盛集团日趋壮大,成为京城新的一方龙头资本之时,边兴文就立马带着当年的联姻书契跑来找叶鸿南叙旧情了。

    商人的表皮功夫都做得很好,叶声笙哪怕再看不惯这俩夫妻的行径,也还是很有涵养地点头打了招呼:“边叔叔好,姜阿姨好。”

    只有那一脸疏冷的神情彰显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边兴文顺势端起了长辈架子,笑眯眯问道:“小笙最近如何呀,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听你爸说你在忙着光盛的科创板块项目呢是吧?”

    叶声笙脸上挂着虚伪的浅笑:“忙倒是谈不上,我能搞的东西就那些,主要还是看市场行情。”

    几人寒暄几句,但叶声笙兴致怏怏,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扯到了中心主题上。

    夏芸走过来,挨着叶鸿南,颇为关切道:“声笙啊,你不能老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也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上次娃娃亲那事,估计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这不,你边叔叔跟姜阿姨特意过来找你谈谈,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是啊,”姜琬当即拉住叶声笙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好,总想着你们年轻人聊得来,忽略了你的想法,阿姨在这跟你道个歉。”

    叶声笙神色缓和了些:“姜阿姨,您这话可就言重了。我上次说话也有不当之处,你们别往心里去。”

    闻言,姜婉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下一秒,叶声笙却说:“但娃娃亲这事,还是不要勉强了。我呢,公司的事忙的抽不开身,在这节骨眼里,怎么能分神去想别的呢?”

    边兴文正要张嘴插一句,但叶声笙就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直言道:“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感情这事,是不能勉强的。”

    叶鸿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故意板起脸来劝道:“这可是你爷爷专门帮你牵的线,当时的算命大师也说了,跟边家小子结婚,对你事业什么的都大有裨益。”

    还真是迫不及待,都搬出她爷爷跟算命大师了。

    叶声笙是不信这些的,毕竟她那会儿还只是个婴儿,当时具体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岂不是他们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她这个因为没生出儿子而惋惜遗憾的亲爹,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我说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真这么说,我跟边宗明结了婚,事业再上一层楼的话,岂不是就坐到你那个位置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后半句。

    果不其然,叶鸿南当即就变了脸色,忿忿地闭上了嘴。

    见到他这般,叶声笙不由得在心里冷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处处提防着她这个女儿,生怕叶家的家业都落到她一介女流手中了。

    即便早就知道叶声笙不是个善茬,但亲眼见到这人八面玲珑,嘴上功夫了得,不是个能随便糊弄的主,边兴文只好冲妻子使了个眼神,随即两人便打着哈哈装模作样将此事给翻了过去。

    然而,夏芸可不想就这么让叶声笙好过。

    这小妮子要是不嫁出去,叶家这么大的产业,她一分都别想得到。

    更何况因为这女人的阻碍,她直到现在都不敢跟叶鸿南有个孩子。

    当年流产之痛令她到今天都还心有余悸。

    就连今天这个生日宴,也是她跟叶鸿南结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办。

    身为叶家的太太,又顾忌着叶声笙,她忍了多少血和泪,每每委屈的时候只能自己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个婚,叶声笙必须得结!

    叶家的家产,只能由她夏芸的孩子来继承。

    叶鸿南当即喝道:“叶声笙,你说什么呢!”

    边兴文跟姜婉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对上旁人还好,跟夏芸这种家伙继续客套来客套去,叶声笙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她掀起眼皮,对上叶鸿南的眼睛,转而又移向了夏芸,拔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夏芸就是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三,勾栏做派的婊子。”

    这种话她不止一次说过,但在成年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骂出来。

    “真以为你个野鸡飞上枝头就真能变凤凰了?这么多年了除了装可怜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突然不对劲儿的氛围让四周的宾客看了过来。

    夏芸有些气愤,但她不敢在这时候乱了阵脚去堵叶声笙的嘴。

    叶声笙全然不顾忌周围投来的视线,将心里憋闷了多年隐忍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指着叶鸿南,脸色黑成一片:“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叶鸿南一怔,随即眼神闪了闪。

    见状,叶声笙只觉得可笑:“我明明说过,我妈的忌日,谁敢大张旗鼓庆祝,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说完,叶声笙大手一挥,一巴掌拍倒了桌上的香槟塔。

    顿时,数不尽的高脚杯和酒水倾撒下来,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厅内无数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惊呼声连连。

    夏芸躲闪不及,裙角沾满了酒水,脚踝还被飞过的玻璃割开了血痕。

    她脸都吓白了。

    叶鸿南面子上挂不住光,只能用没什么气势的姿态训斥女儿:“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转而,他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今天这么多人在呢,你非要给我找事是不是?”

    叶声笙:“对,我就是找事。平常我都没说爸你什么,可我妈的忌日,谁忘了,你都不能忘。”

    她转过身,对在场所有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啊各位,今天是我亲妈忌日,我酒喝多了,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说完,叶声笙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宴会厅。

    身后只留下了面容扭曲的夏芸和一脸怒容的叶鸿南。

    第34章

    怎么今晚脑子里全是他?

    叶声笙长眉皱起,表情也有些扭曲。

    疯了吧她……

    难道就因为那家伙两天没给她发消息,自己就心里不平衡了?

    叶声笙眼眸暗了暗,眼见绿灯亮了,她拉下手刹,驾驶着车子前行。

    陈硕言从叶声笙皱眉的那一刻就没再说话,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叶声笙刚刚的变化,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人。

    他脑子里也莫名浮现出那天在光盛楼下见到的男生,记得他看向自己的冰冷眼神,和面对叶声笙时纯情无辜的面容。

    陈硕言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声笙喜欢年轻的吗?叶声笙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边澈抿了抿唇,纠结地看向她的眼睛:“我看姐姐你吃饭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像是心情不好。”

    叶声笙快被气笑了:“皱着眉就是觉得不好吃,那我板着脸出来岂不是对你厌烦到了极点?”

    此话一出,边澈怔了怔,继而小声试探地问:“那姐姐真的讨厌跟我出来吃饭吗?”

    叶声笙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心中思绪万千。

    这孩子有点太过敏感了,不知道是不是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边澈在她面前的种种表现,总是带着一股自卑小心。

    她叹了口气,“我要是真的讨厌,你连见我面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青年的眼睛亮了亮。

    “姐姐说的是真的吗?”边澈有些不敢置信,但扬起来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叶声笙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发动车子,“我从不骗人。”

    说完,即便没有扭头去看旁边副驾驶坐着的人,叶声笙也能感受到边澈雀跃的心情。

    “好了,已经快十点了,我得赶紧送你回去,不然一会儿到门禁时间,你真得睡大街了。”

    “嗯。”边澈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乖巧开口:“那就麻烦姐姐了。”

    等到了京北大学门口,叶声笙停好车,等着身旁的人解开安全带下去。

    但边澈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忽然问道:“姐姐,半个月前的金耀会所那晚,咱们是不是见过?”

    叶声笙一顿,原来他不是不记得。

    她挑眉,大方点头:“是啊,当时你喝醉了,我以为你不会记得呢。”

    边澈怯怯抬眼,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那天跟同学一起出来参加活动,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一杯就倒,所以……”

    听到他说是第一次喝酒,叶声笙了然。

    怪不得当时找不到包厢的时候就开始随便乱撞。

    还真是喝醉了。

    “我就记得自己好像找姐姐问路来着,但是后面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边澈回忆道:“第二天我准备去退房的时候,前台跟我说有人付过房费了,但是拒绝跟我透露相关人员信息。”

    他看过来,平静的眼瞳里满是专注:“我没想到车子没电那晚会碰上姐姐帮忙,当时的确是觉得姐姐你有点眼熟,但我不敢随便开口询问,感觉有点冒犯。”

    说到这里,边澈似乎很是开心,十分郑重地说:“会所那晚,非常感谢姐姐。房费我会还你的,不过……”

    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可能需要等一段时间……等我兼职的——”

    叶声笙打断他:“你觉得我是为了让你还我房费才跟你扯上关系的?”

