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薛兄, 你为何从书院中退学啊?你是打算转书院吗?”

    风吹过竹林,仿佛林海在涌动,竹林下有三人在对峙, 林琅万分不解,待到来年二月, 他们就要下场了,怎么薛舟这会儿要从书院中退学。

    隋怀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是不是打算回家温习啊?”

    薛舟摇摇头, “我不打算继续往上念了,我打算做生意。”

    “薛兄你糊涂啊你,你都学了这么多年了,哪怕考个秀才回去也好啊, 怎么这会儿说不念就不念, 莫不是有人教唆了你?”林琅着急, 毕竟他自己寒窗苦读了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能下场,自是希望能一举拿中秀才回去的。

    哪里想到薛舟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这个时候退学!

    隋怀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吗?”本朝对于商人科举虽说有限制, 但也只是在做官升官上有限制而已,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能进到麓山书院里进学。

    薛舟肯定地点头, “本来我学识就一般, 就不耽搁这些功夫了,我学了这么多,用来做生意也够了, 而且我最近正忙着一门生意,正到了关键时候, 实在没工夫顾忌书院这边了。正好书院进了新学子,我把位置让出来。”

    而真实原因到底是不是薛舟所说那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隋怀广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不管他们怎么劝,都不会让薛舟改变主意的。

    “嗯……”隋怀广面色甚是难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举止不当导致的。

    “你……”林琅还要说些什么,就被隋怀广拦住了,俩人对视一眼,林琅就知道这是不想他继续问下去了,一时间有些丧气道,“行吧,不念就不念吧。”

    薛舟有些羞赧,“隋兄,林兄,实在抱歉。”

    三人说话的心思也没有,草草聊了几句,薛舟便提出告辞,竹林下只剩下林琅和隋怀广,“你干嘛不让我继续问下去,说不定我再劝下去,薛舟就能留下来呢。”

    “留不住,他已经做好决定了,怎会听你几句就改变主意。”隋怀广叹气道。

    “还以为教到一好友呢,没想到……”

    林琅也跟着颓唐起来。

    俩人垂头丧气地往乙班走去,很快就被夫子逮住,顿时没心思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老板……”

    薛舟急忙忙走到书院外,见到贺晏前来接弟弟,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贺晏将小冬的书包拎起来,抬头笑道,“薛公子,你怎会这个时候出来?家中有事啊?”

    蒙童班下学向来比其他班早,往常这个时候薛舟应该还在书院里才是,今日怎地这么早出来。

    薛舟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没什么,只是从书院里退学了而已。”

    什么?!这还叫没什么!

    贺晏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低头看了看余冬,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指教。

    余冬身负重任,小嘴翕动,“薛公子,你退学了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呢?”

    薛舟惊诧地看着年仅六岁的小孩,他自己这么大点儿的时候还在疑惑,凭什么汉子能入学而哥儿不能?凭什么哥儿就得绣花打扮,不能练武跑马?到底凭什么?!

    怎地这么小,说话得体不说,这心思还这么通透。

    要贺晏知道薛舟心里所想,指不定吐槽道,薛公子你这心思才是六七岁小孩不该有的吧。

    “我不是和你家做了那腐乳生意嘛,最近有些思路,若是你家还有什么新奇的物品,都可以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啊。”薛舟简单说一下,也不怕被知道。

    余冬眼睛一亮,“我这书包新不新奇哦,这是我三叔么做的,是不是很好看!”他指着贺晏手里的书包。

    书包上原是绣着竹子,眼下又添了一只圆头圆脑的食铁兽上去,看上去确实很新奇,而且用布缝制书包比书箱轻便。

    薛舟感叹道:“你们一家子还挺别出心裁啊,什么都会。”

    “嘻嘻是哎,我哥哥他们是很好的。”余冬笑得合不拢嘴,捂着小嘴咯咯笑。

    贺晏见他们聊得有来有回,也不好打扰,就在一旁看着。

    薛舟见状不好意思道,“实在不好意思,贺老板,我们边走边说吧,正好我想继续订些藕粉。”

    “不知薛公子要多少,这个时节,莲藕价贵,做出来的藕粉怕是十二文买不到了。”初冬的时候,很多人的莲塘里的莲藕都挖得差不多了,只有专门在冬日供应莲藕的人家才会特意在夏日种下,冬日收获。

    冬日莲藕产量不高,但剩下够粉够糯,价格也不便宜。

    “这是自然,”薛舟说,“到时候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只要十一月底能拿到货物,多多我这边都要,还有这书……包,不知产量如何,若是也能买一些,那就更好了。”

    薛舟是打算年前亲自带着商队出发去京城的,到时候藕粉五十文一包卖给达官贵人,那也是卖得出去,更别说还有这书包,怕是会风靡京城呢。

    三人慢悠悠往铺子走,贺晏说,“书包生意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这书包生意我三叔么他们已经做了有一个多月,县里虽说不是很多见,但寻一寻还是看得到的,就怕有人已经在学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有可能书包已经不是独门生意了。要有人抢了先,那就不能怪他们。

    薛舟自是听出来了,“那无碍,或者你们可以卖图纸,我这边有绣娘绣工,估摸着会快一些。”

    “我回去和三叔么商量一下。”

    “嗯,”薛舟沉吟片刻,说道,“什么时候,我直接去和他谈吧,若是不介意还能看看你的作坊建得如何了。”

    “……那就明日吧,免得耽搁了时间。”

    夕阳下俩人的距离不远不近,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画面映入眼帘,余满眯着眼睛看去,随后扬声道,“贺大哥……你回来了!”

    他跑到贺晏跟前,又扭头道,“薛公子今日怎会有空前来,快进来坐啊。”

    薛舟看着面前哥儿洋溢的笑脸,心情有些复杂,摇摇头,“不了不了,正好顺路,余老板别客气,我先回了。明日见。”

    “明日见。”贺晏牵着余满的手,低头问道,“小满,今日招工招得如何了?”

    余冬哒哒跑过去牵着哥哥的另一只手。

    手掌一热,余满低头一看,豁……你怎么在这!

    余满心虚地朝弟弟笑了笑,说道,“跑堂招了一个夫郎,叫武阳,他家原是开镖局的,后来……学徒工找的俩汉子,一人叫王小五,另一人……”

    “另一人怎么了?”

    另一人是个孙大火,前不久卢家事发后,虽说当场薛县令没有让衙役去逮捕孙小火,但之后下了堂,他还是记下了这人,偷鸡摸狗看着事小,但实际上这人是个有心眼的,这等人不早些趁他犯了小错的时候教训一顿,以后必定会酿成大错。

    薛县令绝不允许他治下出现这等事,于是乎,孙小火在衙役那记了名,很快就因为和肖老虎争执打架,俩人一同被抓去了衙门。

    这等泼皮混子一旦进去了,挨打是不至于,但严管下挖渠通渠正合适,正是因为这,这两年秋收后的劳役征的百姓真不多,只有以往的一半。

    要不往年这个时候,余家村的汉子也没工夫打什么短工,因着都要去服劳役去了。

    孙小火和肖老虎二人进去后,孙大火就一人过活。

    贺晏好奇,“怎会招他?”虽说孙大火是个憨的,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干些不好的事情来,贺晏想知道余满为何要把孙大火招进去。

    余满原本也不想,但是……

    “他说他能签死契。”

    孙大火是过不下去了,三人所住的那间宅子是孙家的。

    孙大火他爹服兵役没了,亲娘和奶奶也跟着去了,家里就剩他们俩兄弟相依为命,肖老虎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比他们大,保护了当时被欺负孙家兄弟。

    于是俩人就以他马首是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反正靠着坑蒙拐骗,他们填饱肚子,活了下来。

    要说恶事那是真没做过,毕竟肖老虎就不是个胆大的。

    但自从孙小火脱离出去连干了两件大事后,一下子翻身当了老大,他和肖老虎便斗了起来。

    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老大,孙大火左右为难,前不久卢家出了事,孙小火得了消息,就想偷偷把孙家的宅子给卖了,而后远走他乡。

    没想到,被肖老虎发现了,这他可不能答应,这宅子他都住了五六年了,早就当成自己的了,要卖也是他卖!

