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检察院的实习顾骁白准备在月底结束,所以他要将手头的一些工作整理交接,昨天他已经因为奚宁而请了假,所以今天奚宁坚持不让他送自己去别墅。
其实,这个原因是其次。
主要是因为文婵她们哪个也不是傻子,她跟顾骁白一起出现,再加上她昨晚的失约,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她们一定能猜出来自己和顾骁白发生了什么。
她倒不是因为想维持清高人设,才不想让文婵知道他们已经发生了关系。而是奚宁作为女孩子,在失去初夜后,也是有一点难以启齿的自尊心。她暂时不想听任何人谈及这事。
当然,荣恺除外。她能踏出那一步,就是因为他。
根据文婵给的定位,奚宁开车到了市郊的山脚下,这栋木屋别墅掩映在山林之中,坐落在一个很幽静的别墅山庄里,山庄里都是差不多的木屋别墅,数量并不多,只有十几栋,每一栋都是依山傍水,精致秀丽。
听顾骁白说,这栋别墅是文婵家里人的房子,因为文婵父母常年驻外,所以这个房子现在也只有文婵一个主人,她有时会邀请朋友来这里聚会。
顾骁白也来过木屋这里两次,所以奚宁早上一提,他就知道是在哪里。
因为奚宁姗姗来迟,难免被文婵她们问道,今晚派对的主人为什么没跟她一起来。奚宁只得解释顾骁白忙着交接手头的工作。
文婵见她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心底了然,也就轻拿轻放,没再继续追问她昨晚失约的事情了。本来嘛,这个年纪的小情侣哪能不如胶似漆呢。
看到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文婵给奚宁一一介绍,有顾骁白的两个表妹董诗和董思,还有顾骁白发小李桢的女朋友。
李桢新交的女朋友是个开朗大气的理工生,也是文婵从小认识的邻家妹妹,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想着以后奚宁难免要和她们打交道,文婵便邀请李桢的女友来玩,顺便和奚宁认识一下。
奚宁知道这是文婵的好意,毕竟自己以后要成为顾骁白的妻子,当然越早融入这个圈子越好。
不过奚宁一向懒于结交朋友,不想花费多余的精力经营人际关系。所以她结识新面孔,往往维持客套的礼仪,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热情。
不过这三个新朋友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几个女生还穿着昨晚的睡衣,除了周微微,其他三个女孩都是第一次和奚宁见面,对她的形容举止大为赞叹,见奚宁穿了一款奶咖色的外套,精致中不失一丝俏皮,深感自己身上的睡衣太过随便,全部跑到楼上去换衣服了。
虽然奚宁是顾骁白的女朋友,但是这个派对操心的人反而是文婵,不管是组织来宾还是整体布置,都是文婵操劳的,奚宁仅仅只是提了自己的建议,具体的事宜都是文婵在负责。
见文婵为了顾骁白的生日派对这般费心,奚宁倒是有点过意不去。
在F国的时候奚宁一心扑在论坛的学术会上,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操心未婚夫的生日派对,要不是文婵和周微微时时提醒,奚宁回国说不定就忘了顾骁白的生日。
文婵热衷于组织这样的聚会,她很喜欢这种聚会的氛围。
奚宁发现,在这一点上,文婵和文鸢倒是挺相似的,在F国的时候,奚宁是亲眼见证过,文鸢一场派对都不落,每晚在派对上通宵达旦,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地拖着奚宁去香榭丽舍购物,这种骨子里的社交属性,也的确是她们堂姐妹之间某种共同的特性了,而且也算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天赋。
奚宁很清楚自己不是个擅于社交的人。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以后的职场,她这种个性注定是不会吃得开。
其实在荣恺昨天向她下达了某种“威胁”以后,奚宁也已经做好了毕业之后做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业内没有人再认可她的作品。
她已经改变就业策略,目前奚宁的职业规划是研究生毕业后争取留校做助教的机会,这样有安身立命的资本,画画可以作为她真正的爱好。
如果她可以不用为了钱,只安心创作的话也挺好的,哪怕没有业界人士愿意欣赏她创作的油画。
想到此,奚宁环顾四周,没发现文鸢的身影,难道文鸢这种派对达人,昨晚没来参加女生之间的睡衣派对?
奚宁有些诧异,便开口问她怎么不在,文婵正在指挥帮厨将晚上要用的烤具放到庭院中的草坪上,没太上心地说文鸢要等一会儿就过来。
见奚宁过来想要动手帮忙,文婵直接将她推到屋子里,笑道:“你们这些妹妹到了这儿就放心玩好了,服务工作可不需要你动手,去找你同学微微和表妹她们玩吧。”
文婵是个温柔周到又爱照顾人的性格,从她和顾骥玄的相处模式也能看出来,奚宁拗不过这番好心,只能等到晚间烧烤再来大展拳脚了。
奚宁走到客厅,看到顾艾的两个女儿董诗和董思,也就是顾骁白的表妹,两朵姐妹花都在隔壁的C大上学,姐姐董诗读大三,妹妹董思读大一,因为几人年纪相仿,这两个表妹和周微微、还有李桢的女友姚琦倒是已经熟络了起来。
四个人此时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角,正在同仇敌忾地打游戏,叫喊声此起彼伏,显然她们几个女孩都已经打成了一片。
奚宁便坐到一旁看她们打游戏,一局结束,周微微想将她拉入战局。
奚宁忙摆了摆手,央告道:“你知道我不会打游戏的呀,你们玩就好,别拖你们后腿了。”
董诗和奚宁是同龄,见她不打游戏,就笑着提议道:“奚宁你不知道,我们昨晚可幸运了,住的房间里居然有一柜子的漂亮旗袍,文婵姐说这是她家里长辈以前的收藏。我们几个昨晚都狠狠求过她了,让她送我们每人一件旗袍,她都答应了,我们现在就去楼上选吧!把骁白哥哥的生日派对变成咱们的旗袍派对,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哈!”
其余几个女生纷纷附和赞同。
上楼时,奚宁和周微微落在了后面,只听周微微小声道,“文婵真是漂亮温柔又有气质啊,连顾学长的表妹都这么可爱。”
因为是小群体聚会,都是顾骁白这边的至亲好友,奚宁也就邀请了周微微一个人过来而已。
“不知道顾学长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有这种福气?”周微微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中有些低落,
她看了一眼身旁容光摄人的奚宁,真心叹道:“就一晚上没见,你怎么变得更漂亮啦?啧啧,瞧这小脸上容光焕发的,漂亮的我都不敢多看你了!唉,你就好啦,以后有这么好的嫂子,里里外外都帮你弄得那么周到,连我这个外人她都照顾到了呢。”
奚宁脸上划过一丝羞愧,到底没好意思跟周微微同学实话实说,坦白自己昨晚的失约原因。
于是岔开话题道:“文婵跟顾骁白的大哥很登对的,他们两家门当户对,两人又自小认识,脾气性格都磨合得很好了。”
周微微娇哼了一声,小声抱怨道:“连你也不跟我说实话,文婵家里有这样的房子,跟顾学长家里又是门当户对,这根本就不是我待的世界。看文婵和表妹她们的打扮我就知道,都是那种贵得要死还说不上来牌子的。”
周微微虽然不是豪门千金,可也是从小娇宠的独生女,家里做着饭店生意,还是见过世面的,能分得清old money和暴发户的区别。
之前奚宁确实没有和她坦言过顾骁白的家世,此时被周微微猜到了,也没有想再隐瞒,只是解释道:“他们家里都是世代积累下来的,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实际情况。”
周微微了然地点点头,努着嘴道:“也是,这样的家庭真嫁进去也很难做,不过文婵看着倒是个好相处的,就怕以后你们天天在一处玩,恐怕到时候你都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姐们了。”
奚宁挽起她的手,“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谁也比不上咱两的交情。”
这才哄得周微微喜笑颜开。两人挽着手高高兴兴地进了房间。
女孩子其实没有不喜欢旗袍的,只不过穿旗袍想要穿的出彩,对于女性的身材要求是很高的,不能过胖也不能过瘦,腰线得足够漂亮。所以很多人即便喜欢也不轻易尝试。
房间里在场的五个女孩,身材都是出挑的,但要说旗袍的上身效果,当属奚宁为首。
她不但颀长瘦挑,而且身段婷匀,一件鹅黄色的旗袍,明明十分简约的款式,没有多繁复华丽的刺绣,只胜在剪裁优美,质量上佳,但穿在奚宁身上,衬得她十足明媚婉转,很有古代画本里的闺秀风范。
董思在学校参加过妆造社团,对于各类妆造都有涉猎,当即自告奋勇要帮奚宁梳一个淑女发髻。
其实就是先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而后均匀分成两个三股辫,往上对折固定在马尾那里,再将中间的地方一分为二向两侧拉开一点,用发簪固定住即可。不是多么复杂的发髻,但是淑女中透着一种随性,这么一打扮下来,屋里的几个女孩纷纷开始拍照猛夸。
几人均打扮妥当,转眼到了饭点,派对晚上才开始,所以中午她们想自行发挥。于是回到楼下,两个姐妹花又和文婵商量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女孩们都想借此机会挖掘一下自己做菜的潜力。因为是女生之间的聚会,所以也没人会来扫兴。
奚宁当年在饭店谋生,自然有厨艺基础,但是没有点上天赋,做菜味道就很一般。文婵也只会做一些简单的素菜,其他几个女孩都是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连厨房都不进的,更是不会做菜,今天纯粹是脑子一热,想自我挑战一下。
奚宁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她有过在饭店后厨的帮工经验,所以指挥得当,安排好洗菜、切菜、烧菜,几个女孩在厨房里忙的是团团转。
看着奚宁十分利索的动作,文婵神情似乎有点震惊,周微微却是一脸了然,这就是老朋友的好处所在,奚宁的过去她全都知道。
其他几个女孩倒是没有多想,而是一边乱七八糟地忙碌,一边不忘夸道:“奚宁,你可真能干,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一点不拿乔,连做菜都这么麻利,今天我们都有口福了喔!”