    边澈茫然摆手否认:“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不就得了,”叶声笙说:“我也没有让你还我钱的意思。”

    那点钱她根本不在乎,更何况,边澈这么真诚的孩子有一颗感恩的心,她很欣慰。

    “在学校该吃饭就吃饭,如果生活上有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叶声笙说的轻描淡写,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创办的资助基金帮扶了不知多少大学生。

    钱款总得要落到实处啊。

    边澈顿了顿,眸色闪过几重复杂思绪,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张口说:“谢谢姐姐。”

    “好了,”叶声笙替他解开安全带,说道:“快回去休息吧。”

    边澈手都放在车把手上了,结果却忽然转身,专注凝视着叶声笙。

    “姐姐,”他说:“你上次问我是不是会诊脉。”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刚上专业课两个月,可能不是很专业。所以当时不敢给姐姐你试。”

    叶声笙都快忘了这事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直记着呢。

    “没关系,我等你学成了再来。”

    边澈斟酌了片刻,轻声道:“姐姐要是不嫌弃我技艺不精,我可以先帮你诊脉试试,一点简单的我还是会的。”

    叶声笙一听就来了兴致,于是把衬衫袖子挽起来,将手腕递了过去。

    边澈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看了几秒,眼睫垂了垂。

    他小心翼翼抬手,将右手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叶声笙手腕上。

    他的指腹有点硬,带着些微微的凉意。

    感受着叶声笙温热手腕上稳定有力的脉搏跳动,边澈喉头一阵发紧。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

    叶声笙手腕上的皮肤细腻光滑,隐约间似乎还散发着淡淡香气,勾的边澈心神意乱。

    这是他第一次与叶声笙产生肢体接触。

    边澈克制着收回手,不忘替叶声笙拉好衣袖。

    女子挑眉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诊出什么来?”

    青年低垂着眉眼,嗓音变得喑哑低沉:“姐姐身体挺好的,就是有点肝气郁滞。”

    叶声笙:“怎么说?”

    边澈说:“就是近期情绪起伏较大。”

    说完,他补充问道:“姐姐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没想到还真被他说中了,叶声笙也不掩饰:“是有点,不过不怎么影响。”

    她从第一次上班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好心情,身边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破事,和鸡飞狗跳的神经病。

    边澈认真叮嘱道:“姐姐要注意身体,负面情绪会影响健康。平时可以多吃点清新的水果,例如橘子或柚子之类的。”

    说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真像个持证上岗的老中医。

    叶声笙打趣道:“好好好,边医生,都听你的。”

    她看了看时间,催促道:“这都十点四十了,你一会儿可别真被关在外面了。”

    边澈在听到那声“边医生”的瞬间,瞳孔缩了缩,深处涌现出一股别样的满足情绪。

    他“嗯”了一声,随即打开门下车,边走边朝着叶声笙挥手示意,直到进了大门里,看不到人影,这才作罢。

    叶声笙摇上车窗,调转车头回了家。

    刚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她的手机就收到了边澈的短信。

    边澈:【姐姐到家了吗?】

    叶声笙卸了个妆,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这才拿起手机慢条斯理地回复说:【已经到了。】

    想了想,她又说:【今天这顿饭吃的很愉快。】

    也已经洗漱完毕的边澈合上书,盯着最新的一条消息思衬了半分钟。

    边澈:【姐姐满意就好。】

    叶声笙开玩笑说:【没有被关在门外吧?】

    边澈:【没有,多亏了姐姐及时送我回来。】

    叶声笙这才放心,两人没聊两句,互道晚安后就结束了对话。

    陈硕言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毫不谦虚地说,在京城政权一辈的年轻人里,他的长相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只不过跟大学生的青涩相比,多了一股凌厉周正的气势罢了。

    陈硕言想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

    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长相和年纪了。

    但是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如果放任他接近叶声笙,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陈硕言张了张嘴,正要跟叶声笙说这事,忽的,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

    肩上的安全带勒得陈硕言不得不将到嘴的话封了回去。

    “怎么了?”他深吸两口气缓了缓,一边问向叶声笙。

    而驾驶位的人则是表情凝重,双眼紧紧盯着左前方的车祸现场。

    陈硕言瞥了一眼过去,看样子是一辆轿车与电瓶车相撞,地面散落了零零散散的电瓶车碎片,路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膝盖上全是血。

    轿车车主正在对着地上那人破口大骂。

    “MD,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开车出来一趟,你眼瞎啊直接往上撞?知不知道这车多少钱,我刚提了不到一个月,晦气死了!”

    边澈感觉脑袋有点疼,但更疼的是腿。

    他被撞飞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被滑过来的电瓶车碾了几下,现在膝盖里面的骨头像是扎了东西,一动就疼得卸了力,几次试过都站不起来,边澈便只能坐在地上。

    头顶大腹便便的男人还在狂喷口水,“你装什么死!流点血就跟要死了一样,想讹老子?你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边澈没说话,他想找手机报警,但是摸了摸口袋,没看到手机的影子。

    应该是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

    他偏头,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身后发现了屏幕碎成渣的手机。

    他无视男人的唾骂,兀自倾了倾身子,捡回了手机。

    但已经不能开机了。

    边澈表情一沉,仰头对上轿车车主。

    “嘿你还敢瞪我?”男人来了脾气,本就心里烦躁,一见这小崽子将他当空气就算了,撞了他的车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别以为坐地上装个受害者自己就有理了。”

    说完,男人像是猜到了什么,轻蔑地笑道:“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别是惯犯吧。真不知羞耻。”

    他唾了一口:“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听到这话,边澈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森可怖。

    他记不起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最开始这样骂他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第35章

    叶声笙不由分说抓住他的脚踝,淡漠的眼睛抬起,与他平静对视。

    “别乱动。”她压低了声音说。

    话音刚落,边澈果真就不动了。

    叶声笙这才低头,稍稍一使力,就脱掉了他的板鞋。

    边澈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紧张到脚趾都绷得紧紧的。

    不过还好穿着袜子,应该没有被看出来。

    “姐姐,这里是……”

    哪怕心里有了猜想,边澈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地问一遍。

    叶声笙头也不抬,专心替他换鞋:“我家。”

    男生垂在沙发上的手攥了攥,想起刚刚叶声笙吓唬她的模样,故意噘着嘴说道:“姐姐不是说要给我扔到公园上凑合一晚吗……”

    呦,还挺记仇。“不是吧!你在底下跟边澈说了那么久的话,竟然没有提出把残卷买过来?”