    俩人便在牙行大打出手,把人牙行都搞得天翻地覆起来。

    正好牙行报官了,俩人就被抓了进去。

    孙大火得知俩人为了卖宅子大打出手时只是生气,但在之后孙小火是想卖了宅子远走后,心灰意冷了,自当没有了这个弟弟。

    他是憨,是直,但也知道若是家里的宅子被卖了,自己就真的要沦落街头当个乞丐了。

    这些时日,他时常到码头去当力工,倒也挣下了几个铜子儿。

    听人说这边招学徒工,他就过来试一试,没想到这余家豆制品竟然是之前那煞星开的,当即他就想走了。

    但介绍他来的那汉子一直帮他说话,孙大火差点就壮汉落泪了。

    “他猛地鞠躬道歉,我都吓到了,”余满拍拍胸脯,“我看他挺,挺真诚的,就想让他试一试……可以吗?不可以的话也能换人,反正我没有说死。”

    他听完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学徒工暂时不合适,就先磨豆子吧,反正余六哥到时候会去作坊,那边我留了一个位置给他。”贺晏将书包递给余冬,“快去写今天的课业吧。”

    余冬巴巴点头,抱着书包回屋里去了。

    “哦对,差点忘了余六哥,那就再招一人。”

    “嗯,对了,贺大哥,”余满话锋一转。

    “你怎么和薛公子遇到的,怎么又明日见啊?”

    第102章 第 102 章

    “嗯?什么?”

    贺晏愣了一瞬, 眼皮轻掀,看向面前的哥儿。

    “我说,”余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对于那句明日见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你俩是怎么遇上的?”

    贺晏一把将房间门推开, 半搂着人推进去,反手合上,而后才走到余满面前, 托着他的脸颊,在上面亲了亲,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我去接小冬,正好在门口遇到他从书院出来, 就闲聊了几句, 小冬和他聊得比较开心, 他一道过来是因为想谈一谈藕粉和书包的事情,我就让他明日去找三叔么,所以是明天见……”

    贺晏从头到尾, 没有一丝遗漏地解释清楚, 余满听完, 原本闷闷的脸终于露出浅笑,“哦, 原来是这样啊, 那刚刚他怎地不进来把藕粉的契约签了?”

    “不知,可能想着明日一起吧?”贺晏语气淡淡道。

    “太好了,那这样我们又能进账了。”余满笑道。

    贺晏点头, 他只要想到这些时日好像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心里就在一抽一抽的, 哪怕是前期投资,他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在滴血。

    俩人摸摸亲亲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出门去。

    夜里两人因为这点儿打情骂俏,闹了半宿才睡去。

    接下来几日,俩人更是忙碌,余满又招了一个学徒工进来,四人均签了契约,店内因为多了几个人,原本宽敞的院落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就这么忙活了几天,见大家逐渐上手后。

    余时仁他们便将点豆腐用的卤水和窍门一一教来,每天学一点,本来做豆腐就不算独门生意,卤干豆皮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只出了豆泡和素鸡有些难度,但也不是不能做出来,因此,倒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而且他们店的生意早就走上了正轨,说得难听点,以他们余记豆制品现在在阳东县的名头,就算王小五他们几人付出昂贵的违约金离开,而且自己开店抢生意,这生意也不是这么好抢的。

    到了贺晏主持作坊动工,余时仁他们去作坊当管理之前,王小五他们总算做得像模像样起来。再加上有余庆礼一直在旁边看着,几人倒也规矩。

    十月下旬,这天一大早。

    王小五带着帽子,锅里的热油只熏脸上,等炸完豆泡,他又按照昨晚贺晏的吩咐,将素鸡和豆腐也下去炸了一会儿,把表皮炸得金黄色就捞起来,等供应给酒楼食肆的豆制品炸好后,王小五松了一口气。

    这是首次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做事,他可得认真做好才行。

    王小五走到墙边将毛巾打湿,把额头脸上的汗一擦,而后将豆泡、素鸡、油豆腐按照数量分好,“阳哥儿,你点一下对不对。”

    武阳手掌轻轻一提,感受一下重量后,再对照着箩筐上的标记,每个箩筐对应着不同的酒楼食肆,他确认过后便说,“是对的,林大山,你那边怎样?”

    孙大火负责磨豆子,煮豆浆,武阳负责打扫打杂,顺便帮忙做个早饭,而王小五林大山则负责点豆腐压豆腐压豆皮,这些活儿做完后,四人趁着这功夫把早饭给吃了。

    豆腐豆皮压好后,俩人就开始分工合作,一人做素鸡,一人炸豆泡。

    林大山点头,“你要的二十根黑豆素鸡已经煮好了,还热着,你拿的时候小心些。”林大山边说,边走到豆浆区又开始点豆腐压豆腐。

    “好。”武阳将东西清点好,一把抬到了板车上,轻轻一拉便将板车拉了出去,身后三个汉子见状嘴巴张得老大。

    孙大火感叹道,“阳哥儿这力气,真大啊!力气这般大,去埠头一口气得搬多少东西!”要他有这般好力气,也不至于在埠头混不下去了。

    “大山哥,你说是吧。”

    林大山点头,心里不好受道,“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

    王小五将毛巾洗干净挂起来,闻言好奇道,“大山,怎么这么说?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林大山就是当初提醒孙大火过来的人,后面东家说让孙大火先磨豆子,他们那边还要再招一人,最后招的就是林大山。

    他俩的事情自是不可能瞒着东家的,只不过王小五不知道就一直在好奇罢了。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林大山手上也没停下来,带着口罩虽然有些闷热,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听得见,“我俩就是当力工认识的,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管事赶走。”

    “别这么说,大山哥,要不是你劝我,早在第一天我就干不下去了。”孙大火自己知道自己事,他确实身强力壮,但许久未这么干活了,只搬了几包麻袋,他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是林大山一直鼓励他,他才一天一天干下去的,俩人干得利索,这银钱也多。

    林大山家里本就不富裕,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夫郎刚出了月子他就过来当力工,不就是希望多攒些银子给妻儿补补身体嘛,只不过那管事连几个子儿都要扣下来。

    本来应该四十文的,他非要扣下十文去,这可都是他的血汗钱啊!

    林大山一时气不过,就顶了几句,就被那管事记上了,整日就跟着他身后挑刺,其他力工见状自然躲得远远的,挑刺还不算完,银钱扣得更厉害了。

    林大山自是不肯,俩人拉扯起来,孙大火为了给林大山帮忙将管事推到在地。

    俩人就一起被解雇了。

    “原来如此,”王小五点点头,难怪东家直到内情还愿意雇佣他俩,林大山有担当不说,为人还热诚,而孙大火虽说前面有些不好,但知恩图报。

    几人闲聊几句,随着店铺开门,又开始忙活起来。

    贺晏他们起来后,见四人做事有条不紊的,而且关系也很融洽,便也放心下来。

    “东家,你们起来了?”

    “对,你们继续忙,饿了吃些东西。”

    听贺晏这么一说,王小五他们笑着拒绝道,“我们已经吃饱了。”别的不说,他们这些时日吃得可真好,有肉有菜,还有干饭吃,这辈子他们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就是可怜家里的妻儿父母,王小五和林大山心想,不过就算能每日回家,这饭菜也是不能带的,这些他们都知道,只不过自己吃好喝足挂念着家里人而已。

    餐桌前,他等余冬将鸡蛋塞入嘴巴里后,将书包拿在手上,“小满,我顺路送小冬去书院了,你累了就早些休息知道吗?”

    余满从碗里抬起头,最近他精神有些不爽利,老是蔫蔫的,送小冬去书院这活儿又被贺晏接手了。

    才刚刚起床,有甚可累的,不过余满很是高兴,笑着应道,“好哦,贺大哥晌午回来吗?”

    虽是问句,但里面很显然是希望他晌午回来的,贺晏也想,但作坊那边才刚开始做腐乳,正是需要人看的时候,每一道工序都很重要,贺晏不敢马虎。

    等了一会儿,余满嘴角撇了下,又提起来笑道,“贺大哥,那你下午再回吧,不要太累了。”

    贺晏看着夫郎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又软又塌,只想把人捞过来好好安慰一把,把人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会早些回来的。”

    ……

    河西村。

    十月下旬,阳东县冬风干燥,吹得人脸上皲裂,一场雨过后,只穿一件夹袄都有些凉了,要再搭一件衣裳才行,温度降低后,豆腐发酵的时间就会拉长,好在一开始贺晏就预设了这个问题,在成排发酵的屋子里垒砌了火炕,有了火炕,豆腐块发酵的时间就会缩短,只不过刚开始还不好把控火炕与室内的温度,需要经常去查看豆腐块的情况。

    “里头做个豆腐怎地就这么多人啊?”有人站在作坊前面拉呱。

    “嗐,你没听说啊,人在县里用豆腐做出好些新吃食呢,我听我儿子说,有什么豆皮、豆干、卤干、素鸡……很多很多,每日忙活得不行。”

    “豁——这劳什子豆干的,真卖得这么好?!那难怪能开作坊请人做呢,这么大的屋子光是青砖都三十两了吧。”

    “叔么,这你又不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是做豆干,里面是在做腐乳呢,腐乳你吃过没有,就是用豆腐做的酱料,那味道特别醇香,我先时去乐哥儿那边,碰到余易在吃,我吃了一把野菜,把我香迷糊了都!”