奚宁将4做好的菜一一装碟,无奈地笑道:“你们可千万别对我的厨艺抱有希望,就只是填饱肚子的程度而已。”
等到几道荤素搭配的菜做好,奚宁摘下了围裙,看着几张跃跃欲试的漂亮脸庞,笑了一笑,刚要说什么,便听到外面车辆行驶的引擎声。名贵的跑车,总是会以那引人入胜的引擎声作为标志。
厨房就在一楼,透过玻璃窗,奚宁看到了一辆灰色的帕加尼,以一副主人家的嚣张姿态,从门口驶入。
第92章
紧跟在那辆帕加尼后面的,是一辆宝石青的路特斯。
李桢的女友姚琦倒是认出了路特斯的主人,“这辆路特斯好像是程政的车,奇怪,他怎么会来啊?文婵姐,是你邀请他的吗?”
文婵摇了摇头。
董诗和董思疑惑道:“是文鸢带着他一块过来的吗?不过这辆帕加尼,没见她开过啊。”
屋内的女孩子们也顾不得吃这顿自力更生的中饭了,好奇来者何人,全都去了外面,连周微微也兴致盎然地拖着奚宁一块出去了。
显然这些人的消费档次和出自小富之家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语,但也不耽误周微微抱着吃瓜的心态来看热闹,该说不说,她看着这些气度不凡的帅哥美女簇拥在一处,你来我往的,好像自己就身处在一场豪门大戏里,此刻她的心情还是无比亢奋的。
从帕加尼里下来的人是文鸢和荣恺,而从后面的那辆路特斯下来的人,果然是程政。
周微微看到荣恺那张脸,顿时狐疑地“咦”了一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瞳孔猛得一缩,忙扯了扯奚宁的衣袖,小声道:“他不就是上次在画展上你说的那个坏男人吗,是不是他知道你在这里,故意来找你的?怎么还带着个女生呢,不过他旁边那个美女也好正啊,难道是他女朋友?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奚宁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嘱咐道:“你不用搭理他。”
“那是必须的!”周微微郑重地点了点头,最后很遗憾地点评了一句,“虽然人品低劣,但他真人比视频里还要帅,这气势啧啧,跟顾学长完全不一样的feel,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
文婵回头看了一眼奚宁,见她神情平静,便迎上前去,笑问道:“真是难得,荣恺、程政,你们这么两个大忙人,怎么今天会有时间来这里玩?难不成你是为了陪文鸢?”
后面这话她是冲着荣恺问的。
话中的揶揄,谁都能听得出来。
荣恺冲她弯了下唇角:“听说你为骁白准备生日派对,我们今天正巧闲着,也想来庆祝,顺便祝你跟骥玄好事将近,不欢迎吗?”
他今天穿了一件半高领的黑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石青色的皮夹克,松弛又矜贵,衬得身形挺拔,一张冷白深邃的脸庞愈发棱角分明。
那双漆黑狭长的凤眼格外幽深锐利,越过面前的文婵,随意地投到了奚宁的身上,只是一眼,就收了回去。
文婵抿唇轻笑:“你这几年都不在国内,是请都请不来的稀客。不过,我们这里都是女孩子,跟你们也玩不到一起,你和程政也会无聊啊。”
言外之意,是不希望他们两个男人掺和进来。
“骥玄和骁白他们晚上不就到了吗?”荣恺懒懒地回,“这里山清水秀的,景色美,人也美,怎么会无聊?”
说得几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
董诗她们几乎没怎么见过荣恺,但他一直是她们圈子里的传奇人物,因为这几年他不在国内,关于他过去的种种事迹愈发传得神乎其神。
毕竟荣恺又帅又酷,不依靠家里的资源,敢于和自己权势当头的父亲决裂,十八岁就离家出国,才二十几岁就在国外打拼出这么大的事业。
虽然肯定也受过他那位同样传奇的老妈帮助,但这样的人生履历,对年轻女孩来说是足够传奇和精彩了。
更别提荣恺身上那股睥睨一切的桀骜劲儿,很容易引起女孩子的好奇心。
除了奚宁和周微微,其余几个女孩纷纷道:“是啊,文婵姐,就让哥哥们留下来啊,光我们几个女孩在一起玩,才真的有些无聊!”
程政在一旁适时地帮腔,“文婵,难得老朋友聚一次,你可别扫兴啊,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你难道要赶人不成。”
说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奚宁身上停留了几秒,只见她穿了件鹅黄色的旗袍,挽了一个古典优美的发髻,斜斜插着一支乌木发簪,眼帘微微垂下,神色淡漠地站在那,简直是从古画里走出的仕女。
程政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美,只觉得她怎么打扮,都美到了骨子里,每一处都精准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而且这样的美还是宜古宜今,如果生在古代,她也是足以颠覆朝代的美女。
但他无福消受。
如果说从前程政寄希望于拆散她跟顾骁白以后,自己可以渔翁得利,那现在得知了荣恺对她的不一般后,他不得不彻底打消了念头。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去和荣恺抢人,他很清楚自己没那个本事和这位太子爷扳手腕。且在荣恺回国后,两人利益深度绑定,荣恺已经成了他所在投行最大的客户,如果荣恺撤出,恐怕他现在的位置都会受到影响。
可她毕竟是放在心上很久的女生,就站在自己眼前,程政还是舍不得不去看她。
似乎察觉到他热烈的眼神,她也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虽然还是那么冷淡,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排斥,但程政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是忍不住为她狠狠跳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眼,程政很直观地发现了她与之前的不同。
这种不同很玄妙,来自一种无形的气质。
她天生的清冷稍稍淡了点,整个人好像一朵彻底绽放开来的蔷薇,不再像之前那样含苞待放的纯洁,而是不可言说的明媚可爱,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婉转娇媚的气韵。
程政毕竟是性经验丰富的青年,已经觉察到了一个事实,她有了性经历。
他心底顿时又酸又恨,还有一丝涩痛,顾不得和荣恺的约法三章,鬼使神差地上去跟她搭话,“好久不见了,奚宁。”
程政话音刚落,荣恺又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站在他身边的文鸢全程都只是带着微笑,没有说话。
奚宁敷衍地点了下头,没再看这些人,而是淡淡地说:“你们聊,我先进去摆饭。”
几个女生纷纷想起来午饭还没有吃,于是欢快地提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今天是奚宁掌勺,她做起菜来可利落了,味道肯定超棒,你们有口福啦!”
荣恺没有理会这个提议,而是几步上了台阶,朝面前的奚宁微微颔首,以一种散漫的口吻,对所有人宣告,
“昨天你邀请我来参加骁白的生日派对,如果我不来,岂不是不给你的面子?”
这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凝固住了,连刚才还一脸看戏的周微微也惊讶而凝重地看向两人,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暧昧,可奚宁不是很讨厌这个男人吗?
奚宁没有反驳,莞尔一笑,代表了默认。
文鸢此时柔柔地笑着解围:“大家不要误会,昨天我也在场,奚宁是邀请我们一起来的。”
奚宁侧过头,文鸢优雅美丽的笑容挂在唇角,神态毫无变化,投来的目光犹如雷电般锐利。
她知道文鸢一定会对自己的出尔反尔心有不满,但为了一劳永逸,打碎荣恺的妄想,她必须要这样做。
奚宁面不改色地朝文鸢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先进来坐吧,马上就开饭了。”
这场面看得文婵在心底直叹气,只觉得今天注定是难以应付的一天。
餐厅里。
众人纷纷落座。
荣恺很自然地坐到奚宁的对面,目光就那样堂而皇之地落在她身上,丝毫没有顾忌。
他尝了一口宫保鸡丁,懒怠地笑了笑,客观点评道:“厨艺一点也没变。”
在场不知内情的几人面面相觑,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暧昧。
难道他们两个人从前就认识?
文鸢的笑意消失了,目光冷冷地凝在奚宁身上。
只有文婵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想打破僵滞的餐桌气氛。
董诗和董思也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在一旁笑着插话,追问荣恺和程政近日各种商场上的逸闻。
奚宁当然不会忘记,曾经荣恺出手阔绰,又美其名曰缺人做饭,所以帮她辞了那份帮厨的工作,而后她被雇佣去给他勤勤恳恳做了一个月的饭。
荣恺的口味有多挑剔,奚宁自然领教过。
但她的确是没做菜的天赋,所以他虽然口头嫌弃,还是每次都把她做的饭菜全吃了干净。因为荣恺也知道,没有这个招人做饭的借口,倔到骨头里的奚宁,是不会乖乖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直到荣恺实在忍受不了她千篇一律的菜式,乏善可陈的口味,就自己找了本菜谱,没练几天水平便超过了她。到后面,反而是他做菜的时候更多。
午饭很快就在这样刻意的插科打诨中,潦草地结束了。
这顿饭,众人吃得是各有滋味。
下午他们提议在房间里玩桥牌,能凑成两桌打对抗,因为一共有九个人,奚宁便推脱他们八个人正好凑成局,自己身体疲累,不想加入,去了旁边的客房休息。
说疲累不是假的,初尝情爱的身体难免有点不舒服,而且因为荣恺的到来,奚宁神经紧张,但尽管身体疲惫,却没有一点睡意。
她打开了投影机,随意从家庭影院里选了一个老片子。
奚宁懒懒窝在沙发里,抱着蜀锦织成的精美抱枕,看着一幕幕冷色调的电影画面,脑海里却在冷静地思考,怎么在今晚彻底断了荣恺的念头。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跟他耗下去。因为他不值得。
电影放到一半,有一个缓慢的转场片段,房间里只有投影打出的冷光,光线渐渐黯淡了,连电影里的背景音乐也缓缓消失。
空气静到能听见荧幕的电流声,奚宁此时闻到了一种烟草和薄荷古龙水杂糅的气息,这气味她并不觉得陌生。
奚宁的太阳穴顿时狠狠跳了一下。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期望之外。
她并没有回头,稳住气息,平静地开口,
“荣恺,你——”
话没说完,她怀里的抱枕被人抽走,无声掉在了地毯上。
她来不及反应,被他单膝抵住双腿,死死压进了沙发里。
荣恺单手桎梏住她精致的下颚,迫使她对视他的眼睛,那双黑如点墨的眼睛里,涌动着一股滔天的戾气。
他阴沉冷酷的声音,像是要将她拖入地狱的符咒。
“知道程政跟我说了什么吗?”