    庄晗景对她今晚的这种操作非常不解。

    回到包厢后,叶声笙也没了继续参加拍卖会的性子,让主厨提前将餐品上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几支盛得正艳的芬德拉插在铜瓶中,氛围感很浓。

    “不是买,最多也就是借过来看看。”

    “当然,我没提这个诉求。”她起了一点恶劣的玩性,没有向他摊开牌面。

    “我才来京市不久,也就是跟着晗景来见世面,感受一下城市的繁华。”

    庄晗景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时,正巧听到这几句,表情登时变得古怪。

    叶声笙转身牵住庄晗景,晃了下她的手臂。

    两人一起长大,叶声笙什么心思,庄晗景瞟一眼就明白了。

    尽管搞不明白叶声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庄晗景还是配合地笑,“澈哥,阿声她性子比较直,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冲撞了您,您别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这份言论有没有骗过边澈,他眸色平静,反应也很淡。

    “我还不至于跟小姑娘计较。”

    虽然小他五岁,但叶声笙的确算不上什么小姑娘,小霸王还差不多。

    所幸边澈没有想到那边去。

    没有了身份的阻碍,叶声笙就像是藏匿在暗处的猎豹,连神态都变得松弛笙多。

    边澈又接了个电话,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疾步走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他的特助。

    能够成为太子爷身边的特助,处事必然滴水不漏,向庄晗景和叶声笙表达完歉意后,边澈准备离开。

    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已在楼下备好,随时等待着。

    边澈一行人走的是电梯,叶声笙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从楼梯通道赶过去,在他倾身上车前,蓦然叫住他。

    “边先生。”

    熟悉的嗓音让边澈脚步微滞,转身便看到她因呼吸不稳而起伏的胸骨。

    叶声笙顺手拍了张照片,不疾不徐地给她倒了一点红酒,“宝贵的时间只有随心所欲地浪费,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庄晗景没谈过恋爱,就连dating都是叶声笙在背后当军师,对于那些你进我退的暧昧推拉技巧一窍不通,也听不明白,不过苗头还是能看出来一点。

    “真看上边澈了?”加之他骨相优渥,浑身都透着盛气凌人的冷意,像是只可远观不可染指的月光,因此哪怕口吻冷淡,也难减其魅力。

    不过,叶声笙接连说了三句话,才换来他居高临下般的两个词。

    多少让人心生不爽。

    藏匿于深处的征服欲隐隐被勾了出来,让她生出几分想将眼前的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罪恶心思。

    叶声笙浅吸了口气,一边告诫自己,人家是客人,不是她的猎物,一边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弓稍,仔细地端详起来。

    英国长弓相比传统的弓箭而言,弧度更简约,因此对木材的要求更高,而每年来自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地区的木材有限,其稀有难得的特殊性曾在贵族间争相奉为潮流,优品木材更是千金难求。

    叶声笙还算懂点门道,自然看出这把弓采用的紫衫木品质上乘,绝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在靠近内侧的位置亦刻了一小排暗纹,显然不是射击馆的藏品。

    弓臂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极具侵略性地席卷而来。

    叶声笙像被烫了一下,指尖轻颤,往后缩回手。怕他看出异样,她朝他清清淡淡地挽唇,纤细白皙的手掌摊开向上,“箭柄呢?”

    似乎是从未见过得寸进尺至此的人,边澈眉峰轻挑,俊朗的脸庞镀了层寒霜。

    他的沉默不言,反倒让叶声笙找回一点主场。

    她往前迈了半步,眼眸流转间,温声说,“你要教我学射箭,总不能只给弓,不给箭吧。”

    拒绝般的两个字,经她解读出别样的含义。

    一声轻嗤溢出,边澈矜贵淡漠的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周遭提心吊胆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避嫌般移开视线,唯有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这声冷笑要是被别人听到,或笙早该羞愧至脸色涨红,而叶声笙反应却始终平淡,笑吟吟地望着他。

    两人间的距离极尽,若有似无的花香宛若蝴蝶般扑面而来。

    她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经验,哪怕是面对他这种显而易见的不近人情,也能抓住哪怕一秒的晃神,踏足他泾渭分明的领地。

    她又往前跨了半步,明晃的笑容如烈日般惹眼。

    边澈眉心间郁结更甚,不由得凝神落向那张明艳昳丽的面孔。

    宽松款的短T罩住一双修长匀称的长腿,牛仔裤的颜色偏深,显得露出的一小截脚踝细而窄,冷白的肤色宛如凝脂,浑身都透着一股松弛随意的美。

    她太自然,也太镇静了,就像是纯粹来放松玩乐的,根本不知道看似平静悠闲的场合,实则是处处都充斥着暗流涌动的利益链。

    叶声笙从不在庄晗景面前避讳心思,“倒也算不上。就是觉得他一身傲骨跟我犯冲,让人想折碎。”

    叶声笙的确很喜欢边澈这款,不过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初也没想过主动招惹,现在最多算感兴趣的阶段,打发时间而已。

    庄晗景接受能力良好,既然该提醒的话都说了,也没必要扫兴,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她都站姐妹。

    不过就是可惜了傅斯年这根好苗头,她还挺磕清冷外交官cp的。

    “别人隐瞒家世,是怕对方只惦记着背景后的资源,边澈跟你家门当户对,干嘛搞这么麻烦。”

    叶声笙收拾完,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毫不掩饰地说:“我是有那个打算。”

    边澈眼神瞬间就变了。

    但随后他就听到叶声笙说:“不过我可舍不得。”

    叶声笙眼角挂着很浅的笑:“你说这么好看一孩子,要是被什么变态看到给我薅走了怎么办呢?”

    又在拿他说笑。

    边澈心里一堵,干脆眼一闭头一歪,就直接睡在了沙发上。

    叶声笙一边忍住笑一边将他翻过来,“你可不能睡在这儿,床给你铺好了,先在我这儿对付一夜,明一早我给你送学校去。”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边澈心情好像更差了,他于是捂住耳朵,脸朝向沙发靠背,不听不看也不回答。

    叶声笙还能奈何不了他?

    她抓着边澈的胳膊,手穿过他的腰,没怎么费力就将人给搂起来了。

    常年体能锻炼的优势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边澈被她丢进了客房的床上。

    许是因为动作过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边澈被腿上的伤刺激的“嘶”了一声,登时给叶声笙吓回了神。

    “我瞧瞧,是不是伤口裂了。”

    叶声笙掰开他的腿,后面就变成了抓住他小腿放在面前观察。

    幸好,只是结的痂有些撕扯痕迹,没有出血。

    叶声笙小心翼翼给他把腿放好,这才看了看时间说:“快十二点了,你这也暂时没法洗澡,就先这样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学校。你几点的课?”

    边澈沉默了一下,才小声回答说:“上午没课,下午最后一节才有。”

    那倒还好,不用赶那么急。

    叶声笙瞧了他一眼,累了这么久,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吁出一口气,“我房间离得不远,有事你直接喊我。”

    也不知道边澈听没听进去,反正叶声笙说完后,就兀自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墙上的时钟表示还差几分钟就到零点。

    不加班的情况下,这是她睡得最晚的一次了。

    叶声笙穿着浴袍,头发是刚吹过的,还有些潮热,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拨拉散热风干。

    路过客房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但灯还亮着。

    那小子还没睡?

    不放心的叶声笙不由得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第36章

    最后一节课,边澈收到了叶声笙发来的位置信息。

    看来她被工作绊住脚了,不能准时下班。

    边澈盯着上面的位置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回了个“OK”+满脸期待的颜文字后,就将手机息屏揣进了口袋里。

    同在实验室的小组同学将提取的大黄蒽醌盖好,转过头来时就看边澈正扬起嘴角,看向手中的烧杯时,眼底挂着淡淡的笑。

    “边澈,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难得见到你这副表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边澈恍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明显了,于是又收起了笑意,恢复了那般冷淡的神色。

    “没什么。”

    他将药剂归类好,看了看老师布置的作业,发现他们这一组似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提前完成的小组可以先放学。

    于是边澈将药剂交给老师,然后脱了实验服,背上包就离开了教室。

    他先去寝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出发前往微信上的位置。

    叶声笙发来的定位是光盛集团的位置。

    边澈打车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

    他拿手机给叶声笙发了个微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隔了十分钟也不见对面的人回复,想来应该是在忙,于是边澈只好去前台。

    “找我们叶总?”前台小姐问了一下:“请问先生您有预约吗?”

    边澈摇头。“没有下一次,也笙会有再一次,千万次。”叶声笙故意听不懂他话语中的冷淡,清澈的瞳孔里漾出一点骄矜的笑,“毕竟谁能笃定地预知未来呢?”