    “真有这么夸张!”

    几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话,以往这盛况只在春节时才有,毕竟在哪里拉呱拉不成,非得跑村头恁麻烦。

    但自从作坊落成后,村人就开始三三俩俩,不约而同地搬着东西坐在村头的树下,贺晏大致扫了一眼,估摸着也有十几人在那边了。

    贺晏敲了敲门,作坊的木门打开一半,余庆义一看,“小贺……东家,你来了,快进来。”

    之前他还是叫着小贺的,只不过仁哥提醒说不能当着其他工人面这么叫,会影响他们的威势,保不齐有些工人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为了防范于未然,他们就改口成东家。

    “怎么把门关上了?”贺晏问。

    余庆义解释道,“还不是老有人想要进来嘛,他们看归看,但总有人想偷偷摸摸进来,仁哥嫌烦,就把门给关了。”

    他们烦都烦死了,他阿么那边做书包都招了好一些手艺好的妇人夫郎过去,村里现在还有闲工夫的人真不多,除了老弱病残外,的就是品行不端的。

    作坊开工了两日,门口老是有些探头探脑的村民,过来的村民还不只是他们自己村的,还有对岸的,还有下游的两个村落,人一多起来,这人心就躁动了,余时仁索性把作坊门一关,让大家看无可看。

    贺晏点点头,“你去忙吧。”

    余庆义闻言扭头去了另一片区域,他得赶紧去督促大家,眼下好些人都还没上手,需要他和仁哥的地方比较多。

    贺晏悄声将作坊内逛了一遍,最后来到发酵豆腐的区域,余时仁拿着册子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工人,都是负责发酵豆腐的。

    “正好你在啊,东家,我跟你说一下,最近作坊的工作,以及豆腐发酵的情况,还有烧炕的时间……”

    等余时仁汇报完,贺晏思忖一下,提醒道,“这口罩和帽子的问题必须要注意,刚刚我见好些人都敞开口罩说话。”

    被贺晏提醒,余时仁认错道,“东家,这方面我一定会抓紧的。”

    “嗯,那你们继续忙,我一会儿还有事。”贺晏说罢就离开了,他还要过去河东村看一下。

    身后的工人拍着胸口感叹,“满哥儿这夫婿,俊倒是俊了,这脸冷起来真让人害怕!”

    “嗐,还不是那些人没做好嘛,都说了让带口罩了,我看等会他们就得挨训。”

    第103章 第 103 章

    河东村还是之前的样子, 但也有些许不同,而这点不同是藕粉带来的,贺晏还未走到贺军家就被村人拦了下来。

    “晏小子, 今日怎地有空回来?莫不是又给贺军带了大生意?怎么光关照军小子啊,你小时候叔么我也是抱过你的啊!”这中年夫郎见到王叔么梁婶子他们都去了帮忙, 这两月不止隔三差五就吃肉,前些时日还做了新衣裳。

    早知道之前听到要签契约的时候,他就答应下来了。

    都不用天天去忙活, 半个月就能挣下几钱,签个契约怎么了!就算让他把契约吃下去他也乐意啊。

    贺晏笑道,“军子那边的生意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有机会肯定找叔么你。”

    “好好好, 那我可记下来了啊!”

    这叔么高兴极了, 他可得让儿子多去打听打听, 一有机会他就过对岸去,这回肯定比其他人都要早过去!

    贺晏离开口,很快有人问他怎么了, 得知他只得了句空话, 还嘲笑起来, “哎哟,贺狗子家的, 你不会相信了吧, 人家可是连亲生爹娘都没有关照呢,怎会关照我们这等无关紧要的人!”

    “这……”贺狗子家的迟疑了半晌,说道, “那他不是入赘了么。”

    “入赘了而已,又不是断亲, 再说了断亲了也是他爹娘,他这样就是不孝!还有那贺旭,铁定是跟他学坏了,要我说啊,就不应该去给这种人干活,大家都不去了,他岂不是招不到人,届时还不得求爷爷告奶奶过来求我们!”

    贺狗子家的:“……”

    本来还有些犹疑起来,听到后边他表情冷漠起来。

    呵——

    他就想大家都不去,然后自己一家就能屁颠屁颠跑过去干活,搁谁不知道这心思一样,莫不是当他们是傻子!

    再说了,过节的时候都让人来送礼了,还想怎样?之前宰了野猪也送礼肉过来,藕粉也送过,中秋的时候听说又送酒又送肉,就这还不够吗?

    村里哪家嫁出去的姑娘会这么厚礼。

    至于贺旭他们,他们可都听梁婶子说了。因着这事,村里好些人都对村长很不满意,已经在商量着能不能将他换下来。

    河东村到底贺家人多,就连他当家的也因为这个贺字不愿意掺和这事。

    那些人一时半会儿筹谋不过来罢了。

    贺狗子家的懒得理他,提着辛辛苦苦挖的冬笋回家去,他得赶紧和儿子说一声,免得忘了。

    对于这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贺晏一无所知。

    此时的他正冷着一张脸,看着面前和他大伯差不多年纪的汉子。

    “正叔,有什么事你就说,我一会儿还有事。”

    可没闲工夫看他在这支支吾吾的。

    贺村长的大儿子,也就是贺旭的大哥,贺正说道,“我知道之前那事是我们对不住老三他们,之前我们找过他几回,只是他都颇为敌视我们,但爹前几日病了,到现在都还没好,能不能帮忙通知一下老三,让他们过来探望一下爹么,阿么整日哭……我们……哎!”

    “可以。”

    他甚至连什么病都没问,就应承下来。

    话音一落,贺正本还要继续说的,立马顿住了,这就同意了?!

    贺正兴高采烈,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他说,“太好了太好了,晏小子,多谢多谢!”

    贺军看着贺正离开的身影,关切问道,“这事你真说啊?”

    他在一个村子,可没听说村长这些时日大病啊,莫不是故意哄骗贺旭柳哥儿他们回去的吧。

    “说啊,为什么不说。”

    “这可不成,万一他们是故意演的呢!”

    贺晏看着军子着急的模样,揶揄道,“你这般着急做什么,莫不是以为这事你家的事?”

    贺军一顿,而后扯着嘴角,露出假笑来。

    “贺旭他们兄弟都独立出来这么久了,该怎么做他们自己知道,不需要别人给他拿主意,要是他想和家里修复关系,自然就会过来看,反正想不想的,我带了个话过去,他自己拿主意便是。”

    贺军点点头,“知道了。”

    贺晏拍拍他的肩膀,他和柳哥儿的事情估计有得磨了。

    俩人又闲聊了一一会儿,贺晏便回到河西村又探望了一下三叔么他们,给他们的书包生意支了两个招才离开。

    ……

    十天后,余时仁带着贺晏走到成品区,货架上摆放着不少坛子。

    余时仁说,“东家,第一批腐乳都在这了,有一千……二百三十坛,这一千坛正好在十一月中下旬的时候就可以吃了。这还是一开始大家都不熟手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十一月中旬之前再把剩下的一千八百坛不到做出来。”

    贺晏颔首,“辛苦仁哥和义哥了,我刚带了几个柚子回来,你们回家记得尝一尝,阿玲嫂嫂也可以吃一些,就是别多吃。”

    余时仁高兴点头,别人怀孕都胖了好几斤,阿玲如今都四个月了,除了肚子微微鼓起来后,还是瘦瘦的。

    “对了,”余时仁拍着脑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有个西柳村的夫郎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去别的区域看,好在被余六哥看到了。”

    “不过好在他本就是煮豆浆那边的,也偷看不到后面的工序,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儿,让他赔了十倍的工钱把人解雇了,虽然差一人,但大家腾一腾手倒是没出岔子。”

    若不这样杀鸡儆猴,怕是今后这事还会层出不穷。

    贺晏蹙眉。

    作坊分成了流水线作业,几人一道工序,要真想把腐乳学会了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白酒都是他直接蒸馏好拿给仁哥的,倒也不怕。

    他沉吟片刻,“解雇了就解雇了,本就是他违约在先,要是真被他看到什么,就直接送去官府得了,那空了一个人,就让余六哥选一个人进来吧。”

    贺晏可不想因为一人的问题,累得自己和这么多人都吃不了饭。

    “这样能行?”余时仁踌躇道,“会不是不太好?”