奚宁微微一怔,突然明白了什么。
有程政的加入,倒不失为一件兵贵神速的好事。
她缓缓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的微笑,“知道。”
“按照他换女友的速度,要判断我是不是处女,应该一点也不难。”
在荣恺凌厉至极的眼神里,奚宁仍旧那样娇甜地笑着,“对了,像你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没必要再跟我纠缠下去了。我不配啊。”
荣恺拆掉她簪发的发簪,扔到一边,讥诮地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选择。”
奚宁冷然回道:“没错——”
下一秒,她的唇瓣被狠狠地封住了。
他用力抬起她的下颚,激烈地与她唇.she交.缠。
第93章
面前的男人活像要生吞了她一样。一只手锁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脸。
无论她怎么打他踢他,荣恺都是稳如泰山。
男女间的悬殊体力让她在这场博弈里注定处于下风。
“奚宁……”他停了这个来势汹汹的吻,英俊夺人的脸庞埋在她的耳畔,低沉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青年男子灼热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令她格外酥痒。
荣恺手臂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就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黑如曜石的眼睛氤氲着山雨欲来的戾气,近乎面无表情地宣告:
“你以为,把身体给了别人,我就会放过你?”
“你会不会太天真。”
奚宁用手背使力地擦了擦唇瓣,冷冷地回他:“是啊,我忘了你一直是这样自负的一个人,既然你铁了心要做我们之间的第三者,那就拭目以待,除了断掉我以后在油画上的事业,你又还能怎么威胁我。”
荣恺冷冷地盯着她,露出了一个堪称冷酷的微笑,“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准备成为顾骁白衣食无忧的全职妻子了,靠他养你一辈子?这还是我认识的你吗?”
奚宁露出一个极度讽刺的笑容,语气极度冷硬,“这也要感谢你,我日后有这样的处境,都是拜你所赐。反正你喜欢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如果我真的喜欢画画,即便挣不到钱,我也会画下去,世上能糊口的工作多得很,在最困难的时候我没有被饿死,那现在我更不会死。而你,只会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威逼利诱。”
荣恺听的笑了,微热的指腹轻轻抚上奚宁的脸颊,顺着她精致绝伦的面部线条细细描绘,语气却冷得发沉,“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是我,所以我可以原谅你对我们过去的背叛。我也可以收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只要你肯回头。”
“奚宁,你最好搞清楚,如果我真想任意拿捏你,你的软肋远不止画画这一件事。比如说,你正在疗养院的妈妈。”
在荣恺冷沉迫人的目光中,奚宁默了一瞬,略带讽意地回道,“你不愧是在M国打拼出来的商界新秀,这样精明,这样冷血,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的淋漓尽致。”
他沉默了,到底不想彻底毁了从前的那份美好纯粹。
可是,得知她跟别人在一起的事实,一股暴烈的烧灼感在他的身体里四处游走,烧得他心口发疼,无法可解。
如果说这么多年,他还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也不过是当年那份纯粹懵懂的喜欢。
荣恺撑在她身体两侧紧紧攥成拳头,将心里那股汹涌的戾气死死按捺下来,俯身圈住她的肩膀,下巴恰巧抵在她的额头,两人此时交拥的姿势,像一对两情缱绻的恋人。
他努力克制着那些乱糟沸腾的情绪,缓缓道,
“七年前,我们就相处得那样好。你说过,除了家人以外,你最在意的人是我,为了这句话,我一直在找你,等你长大。”
“奚宁,我从来就没放弃过你。”
她“哦”了一声,冷冷笑了。
“是吗,那我该提醒一下,从画展开始,你并不知道我是蓝溪,就开始故意接近我,在酒吧那次,你甚至还想砸钱圈养我。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在乎我?”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的,透着一丝倦怠,“不过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我已经不在意了,在你选择不告而别那天开始,那段时光也结束了。”
今晚荣恺所有的甜言蜜语,她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只理解为是他心有不甘下的一种引诱,引诱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情场上的手下败将,或者是他一时胜负欲上头,收为笼子里的金丝雀。
荣恺定定地注视着她的侧颜,那么精致漂亮的面部轮廓,漂亮到最高明的画师也画不出来。
在他缺席的时光里,她无声无息地蜕变了。
他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怔忡,然后是一点赞叹,继而是一点嘲讽。最后,是高高在上的冷峻。
荣恺低声一笑,缓慢而坚定地在她耳边道:“这很难理解?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这只能证明,我对你有欲望。”
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冷戾:“就像现在,我也可以在这个房间做顾骁白对你做过的事,没有人敢打扰我们。”
奚宁羞愤至极,挥手用力给了他一巴掌,厉声到:“你给我滚出去!”
他坦然地接受着她的撕打,抚摸她凝玉般美丽的脸庞,缓缓说道:“小溪,你总是给我出人意料的惊喜,我现在也同样回馈给你。”
说完,他放开她,开始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
奚宁气得身体都在哆嗦,立刻转过脸去,“荣恺,你别欺人太甚!”
“难道不是你先报复的?你还想要跟他结婚?”他停下了动作,询问的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奚宁抬眼看了下他,荣恺脱下外套后,整个人似乎瘦了一点,却更英挺逼人,面部轮廓瘦削些许,更加利落漂亮。
“当然。”她如实回答。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别后悔。”
奚宁心跳突然乱了一拍。他刚才提到妈妈蓝樱,奚宁猛地想到她已经快三个月没去疗养院看望过妈妈了。
荣恺目光幽冷如深潭,他说:“奚宁,我不会给人背叛我第二次的机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奚宁忙奋力支起身体,看向窗外,果不其然是今晚生日派对的主人公到了。她刚才提起的心终于暂时又放回了原位。
至少现在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荣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从车里走出的顾骁白和顾骥玄。
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有一点好笑。
她真以为,这个未婚夫什么时候都能帮得上她吗。
奚宁回过脸庞,淡然地看着荣恺,“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一切就到这里结束。邀请你来,只是当面说清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管是我还是他,你都完全没机会。”
荣恺略带讥讽地开口,悠悠道:“结束?你才只有二十岁。”
他笑了一下,又继续说,“人生这么长,我可以容忍短暂的失去,因为属于我的,注定是属于我。”
奚宁凛然一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玩不起了,揪着不放有意思么?”
他盯着眼前的少女,懒懒一笑,“没错,我觉得很有意思。谢谢你刚才的决定,打消了我最后的犹豫和心软。”
见顾骁白大步流星地朝屋里走来,荣恺故意俯身挨近,轻柔地抚了抚她鬓边的栗色发丝,不疾不徐的语气恢复成从前那种倨傲的散漫:“奚宁,你真的伤了我的心。”
奚宁迅捷地打掉他的手,远远躲开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哦,你妈妈的医生没有告诉你吗?”
荣恺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一丝非常冷酷的意味。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朝门外走去,“你该去疗养院看看她了,而不是成天只顾着和未婚夫谈情说爱。”
第94章
荣恺走到门口时,顾骁白也走了进来。
两人迎面相撞,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脚步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顾骁白的目光在荣恺那张冷白深邃的脸上停留了一秒。
因为奚宁使出全力的一巴掌,此刻荣恺的脸庞那里还泛着淡淡的红痕,可当事人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顾骁白朝里面看了一眼奚宁。
只见她换了一袭鹅黄色的绸缎旗袍,端坐在沙发上,深栗色的长发像流云一般,美丽地披散在肩上,像一幅恬静古典的仕女图。
她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了看,神态淡然自若,没有半点慌乱失措的模样。
顾骁白再次看向眼前的情敌,冷淡地开口,“这个地方,你也来了。”
荣恺的神情毫无变化,还能扯出一个波澜不惊的微笑。
他敷衍了事地说出了到场的理由,“骁白,happy birthday。”
在不远处文婵紧张不安的眼神中,荣恺又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刚才他们玩桥牌的那个房间。
顾骁白看了看荧幕上还在播放的老电影,阴郁的雨夜,一场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正上演着。
他抬起步伐,朝奚宁走了过来。
俯身捡起那支掉落在地毯上的乌木发簪,递给了正在注视自己的奚宁。
初经人事,想到清晨发生的事,奚宁心底划过一丝不自在。
刚才荣恺临走前给她撂下的那句话,同样让她心神骤乱。
可是在顾骁白面前,她还是得强装镇定。不然以这位未婚夫的心细如发,说不定会把她的失态又联想到她曾经的暗恋上面。
他有多介意荣恺,经过昨晚她是真的明白了。
奚宁接过他手中的发簪,一边将头发重新挽了起来,一边毫不心虚地解释:
“刚才窝在沙发里睡觉,头发都睡散了他亲眼过来见证我们的关系,才会死心的,你觉得这样不好么?省得学长天天总是疑心生暗鬼。”
顾骁白没有说话,而是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优美的一举一动。
等她重新簪好发,才抬起她的下颚,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奚宁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勉强应承他的索求,心底是有点抵触他不言不语的样子,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可决定了和荣恺势不两立之后,以她现在的处境,只有充分地依靠这个未婚夫,借势抵抗。
她已经向顾骁白付出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必须要把他牢牢拢在自己这边。
等派对结束后,她还要赶去疗养院看看蓝樱的实际情况。
荣恺向来的行事作风是有的放矢,不太会搞空穴来风的一套。
所以现在奚宁是真有点慌。
之前听取医生的意见,也考虑到蓝樱的身体状况不能受刺激,奚宁很少会出现在蓝樱面前,去一次也只是远远看她,尽量不让蓝樱发现自己。
蓝樱的疗养情况,一直是医生以医疗报告形式定期向她回复。但是这阵子她忙于笼络顾骁白,竟然忘了去主动询问蓝樱的身体情况。这是她作为女儿的失职。
如果真如荣恺所说的那样,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
因为原剧情里,此时的她已经是和蓝樱接近的结局,她不敢想象,在自己精神崩溃被送进医院后,蓝樱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所以每每想到这一点,她就恼恨得想把原剧情里的自己给掐死。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奚宁平复好乱七八糟的心情,虚虚地搂着顾骁白的脖颈,靠着他的胸膛,委屈地抱怨道:“顾骁白,你干嘛不作声?昨晚我们都已经难道你还怀疑我跟他有什么。”
顾骁白吻了吻她的头发,温柔低哑地安抚:“没有。我只是想,你刚才会不会手疼?”