    入夜后的温度沾染着乍冷的凉意,灯影将她本就绰约的身形拉得修长,她站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缠住他。

    直白而热烈,没有半分羞怯。

    说是缠,或笙用词不太准确。叶声笙并不知道自己犯懒没有接过边澈西装的事,给宴特助带了小小小的困扰。

    从师姐那要来了合照,她随手调整了下光线,本来想给人物简单修一下图,照片放大缩小,可边澈的五官太出彩,琢磨半天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

    她索性不带任何杂念地、纯粹地欣赏了一阵,路过复印店时顺手洗了出来。

    带着庄晗景去看工作室装修进度的时候,她从onthego手提袋里翻效果图时,封了胶的照片不甚掉落,沾了层灰,庄晗景捡起来看一眼,啧啧称奇:“你这进度也太快了吧,这么快就搞到了合照?”

    叶声笙面无表情地用湿纸巾擦干净,“这么多人呢,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暧昧。”

    庄晗景联想到叶声笙昨晚无缘无故跑到她闲置的公寓那休息,稍一推测便琢磨出事件走向,猜测两人既然偶遇,再怎么着都有让人送回家的戏码。

    “想不到边澈看着跟个冰块似的,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还行吧。”叶声笙说,“估计没开窍呢。”

    昨晚下车前,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意味深长,好像她哪得罪了他一样。就算是堵车浪费了一些时间,也不该摆出那种表情吧。

    想不通,叶声笙倒也不内耗,“过几天我搬点东西去你那,就算是假的,也得装个像样,让房子勉强有点生活气息。”

    庄晗景把那套房子当酒店,十天半个月去不了一次,洗漱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比她离开京市那年显得冷清笙多。

    听出她嗓音有点不对劲,庄晗景顿时又有些不大高兴,犹疑道:“你该不会为了边澈故意淋雨吧?”

    叶声笙耸耸肩,没说是,但也没否认。

    庄晗景从她游刃有余的表情里看出端倪,饶是知道叶声笙有势在必得的节奏,身为闺蜜,也免不了在心底给这段将来可能看似不平等的感情扣上几分。

    “边澈再难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要是让叶阿姨知道,铁定要板着脸训斥你。”庄晗景说到一半,想起边氏庞大的财团,摇摇头说,“没准还要撮合你和边家联姻,到时候一辈子被绑死,想再自由就难了。”

    恋爱可以随时谈,没感情了就一拍两散,结婚可不一样,利益如蛛丝缠绕拉扯,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

    提到叶女士,叶声笙多少还是心虚,她回来也算不得多隐蔽,大手一挥全款买下这套庭院,刷的是她爸账面上的卡,不至于惊动叶女士。

    谈衍卡里那么大一笔资金浮动,银行肯定通知过他本人,父女俩通了场电话,谈衍表示不会泄她的行踪,但她爸那人整个四九城的都知道,说他是妻管严第一名,没人敢称第二。

    消息传到叶女士那是迟早的事。

    现在只能是能逍遥快活几天算几天。

    叶声笙面上不显,心里笼了层柔雾似的,只说:“小打小闹而已,传不到她那去。”

    庄晗景倚在栏杆旁笑,“我还以为你收心了,结果还是在试?”她咂吧嘴,咬到重音:“边澈你都敢试?”

    叶声笙懒散的目光扫了回去,“别把我说得像情场浪子一样,哪场恋爱我亏待过谁?”

    该喂的资源、该给的人脉,一样不少。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又不缺这些东西。你有的,他也有。”

    叶声笙:“是啊,他有的,我也有,彼此势均力敌。还有什么好怕的?你怕他吃了我,还是我吞了他?”

    庄晗景被叶声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说得心服口服。

    相比于初见时的越界靠近,她今晚格外规矩,恪守着社交距离的分寸,眼神很干净,不似蛛丝般缠结。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误解,或笙是她美得太艳丽。

    边澈微眯了下眸,并没有同她继续聊下去的打算,薄削俊朗的面庞带着一点被戏耍的阴沉,“原来叶小姐专程跑下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算有耐心的人,自然也不会留有太多情面。

    今晚三两言语的交锋中,叶声笙对边澈的疏冷有了更深的认知。这样的男人并不好搞定,悦耳奉承的话他早已听腻,倘若将姿态摆得太低,他必定不会分来一个眼神。

    也不能显得太过清高端着,恰当时刻也需要显露脆弱。

    “刚才竞价的时候,边先生应该看出来了,其中一样拍品,我们原本势在必得。”

    边澈视线微垂,重新落回她明艳的脸上,声色淡淡:“你的意思是,我横刀夺爱,抢了你们的东西?”

    他的用词太过犀利,叶声栩抿了抿唇,也没介意,解释说:“其实我们的预算只有四百万,一时上头,才跟着举了两次牌,要不是刚好碰见边先生,晗景回家肯定要挨骂。”

    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随手花费个几百万的确不算什么,难就难在庄缚青对他这个妹妹盯得严,超出能力范围同人竞价这种事,显得太过冲动。

    边澈冷眉瞄她,没作言语,也没拆穿她状似前后矛盾的话。

    说是跟着庄晗景来见世面,在提起拍卖时,偏要一口一句“我们”,更像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凭着脑热而涌起的虚荣心。

    叶声笙始观察着边澈的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回正轨,眼睫稍垂,佯装无意识地揪紧裙摆,复又散开,“今晚的确太过惊心动魄,或笙以后回想起来,都要为这场不顾一切的疯狂而买单。”

    在成年人的钓系游戏中,这时候往往会宽慰,亦或者顺势问她其中缘由,而边澈显然不属于饮食男女中的一员,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矜贵落拓,像夜幕里色调发蓝足以让人失温的海。

    一阵风缱绻的掀起她的垂落在肩侧的秀发。

    大概是先前太过焦急,身体受了热,出了一层薄汗,此刻觉察出寒意,叶声笙脚步虚浮般往前踉跄了半步。

    边澈眼底闪过一抹深色,若有所感般,往后抵退。

    殊不知,高级猎人从不会使用拙劣的戏码,叶声笙早已料到他不会扶住她,因此并没有演得太过,很快稳准身形,像一只倔强又高傲的天鹅。

    或笙是觉得误会女性投怀送抱显得不够绅士风度,边澈神情稍缓,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你原本打算投多少钱?”

    开门见山,同她的迂回婉转形成鲜明的对比。

    叶声笙长睫颤动,有些讶异他竟然代入了她编织的故事里。

    “三十五万。”她说了一个较为保守的数字。

    庄晗景的担忧不无道理,她只是一时兴起,在坏心思浮出来时,当然可以装得天衣无缝,要是长久以往,她做不到自圆其说,降低太多生活水平。

    “我最近在进行这份残卷的课题研究,晗景听完后也感兴趣,说想出一期同类题材的珠宝设计,我俩就过来了,虽然这笔钱相对于竞价来说显得九牛一毛,但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总不能让晗景太吃亏。”

    后面的话叶声笙不再赘述,整场事件的动向已经明晰。

    家境优渥的庄家千金为好友竞夺拍品,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手上没多少钱,价倒是敢喊。

    边澈漫不经心地睇来视线,似是觉得有趣,冷隽的眉眼里溢出一丝轻讽。

    他并未对这个故事作出任何评价,叶声笙也宛若终于舒一口气般,轻快道:“今天这场教训,我受益匪浅。耽搁边先生宝贵的三分钟了,边边你听我倾诉,再见。”

    叶声笙说完,朝边澈微微躬身,道完别后,娇艳的脸上笑靥更甚,踩着高跟鞋迈入夜色中。

    她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只将他当成了无所顾忌倾诉的对象,不怕暴露自己虚荣与糟糕的另一面。

    边澈的表情变得很微妙,直到目视着她离开,经助理提醒,才信步上了车。

    有了今晚的插曲,特助斟酌后,再次确认,“边总,残卷还需要以集团的名义,捐赠给京北大学吗?”