    “不会,他发现了有人偷师并且证据确凿,那么就算对作坊有功一件,空出来的这个位置,可以优先从他推选的人里选,但如果他选的人做得不好,那就连着他一起挨罚。”

    这事有利有弊,最主要的是这样做,大家就会自发监督其其他人来。

    “可这样,真不会有人铤而走险诬告他人么?”

    余时仁有些担忧,他可不觉得有的人做不出来这事。

    “不过也不碍事。”余时仁想了想又说,毕竟他们整日就在作坊里,虽然不及其他人眼睛利索,但有点什么来,一喊就知道了,就像余六这次,他一喊,大家不就知道了嘛。

    还真没有这么好诬陷的。

    余时仁趁热打铁,拍着手大声喊道,“好了,东家有话要交代,大家都过来一下。”

    “什么什么?!不会是那夫郎的事连累了我们被东家骂吧!”

    “不知道啊,快出去吧,别让东家等久了。”

    作坊的工人犹疑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聚在庭院里。

    贺晏见大家都有忐忑,也不卖关子,他说,“前不久潘夫郎想要偷看其他人的工序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这种事我们作坊是严厉禁止的,每人只负责自己的事情,若哪道工序做得不好,会直接追究责任。”

    “又罚,自然就有奖!”打了棍子就得给颗枣子,贺晏又说,“余六发现并喊人,这举动对作坊有利,要奖!作坊现缺一人,余六哥你那边可以推举一名身强力壮的妇人夫郎或者汉子来帮忙,要求就和招工的时候一样。”

    贺晏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大家傻愣在原地,“什么?!大管事,二管事,东家这意思莫不是余六可以选一人进来作坊?!”

    余六喉结咕噜一下,“我可以让我大哥来吗?”

    “可以,前提是你大哥本就符合招工的条件,若是不符合,我们这边会直接拒绝。”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余六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告诉大哥他们这消息。

    他也想过要不要喊自己夫郎来,但想想自己夫郎的身子骨,又作罢了,煮豆浆看着容易,实际上是个力气活,烟熏火燎不说,还要搬搬抬抬。

    之前那潘夫郎长得就高大,干活不比汉子差才分到那边去的。

    其他人见他高兴的样子,恨不得顿足捶胸,怎地当初不是他们第一个喊出来啊!!

    余时仁见大家热血上头的样子,赶紧敲打了几句,把大家躁动的心都给敲得七零八落才算完。

    “行了,大家快回去忙活吧。”

    “哎好。”

    回到岗位后,不少人都还在嘀咕这事,“不说长了六指命不好吗,我看余六命挺好的,还带旺家里人呢。”

    “是啊,我告诉你们我眼睛睁老大了,你们可别被我逮到了,我不会留情的!”

    “笑话,我才是看着你呢,我可不干这事,我这才干了十几天,工钱就有快三钱呢,这么好的活儿我可不会放手,而且人管事说了,要证据的,不是随口喊就能成的,随口喊如果被证实诬陷的话,自己的位置也保不住!”

    等到下工,几人带着这消息回了家,不少人家里人都传出了惊呼声。

    “老三,你说什么?我真的能去作坊干活吗?”余六的大哥猛地站了起来,屁股下的条凳轰然倒地。

    余六肯定点头,“真的,其实二哥也可以,只不过位置只有一个,我想着小树那小子也到了年纪相看了,银钱得抓紧起来,所以就让大哥去帮忙,二哥,若是以后有什么活我一定喊上你。”

    余二哥虽然有些失落,但倒是没有介意,他们兄弟关系挺好的,老三这么做也是正常。

    “那你可别忘了哥,哥可靠你了!还有大哥!”

    余大哥又道,“要不是还是让弟夫郎去吧,你们刚刚新婚……”

    主要是不想老三难做。

    余六摇摇头,“他身子骨一般,就算我推荐他去,人管事也不一定要,这名额就没有了,只能推一次,就要选最合适的才行。”

    “这样啊,那就算了,你和他好好解释一番,他肯定理解的。”

    “二哥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不然这会儿也不会过来这边说话。

    “哈哈哈老三,你们东家人还怪好的,这回真的多亏了你,大哥在这谢谢你!”余大哥站起身端起碗喝了一口浊酒。

    余六笑着摆摆手,“哪里,大哥二哥帮了我这么多年。”

    夜色四合,月色黯淡,院落中一片欢乐,三兄弟聚在一起喝着小酒,聊着天,好不畅快!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作坊这边欣欣向荣, 良性循环起来,铺子的生意更是火爆,天气渐冷, 豆腐愈发多人买,不像夏天那样早上买了回去还怕下午就有酸味了。

    余满在柜台翻着账本, 账本上的数额能看,便是这豆大的字,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他本想让贺大哥把每页账本写好, 左边栏写上各项豆制品的名号,顶上再写上单价,买进卖出,最下面是收入和支出, 而后他只要往上填就是了。

    贺晏却说, 最好自己写, 这样才能记得清弄得更明了。

    没办法,余满只能硬着头皮上。

    识字识了两个多月,一开始只每天识三个字, 到现在每天六个字, 加起来一共会认会写三百多个字, 还有一大半还不会呢,更何况写得还不好。

    每回打开看着自己的字, 一个比一个大, 余满都恨不得立马就回去把字练一练,光因为这,这几日按照字帖认真练下去, 还真有些效果,而且识字数量蹭蹭往上涨。

    “东家, 这个字是什么字来着?”

    文哥儿指着识字板问。

    打从东家几人都开始识字后,余晓月和文哥儿他们也按耐不住了,每天跟着识几个字,不舍得买纸笔就用棍子沾水在地上比划。

    武阳他们见了还特好奇,得知能每日跟着学几个字,更是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文哥儿自己也识了百多个字,真不少了。

    他回去和阿么说,阿么他们还不相信呢!等他多挣一些钱,到时候也狗剩去书院念书识字,就算去不了书院,去私塾也成。

    余满扫了一眼,“教,就是教导、教学的教字……”

    “哦哦,”文哥儿眼里闪着光芒,仿佛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我记下了!”

    “嗯。”余满侧回身体,准备继续和账本奋斗。

    “哎,小贺老板回来了——”

    什么?!

    余满账本一丢,站起身跑了出去,贺晏长身玉立,站着和人聊天,他凑到身边,“贺大哥……”

    贺晏顺势将滑到掌心的手给包裹住,“婶子叔么,我还有点儿事,我们就先进去了啊。”

    “哎去吧去吧。”

    等人走后,几人捂着嘴巴笑起来,“哎哟,这小两口真是,太腻歪了!”

    “刚成婚半年呢,是该腻歪的,我家那小子……”

    身后的揶揄声不断,次数一多,余满也就坦然起来,而且这些时日他们俩确实没什么时间黏糊在一起。

    只是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还在加快了几步,几乎要拉着贺晏往前走了。

    贺晏被拉拽着,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的脸上,嘴角勾起露出浅笑来。

    ……

    时间一晃,又到了十一月中旬。

    温度降得厉害,十月底的时候贺晏穿着夹袄出门还热出一头汗,才几天过去,阳东县已到了一天四季中最冷的时候,夹袄也换成厚实的棉衣。

    天气一冷,街上的行人便少了许多,店里的客人也不再长时间逗留,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好在供货这边却是越冷订单越多,天气越冷这新鲜的菜就越少,虽说他们这边冬日常绿,但大多都是些不好吃的野菜,哪怕是种出来的,口感也多是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豆制品自然就成了他们的首选了。

    所以,现在也不单单只有那三五家酒楼食肆的订单,县里很多食肆都会前来下单。

    王小五他们忙得身水身汗,总算是送走了武阳。

    哪里知道他半时辰后回来,又说加单,“惠如楼那边,再加兰花干和素鸡二十斤……总共加兰花干六十斤,素鸡四十斤。”

    “什么?”王小五感觉自己还没休息够,这订单就又来了!