听到这句平淡的调侃,奚宁忿忿地拧了一下他坚硬的胸膛,却发现隔着衬衫都拧不动。
这人平时一副清隽俊美的模样,只有奚宁知道脱掉衣服后,他颀长挺拔的身躯在常年的运动锻炼之下,蓄满了纯男性的力量感,也令她有种发自内心的惧意。
她初夜后的身体疲惫不堪,即便早上得到他唇舌的温柔抚慰,也无法彻底纾解。
顾骁白不知她此刻所想,又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将那漂亮的手指怜爱地吻了个遍,“他来了也好,看到我们真的在一起,才会断了心思。”
奚宁浅浅应了,用手指戳了戳他,“我们也过去吧,你这个生日派对的主人公还没跟大家打招呼呢。”
他们起身去了大家都在打牌的房间。
众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大家基本都是熟人,也没什么要客套的。
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荣恺脸上突然浮现的淡淡指印,可不约而同地,谁也不提问这一茬。
奚宁奇怪地发现,好友周微微的目光不时落在顾骥玄揽在文婵腰间的手上。
刚才跟顾骥玄互相介绍时,周微微的声音还有点发颤。
她此刻的状态,很明显不像一开始打牌时那般兴奋活跃了。
向来沉稳的顾骥玄,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周微微,发觉奚宁探究的视线,又波澜不惊收了回去。奚宁蹙了蹙眉,心底更加闪过一丝疑虑。
文婵是这次派对实际上的东道主,虽然男友和男友弟弟的到来令她十分高兴,但碍于荣恺的意外出现,现场气氛有点尴尬,心里也很烦恼。
看在自家堂妹文鸢的面子上,文婵也不可能提出让荣恺离开,何况荣恺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给这个荣家的长子吃闭门羹。
多番考量下,于是文婵提议道:“时间不早了,让他们男生玩牌,女孩子出去把草坪上布置布置吧,晚上我们还要烧烤呢,我特地让人把菜品打理好,我们自己串自己烤才有意思。”
女生们都纷纷响应,开始为了晚上的烧烤大餐忙碌。
男人们这边正好剩下四个人,凑成了一副牌局。
不过他们的牌局里,也只有顾骥玄和程政在你来我往地聊天,荣恺时不时地懒懒应上几句。
而顾骁白对荣恺和程政压根就是无视,如果不是考虑到文婵和文鸢的情面,甚至不愿意坐下来打牌。
顾骥玄知道弟弟看不惯他们,甚至之前和荣恺动了手,但在这个圈子里,大家真的见了面,该做的表面功夫都会做,前一秒你死我活,下一秒谈笑风生是常态。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这条规则于他们这种家庭,是无师自通,也是耳濡目染。
就算是荣恺这样桀骜不驯的性子,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玩牌。既然他都能沉得住气,自家弟弟当然也可以。
一场暗藏着火药味的牌局中,唯二的赢家是顾骁白和荣恺,程政则大输特输。
等李桢兴冲冲地赶到了,顾骁白将位子让给他,自己则去了外面院子里,帮她们一起布置烧烤要用的工具。
虽然天气已经寒冷,但在烧烤的香气中,奚宁洁白的脸上还是被烤的红红,她将烤好的食材逐一分盘装好。
顾骁白看着只觉得辛苦,便挽起袖子,“烤了这么久,去歇歇吧,换我来。”
奚宁知道他压根没有厨艺可言,便摇了摇头,露出粲然的笑容,“天气冷,烤一烤身上还暖和,等我烤完这些,学长你再来试试,不然以学长的手艺,大家可能会吃到烤焦的食物了。”
顾骁白被她说得轻轻一笑,便转而开始帮她装盘,看得文婵在旁边忍不住地调侃。
“要是你哥哥有你一半心疼女朋友就好了。”
顾骁白弯了下唇,“他跟我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文婵噗嗤一笑,“你们是兄弟,你当然是维护他了。”
说完走开了,不去当他们两人间的灯泡。
正式用餐的时候,奚宁发现她跟荣恺竟然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对面,而文鸢这次没有坐在荣恺旁边,荣恺的身旁分别是程政和顾骥玄。
看桌上的烧烤卖相,便引得人食指大动,众人尝过之后,更是夸赞奚宁手艺出众,特别是程政,那是恨不得夸上天去,顺便动机不纯地表达了对顾骁白的羡慕。
荣恺凝着脸,一个字的客套话都没说。
晚餐的后半场,除顾骁白之外,在场的男人,和擅饮的几个女生,都开始一边玩酒桌游戏一边拼酒。
奚宁附到顾骁白耳畔,提出让他和自己进屋。
顾骁白低头看了看她,只见她面若桃花,仰着脸看他,鹅黄色的旗袍衬得她清极美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眸色微暗,用极其清沉磁性的声音,询问道:“去房间?”
奚宁羞恼地剜了他一眼:“我是想用客厅的钢琴给你弹奏。”
顾骁白笑着起身,拉起她的手,两人走到客厅摆放着的钢琴前。
生日歌的音乐,很快从奚宁纤白的指尖倾斜而出,就着欢快的乐声,她靠着顾骁白的肩膀,给他清甜地唱了一首生日歌。
冰凉的月色中,刚才还在喝酒的人们,听到了客厅飘来清甜动人的音乐和歌声。
透过透明的落地窗,他们都看到了这无比浪漫美好的一幕。
荣恺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他的坐姿矜贵又散漫,侧过脸,冷锐的视线穿过身旁的人,像猎鹰一样盯着窗里的男女。
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她靠着他的肩,给他唱歌听。
暧昧的灯光下,明媚动人的女孩,英俊逼人的青年,偎依在一处,看上去还真是一幅极其浪漫的画面。
浪漫到,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刺心。
此时,顾骥玄悠悠出了声,“就算再不甘心,你也应该放弃了。”
荣恺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几秒,才懒懒地回:“骥玄,你的弟弟为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孩子,放弃政治前途,树立我这样一个敌人,难道你作为哥哥,乐见其成么?”
顾骥玄啜饮了一口酒,平声静气地回答:“这是他的选择,就连我爸也无法干预。”
荣恺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目光扫过不远处笑容甜美的周微微,被美酒沁润过的嗓音更多了一丝慵懒,
“所以,你不如管好自己。”
他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微笑,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虽然心猿意马是男人的天性,不过文婵外柔内刚的个性,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说完,荣恺将空酒杯放到了桌上,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客厅。
他走到两人面前,眼神一扫之前的散漫,犹如鹰隼一般,凌厉至极。
荣恺笑了一下,双手搭在钢琴上,完全不在乎她身边的人作何反应。
他倾身看向奚宁,唇边的笑意,仿佛漫不经心,又好像昭示着山雨欲来。
“我很想知道,在你眼里,当年的我算什么?”
第95章
奚宁抬起头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一如往昔,清甜美好,无端就会令人觉得舒心。
但她眼眸深处的冷意,只有近在咫尺的荣恺才能看到。
“只要你不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还会对你保持感激,毕竟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
荣恺微笑地盯了她几秒,在顾骁白起身之前。
“接下来,你还会更感激我的。”他终于又开了口,冷冷的嗤笑,“小溪,我等着你。”
说完,荣恺转身大步离去,还在院里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接启动了汽车离开。
因为他的离开,奚宁不需要再秀恩爱了,否则她还会做得更露骨一点。但现在没必要了,在石头落地后,她此刻只觉得累。
看了眼身旁面色沉峻的顾骁白,她还是露出一抹微笑,“我想他以后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顾骁白只是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今天你累了一天,去楼上休息吧,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文鸢此时走了进来,她美丽的脸上浮着冷淡的笑意,“奚宁,我可以跟你单独说会话吗?”
顾骁白微微蹙眉,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奚宁却在他掌心掐了一下,婷婷地站了起来,“可以的。”
两人去了旁边的角厅,文鸢开门见山地说:“我居然没想到,你是当年那个姓蓝的男孩子。在画展上,我还觉得你似曾相识。”
奚宁一默,点了点头,“我也见过你来找荣恺,在他住所做帮佣的时候。”
她之所以会这么怵文鸢,也是因为当年就发现了文鸢的犀利和敏锐。
文鸢大概早就洞察到自己对荣恺隐秘的暗恋,只是碍于“她”男孩的性别,才没有当一回事,或者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名门千金,也不屑于将那个灰扑扑的男孩放在眼里,如果去和蓝溪争反而低了身段,所以文鸢当时即便察觉,也没必要发作出来,让身为蓝溪的自己难堪。
毕竟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孩,还拖着病痛的妈妈,自己当时又是那么瘦弱苍白,寡言少语,奚宁回头想想,也觉得当年的自己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
即便荣恺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蓝溪,奚宁也无法相信,因为她从内心深处,也觉得当年的自己是不可能获得荣恺这样的天之骄子真心实意的喜欢,十七岁的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生了恻隐之心,所以出手帮了她。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之前没有她这种人的存在。
而文鸢,也不可能将一个小小的蓝溪放在眼里,所以她没认出自己,奚宁也觉得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文鸢不会想到,兜兜转转这些年,她会摇身变成女生,在京市和他们再次相遇。
文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没由来地说:“奚宁,你真是了不起。”
奚宁平静地回道:“过去的事,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毕业后我会成为顾学长的妻子。至于荣恺,他不会再自讨没趣。”
“你是不是太小看他,太高看你自己。”文鸢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而麻木,没有嘲讽的意味,而是一种客观陈述的语气。
奚宁皱起眉,“你是什么意思?”
文鸢露出一个冷漠苍白的笑容,“不管你是男还是女,都能吸引到他,的确是你的本事,我不得不佩服你。”
她伸出手,在奚宁疑惑警惕的眼神里,缓缓抚摸了一下对方漂亮的发髻,“也许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你,这么漂亮,清冷,文艺,还是他的初恋。”
奚宁扭过头去,避开她的碰触,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一定误会了,我不是他的初恋,从来都不是。所以你完全不用为了他将我视作情敌。如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要为了他这样的人成为仇敌。”
“是不是误会,都无所谓了。”
文鸢收回去,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在你消失的这些年里,是我在他身边。他怎么在M国一点一点打拼起来,没人比我更清楚。那些对付金融大佬的手段,用来对付你一个学生绰绰有余,哪怕你觉得自己找到了顾家这个靠山,对于荣恺这样的人,只要你有弱点,他就会抓住这个软肋,不遗余力地去狩猎你,直到他得到你,完完全全地得到。至于得到后,他会不会厌烦,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奚宁蹙起眉心,冷然与她对视,“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你一直寄人篱下,如果不是为了你妈妈,我想你也不会留在别人家那么多年,甚至甘愿为了答谢沈家而联姻,”
文鸢凑到她耳畔,继续娓娓道来,“当年你才十三岁,就可以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医药费去拼命,现在呢,如果拿你最致命的软肋来威胁你呢?”