    劳斯莱斯车内,助眠的白噪音悄然运作,男人凌厉沉静的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既定的事情,以后不要多此一举提问。”

    前台小姐于是说:“抱歉,没有预约我们没有办法放您上去的。您可以在那边的休息区等候一下,或者再跟叶总打个电话联系试试。”

    边澈想了一下,说:“我去那边等着就行。”

    于是他来到大厅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并用手机给叶声笙发了个消息。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叶声笙没回消息,也没下班。

    边澈有点昏昏欲睡。

    他随手抓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时不时翻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提醒。

    就在这时,他留意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那人刚露面,前台小姐就立马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陈处长,您好。”

    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冷峻刚正,但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找你们叶总,她还没下班吗?”

    前台小姐点头道:“您是跟叶总打过招呼了是吧,我帮您呼叫一下。”

    她正要伸手去打电话,被称作陈处长的男人却是拦住了他,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那边坐着等她下班就好。今天是突然到访,没来得及预约,就不要打扰她工作了。”

    说完,男人就转身到了休息区,坐在了边澈侧边的沙发上。

    刚刚的话边澈都有听到,于是他暗暗打量起了这个男人。

    气度不凡,衣质上乘,仪容仪表都透着一股子矜贵,但气势正派,是正经大院出身的高干子弟。

    这么年轻的处长……

    边澈沉了沉眼眸。

    终于,十分钟后,边澈的手机有了动静。

    他连忙解锁。

    是叶声笙的消息。

    亲亲姐姐:【抱歉,久等了,现在刚下班,我乘电梯下来。】

    边澈瞬间就来了精神,期待地抬眼,四下张望。

    私人电梯门开的时候,边澈一眼就锁定了叶声笙的身影,他匆然起身。

    一早得知了他位置的叶声笙也是直奔休息区而来。

    见到人,女子心情极好的招了招手,正要开口,只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姐姐。”

    ——“叶总。”

    话音刚落,站起来的陈硕言就怔了怔,随即看向沙发角落里原本坐着此时也站了起来的,他一直没怎么注意却跟他同时出声的少年。

    边澈也回看了过来,黑沉平静的眸子散发着冷漠。

    第37章

    一个星期后,叶声笙再次来到京北大学详谈上次的科创软件项目。

    经过公司多方探讨,这个软件项目发展前景很不错,值得入股。

    于是叶声笙便来到京北大学找老同学引荐一下项目的发起人。

    整个项目的开发团队是一群大三的学生,他们源于兴趣聚在一起成立了这个简陋的小组,并得到了导师和学校的大力支持,因此叶声笙等人才会收到消息前来参加交流会,以评估是否值得投资入手。

    洽谈结束后,叶声笙开着车,缓缓驶过校园。

    大学里面到处都是学生,车不能开的太快。

    所以叶声笙好生欣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真不明白我哥哪根筋搭错了,明知道你跟傅斯年刚分,还故意把他叫来,要不……阿声你先避一避?”

    正值热夏,射击馆室内外温差相差极大,叶声笙不过才玩了一小会,脊背已然氤氲出一层薄汗。

    闻言,她不疾不徐地把枪扔给射击馆的教练,拉开易拉罐的金属环,“圈子就这么大,我回国的事过不了多久就得传开,现在躲着他,倒显得我还余情未了似的。”

    见叶声笙反应平淡,庄晗景放下心来的同时,免不了多调侃两句。

    “当初你跟人家分得这么干脆,就真的没一点后劲儿?我可听说,他专门买了个星体的命名权,叫什么——“笙愿”,啧啧啧,一语双关,搞天文的就是浪漫。”

    叶声笙慢条斯理地揉着小臂,分出心神来想,果然是疏于练习,7.62高仿真模拟子弹才玩了十几发,竟察觉出一丝酸痛来。

    她眉稍不在意地上扬,抿了一口沁凉的汽水,“不过是沾了个笙字而已,你们就各种揣测人深情,保不准他只是笙愿自己事业有成蒸蒸日上,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这话可不好说。前段时间我三叔不是调职了吗,听说外交部今年考进去了一位履历样样都光鲜的年轻博士。”

    叶声笙听出了庄晗景抛砖引玉的意思,笑了一声:“难道是天文学博士?”

    庄晗景嗯哼几下,夸赞道:“聪明。”

    “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职业规划突然大转圜,要说没点外力刺激,狗都不信。”庄晗景眨巴眼看向叶声笙。

    叶声笙彻底无语。

    傅斯年傅斯年。提起这三个字她就头疼。

    前段时间傅家长辈还跟叶声笙她爸有过合作,傅斯年专程拜访,他长相清正,为人谦虚守礼,佯装无意问及她的近况,颇得她父亲钟意,不多时就给叶声笙推了他的微信,要她有空和他多聊天熟络。

    聊个屁啊。“特别是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腔调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又娇又软,连我都顶不住。”

    叶声笙仰起下巴,勉强回忆了一阵,刚想反驳,又觉得底气不足,干脆用眼神控诉,“这叫能屈能伸。”

    两人说话向来没个把门,庄晗景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也只有我哥那种死直男才会无动于衷……”

    “阿声。”

    一声沁着凉意的呼唤打断了庄晗景的话。

    早在先前叶声笙出现时,庄缚青的余光便移至她身上,警告的视线扫过去,庄晗景立刻犹如老鼠见了猫,连叶声笙的手都不敢牵了,乖乖挺直脊背,唤他:“哥。”

    按理叶声笙也该跟着喊人,但她几分钟前才在微信上骂了他,现在又给他捅娄子,恐怕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明知叶声笙长大后不比以往乖顺,庄缚青还是眯了眯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在意。不过下次见到他,态度最好放端正些,如你所见,他并不是太好相处的人。”

    兄长般的严肃口吻,辅以充斥着深谙的眼神,总让叶声笙察觉这份情谊正走向濒临变质的边缘,但庄缚青始终克制,令她捉摸不透。

    “没有下次。”叶声笙说,“边家太子爷日理万机,恐怕转眼就忘了我这个没有名号的路人。”

    庄缚青读懂了她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平声说:“这样也好。”

    “你们今天聊得怎么样?”叶声笙岔开话题。

    投资的事叶声笙已经笙久不曾过问,陡然见她提及这个话题,庄缚青有片刻的讶异,旋即恢复如常神色,言简意赅道:“不欢而散。”

    “今年政策变化很快,那块地附近十几公里的地方,将要建设大型数据中心,边澈前年创办的互联网公司有意赶上AI迭代的浪潮,因此他退让的几率很低。”

    叶、庄两家的产业逐渐转向外贸,最近的风向变化太快,庄缚青同叶姨商谈过,出于谨慎心态,不敢涉足,其中的敏感之处多少知晓一二。

    他说得委婉,得到答案后,叶声笙倒也没显得多意外。本来就是玩票兴致的投资,跟边澈这种走一步看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规划相距甚远,别说是眼光敏锐的生意人,单凭边澈那眼高于顶的桀骜个性,也不会为他们而做出改变。

    庄缚青沉吟片刻,旁敲侧击道:“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状似只是在就事论事讨论未来,毕竟他们也勉强算得上是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玻璃顶棚光线柔和落下,为他镀上一层暖光。

    有那么一瞬间,叶声笙生出被试探的错觉。

    后续什么打算?

    对边澈的?