    林大山将晾晒在架子上的兰花干拿下来,“我去看看豆皮压好没有,很快的。”

    王小五感叹起来,“还好这兰花干做了不少,只不过按照这卖法,怕是一会儿还得做一些出来。”

    “东家真是神人,豆干斜着切成花,一晒就成了兰花干,这名头一出,好些人就乐意买账。”

    孙大火煮着豆浆,闻言抬起头说,“你废话这么多,当心大红包……”

    “不会不会!”王小五叫唤道,“小礼哥,你说是吧。”

    东家说了,他们干得好,年前会给他们发大红包!他干活没少干,可不能因为这嘴就没他的份啊。

    余庆礼已经把那什么复式账本给搞明白了,现在账本是他管,所以他也没工夫一直在里面看着他们

    他说,“好好干活。”

    “哎好。”

    几人忙活起来,也顾不上撩闲说嘴了。

    余庆礼又跑出去,余满他们回村里去交接货物了,今日店里就只有他一人来回看着,事情一多难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

    一条小型的商船停靠在河西村石阶旁,上上落落的皆是随手雇佣的村人,周围还有好一些人看热闹。

    “慢一些,慢一些。”一个汉子挑着箩筐一踉跄,差点连人带筐摔在地,整个人吓得脸都白了。

    贺晏见状,“不碍事,继续搬吧,慢一些不要紧,不要着急。”

    汉子嗫喏了下嘴唇,猛地点头,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再也不敢抢时间了。

    贺晏转头说,“这三千二百坛,我就交货了,之前那一千多坛我都坐了标记的,十月底第一批做出来的,这些就是这半月做的,记住啊,至于剩下的一千八,得年后了……”

    “成,若是卖得好,怕是年后一千八肯定不够啊。”薛舟看着村人挑着箩筐从前面走过。

    “若是加单,年前必须给我传消息,年后再传,这订单只能往后压了。”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半个月做出三千坛出来。

    薛舟了然,“自然,我会让管事给你递话。”

    “你这作坊就这么关了?”薛舟有些好奇,问道。

    “对啊,又没新的订单,薛公子你又不给我们介绍,这一个半月总不是白给大家工钱吧。”

    “……还真有,”薛舟被噎住,而后说,“估摸着这两日就找上门了。”

    县里也不是只有一个聪明人,只不过之前一直觉得这腐乳小打小闹罢了,眼下薛家商行都要做的生意,他们可不得也掺一脚进去嘛。

    反正他们有商船,带上几百坛试水也不是不行。

    贺晏星眸亮起,“真的假的,什么时候我都说薛公子人真好!”

    薛舟这订单他们得了二百两,可除去本钱,剩下的钱刚好能把起作坊花的银钱给填了,也就是说他们忙活了两个月,作坊现在是零收入。

    哦不对,还亏了大家的工钱,一会儿还得去付银子。

    从薛舟这得了话,贺晏总算放松下来,他本来还想要不要去拉拉客人,让他们介绍一下,这介绍费自然不能少,眼下倒是省事。

    送走薛舟的商船后,贺晏来到三叔家。

    余满正和安哥儿说着话,方兰草坐在另一边很是生气的样子。

    “小满,”贺晏一进门,扫了一下大家的神情,“三叔么,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去骂他。”

    方兰草被这么一逗,瞬间绷不住了,笑出来道,“你个促狭鬼。”

    “正好,你来了,你评评理,我做阿么的给费力费力自己的哥儿相看,图的什么,还不是图他以后过得好嘛。相看相看,就是去看看,看不中这事就算了,哪里知道他看都不看,当天还给我跑了,当着媒人和王家的面儿,我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安哥儿红着眼眶,“阿么,我先时就说过我不想相看,是你非要……”

    “你不想相看,你都要十六了,你不相看,是不是想像李铁柱家那姐儿那样,嫁进去伺候一家老小,还是想像嫁给癞子,又或者嫁给赌鬼,你说!!”方兰草当然知道他哥儿不乐意,但世间不乐意的事情多得去了,若是他任由自家哥儿这样做,那才是不负责任。

    他不想安哥儿以后过得不好。

    “我说不过你,”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睫毛一缕一缕的,“凭什么大哥二哥,就连嫂子都能去给小满哥他们干活,就我在家里,我也想挣钱,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手帕你不是绣了吗,怎就不是赚钱,不过是不用出去抛头露面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儿姐儿这时候出门很容易出事。”

    安哥儿泣不成声,“可是我不喜欢绣手帕……”

    “好了好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余满用手帕给安哥儿擦完脸。

    “你这是在怪我?”方兰草冷着脸问。

    余满只好又跑过去安慰起方兰草,“叔么,安哥儿也是一时情急,大家都没错都没错!”

    “不,肯定有人错了,”方兰草扭头道,“小贺,你说!这事谁对谁错!”

    贺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也麻爪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好把求组的目光投向余满。

    余满接收到,并默默移开了视线。

    贺晏:“……”

    “小贺,你说说看啊,如果真是叔么错,叔么肯定不怪你,你说。”

    安哥儿也说,“对,晏哥你见多识广,你说。”

    “啊这……”贺晏斩钉截铁道,“我觉得你们都有错!”

    余庆安/方兰草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一棍子把把整船人都给打了。

    贺晏看着面前三张满是质问的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安哥儿错就错在太乖了,应该一开始就撒泼打滚,闹着不要相看,就要这个时候出门干活,要遇到了坏人,就应该以现在这个态度,狠狠地将坏人给惩治了,相看的时候跑了也是错,应该立马掀桌,把王家打一顿!”

    “还有三叔么,你也有错,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看这事根本不需要问过安哥儿的意见,别说相看了就是成婚了,他只要到场了就好,你告诉他他不就跑了嘛,你应该一开始就压着他,再不然就把人打一顿,这样他肯定乖乖相看了,不敢再闹着出去干活。”

    余庆安:“……”

    方兰草:“…………”

    余满实在憋不住,“噗嗤——哈哈哈哈——”

    第105章 第 105 章

    经贺晏这么一闹, 方兰草深吸一口气,深感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

    遂将二人推出门去。

    路上,俩人准备回作坊去发工钱, 余满面带笑意,“贺大哥, 你、你哪儿来这么多歪理……哈哈哈……”他只要想到刚刚三叔么和安哥儿呆滞的表情,就忍不住乐起来。

    贺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一紧,将人往怀里拉, “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三叔么他们冷静下来了没有?接下来他们能认真谈话了吗?”

    三连问,余满认真想了下,“贺大哥, 你真厉害!”

    被夫郎真情实意地夸赞, 贺晏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嘴上却佯装挑剔:“怕是只有你这么觉得了?”

    “哪个说的,不是单单我认为,是你一直都这般厉害的。”余满从未怀疑过这点, “你不要妄自菲薄, 家里的铺子作坊哪里来的, 还不是……”

    “小满,那些是我们一同努力的, 有我一份, 也有你一份,当然还有仁哥他们的努力在。”

    贺晏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若是他真的厉害, 他做豆制品是因为他有这个机缘,若是没有, 他也与常人无异,此时多半还在地里挣扎。

    “好吧……”

    余满语气里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反正贺大哥那一份很大很大,我的那份很小很小。

    “东家他们回来了——”

    还未走到作坊,小两口就听到了作坊里传来欢腾的声音。

    对话被迫中断,贺晏将手臂放下来,推门走了进去,“这么热闹,这是有什么活动吗?”

    余六挠着头,“没有没有,东家,我们见你回来一时高兴。”

    那肯定是高兴啊,他们干了差不多一个月,要发月钱了!今早知道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兴奋地不行,把作坊来来回回清理了好几回,刷得石板反光了才算结束。

    贺晏见他们这么高兴,也不做这个扫兴的人,转头和仁哥义哥说了声。

    “好了,发月钱了!”余时仁扛着一箩筐出来,里面堆着全是铜钱,这可是他特意从县里抗了一箩筐铜钱回来,眼下正好用来发月钱。

    “啊啊啊!太好了!多谢东家,多谢管事!”

    余六他们看着箩筐里一串一串的铜板,化身猿猴开始振臂欢呼,欢呼声惊扰了不少人。

    作坊附近的妇人“哎哟”一声,将扎破的手指往嘴边嘬了一下,纳闷道,“里头是干什么了?声音这么大?”

    “估摸着在发月钱呢。”

    “不能吧,这不是没到一个月嘛,才二十来天,差五六天吧,这么快发月钱?”

    “八-九不离十,没跑了。刚我偷听到他们里面的人说的,一会儿东家回来就发月钱。”

    外面的人如何羡慕嫉妒,里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立马就要发月钱了!

    贺晏拿着余时仁和余庆义的记录册子,“喊到名字的,上前拿月钱,余六,做工二十四天,共四百八十文……钱大,月钱四百八十文,刘芽,月钱六百文……”

    磨豆子与煮豆浆,发酵这三个活儿都是一日二十文,最后需要耐心细心的腐乳制作的是一日二十五文。

    余六走上前,站在余满面前,余满将一大串铜板递过去,“余六哥,这是你的工钱,你点一点,不够数当场说啊,出了门去我们可不认了哦。”

    最后一句,余满笑着说,余六抱着怀里的铜板,猛地点头,“这是自然,多谢东家!”