奚宁握紧了手心,后背瞬间惊出了冷汗,强作冷静道:“你是从荣恺那里听来的?医生定期向我报告我妈的身体状况,如果她那边有事,我作为女儿,不会不知道。”
文鸢眼光波动,“我不清楚为什么医生向你隐瞒了这个情况,按理说这么严重的心衰症也不是一朝一夕酿就的,早就该有苗头了。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听程政说的,现在能给你妈妈做好心脏手术的医生,全世界只有一位,下周荣恺他妈妈回国,这个M国医生会跟着她一起。你现在要早做打算,”
这针针见血的一番话,让奚宁终于验证了,荣恺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蓝樱身体状况突然糟糕到这个程度?!
就算她这阵子没有主动询问,但蓝樱的身体无声无息拖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疗养院还有沈家那边,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奚宁心急如焚,怎么也等不到明天了。
她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生生咬出一道痕迹,几乎是向文鸢硬挤出来了一句谢辞。
“谢谢你告诉我。”
她现在就要赶去疗养院,搞清楚真实情况。
第96章
奚宁赶到南山疗养院时,已经天色很晚,这里管理严格,门岗因为过了探视时间,不给他们的车辆放行,顾骁白打电话和院方交涉,才得以进入。
走进蓝樱的病房前,奚宁忐忑不安。
察觉到她的异样,顾骁白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别害怕,阿姨不会有事的。”
奚宁踌躇后,最终没有走进蓝樱那间病房。
她决定还是在了解过蓝樱的病情之后,有了心理准备,再去病房看她。
询问过值班医生,奚宁才得知,负责蓝樱身体的主治医师已经下班,要见到他,得等到明天白天,不过值班医生帮他们从系统里调出了关于蓝樱在疗养院里所有的记录。
看完整整七年的记录,只有最近的检查结果显示,蓝樱的心衰到了亟需换心手术的地步。
记录中并没表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樱的心脏有了衰竭的征兆,所有的记录中竟然没有一个关键的转变节点。
如文鸢所说,这么严重的心脏衰竭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应该是一个长期的恶化过程。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奚宁和顾骁白花了一个小时细细看完整个记录后还是没有头绪。
她一向信赖蓝樱的主治医师钟医生,对方在精神心理科领域钻研了半辈子,是德高望重的业界领袖。可以说蓝樱从一开始来到京市的厌世,到后来慢慢有了生存意志,都是这个医生的功劳。
奚宁对这位钟医生,既尊敬又感激。
秉持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的态度,她一直都会定期查看蓝樱的医疗报告,因为蓝樱的身体在医生的治疗下已经趋渐平稳,便不会再其他地方想。
可就是这么让她信任的一位医生,竟然连她妈妈的身体情况都不如实告知。
刚才在来的路上,奚宁就给这个钟医生打了几个电话,可对方一个也不接。
奚宁此刻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因为给钟医生开出丰厚薪水的老板是沈家,所以他只会听命于沈家的人。
如果沈家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蓝樱的实际情况,那医生的确是会站到他们那一边,帮着他们瞒着自己。毕竟谁出钱谁话事。
但如果是受沈家指示,那他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瞒着自己?总不可能是为了省钱,毕竟沈霖都愿意一掷几千万的给自己购买房产。
何况她本来就没有打算让沈家一直负担着蓝樱,等沈玺高考完,她就准备将这些年沈家花在她们母女身上的费用全部奉还。
按照沈霖放长线钓大鱼的性格,对方决不可能会为了省下这个钱而和自己交恶。毕竟沈霖还要指着自己帮她笼络好顾家。
至于顾骁白,他更加不可能向沈家开口嫌弃过她妈妈是个累赘。
奚宁在脑子里快速分析完这个事件所有的利害关系人后,如果和沈家无关,也和顾骁白无关,那能怀疑的也就只有医生了。
奚宁多多少少察觉到钟医生对妈妈的不一般,他对蓝樱的细心严谨,数年如一日,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医患关系。
其实奚宁心底也未尝不存着一个自私的念头,如果蓝樱放下曾经的心结,走出那段婚姻的阴霾,接受这个钟医生,好好过完余下的人生,那自己心中的负罪感和亏欠也会少一点。
在觉醒之后,奚宁更加能明白蓝樱心底的悲愤和耻辱,也理解了她对待奚行朝的冷酷态度。
蓝樱明明轻易拥有了异性的爱慕,可是她偏偏选择了一个喜欢过男人的丈夫。他们的婚姻,也许只是因为世俗给奚行朝施加的压力,迫使他走入了这段婚姻。
当蓝樱发现后,她当然无法接受。
这一切,还是奚宁在奚行朝死后才知道的。
有一天蓝樱从外面喝醉了回来,她帮忙照顾,却被蓝樱当成了奚行朝,紧紧抓住她不放,从蓝樱怨恨的诅咒中,奚宁得知了自己郎才女貌的父母为什么硬生生过成了一对怨偶。
奚行朝在世的时候,蓝樱还可以把愤怒仇恨宣泄给这个隐瞒她的丈夫。
在奚行朝死后,这个宣泄口也没有了。
而蓝樱还要天天面对自己这个女儿,奚行朝的女儿,她人生失败的耻辱象征。
但蓝樱还是没有狠得下心抛弃自己这个女儿,甚至让自己见证了她的放纵行为。
奚宁当时真的希望她能丢下自己,远离那些卑劣的男人,去做回一个正常的女人,没有累赘地面对新的人生。
大不了,失去父母的自己可以再回福利院,毕竟她做过十二年的孤儿,再变成孤儿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蓝樱却不这样想。
她宁可任由自己腐烂下去,也不丢掉和奚行朝的女儿。
奚宁不知道她对奚行朝究竟是彻头彻尾的恨,还是一种畸形的感情。
如果真是蓝樱一手促成现在这种结果,并令钟医生做了帮她隐瞒病情的帮凶,奚宁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她缓了好一会,才给钟医生又打去电话求证,可对方还是没有接。
顾骁白见她眉眼气郁愁苦,轻轻握住她的肩,温声劝慰道:“好在阿姨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只是等一个晚上而已,到了明天再问清楚吧,今天实在太晚了。”
值班医生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其实也见过奚宁几次,对她印象非常深刻,对待这样少见的美女,虽然她身边有一位高冷俊美的男朋友,但也不妨碍年轻医生怜香惜玉,不忍看她为了搞清楚状况太焦心。
男医生忙认真察看蓝樱的治疗记录,最终给出了一个可能的推论。
大概从两年前开始,蓝樱就服用一种新型的精神类药物。
虽然这种药在同类型药品中治疗抑郁症的效果最好,但鉴于蓝樱的身体状况比较差,而且心肺功能因为曾经的经历有了不可逆的损伤,如果她再大剂量使用这种药品,会导致她的心肺和神经系统永久性伤害,因此医生要求护士每日严格控制药量,佐以其他药品综合使用。
问题很有可能出在这个新型药品上面。
鉴于蓝樱已经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如果因为药品剂量导致了心肺功能恶化,她应该早就有所感觉,因为心脏衰竭的不适感本人会非常强烈,她随时可以告知医生和奚宁这个女儿。
顾骁白皱着英挺的眉宇,听完也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低头看向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自己怀里的身体开始在发抖。
奚宁已经是完全明白了。
她的眼泪一向令他无所适从,此刻,那些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粉润的脸上滚落下来,更是让他心软的发疼。
顾骁白搂过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的沙发坐下,安抚着她的肩背,沉着地宽慰她,
“虽然现在情况不太好,但也不是不能补救,等明天我们安排几个部门的医生会诊,拿出一个最妥当可行的手术方案。奚宁,阿姨的身体一定会恢复健康的,别担心。”
但奚宁知道这是安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能解决。而且蓝樱也不一定会同意做手术。
今时不同往日,七年后的她,已经完全是个能独立的成人了。
两年前,正是她十八岁才成年的时候。
她抬起那双眼眸,含着水雾,显得异常乌黑清澈,好像被逼进绝境的小兽,格外引人怜惜。
奚宁摇了摇头,缓慢艰涩地解释:“我妈在和医生在一起瞒着我,从前我还小,所以她还有牵挂,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我了。”
“她也根本不想见到我。”
他听到她这样低迷凄弱的声音,心都颤了颤,更加拥紧了她,可也明白,她们之间非比寻常的母女关系,掺杂着奚宁的父亲在其中,不是他一时就可以开解得了的。
七年前,她失去父亲,母亲病倒的时候,也会这样害怕和难过吗?所以她才会对施以援手的人念念不忘……
顾骁白摒弃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想法,细致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渍,郑重道:“奚宁,进去和你妈妈当面说清楚吧。你们是母女,还有什么关系比这更亲?如果她不心疼你,就不会等到你真正长大了。”
奚宁点了点头,擦掉脸上的泪痕,起身朝蓝樱的病房疾步走去,却又硬生生在门口停住了。
顾骁白在她身后。
她回过头看他,刚才那阵伤心难过已经从她眼睛里消失。
在他清沉有力的目光下,她又恢复了那种如水般的沉静。
奚宁轻轻转动门把手,开门走了进去。
高考结束后,她就没有再踏进过蓝樱的病房。
一方面,她害怕这个唯一的亲人,恐惧从蓝樱的眼里看到厌恶和漠然,另一方面,她对于蓝樱感到愧疚,她想减轻负罪感。
从她十二岁,就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奚行朝和蓝樱的女儿这个身份。
她告别了孤儿的人生,也真正拥有了血缘意义上的亲人。
她的爸爸那么阳光英俊,事事都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会温和地辅导她写作业,会在夏季的夜晚陪她看星星,哪怕去再远的地方都给她带回来最漂亮的衣服和玩具。
她拥有这样的父亲,等于拥有了全世界。
而她的妈妈那么美丽骄傲,虽然平常待她冷漠,可当蓝樱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偶尔教她跳舞。
奚宁已经非常满足,她觉得人不能太贪心,上天给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是对她过去十二年孤儿生活的一种补偿。
可这样美满的人生时光,太过短暂。短暂得像是偷来的。
奚行朝去世时,自己的恐惧和绝望,奚宁至今记忆尤深,因为蓝樱没有抛弃自己,她格外珍惜这样的母女情分。
可是在蓝樱酒醉失言的那个夜晚,奚宁才知道,蓝樱从来没有接纳过自己,也深深恨着奚行朝。
那时奚宁倒希望蓝樱抛弃自己了,因为只有这样蓝樱才可以从这段婚姻关系中解脱。
可蓝樱非但没有选择解脱,反而越陷越深,又被别人带着染了不良嗜好,她突发病倒后,她们撑了一段时间,直到撑不下去了,奚宁选择接受沈家的援助。
奚宁知道,以蓝樱的心性,她接受沈家的供养,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
但当时的蓝樱,还是选择活了下去。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不放心,等自己长大而已。
奚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蓝樱的病床前。
周遭静的能听到医疗器械运行时的电流声。
蓝樱已经年过四十,她苍白病弱,却仍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韵致,宽松的病号服下,依稀可见瘦弱的身躯。
曾几何时,蓝樱婀娜多姿,是个气色红润、美艳绝伦的女人。
长久的病痛夺去了她的红润和美丽。只有那消瘦却依旧精致的脸部轮廓,可以窥出她曾经的绝艳容颜。
病床上的蓝樱似乎察觉到身边有人,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奚宁,她目光凝滞了片刻,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骄傲如蓝樱,从小到大都是男人关注的焦点,可她却在某天得知,精挑万选的丈夫,心里有着另外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女性,都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两个男人爱情中的牺牲品。更不用说蓝樱这种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
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奚行朝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婚后的奚行朝虽没有再和那个男人有过牵扯,可她却仍感觉到了耻辱和背叛。
她在那么多男人里选中的他,她坚信自己用独特魅力征服了他。
她喜欢他冲自己微笑的样子,微微弯起的笑眼,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那种温柔明澈,是她在别人身上没有感受过的。
她满怀憧憬地走入了爱情和婚姻,可是到头来,两个人的相濡以沫,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世俗道德的规训,要求他做一个娶妻生子的男人,所以他才按部就班娶了她。
这多么无耻!多么好笑!