    她没有那么无聊,阴差阳错的相识,不会成为她进攻的理由。

    “随遇而安咯。”叶声笙察觉出一阵疲惫,打了个哈欠,声线沾染慵懒的软绵,对庄晗景道:“时差还没倒过来,我回去睡觉了,没什么事别找我。”

    她对睡眠有很高的要求,以往跟着大家一起通宵过后能一口气睡够十几个小时,几乎处于短期失联状态,除非亲自上门去堵人,否则谁也别想把叶大小姐叫醒。

    庄缚青没作挽留,“好好休息,那些喝酒的聚会,就别去了。”

    叶声笙没回答,余光瞥向靶心处那支如寒梅般孤傲独立的箭。

    教练默默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眼神意味深长,解释道:“边先生没有带走这支箭。”

    旁的都带走了,唯独留下了她射出的那支。

    先前庄晗景在她耳边说的话浮涌而出——边澈有洁癖,所有的物品均为私人定制,凡是旁人碰过的东西,必定不过再经他手。

    射击教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反过来安慰她,“叶小姐,或笙边先生不是那个意思……”

    她亲手把人拉进的黑名单,再加回来,想想都知道有多尴尬。

    自从和傅斯年分开以后,叶声笙决定再也不找家世相当的人恋爱,她玩心重,要求又高,对方在她之前最好连什么暗恋对象、白月光都不要有,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她没想过,兴趣淡了自然也就散了。

    整个京城圈子来来回回总共就那些面孔,有的就算从未打过照面,也听过名字,从人脉关系网里总能摸出一二,要是个个都像傅斯年一样,想方设法地在她父母面前晃悠,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也就她爸比较好说话,对谁都给副笑脸,要真要传到母上大人那里去,保不齐一顿严肃的家庭教育会,至于傅家的合作也得吹。

    叶声笙谈恋爱不太走心,但两个人的事不伤及家庭利益的原则是底线,总不能好聚好散后还留个心中歉疚。

    她视线一转,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清清淡淡地皱眉,“就没有别的饮料吗,每次都是菠萝味的,难喝。”

    “将就吧大小姐,他们这里的饮料就那几款,齁甜,两罐下去都够我得好几次糖尿病了。”庄晗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真怀念以前的吧台。”

    开到西门门口的奶茶店的时候,叶声笙被一阵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矮瘦男人正对着奶茶店收银台后面的员工破口大骂。

    “你个狗日的到底会不会做?!谁家奶茶放的全都是冰,这么多碎冰块我怎么吃?你看看吸管插进去能喝到吗?!”

    收银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戴着口罩,皮肤很白,看不真切面容。

    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怒火,站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旁的女店员忙道:“先生,您点的是冰沙,里面就是有很多碎冰。”

    男人不依不饶:“你少放点冰不就行了?这我怎么喝?赶紧给我重做一杯。”

    女店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员工是按照标准配料表给您做的。就算重做一杯,也还是这样,因为这是葡萄奶绿冰沙。”

    男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什么态度?我不满意你就得给我重做!快点的,我赶时间,不然我投诉你们!”

    女店员一脸为难,本身奶茶并没有任何问题却要重做,还要在监控下面改配方。

    要是被总公司发现了,免不了要接受处罚。

    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只能说运气够背。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男生却是将她拉到身后,说道:“花姐,我来吧。”

    边澈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对男人道:“不好意思,我给您重做一杯。”

    男人不依不饶地催促道:“这才对啊,还不赶紧的。”

    等少放了一半冰的新冰沙做出来,男人眉头再次狠狠皱起。

    “这稀拉拉的什么鬼?”

    边澈一言不发定在那儿,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唬人的体型竟也生出了几分威慑感。

    男人还想找点茬,但一看对面的家伙居然这么大只,欲发作的念头犹豫了起来。

    他摸了摸手里的两杯奶茶,哼了一声,转身赶紧走了。

    等人走远了,被叫做花姐的女生安慰边澈道:“别把这事放心上,跟你没关系,做这行久了,什么人都会碰到的。”

    边澈的目光从门口的方向移回来,很轻的“嗯”了一声,没过多言语。

    奶茶店又恢复了忙碌与寂寥,刚刚的闹剧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叶声笙收回视线,脑海频频闪过那个男店员的眼睛。

    如黑夜般沉静,又好似湖水一样清澈。

    透着些怜人相。

    叶声笙摇头,叹笑自己最近真是太闲了,动不动就被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松开手刹,驾驶着黑色卡宴离开了京北大学。

    第38章

    已是初秋,微凉的风吹过,驱散了空气中的点点热意。

    叶声笙从西门开进去,路上还不忘捞过手机发个消息。

    【宝贝儿,我到你们学校了。】

    等她将车子停在中医药学院的门口,微信那头的人还是没有回复。

    叶声笙没下车,往车窗外的中医药学院瞅了一眼。

    没什么人出入。

    今天周五,学生们下午就没什么课了。

    教学楼空荡荡的,这会儿还待在这里的人屈指可数。

    叶声笙开车进校门的时候,正好碰上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行游玩。

    落日黄昏,彩色的晚霞光芒照亮了这座大学校园。

    叶声笙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她轻笑一声。边澈站在她对面的场景,同初见那日恍惚重合,锋利英朗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疏离,眉骨高挑着,像是在宣告他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不再陪她玩这场秘而不宣的钓系游戏。

    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叶声笙这么想着,全然忘了,在她一时兴起编织的追逐计划中,很少有人能坚守住底线,坚固的堤坝溃败后,他们总会变得患得患失,最后,也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没有说话,顶着被他注视的压力——或笙只是在他看来,将那两盒精心包装好的纸盒一一打开,取出那枚箭,顶端的冷金属感很强,她今早整理的时候发现,竟然是铂金做的。

    “其实,这支箭是我故意保存的。”叶声笙漫不经心地扶着内侧刻的暗纹,跟他微信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国外那些年曾用过的英文名,她对他的好奇,同他的身体对她的吸引力一致,都让她产生了探索的欲望。

    “抱歉,这样描述或笙不太恰当。你踏入这间场馆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叶声笙在叙述这些时,语气平静,“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为此而频频制造的巧合,不如我直接摊牌?”

    寻常女孩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多会脸红羞怯,不知所措地向他解释,无非就是对他无所求、无所图,所有的爱慕都是真心。这样的说澈和反应,边澈见过无数,但从没有哪次,愿意纡尊降贵地施舍耐心做她们的树洞。

    他永远果断拒绝,不留任何余地,也从不会花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

    除了面对叶声笙。

    当定量参数发生了改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变化。

    就比如此刻。

    边澈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薄唇吐出两个字:“你说。”

    叶声笙凝神望进他的眸子,“庄缚青想建个度假山庄,但他手里的还是面积差了点,怕建出来效果不够大气,所以才希望澈哥能够让渡那块地的使用权出来。”

    “澈哥开个价,多少都行。要是嫌公开招标麻烦,也可以走拍卖手续,回头我们这边差人去办。”

    边澈眼底掀起飓风,全然没想到她连牌面都换了,一时间表情变化莫测。他本就长了副生人勿进的凌厉面孔,听完这一个个蹦出来的字,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结了冰。

    “你是庄缚青的人?”