    “下一个——”

    队伍有序地前进,而后抱着自己的工钱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月不到就有半两,他们其中虽然有不少人打过短工,一日三四十文不是没挣过,但要说一个月挣下半两那确实没有过。

    毕竟很多短工价钱高了,工期就短,能干个五六日就不错了。

    连余六的大哥才干了半个月,也拿了三百文。

    大家一门心思点着自己的工钱,最后贺晏说,“余时仁管事,负责管理成品区,检测腐乳是否合格……月钱三两,余庆义副管事,负责管理内外的整洁……月钱二两五钱。”

    余时仁眼睛睁大,这月钱涨得还厉害,一下子从二两涨到三两,他与堂弟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惊讶,随后便是涌上心头的喜悦。

    谁不喜欢涨月钱呢!

    “多谢东家!”

    二人异口同声道,俩人发的皆是银子,一把抓着到手的银子边喊道。

    “哇——管事的月钱好多啊!”大家纷纷艳羡道,同样是干了一月不到,他们的月钱竟然多这么多!

    有些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贺晏正要说话,就听到余六的声音,“那肯定多啊,管事他们可是识字的呢,而且还要管着我们,管着腐乳,我就没见他们有放松的时候。”

    “……是哎!”被余六这么一提醒,可不就想起来管事平日的活儿了嘛,而且他们也不会像去打短工的那些管事那样动辄就打骂,“那是该这么多,若是有一日我也能一月挣这么多就好了。”

    “我也想,”余六点头,“所以得先识字。”

    他在县里的铺子可见到大家都很认真地识字,就连文哥儿这小哥儿也见缝插针地学习,他都学了好几十个字呢。

    贺晏见余六三两句话就把这事解决了,但还是说,“管事的月钱除了有他们识字的原因外,还有就是整个作坊需要他们去管理,自然月钱就高了,若是以后你们谁也能做到这份上,月钱自然会升上来。”

    “好,废话不多说,这些时日大家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自然是有奖励了,只不过这次来不及准备红纸,不若就……”

    余满在耳畔低声说,“贺大哥,不若就一人二十文?”

    贺晏看着剩下的铜板,摇摇头道,“不,我打算让他们一人抓一把,抓到多少就多少。”

    “这样能行,会不会给出去好多的?”虽说是奖励,但要一口气给出去好多,他也是会心疼的。

    不过想想贺大哥的性子,余满又把心思放了下来,“那好吧,听你的。”

    余满蹲下去把一根根麻绳抽出来,原本串好的铜板七零八落,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贺晏站前头说,“这的铜板,一人抓一把,在空中停五息,彼时还在手里的铜板就全是他的了。”

    “怎么样,这奖励够大,够有意思了吧?”

    “真的假的?!那手大的岂不是好占便宜,妇人手小的好吃亏。”

    “觉得手小的可以让别人帮忙抓,只不过落子无悔啊,别人抓得怎样就怎样,”余满招手道,“来吧,仁哥你们先来。”

    余时仁撸起袖子,“那我可得大显身手了!”

    伸出大手一抓一合,铜板接连从指缝中掉落,余六他们一声一声地在旁边数着。

    待到“一”落下,余时仁低头一看,好家伙!还剩下十八枚!

    “哈哈哈——”余庆义乐得不行,“让我来!”

    随后一抓,十五枚!

    “不应该啊,我们这手这么大,怎地就抓出来这么点。”余庆义纳闷。

    本是个奖励活动,没想到一下子玩得不亦乐乎,大家纷纷围在一起,就比比谁抓得更多。

    轮到余六上场,他没有尽量张大手掌,而是手指曲起来,手背拱起就这么抓了一把,抓完快速翻转手腕。

    “我去!好多好多!怕不是有三十多个,余六这家伙,脑子什么时候这么灵活了,这都被他想到了!”

    一番下来,少的人抓了十来个,多的人抓了三十多个,加起来甚至不到八百个,比余满说的一人二十文确实多了一百多文,但也没有多很多。

    余满看着大家喜气洋洋,一门心思就和旁边说怎么样抓得更多的样子,看来早就把仁哥他们的月钱抛在脑后,又觉得这主意真是不错。

    发完了月钱,贺晏又叮嘱他们过几日可能还有活。

    “好啊好啊,东家我们可等你了啊!”

    正好休息两日,又能开工干活了,这天地下的好处莫不是都被他们占了哈哈哈!

    大家抱着铜板,慢悠悠地从村子里穿过去,势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发月钱啦!

    东家还夸他们干活干得好,特意给他们的赏钱!

    ……

    因为这事,村里热闹了好几日,不止同村的人都在,就连好些断了联系的娘家人这会儿都想修补起关系来,可把人得意坏了,恨不得尾巴翘起来,每日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快活。

    直到贺晏又接了几单生意,工人才收拾心情回到作坊里开工,他们可没忘,这好日子可都是作坊、都是东家带来的。

    “你们不知道,我那弟弟竟然带着一只老母鸡上门来,这么多年他可从来都是空手过来的哈哈哈!”

    “我那小姑子还不是整日回娘家来,你可别犯傻,把作坊的事情告诉他们啊,要进牢房的,还要赔钱!”

    “我又不傻,鸡我吃了,至于其他的,那是不能说的,说了我自己的活就没有了!而且大家眼睛这么利……”

    余远山他们雇佣的村人本就是拎得清的,至于其他村落的,有潘夫郎的前车之鉴在,倒也干不出什么来,毕竟说不定还没干出什么,就已经被发现了。

    “咳咳——”余庆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大家纷纷闭嘴,闷头干活。

    这边订单刚做完,那边又来了,再加上有管事压着,工人再也腾不出心思来,埋头苦干,为源源不断的订单奋斗着。

    他们要挣钱,要买好多好东西!

    谁都别想把他的活抢走,他们要干到过年,过个好年!

    过完年继续干!

    作坊这边有余时仁他们管理着,逐渐走上了正轨,眼下店铺和作坊都不需要他们怎么操心了,俩人总算腾出时间来,整日黏黏糊糊。

    到了夜里的亲密时间,贺晏刚在他最爱的地方落下一个个吻。

    “唔——肚子,肚子好痛——”

    余满脸色发白,捂着肚子低声叫唤着。

    第106章 第 106 章(修)

    “大夫, 我背你。”

    贺晏原地蹲下,一把将回春堂的胡大夫给背了起来,胡大夫“哎哟”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窜出去了几米。

    胡大夫的徒弟落在原地:“师傅,等等我!”

    贺晏速度不算快, 好在回春堂到店里的距离也不远,贺晏背着人,两刻钟就到了, 他将胡大夫放下,徒弟气喘吁吁地跟着身上。

    胡大夫一身老骨头,被颠簸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看了贺晏一眼, “还不快带我去。”

    “胡大夫, 这边这边。”

    店内油灯亮着, 听到了门的声音,余晓月赶紧过来,“胡大夫, 我弟弟肚子突然痛得厉害, 这才一时着急, 有得罪的地方……”

    胡大夫点点头,面色好看了一些。

    余满蜷缩着, 躺在床榻上, 肚子一阵一阵刺痛传来,贺晏快步走过去,手掌放他肚子上, 满是心疼地说,“小满, 我带了胡大夫过来,很快就不痛了。”

    其中的担忧一丝一毫也不愿泄露出来。

    “唔……好痛……”余满睁开朦胧的双眼,透过水幕看到了胡大夫紧跟其后,“……真的?”

    “真的,真的,胡大夫你快来,”贺晏把位置让给了胡大夫,站在一边着急地等待,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啊。

    胡大夫坐在凳子上,“手伸出来,小腹哪里痛?”

    余满把手掌放在小腹上,“这里,痛。”

    胡大夫沉吟着,将手指放在脉搏上,“舌头伸出来看一下。”

    贺晏站立难安,生怕诊出了什么出来,但又不敢出声,惊扰了胡大夫,只好来回在屋子里走,看着胡大夫望闻问切。

    胡大夫放下手指,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胡大夫,我夫郎没什么吧,是不是太过劳累?若是……我们一定医治的。”贺晏一听这声叹息,整个心好像被紧紧攥住一样,呼吸就都喘不上来。

    胡大夫白了他一眼,“有是有,只不过是有喜脉了!约莫三个月的样子。”

    “啊?什么?”

    贺晏用手捂了一下耳朵,莫不是耳朵也跟着坏了,“小满他怀孕了?!真的吗?!”

    “怎么,怀孕还有假?”胡大夫懒得理他。

    竟是怀孕了!

    “不不,我只是,只是……”贺晏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喜悦好像奔流不息的河水流淌而过,三个月,那不就是八月他生辰的那个时间么,那几日他们确实闹得比较厉害。

    他傻笑道,“小满,你听到了吗,你没有事,只是怀孕了哈哈。”

    余满躺在床榻上,“太好了,贺大哥……我唔……”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小腹又开始阵痛起来。

    “胡大夫,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还在痛?”