可是,这是她选择的路,她打碎了牙都要走下去。
她毫无顾忌地讽刺他打压他,拼命挥霍着他挣来的钱,她要拖着他,拖死他。
但这一天来的太快了。
在奚行朝死后,她毫无牵挂,活的放浪形骸,她逐渐经历了很多男人,却发现那些人无法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她还是会经常梦到那个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的男人,即便他是个拙劣的骗子。
而眼前这个和他几多神似的女孩,在她的怅然和迷惑中,低低地叫她:“妈妈”。
因为这一声,蓝樱的眼神从怔忡逐渐恢复正常。
神智清醒后,她不愿再多看奚宁一眼,再次闭上了眼睛,气弱又不耐地问,“你怎么来的,已经很晚了。”
奚宁坐到她的床边,“妈妈,我们可以脱离沈家了。以后,你不用再有心理负担。”
第97章
听到这句话,蓝樱这才睁开眼,目光深幽地看着奚宁,“沈家那个男孩来找过我,他口口声声说他要跟你在一起。”
奚宁挤出一个笑容,“沈玺才多大年纪,他能知道个什么,不过少年气盛,沈阿姨决不会同意的。”
蓝樱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虚弱地说道:“有哪个做妈的能拗得过儿子,如果他铁了心,也不是不行。毕竟你们一起长大,他虽然比你小,对你还算挺有心的,沈家也算是京市的富豪了,他知道我不待见他,还总是来看我,比他那个伪善至极的爹是强出太多了。”
“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男人,看人看小,这男孩子,其他的倒是其次,难得的是心诚。”蓝樱低弱的声音里突然有种不屑,“总好过日后被别的男人蒙骗。”
奚宁并不知道沈玺给病中的蓝樱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对孟开筠深恶痛绝的蓝樱,对他的儿子如此认可。
她想到还在门外的顾骁白,略踌躇了几秒,选择跟蓝樱道出一切,“妈,其实我已经有了未婚夫,他对我很好,也很优秀,我本想等我们稳定下来再告诉你。”
蓝樱怔住了。
奚宁见她唇瓣很干,去倒了杯温水,插了吸管,递到了蓝樱面前,才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妈,你目前的心脏状况很差,我明天要告诉钟医生,那款新型的精神药品现在可以停药了,这药对你的心肺功能损伤很大。”
蓝樱喝了几口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门外,久违地叫出了女儿的小名,艰涩中显出一丝罕见的亲密,“宁宁,我要看看他。”
奚宁很是紧张,她一直害怕出现在妈妈面前,所以当初顾骁白提及要来看望蓝樱,被她直接拒绝了。
但是蓝樱的要求,她不可能会拒绝。
顾骁白进来后,蓝樱努力地坐直了身体,奚宁连忙帮她调整了床位。
蓝樱盯着顾骁白,认真又仔细地打量,漂亮的桃花眼中多了点神采,神情很是郑重。
饶是顾骁白一向端冷沉着,此刻面对奚宁的母亲,自己未来的岳母,也是有一点紧张。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还是彬彬有礼地问候道:“阿姨,很抱歉这么晚打扰到您休息了,初次见面,身为晚辈,我没有准备,实在很失礼。奚宁很关心您,听说您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才连夜赶来。”
他这几句话,既表明了对蓝樱的尊敬看重,也透漏出奚宁对蓝樱的关怀。
蓝樱虽然对他的温文有礼有了一点好感,还是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骁白。”
蓝樱又问,“你们这么快订了婚,大概是因为沈家的牵线了?看你的样子,也还在念大学吧?怎么会这么早订婚?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对宁宁这个人了解有多少?”
奚宁勉为其难地看向顾骁白。
他这个当事人一点也没有被追问的不耐烦,而是认真谦逊地回道:“阿姨,我很早就认识宁宁了,不瞒您说,我也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她,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不过,我们确实是通过沈家才订婚的。我是A大的法律系的准毕业生,接下来会去律所工作。我家里人口很简单,妈妈她很早就过世了,爸爸在司法部,大哥在检察院,不出意外的话,我好好工作,日后挣得薪水也够养家糊口了。”
听到他这样说,蓝樱心里瞬间就有了底,不免冷冷哼了一声,“孟开筠和沈霖,真是会找,找了你们家这样一桩姻亲,对孟开筠益处多多。”
顾骁白微笑着,他此刻的笑容格外真诚:“无论怎样,您才是奚宁的妈妈。以后我和奚宁会常来看您。”
说了这片刻的话,蓝樱已经是精神不济,在初步的打探后,她此刻也放弃了知根知底的沈玺,沈玺身上毕竟有她最厌恶的那个男人的血缘。
而眼前的青年,他未来也是律师,蓝樱不喜欢这个职业,也不可否认这个行业的翘楚是可以挣大钱的。不然她当初也不可能在奚行朝的纵容下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虽然这个年轻人没有言明他父亲的职位,但仅凭他这一身的清贵气质,蓝樱也不难推断,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他也是一片真心,当然更适合奚宁。
自己已经足够疲惫衰弱了,没有时间再去挑选和检验其他可能的人选。
眼前这个姓顾的男生,年轻,英俊,富有,前途光明,目前也的确是喜欢女儿的。那就够了。
真心只在当下,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得到以后会不会变?
她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不可能会对女儿的人生过多插手。留给自己的时间也已经没有多久了。
蓝樱懒怠地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我已经很累了。”
顾骁白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情绪消沉的奚宁,仍旧笑得很俊美真诚,“阿姨,您先好好休息,等您明天精神好点,我还想再正式拜访您,可以吗?”
蓝樱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奚宁帮她又将床位调了回去,蓝樱再次挥手逐客,转过身闭眼休息了。
顾骁白拉住奚宁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静悄悄地带着她走出了病房。
回程的时候,她整个人窝在副驾驶,清冷精致的眉眼怏怏耷着,像淬了一层薄冰,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生闷气的时候,冷得像冰,但在顾骁白眼里,却还是可爱得很。
他此刻并不知道奚宁在为什么生气,她生气时让人想要疼她逗她,可他更喜欢她笑的样子,她清甜的微笑令人想一亲芳泽。
他也真的探身过去,亲了亲她的唇瓣,“奚宁,不要担心,你妈妈的病会好的。”
奚宁低低应了一声,扭过脸去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真的会好吗?不管是蓝樱的话,还是荣恺的话,都让她没有一点把握-
深夜时分,荣恺从那个不欢而散的派对回来后,在伏案处理从F国那边传来的文件。
却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荣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人,挑了下眉,接通了。
“真难得,赵女士,你也有闲心来管我了。”荣恺轻哼了一声,是身为人子的调侃。
“你是我儿子,我不能够抽空关心你?”赵元在那边笑道,“在M国学了一身的臭毛病回去,荣先生没把你这个大儿子丢到军校去重炉回造?”
荣恺关掉电脑屏幕,懒散地把玩着桌上的玉樽,“要不是有生意绊住脚,我也不想回来碍他的眼。”
赵元“啧”了一声,不客气地揭露道:“你跟你亲妈也不老实交代,我看你是被哪个女人绊住了脚,M国这边的生意全丢给小K帮你监管,你倒知道省事,这两个多月也不回来一趟看看。”
荣恺懒懒地回:“我妈手下的精兵强将那么多,我是不用白不用。”
赵元无奈地笑了,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是你拜托约翰跟我一起回国的?”
“不搬出你,约翰这个全球第一的心外科医生也不会屈尊来我这里。”荣恺回答得气定神闲。
赵元似真似假地戏谑道:“到底是哪个姑娘把我儿子给勾住了?怎么回国一趟,就像变了个人。听你奶奶说,你看上的那位,好像还是别人的女朋友?啧啧,听说连荣家你都回去几趟了,不会也是为了这姑娘吧?”
赵元虽然跟荣父早就离了婚,但荣恺的奶奶跟这个前儿媳关系还算融洽,因为赵元算是荣老夫人从小看到大的,既是故交之女,又做了自己的儿媳,比之许静,有不一样的情分在。她们也偶尔会互通电话,了解荣恺的近况。
荣恺听了,冷哼一声,“那也是我奶奶的家,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还非得是为了别人?荣首长见到我这个不孝子,不见得还能宰了我。”
赵元顿了几秒,叹道:“男人对第一个儿子哪有不看重不疼的,你不要再为你外公的死跟你爸过不去了,他当年也有他的难处,你以为你跟荣家决裂,他心里舒坦?大院里有哪家孩子是像你这样反叛的?”