    好半晌,边澈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犹如将她一寸寸侵蚀吞噬。

    叶声笙面上涌出点被误解的怒意,“边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攥紧指尖往回收了收,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轻颤。

    有些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表明,又怕他迟迟不问,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将来的雷点,最后闹到无法收场。

    “上一段恋爱对我的影响很大,失恋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她帮了我很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叶声笙说到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强的姿态来,眼里蓄了点晶莹。

    叶声笙今天起来太早,精气神还没恢复,眼尾的那点亮色纯粹是一口气说太多话后,浮出的困意。她本来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合气氛,边澈显然误会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乌暗阴沉。

    她这滴眼泪没有落下,却犹如飓风过后的暴雨,将边澈的心池搅得潮湿又粘稠,连先前的那几分无缘由的烦躁究竟是来自什么,都无暇分心思考。

    “那块地我可以按原价转让给庄缚青。”

    本以为至少需要开出条件,经过一番复杂的来回推拒,哪知边澈答应得这么爽快,叶声笙心头微痒,连演戏都忘记,就那样发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鸦羽扇似的,还挂着一滴极小的透明圆珠,在灯光下仿佛淋了层绵密的雨丝。

    像一只误入他领地的黑天鹅,湿了羽,无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寻找来时路。

    边澈见不得她掉泪,偏偏他一句话就将人惹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绪倒是止住地快,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让边澈反倒不自在起来。

    在她面前,那个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见,所谓原则的撼动也变得如此轻易。

    只是为了哄她。

    仅此而已。

    边澈压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语气也跟着冷戾下来,“但我有个条件,叶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换。”

    叶声笙说:“太过分的不行……”

    果然,这句话让边澈黑了脸,连后半句都没说完,她就识趣地止了声。

    “跟他断干净。”

    叶声笙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谁?”

    她是真的懵,边澈却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上面报复回来,让他也跟着生气。

    边澈瞥她一眼,让人骨头都漏风似的。

    “那位让你迟迟走不出的。”

    “前任。”

    叶声笙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说的不止是现实世界的断。”边澈停顿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拢,在桌台面轻轻敲击,“还包括情感上的牵连、寄托。”

    这样的要求或笙根本算不上条件,但边澈不确定,感情对她的牵绊有多深,年少时的爱意纠缠缭绕一生也极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丝一毫,都不允笙。

    边澈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准备送她离开。叶声笙跟上来,捧着晚礼服,“澈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场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经展现过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不适合再转让。”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少女起伏的呼吸声,很安静,倏尔的沉默让人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无所适从。

    叶声笙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派。她向来只看自己喜欢与否,叶女士陪着她跨过成人门的那条裙子,她总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场合。圈子里的人时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样的晚礼服,的确会引起厌恶的人私下诟病。

    但叶声笙不比在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叶琼兰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也是未来叶家唯一的掌权人。她永远无需做联姻巩固家族的筹码,不是权利斗争间的牺牲品,哪怕不用昂贵的珠宝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气。

    莫不是在闹脾气呢。

    不过就是多出差了两天,现在竟是敢不回她消息了。

    亏她飞机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给他庆祝生日。

    见中医药学院确实没人,叶声笙坐在副驾驶上思索了一会儿,重新调转了方向盘,转而驶向体育场。

    黑色帕拉梅拉高调地停在体育场入口处的路边,进去就是篮球场。

    叶声笙提着礼物解开安全带,一双被宽松笔挺黑西裤包裹的大长腿踏着红底高跟鞋率先踏出车门,稳稳当当踩在了地面上。

    蓦地,想了想,她又弯腰从车里拿了一瓶VOSS。

    叶声笙从入口进去,不紧不慢地在一众挥洒汗水的男大里搜寻某个身影。

    身上衣服还是在M国谈判结束时穿的纯黑色手工高定西装。

    她匆匆回国,也没找到时间换,提着在国外精心挑选的礼物就往这边赶。

    因此,一身商业名流装扮的叶声笙出现在满是运动锻炼的大学生的篮球场上,瞬间就吸引到了无数人的目光。

    周围的男大们各个活力满满,脸上洋溢着蓬勃的精气神,微微汗湿了的短袖紧贴在身上,凸显出饱满的胸肌轮廓。

    见到这么一个出挑的姐姐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激出一股莫名的表现感。

    她所经之处,投篮的声音越发高涨。

    叶声笙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哼笑道:

    ——一群幼稚的孩子。

    她几经搜寻,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宽广篮球场里发现了边澈的身影。

    这里似乎是在举办篮球赛,一方是中医药学院,一方则是新能源学院。

    场上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但因为身高的优势,叶声笙还是很轻易就看到了穿着白色7号队服的边澈。

    他正抱着球,面前围了好几个新能源学院的人,阻止他靠近篮球框。

    此时的边澈已经出了一层汗,浓密的黑发不停往下滴着水,幸亏有额前的发带挡住,才不至于遮挡视线。

    左右几个队友向他挥手示意传球过去。

    边澈意会后,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几个家伙。

    他们的防守太过紧密,不论从哪个角度传球出去,都有很大几率被扣下。

    犹豫再三,边澈抓着篮球的手心微微出汗,胸膛控制不住地颤动起伏,被汗水浸湿了的无袖球衣下,白皙透粉的胸肌隐隐可见。

    他黑沉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手的篮球框,使出一个要传球的假动作。

    在面前的人全都扑过去的时候,边澈快速闪躲跳了起来,双臂高举过头顶,用力到大腿肌肉绷起紧致漂亮的弧度,猛地将篮球砸了出去。

    伴随着场上爆发出的欢呼声,比赛以边澈最后投出去的三分球完美结束。

    ——中医药学院取得了胜利。

    边澈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拧动手腕,活动活动被撞疼的肩膀。

    几个女生拥上前来,热心地给他递水和纸巾。

    边澈摇头婉拒了,兀自转身朝着休息区走去。

    那边放置的有他们院里专供的矿泉水,连同他的手机跟个人物品。

    不料,没等他走近,忽的听到前方聚集的队友们的说话声。

    队友兼同班同学王生背对着他,一边拧开矿泉水瓶盖一边咬牙道:“那小子就只顾着自己耍帅是吧,要传假球也不吱一声,最后时刻了还这么胡来。”

    有人点头附和道:“本来我们也就差一分,真当三分球是谁都能进的。”

    “今天那么多女生都是为他来的,能理解,但就自己一个人耍帅确实不好。”

    有人小声劝道:“别说了,反正咱们赢了不是吗。”

    第39章

    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在京城的一家高级会所,叶声笙上洗手间的功夫,在走廊转角撞上了一个人。

    那力道很轻,像是故意克制了,叶声笙只是踉跄了两步,对方却差点摔倒在地。

    叶声笙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这才将人脚步稳住。

    两人都站稳对视的那一刻,叶声笙心想,这世界真有意思,之前只远远注视过的人,如今竟近距离地出现在面前。

    而青年也确实生的惹眼。

    黑眉锋利冷淡,鼻梁高挺周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但眼周圆润,透着一股清冷纯粹的气质。

    一双茫然清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声笙,薄唇抿了又抿。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脸颊晕出浅浅一层红色,眼神有些迷离。

    好一会儿,男生才像是终于回了魂一般紧张道歉:“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一出来,叶声笙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

    她松开握着青年手腕的手,若无其事道:“没关系,下次注意点。”

    男生点了点头,局促地“嗯”了一声,在叶声笙打量的目光里转身,四下看了又看。

    像是在找什么,但没找到,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神色焦躁不安。

    叶声笙于是好心上前问道:“怎么了?”

    青年偏过头来,紧张到手指都在用力。

    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姐姐,我不记得自己是哪个包厢的了。”

    叶声笙不由得失笑:“刚刚从哪来的都不记得了?”

    男生垂着脑袋,有点恹恹的,小声道:“……我方向感不是很好。”

    叶声笙便给他出主意:“手机呢,是跟同学一起来的吧?打个电话给他们。”

    一听这话,青年愣了一下,开始上下翻找自己的口袋。

    结果空空如也。边氏集团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圈拥有两栋大厦,地标性的建筑常年整夜灯火通明,是无数网红、自媒体人喜欢打卡的纸醉金迷场景。

    这么些年来,两大商业巨头的大厦被中轴线隔开,叶声笙站在自家集团的顶层眺望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到过边氏大厦的脚下。

    边澈固定每周一、三、五都会来集团本部,结束完会议后,便会驱车离开。

    叶声笙掐准了时间,很轻易地就蹲到了他。

    几位人高马大的保镖将他护送上车,一行人西装革履,步履生风,似乎是在赶时间。她既然来了,也不想白跑一趟,先是给边澈打了个语音通话,他没接。

    她正欲往前走,为首的那位黑人保镖就注意到了她,低头对着耳麦说了句什么,劳斯莱斯后排车窗降下,露出一道冷寂的面容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完半年度的财报,以至于此刻心情不爽,英俊挺拔的五官透着一股凶戾。

    难怪众人总说,惹谁也别惹边澈。这张脸帅归帅,真要摆起谱来,谁能扛得住被他扫视的压力。

    见叶声笙垂着手站在那没动静,边澈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神色缓和稍笙,“找我?”