    不是没什么吗?那怎么会痛,不会是崽崽出什么事了吧?

    脑海中又太多太多疑虑担忧,贺晏安抚着夫郎又不敢显露半分,胡大夫已经写好了方子,“劳累过度,有小产的迹象,卧床两日,这两日尽量少走动,安一安胎,再喝上几剂药就没事了。”

    贺晏俩人听到一半,吓出了一身汗,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差点就要出事了。听到最后,余满摸着肚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卧床休息,我记下了。”孩子没事,他也没事。

    贺晏问道,“大夫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有什么不能吃的?什么应该多吃的?”

    “忌吃寒凉和大补的食物,薏米、螃蟹、甲鱼、马齿苋……其余的都可以吃,但凡事要适量,少吃些。”

    贺晏点点头,肉蛋奶,水果青菜要均衡,牛奶没有那就在肉和蛋上面下功夫。

    “只不过,切记多休息,不要劳累,心情保持舒畅。”

    贺晏再度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我绝对一天十二时辰看着他,不让他劳累。”肯定是因为最近他忙了作坊,店里的事情基本上都让小满打理,才会把人累着了。

    他将方子递过去,“你们现在谁跟我一块回去抓药,拿回来煎服。一剂药煎服两次,第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第二次,两碗水煎成一碗。”

    余庆礼便说他去。

    贺晏接过方子,大致记了下,又递给了余庆礼拿着,“大夫,不知道诊金和药钱要多少?”

    胡大夫捻着胡子道,“夜里出诊,诊费要加到一钱,药钱一剂安胎药一钱,先抓六剂药,便是六钱。”这诊费还是因为来回的距离很短,才一钱银子。

    若是出了城,诊费每个两钱是不成的。

    贺晏有些咂舌,之前白日的诊费他记得是二十文来着,急诊翻五倍……也合理。

    毕竟谁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呢,有时候怕不是一宿都过去了,收个一钱也正常,贺晏将一块接近八钱的碎银子递过去,“多谢胡大夫。”

    胡大夫他们离开后,“贺大哥,要不是我操劳……”余满有些责怪自己。

    要不是这次肚子痛,他们真的对腹中的胎儿一无所知。

    贺晏却见不得他这样说,更见不得他愁容不展的样子,他的小满应该是积极向上的,“小满,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老是回村里,你也不会一个人看着店里,这样你就不会劳累过度……”

    “这怎么能怪你呢,起作坊也是为了店里的生意,总之不怪你。我是他阿么,我刚注意的。”

    事实上,哥儿怀了孕,孕痣会变得鲜红无比,只不过他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真的不大清楚。

    贺晏倒是对于小满腹肌上的孕痣喜爱得很,每每都要在上面亲吻好多回,只是这段时日他总是奔波,晚上到头就睡,他们都好些时日没亲近了,哪能发现这孕痣的变化了。

    “好吧,”他又说,“那我是他爹,肯定还是怪我,要不是我欺负了你,也不会有他。”

    “贺大哥,你你你……”

    “噗嗤——”

    余晓月实在憋不住,捂着嘴巴笑起来,见俩人纷纷扭头看着她,她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嫂子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余满红着脸扯着被子往头上一盖,“……我要睡了。”

    贺晏伸手将被子扯下一点,“好了,总之,崽崽不会有事,你不要责怪自己,知道吗?”

    要怪的话,也要怪他。

    余满轻轻呼了一口气,掌心贴着小腹,“好,我知道了。”

    月色皎皎,其余人皆已酣睡起来,屋内人影走动,只剩下贺晏还在看着药炉。

    原本晓月嫂嫂和小礼他们都要留下来,只不过贺晏觉得煎药一人就行了,明日还要开店,他们还是早些休息得好。

    俩人被劝了回屋睡觉,贺晏将煎服好的安胎药端过去,扭头出去又端了一碗温水。

    余满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小满,小满,”贺晏揉揉他的脸颊肉,“起来喝药了,喝了药再睡。”

    “唔……”余满睁开双眼,愣了好一会儿,“喝药,对喝药……”

    他半依靠在床头,贺晏端着碗,勺子盛着黑乎乎的药汁,递到他唇边说,“喝吧,不烫了。”

    这几日风一大,便又冷了几分,药汤盛出来放了一刻钟,温度就降了不少,再那勺子搅一搅,吹一吹便是合适入口的温度了。

    余满张开嘴巴,药汁顺着喉咙滑落下去,好苦!

    紧皱眉头把安胎药喝完,贺晏塞了一块水果糖给他,余满砸吧一下,水果糖的清甜满满将苦味压下来。

    吃完糖果后,贺晏又让他漱口,“漱一下口,漱完口就快睡吧。”

    余满将漱口水吐出来,用手帕擦了一下嘴巴,“贺大哥,你也快睡。”

    而后躺下,抓着棉被和他说。

    “好,我收拾完就睡。”

    余满又迷迷糊糊睡着,贺晏快速把东西收拾,洗漱一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余满咕噜一下,滚入他的怀里。

    ……

    次日,天大亮,余满还在被窝里睡,贺晏便已经起身。

    心里满满涨涨的,又是担忧又是高兴,压根就没睡多久,好在人年轻,少睡一天半天,精神头还是十足。

    他一边煎药,一边哼歌做早饭。

    武阳见状好奇地问,“东家今日怎么在店里,而且心情这般好?你们知道什么缘故吗?”

    “哦昨晚你不在你不知道,”王小五先叭叭道,“东家怀孕了,东家这不高兴嘛!”两个东家,说的是谁,武阳自然分得清。

    武阳高兴道,“难怪,太好了!”

    几人聊了几句,便忙活开,早上就他们最忙的时候能抽空说两句话就已经是休息了。

    贺晏可顾不得说什么,听到屋内有了动静,就端着温水让他洗漱。

    余满躺着有些难受,但大夫让他卧床休息,他也没有非要走动的意思,坐着洗漱完,他才站起来去了一趟茅房。

    洗完手后,他坐在椅子上开始吃早饭。

    往常他们吃早饭都是在院子里,灶房的另一侧是林大山他们在做豆腐,另一侧搭了一个小棚架,摆着两张方桌在上面,是用来休息和吃饭用的。

    只不过最近是不去那边了,贺晏直接把做好的早饭端进屋内。

    顺手把洗漱完的余冬也给提溜过去。

    “哥哥,早上好啊!”余冬带着一顶方帽,带着灿烂的笑脸出现,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活力十足又灿烂无比。

    贺晏剥了个鸡蛋放入他碗里,“快吃。”

    早饭吃的是鸡蛋、鱼丸三鲜面条,上面还铺了不少焯水的绿油油的小青菜,余冬吭哧吭哧地吃着面条。

    余满吃了一半,便不想吃了,“贺大哥,我不吃了。”

    “嗯,好,一会儿饿了你跟我说。”贺晏将碗一倒,快速吃起来。

    吃过了早饭,贺晏将煎好的药端过来,余冬鼻子嗅了嗅,臭臭的味道。

    他看到哥哥端着碗喝着什么,勺子上黑乎乎的,见状放下筷子,脑袋挤在中间,仰着头问,“哥哥,生病了?”

    “没呢,哥哥肚里怀宝宝了,这是安胎药。”余满放下勺子,摸摸小冬泛红的眼尾。

    余冬“哦”了一声,“有宝宝了?!我要当舅舅了?”

    余冬刚要扑向哥哥,顿足扭头,扑到贺晏怀里,一脸得意地喊,“晏晏哥,我要当舅舅了哦!你当舅舅了吗?”

    贺晏好笑,“是吗,你确定是舅舅?不是叔叔?”

    “哈哈哈我是叔叔嘿嘿~”余冬傻兮兮笑着,脸蛋轻轻贴了一下哥哥的手背,“晏晏哥你……”

    “我没当舅舅,也没当叔叔,因为我要当阿爹了——”

    余冬原本咧开的笑容一顿,“啊……?对哦对哦!”

    他挠挠脸颊,有些后知后觉,宝宝是该喊晏晏哥作阿爹的。

    “哥哥是宝宝阿么,晏晏哥是宝宝阿爹,我是宝宝的叔叔!”

    “我们家有宝宝噜,等他出来后我要带他玩,带他念书,不让别人欺负他——”

    余冬目光如炬,捏着拳头狠狠发誓。

    第107章 第 107 章

    又过了几日, 余满吃了六剂药安胎药后,再去回春堂复诊时,胡大夫便说已无大碍, 多注意休息。

    贺晏见医馆没什么人,回春堂除了胡大夫, 还有两个坐堂大夫,只不过他们与胡大夫更熟络罢了,他问:“胡大夫, 这除了寒凉的食物不能吃外,还有什么不能吃?甜食能吃吗?”