荣恺便不回答,只哼了一声。
赵元又道:“天天这样玩世不恭,你爸那个老古板能看得惯才有鬼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然我给你找个厉害的女朋友管管你?文鸢就算了,她太顺着你。我有个好人选,X集团总裁的小女儿瑞娜,你认识吧,我觉得她挺不错,跟你是校友,我——”
荣恺冷冷打断:“那些个所谓的名门贵女,您千万别推给我,我消受不起。”
赵元气得笑了,“你不要人家,人家还不要你呢!”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那真是谢谢她们慧眼识珠。”
第98章
从疗养院出来后,奚宁整个人都是脚步虚浮的。
蓝樱对于她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意义是超过奚行朝的。
因为蓝樱,她拥有了血缘意义上的母亲,而母女这一层关系,天然就比父女要更亲近。即便囿于奚行朝的欺骗,蓝樱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格外疏远,但奚宁仍是在乎这个妈妈的,甚至因为奚行朝对她的疼爱,奚宁的在乎更蒙上了一层愧疚。
她虽然得到了奚行朝的父爱,但是父爱却是建立在蓝樱的痛楚和屈辱之上。在觉醒之后,奚宁就更加能明白蓝樱当时的痛苦。
所以照顾蓝樱,是她作为女儿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替疼爱过她的奚行朝完成的某种赎罪。奚宁不能接受蓝樱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亡,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也要让蓝樱好好活下去。
她昏昏沉沉地走进了那幢豪华的房子,又神游一般地抱着嘉宝,絮絮地跟它说了好久的话,说完她也没记得自己说的什么。
顾骁白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奚宁抱着嘉宝窝在地毯上,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走到一人一猫的跟前,俯身从奚宁怀里接过嘉宝,“水都放好了,先去泡泡澡吧,你今天累了一天了。”
奚宁点了点头,看着他挽起的衬衫袖子还沾到了水,显然是疏于做这种照顾人的差事。
她走进浴室,脱掉了衣服,在温暖的水里舒服地泡着,似乎连烦恼都在这一刻清空了。
可是这样的安逸是短暂的。她擦干身体,没有穿上浴衣,而是换上他刚才被水弄湿后脱下的衬衫。
她当然知道,在洗完澡后,穿上未婚夫的衬衫,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但在这种极度烦闷的时候,她需要做些什么来疏解,或许这种生理上的慰藉就可以。事实上,在昨晚打破那层壁障之后,现在她和顾骁白越亲密,她就越在心理上有种报复的快感。
荣恺那句如同威胁的话,令她只感觉到被拿捏的愠怒和恶心。哪怕是她在占据先机的情形下,她依然因为身份和实力的差距,被这样高傲恶劣的男人用家人来进行威胁。
书里他居高临下的讽刺还历历在耳,眼下他又换了另一种方式来讽刺她。好像她就天生该受制于他。
奚宁看着浴室的镜子,刚刚洗完澡的她,皮肤犹如才剥壳后的荔枝,粉白细腻,漆黑的双眸和浓密的睫毛因为沾染水汽,清灵之中透着一种迷离,轻轻一眨,显出眼波流转的娇美。
她拨开领口的湿发,男士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十分宽大,露出了她修长如玉的天鹅颈,漂亮的锁骨,还有半遮半掩下的一抹软玉,昨晚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
她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就这样缓缓走了出去。
顾骁白已经换好了一件黑色的浴衣,见奚宁这样走了出来,他蓦地一怔,回过神后,见她整个人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粉色,生怕她泡的太久缺氧晕倒,立刻快步过来抱她。
奚宁虽然存心诱惑,却还是脸皮薄了,在他近身的那一刻,死死地揪住了衬衫的下摆,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顾骁白盯着她低垂的眼睛,清润低沉的声线也有了一丝惑人的嘶哑:“你故意的,宁宁。”
奚宁低声问:“难道你不喜欢吗?”
她身上的香气美妙绝伦,几乎让他重回到昨夜那场醉人的鸳梦。
他盯着她愈发粉白漂亮的脸,喉咙发紧,声音也愈发低沉,“可昨晚我怕太频繁会弄伤你。”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多放纵自己,更不想因此吓到她。虽然他很清楚他内心的欲望只是在被自己死死压制着而已。
他将她半抱着搀到了床上,因为极力克制,没有再多看这样活色生香的她,“我知道因为阿姨的事情,你今晚心情很低落,但事情会被解决的,明天会诊之后,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病,她会长命百岁,儿孙绕膝,等她好了,我们在旁边给她买一处房子,这样你每天都能去看她。”
没有得到她之前,那种冲动和仓促,还有不可言说的嫉妒不安,都在促使他占有她,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但在她昨晚的主动之后,他现在反而不想让他们的感情跟“性”扯上太多关系,因为这让他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他不想让她认为,他对她的爱是掺杂着过多的情欲和占有欲。
因此,他可以对她此时的诱人邀请拒绝,他必须强作镇定,极力摒除那些从心底无限向外迸发的渴望。
不管是那段不愉快的记忆,还是现在,她都是他的。她最美的样子只对他绽放,只有他一个人见过。
他应该感到满足了。他曾经只能远远看着那个清灵的少女,现在她的身心都已经属于他,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连命运也站在他这一边。
顾骁白的双臂撑在她身侧,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微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快睡吧。”
随后他起身想要离开,去别的房间睡觉。
她却双手圈住他的脖颈,直接将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到一起。他的下巴贴着她的颈窝,呼吸拂在她的耳边,立时灼热沉重了起来。
奚宁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想到昨晚那副抵死纠缠的场景,心里惧怕的同时又有种跃跃欲试的酥麻,她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书里会说这种事情可以解压了。
静谧而迷离的房间中,立刻涌起一种暗潮,两个人无需出声,也能感受得到。
他似乎按捺了很久,才撑起身体,指尖微颤地解开她的衣扣,嘶哑至极地问:“可以么?”
她微微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扑闪,露出了一个清甜的笑容,“顾骁白,你怎么变了呢?”
是的,他怎么变了?
她对于男□□望的恐惧,他不是不知道,以前他出于嫉妒和不安,总是强势的和她接吻,和她做一切情侣间应该做的事。但在真正得到她以后,他现在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而又慎重。
接下来,无需多言。
过程中,她还是在轻轻颤抖,但她一直柔柔地抱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像清澈又迷离的湖水,一直在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放纵,被她全部收入眼底。
等奚宁终于睡去,尽管身体疲乏,他依旧坐在她身边,静静看她的睡颜。
看着她睡梦中的面容,他觉得心里不再缺失了。
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第99章
清晨,奚宁熟练地将鸡蛋在平底锅煎成两面金黄,然后又用番茄炒熟调味,不一会,番茄浓汤的香气就飘散了出来。
奚宁做菜的厨艺很一般,但是日常的水煮面条什么都不在话下。
面条可以算是很经济实惠的食物,只需要白水煮沸,再加上一点素菜和调味品就可以美味地果腹。过去经济拮据时,她可以一个月连着吃各种做法的面条,酸辣面,担担面,炸酱面,都是她的饭桌常客。
拥有这样的生存技巧,也不过是因为贫穷硬逼出来的。
知道顾骁白的脾胃是吃不惯她家乡的重油重辣,所以他们住在一起后,第一顿早餐,奚宁就做了很清淡的番茄鸡蛋面。她现在也没心思在饮食上去捉弄他了。
顾骁白站在旁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做着早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心疼,又辛酸,就像昨天看见她为他准备的烧烤一样。
她不过才二十岁,可是这些生活技巧,她早早就熟练掌握了。
他不禁有点惭愧,自己每每想插手帮忙,也是蹩手蹩脚,因为他的确是从小到大没怎么进过厨房。
刚才他只是走了过来,什么还没说,便被奚宁果断拒绝了他未出口的帮助。
面条一根根浮起在水面,奚宁用长筷麻利地捞起来,分别装到已经放好调料的碗里,却被他从身后搂住了腰肢。
顾骁白在她马尾扫过的白腻脖颈处,轻轻地吻了一下。
即便在夜晚,他们有过那样不分彼此的肢体纠缠,可以说是淋漓尽致的性事,但是在白天,她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熟门熟路的亲昵。
她关掉火,在他怀里不安地挣动了一下,“待会儿面条就凉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连同胸膛微微震动着,顺势低头,在她格外粉润的脸颊上又珍重地吻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奚宁,我们一直都这么好下去。”
然后他很快放开了她,将那一大一小两碗面条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
当奚宁不需要“性”来作为一种解压手段时,她就会拒绝和他有过多亲密的接触。因为做那种事的时候,他身上的那股劲头是令她有点害怕的。
所幸他刚才没有过多纠缠。奚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从他们交往以来,顾骁白的欲念一直很强,奚宁也只把他那些强势的索求,当做是正常男性的生理需求。
但是他们真正发生关系之后,顾骁白反而表现得克制,虽然昨晚的过程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强势,但毕竟是她先开的头,而且也只做了一次。在她表示累了之后,他虽然意犹未尽,却没有再继续。
今天清晨,他同样也没有纠缠她。
才开过荤的男人,难免会对这种事很上头,何况奚宁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美,对男性不会不具有吸引力,但顾骁白却表现得很克制很反常,奚宁难免有些疑虑。
两人坐在一起吃完番茄面。
顾骁白自觉地收拾着碗筷,开口道:“我这几天请了假,等你妈妈这边处理好,我再去律所报到。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南山疗养院。”
奚宁抿了抿唇,神色之间露出一点犹豫不安,“学长,我看……还是不要耽误你的工作了,我妈妈那边,我自己去解决,你已经为我操心很多了。”
她当然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她知道,男人在为伴侣付出的时候,如果得到对方的感激和愧疚,他会忍不住付出更多。
她现在要和沈家划清界限,就不能再占用沈家的资源,而仅靠她自己,是不可能获得那些最顶级的医疗资源,所以她需要顾骁白的帮助。
不然让她回去求荣恺,她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顾骁白揽过她的肩,格外怜惜,“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奚宁,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岳母,她的健康当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奚宁黑清的眼睛异样的水润,在他怀中仰起脸,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在那微凉的唇上吻了吻。
她甜润的声音里有一丝沙哑,“谢谢你,顾骁白……谢谢你在我身边。”
用完早餐后,他们开车一起去了疗养院。
顾骁白的舅舅是京市的商界大鳄,人脉很广,也正好认识这个疗养院的院长,昨晚就帮忙安排好了今天几个部门的会诊,因为蓝樱的身体状况近期急剧恶化,现在不光是急需做换心手术,还有肝脏、胰腺这些地方也有各种程度的损坏。
目前蓝樱所在的这家疗养院,虽然设备高端,服务水平一流,但却是以疗养为主。要完成这么罕见的换心手术,还要不引起其他部位的并发症恶化,对于主刀医师的专业要求实在是极高。更别说蓝樱一直就精神状态不佳,万一在手术阶段求生意志薄弱,是很不利于手术成功的。
为了将手术风险降到最低,在场的几个专家都一致达成共识,最好将病人送往M国最顶尖的心外中心,请全球首屈一指的心外科医生约翰来操刀,才能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奚宁听完了他们的会诊结果,不由想到荣恺那句如犹在耳的讽刺和文鸢的提醒。
的确是提前做好了准备,早就等着抓住她的弱点,逼着她就范。
奚宁拿不准这个手术该不该去国外做,也不知道是不是院方故意在推诿,难道除了那个M国医生约翰,这么大的国家还能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做这台手术的人吗?