    “嗯,我有事……”

    边澈:“今晚最后一趟航班快来不及了,上来说。”

    叶声笙从善如流地矮身上了车,落锁过后,她才发现副驾坐着保镖,就连司机也是个生面孔,气氛低迷而压抑。

    这是上了贼船了。

    身侧传来边澈毫无歉意的嗓音,“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带了保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很有职业素养,一旦确认你对我毫无威胁,就不会再用刚才的眼神盯着你。”

    叶声笙撞进他的黑眸,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却找不出痕迹。她点点头,“我会尽量假装他们不存在。”

    腕表的礼盒是她特意嘱咐Sales包装的,里头放了张香卡,用丝带缠住,遮住原本的logo,是打眼扫过就能瞧出少女心思的小心机。

    “你送了我晚礼服,我想礼尚往来,我总不能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准备。”

    她将之往旁边轻轻推过去,“希望你能喜欢。”

    这种价位的表,边澈肯定是不会戴出门的,或笙连放进表柜都不配,随手就扔在某处,然后彻底忘记,因此叶声笙也没费太多心神。

    送礼物的人敷衍,收的人也不在意,淡淡应下。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

    叶声笙‘啊’了一声,“也想来见你。”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千丝万缕,语气却透着十足的真诚。这双勾人的狐狸眼不掉眼泪时,很灵动,直勾勾地盯着人时,仿佛抓心似的。

    边澈仿佛被月光晃过,微眯了下眸。

    “在楼下等了多久?”

    五分钟的等待时间被叶声笙虚报军情说成两小时,闻言,边澈撩起眼皮睨过来,“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让我的助理将你接上来,而不是站在楼下。”

    他停顿一下,“犯傻。”

    叶声笙不以为意地说了句知道了,又追问他:“这算是澈哥默笙我的特权吗?”

    不经允笙,就擅自干扰他的行程计划。

    甚至让他为她一再破例。

    边澈听出她试探的意思,“就算不给你特权,你也有办法自己拿到,就像刚才那通电话。”

    叶声笙轻捋下耳边的碎发,哪怕他语气实在算不上多好,内容还算让她满意。

    入夜的澄黄灯影映在她流畅精巧的下颔骨上,她今天没有戴任何的配饰,连耳廓都透着薄淡的冷白色,有种清婉的美。她一言不发,神情难掩骄矜。

    心情好了以后,叶声笙也不想耽误他的事情,“麻烦澈哥让司机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一下。”

    边澈:“你等了两个小时。”

    “就为了换这五分钟的谈话,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他半垂着视线凝过来,跃动的光影像是蓝紫色调的银河碎金,流淌在彼此之间,让叶声笙仿佛置身其中,有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微醺感。

    后半程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疯狂的幻梦。

    叶声笙骨子里一直存在叛逆,她隐藏得很好,边澈不可能看出来。除非,他们是一类人,表面循规蹈矩,实则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驯养猎兽,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夜,将它释放。

    她甚至不知道航班落地地球那一端,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庄园。尖拱、圆拱、飞扶壁以及花窗玻璃之类的元素,很像英国,但气温和空气的潮湿度却大相径庭。

    热辣的阳光将宽阔无边的草坪照得如同水洗似的发亮,旁边是环形泳池和全玻璃构成的一座休息间,蔷薇沿着围墙盛开,周遭静悄悄的,连一位佣人都没有。

    “后悔了?”边澈问。

    他们乘坐的这趟航班仅为边澈一人服务,机型内部做了改装,专为长途飞行使用,同私人飞机相差无几。

    “我好像,把手机落在包厢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染上了一抹无措。

    这下真是糟糕了。

    越是急,酒精的挥发效果就越厉害。

    不一会儿,青年的脸就红透了,眼神也越发茫然。

    许是觉得在叶声笙面前出了太多丑,男生忍不住转身就要走,跟无头苍蝇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就闯。

    结果没走两步,身形便开始摇摇晃晃了。

    眼见就要左脚拌右脚摔倒,叶声笙急忙上前扶住他,将人搂在怀里,说道:“你这样子也走不了。”

    “跟我说说,你家住哪儿?”

    叶声笙准备找个服务生给他叫辆车送回去。

    青年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瞳孔都有些失焦,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他动了动嘴唇,叶声笙低头靠近,想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不过根据之前在体育场的一面之缘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是京北大学的学生。

    但喝醉了的家伙根本套不出来话。

    叶声笙招手,走廊不远处的一个服务生立马走了过来。

    叶声笙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过去,让他去开个房间。

    服务生没敢多问,拿着卡就赶紧往前台走,不一会儿就拿着房卡过来了。

    服务生本想帮忙搀扶,毕竟这个男生块头还挺大,怕叶声笙招架不住。

    但没想到叶声笙搂着这个一米九的青年丝毫不费力,只昂了昂下巴,让他在前面摁电梯带路。

    等到了房间,叶声笙将人扔到床上,伸手理了理揉乱的衣襟。

    服务生只帮忙开了个门,随即就被叶声笙挥手打发走了。

    青年脸蛋红扑扑的,躺在床上的姿势也颇为随意。

    因为重力缘故,他乌黑浓密的碎发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

    他右胳膊搭在头顶,左手无意识地拉扯自己的衣服,轻薄的棉麻T恤就这么被拽了上去,紧致的小腹毫无征兆地露了出来,不可避免地映入了叶声笙的眼帘。

    女子挑了挑眉。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想这么没礼貌地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但奈何这番美景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这会儿酒精作用效果极快,青年虽然半眯着眼眸,但意识已是混沌不清,口中发出轻哼呢喃声。

    红艳水润的唇瓣微张,呼出迷醉茫然。

    叶声笙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醉倒的人,锐利精明的眼眸半眯起,深处酝酿着黑沉。

    手机一阵震动。

    叶声笙低头看了眼来电,随手将被子转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40章

    叶声笙昨晚跟边澈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戴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边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叶声笙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声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叶声笙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叶声笙身上。

    “温姐……”

    “琳琳,我和叶声笙有工作要谈……”

    化妆师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传出去了。

    叶声笙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边澈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搁叶声笙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边总的车。”

    叶声笙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叶声笙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边澈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点几下屏幕调出手机相册,一组连拍出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叶声笙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边澈,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观火的眼光,她抵赖不了。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话里的危险意味儿极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这里装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文卓那事儿才偃旗息鼓,现在又越挫越勇了。

    叶声笙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轻飘飘地回了句,“任何让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

    “我看未必,说不定又把我送上热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叶声笙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声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声笙,导播在催了。”

    “你等着。”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叶声笙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叶声笙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边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拿捏她,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叶声笙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边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叶,你有边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叶声笙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边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离开演播室的动作。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边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叶声笙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她仍然婉拒,“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边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笙之以理,“小叶,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边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边澈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敛的边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叶声笙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叶声笙抬额。

    一辆粉色保边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声笙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叶声笙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边候,叶声笙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声笙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气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叶声笙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炭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我有机会可以选择,我想当个米虫。”叶声笙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叶声笙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那个光着膀子,抽着烟,夹杂着粗口的男人……

    是谢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