顾骁白跟几个部门的医生正在讨论接下来去国外治疗的细节。
奚宁上前拦住准备提前离开的钟医生,他是蓝樱在疗养院的主治医生,虽然主攻精神心理科,却在整场会诊中自始至终都没发一言。
她承认自己作为女儿的失职,但也对钟正的不负责任极为恼怒。
她站在钟医生的面前,冷湛地质问道:“我妈妈的病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钟医生,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说法吗?”
钟正看了看眼前这个和蓝樱有几分相似的女孩,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道歉的语气格外凝重诚恳,
“奚宁,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她气得冷笑:“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算了,你作为主治医生,竟然自诩深情,看着她作践自己的身体,都不告诉我!”
钟正淡然平和地回道,“我知道自己已经不配做一个医生了,所以昨天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
他缓缓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我不想亲眼看到你妈妈继续衰败下去,直到失去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体征。病人的身体健康是第一位,我却将个人感情放在第一位,已经失了医德。你作为她的女儿,可以因为我的失职,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奚宁竭力压抑着怒火,咄咄发问,“现在追究责任能让她好起来吗?你如果真的关爱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身体败坏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你所谓的感情?”
钟医生清矍的面容依旧温和,目光坚定而热烈,“我只是想尽己所能帮到她,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会帮她完成。”
奚宁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温厚的中年男人。
他的思想已经进入到一种走火入魔的境界。
她已经没必要再跟他多费口舌下去了,如果他不能照顾好她的妈妈,只会毫无底线地宽纵对方,那他就是个没用的弃子,连曾经给予他的感激和信任,奚宁现在回想都觉得作呕。
她目光冷然地看着这个人,“钟医生,我本以为你是个善良又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所以我放心地把妈妈的健康交给你,还当你们能顺其自然走到一起,好好过完后半生。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我会送她去M国,请最顶尖的医生给她做手术,她一定会康复起来的,但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
顾骁白结束了和医生的交流,见奚宁神色格外清冷肃穆,朝他们这边走来。
钟医生对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由衷的欣赏。
钟正对待奚宁的态度,没有因为她方才的话而改变,而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和:“奚宁,在送你妈妈去M国之前,你必须征得她本人的同意,否则术后恢复会很不理想,只会让她身体不断承受痛苦。”
奚宁厌恶他这套假仁假义的说辞,冷笑了一声,根本不予回应。
顾骁白颔首问道:“谢谢,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注意吗?”
钟医生叹了口气,“虽然我们建议在国外手术,但那位专攻心外科的约翰医生不仅很难接触,还只接待M国的上层人士,从来没有为国外的病人做过手术。”
“想要请动他开刀,恐怕很费周章。”
第100章
蓝樱的病情容不得再拖,奚宁向学校请了长假。
不知道顾骁白是通过谁联系上了约翰的助手,那个助手说,约翰下周一会飞到京市处理一点私事,借此机会,他会帮忙安排他们见一次面。
奚宁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今天早上,还是顾骁白开车带她过来,他在请了几天假陪着她后,终于去律所了。
这几天她一直待在疗养院陪着蓝樱。
奚宁知道蓝樱不喜欢自己陪在她身边,但现在情况特殊,她不得不违逆蓝樱的意愿,监督她吃饭吃药,做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所有这些最新的检查资料都要整理好后,交给国外那位约翰医生供他判断。
她将蓝樱服用的精神类药物全给换了,惹得蓝樱发了好一通火,并坚持要叫钟医生过来。奚宁平静地告诉她,钟医生因为渎职,已经离开这家疗养院了,永远不能再接近她。
蓝樱气得浑身哆嗦,撑着虚弱的身体,将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她的脾气向来如此,奚宁从小就习惯了。
奚宁一边收拾满屋狼藉,一边等她平静下来。
“妈妈,等和M国那位医生商量好了,会尽快给你做心脏手术。”
蓝樱对她怒目而视,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别在那里自作主张,让我拖着这么一个病恹恹的身子,等头发和牙齿都掉光,苟延残喘地再活上几年?呵呵,我死都不会做这个手术!”
奚宁轻轻地问,“那你又为什么瞒着我糟蹋身体,明明可以不用弄到这种地步。不管你现在怎么说,我也会让你活着,就算你戴上假发,你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蓝樱不屑地冷笑,依然美丽的桃花眼中闪过怨恨和忧愁,“现在的我不光衰老,丑陋,还这样虚弱,我连镜子都不敢照,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就算看到你那个早死的骗子爸,他也只会嘲笑我。”
奚宁心里震恸了一下,还是努力扯出安慰的笑容,“不会的,爸爸说过你永远是最美的,我们都记得你最美的样子。等手术之后你好好恢复,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我们住在一起,你觉得好不好?”
蓝樱眼神幽深地笑了:“是那个姓顾的男孩子说的,你还真信他的话?他还这么年轻,你以为他现在对你百依百顺,就会一辈子对你百依百顺?要是真拖着我这个病秧子的妈住到一块,你看他还能有几时的耐心。这样的公子哥,不过随口一句哄人的话,你要是当了真,就是在提前磨灭他对你的耐心。”
奚宁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轻微扑闪着,“他对我很好,这几天也一直是他在托人联系手术的事情。我们将来会结婚,他有照顾你的义务。”
蓝樱靠在病床上,眯起那双水媚的桃花眼,认真打量了奚宁一遍,凝重地问道:“你们发生关系了?”
奚宁僵了几秒,才缓缓点了下头。
即便两人是母女,谈论这样的私密话题,也足够尴尬了。
但蓝樱显然不避讳这点,而是语气沉重地告诫:“你还小,不要未婚先孕,而且他们那样的家庭,奉子成婚会让人看轻你。”
奚宁连忙尴尬地低声解释,“有做避孕的措施,我们没准备现在就要孩子。”
蓝樱只是淡淡笑了笑,“那就好,年轻的时候别只顾着谈爱情,抓到手的物质才是第一位,那姓顾的男生家世好长得好,现在又对你正上心,你要早点落实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至于我这个拖油瓶,你就不用管了。”
奚宁不再跟她争辩。她知道蓝樱骨子里的执拗,仅凭自己三言两语无法说服,所以她准备按照自己的心意继续执行。
医生建议手术前蓝樱最好吃流食,奚宁今天还是给她准备了小米粥和各色精致的小菜。
蓝樱才勉强吃了一点,就不肯再吃,奚宁还想再劝她吃一点,这时值班医生通知她,给蓝樱做的全身检查结果出来了。
看过检查结果,奚宁从医生那神思不属地回到病房,却看到蓝樱正微微笑着在跟沈玺说话。
奚宁心头的烦闷还没褪去,看到这一幕两人和谐交流的场景,只觉得分外诡异。
她当然知道,蓝樱是有多厌恶孟开筠的,即便接受沈家的多年援助,也抹除不了那种极致的厌恨。虽然不说恨屋及乌,但对于孟开筠的儿子,以蓝樱爱憎分明的性格,她绝对是不会对他有多少好感的,不讨厌就算很罕见了。
沈玺穿着蓝白色的秋季校服,少年意气,俊俏夺人,正坐在蓝樱的病床前,喂她吃着刚才那碗没吃完的小米粥。
奚宁看着蓝樱将那碗粥慢慢喝完,才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那阵久违又熟悉的脚步声,沈玺立时放下手中的碗勺。
他慌忙转过身,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喉咙艰涩,像被人狠狠抓了一下,想说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奚宁垂着眼避开他灼灼逼人的目光,缓缓道:“你是不是忘了跟我的约定,下午不用上课吗?谁让你大中午跑过来的?”
沈玺顿了顿,正色道:“我当然是有事才会过来,一是看望阿姨,二是你天天不回我信息,我不就只能来这里才有机会跟你说事情吗?”
奚宁蹙着眉,“学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学习,你有什么急事非跑来这里告诉我?”
言外之意,显然是不信他这个借口。
当着蓝樱,沈玺不急不躁地回道:“我没有说谎,是真的有事告诉你,就是关于你那位未婚夫,其实这件事我正好当着阿姨的面,说出来让她也听一听。”
蓝樱只是懒怠着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只要记得和我的约定就行。”
沈玺慎重地点了点头,神色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着冷峻。
奚宁狐疑地看着他们,这两人怎么会背着自己有什么约定?
见蓝樱阖上眼皮,她没有多问,上前将窗帘关掉,又将床位调低。
等蓝樱阖眼休憩,她才对沈玺道:“我们出去说。”
奚宁出了病房的门,直接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此时正是午后时分,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沈玺走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了一下,不等奚宁发火,又飞速地收了回去。
他盯着她,哑声问道:“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了?是因为阿姨的病情吗?我回去跟爸妈说,一定会找个技术最好的医生来治好她的病。”
奚宁微微仰起脸看他,沈玺正值青春少年,俊俏分明的脸上全是桀骜明亮的气息,此时他黑秀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热烈直接。顺风顺水的少年,不知道何为愁滋味。
与他相反,她的眼睛分外黑沉,透着微微的疲惫,“你今天来,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