    胡大夫表情淡淡地看着他,“……能吃,什么都能吃, 但是得适量, 偶尔吃一吃, 别像那么些达官贵人那般人参、燕窝补得厉害,吃得娃娃长得那么大个,生都不好生了。”

    至于其他的, 胡大夫没再多说, 若今日来问的人家是农人, 他怕是只会叮嘱让他们多吃些鸡蛋和肉了,补太过是不大可能的。

    贺晏掏出册子和自制炭笔, 给一一记上, 而后又说,“那个……房事……?”

    余满闻言,涨红了脸, 嘴巴翕动又闭上,脑袋低垂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实际上耳朵竖起来,先时很是关心。

    胡大夫咳嗽一声,如今的小年轻说话真直白,他这糟老头子都遭不住了:“照常三个月没问题,只不过你家夫郎还得多休息,五个月后再……”

    “好,”贺晏又低头记下,又翻到前面去看了一眼,“对了,胡大夫……”

    “你还有什么,一口气问完!”

    “那我就不客气了,”贺晏翻开前面去,逐一问道,“不能多吃是吃多少?能不能简单做一些运动?比如打太极?还有太饿又想吃怎么办?还有还有……”

    胡大夫捂着耳朵,后悔不已!

    早知他这么多问题,刚刚就不应该开口的,胡大夫要不是见他为妻心切,又是头一次当爹,早就叫人将他赶出去了。

    “胡大夫……”

    胡大夫很气,“可以,若你还是忧心,就一两月来诊脉一次。”

    “师傅,外面有来找你复诊的病人。”

    此言好像金玉良言悦耳动听,胡大夫是真没见过这么会缠人的汉子,“快让他进来!”

    “多谢胡大夫,今日多有叨扰,我们先回去了。”

    贺晏放了一钱诊金到桌上,贺晏拉着余满起来,手放腰上轻轻扶着,俩人慢悠悠离开了。

    胡大夫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银子,满意点头,这汉子还是会做人的。

    “这个玉簪好看吗?”

    贺晏拿起一个通透润泽的白玉簪子问道。

    掌柜夸赞道,“白玉簪最是衬人,这位小夫郎戴着正合适呢,客人若是喜欢,可以试戴一下。”

    “不用不用,”余满摆摆手,“贺大哥,我们回去吧,前两日你才买了一个金手镯。”他都没怎么带呢,怎么今日见到饰品店又进来了。

    而且白玉簪子这得多贵啊,一个不小心就摔坏了。

    “我那银簪还没带够呢。”

    贺晏却觉得不够,他和小满成婚半年,除了一根银簪,还有前两日买的金手镯,好像也没送过他什么。

    想到这,贺晏把玉簪簪在他的发髻上,莹润的玉簪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通透无比,上面雕刻的花纹格外显眼,看着果真不是银簪子能比的。

    “好看……”贺晏摸摸他的脸颊,“买吧。”

    余满将人拉到一旁,说,“贺大哥,玉簪又不好放,要是不小心摔了就没办法留给孩子了。我们回家吧?”

    “……”贺晏沉默片刻,“为什么要留给孩子,你不会是觉得我见你怀孕了才送你手镯吧?”

    “啊?”贺晏的沉默发人深省,余满挠挠脸颊,“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贺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我想你开心些,不是因为你怀了宝宝才送的,你懂吗?”

    他确实没多少浪漫天赋,以至于成婚这般久除了个银簪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自己的夫郎,但不代表他心里只有孩子啊。

    贺晏回村里见到有妇人一脸高兴地炫耀她丈夫给买的银簪子,这才想起了这茬。

    他便想着回去也买个手镯,因着担忧孩子的情况,余满这几日总是有些闷闷不乐,让他也高兴高兴。

    绝对不是想着孩子才买的!

    余满忙不迭伸手抓起贺晏的手掌,顾不上店掌柜在看了,举起来用脸颊肉又贴又蹭,在掌心里瓮声瓮气道,“抱歉,是我误会了,我错了……”

    “你冤枉我……”贺晏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一颗心软乎乎的,嘴上却冷哼一声。

    余满:“我真的很开心,收到金镯子!现在知道原来是这样的,我更开心。”

    他红着眼抬头看他,“……相公,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得!

    贺晏感觉自己心巴都被碾碎了,叹气道,“没生你气,但在我这,你最重要,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了。”余满立马抬起头,眼尾的红晕消散,笑意吟吟地说。

    显然对于贺晏说的那句话很是受用。

    店掌柜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们,这小两口可真有意思哈哈哈,就没见过成亲了还这么黏黏糊糊的夫夫,今日一见倒是觉得怪有趣的。

    “掌柜,这玉簪作何银钱?”贺晏问道。

    “这簪子是白玉簪,雕刻的老师傅手艺极佳,最少得六两。”

    贺晏咂舌,六两!!一个玉簪六两,做梦吧!

    “三两,我立马付钱买下!”

    掌柜眼睛都瞪圆了,遇到对手了,“三两连人工成本都拿不下,绝对不成。”

    “三两二钱!”

    “五两八钱……”

    两人有来有回,杀价杀了许久,总算被贺晏以四两二钱拿了下来。

    店掌柜有气无力将盒子一推,“拿走拿走。”他要把刚刚夸赞的话收回来,这汉子真是一点也不有趣!

    抠门抠死了,从没见过汉子疯狂砍价,夫郎站一旁看着的,而且这汉子砍价之熟练狠辣,真是闻所未闻!

    余满紧紧抱着锦盒,明明里头轻飘飘的,愣是被他抱出了沉甸甸的模样。

    “丢不了,不要紧张。”贺晏提醒道。

    余满摇摇头,“贺大哥,我好高兴,你送我的。”每一样他都很喜欢。

    他一笑,眉眼飞扬,恣意洒脱的模样仿佛风和日丽下一阵清风,仿佛奔流不息的汩汩溪流。

    “那你今后可记住了谁才是最重要的。”

    “记住了!”

    ……

    贺晏轻轻揽着他的腰,一手提着菜篮子回家去。

    刚走到店铺门口,就见孙大火、武阳和一名背对他的汉子争执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贺晏走进问。

    武阳眼睛亮起,跑过来说,“东家你们回来了,这人好生奇怪,我和大火正要去送货呢,他突然拦下大火,说他是混子,非不让他走。”

    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东家都知道了,是不是混子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不知我店内的店员有哪里得罪了这位兄弟?”

    “小贺——!”郑康扭头正要揪着孙大火和他的东家说话,这孙大火是个混混,可不能祸害了人家的店,“怎么是你?”

    “郑哥,是你啊,好久不见。”贺晏见是郑康,放心下来,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就行。

    “这是你的店?你怎么雇佣了这混子,我还想说谁家被这混子蒙蔽了,要去说一声呢,没想到是你。”郑康有些不好意思。

    孙大火局促地站在一边。

    “你们先去送货,别拖延了时候。”贺晏先和武阳他们说完,孙大火将东西规整好,他们便推着板车离开。

    而后朝着郑康说,“郑哥,进来说话,好久不见,坐下聊会。”

    “成。”

    郑康笑着进了店,“这位是弟夫郎吧?”

    “对,小满,这是郑哥。”

    余满想了想,“郑哥好,郑哥好像瞧着有些眼熟。”

    “之前我们刚卖凉拌豆皮的时候……”贺晏低声解释道,那时候就是请郑康过来当托,之后说要请喝酒,他去找过两回。

    但后面时间对不上,又一直碰不上面儿。

    别看他们同样是在西街,但一头一尾,郑康又是在后厨当帮厨,贺晏更是忙得脚后跟都不着地,他们自然是没有机会碰上的。

    贺晏端着茶壶斟茶倒水,见余满走来走去,赶紧道,“小满,你先去休息吧,累了一早上了,大夫说你不能劳累的。”

    “嗯嗯,郑哥,你们坐着聊,我先回屋了。”余满端着攒盒出来,放下才说。

    “好好,弟夫郎你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好。”

    郑康站起身说道。

    等余满回屋后,郑康才按捺不住说道,“弟夫郎没什么吧?有需要老郑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没事,我快要当爹了,”贺晏得意道。

    郑康哈哈笑,“好小子,你这速度够快,之前见你时还是一个人忙活来忙活去,眼下不止娶了夫郎,都要当爹了,这小日子过得真不错,对了,这店是你买的还是租的,刚刚看客人还挺多,生意不错吧。”

    “租的,生意还行。”

    “那就好,养孩子得耗不少钱呢,是得多挣一些。”

    “郑哥你呢,最近怎么样?之前找你你又不得空。”贺晏见他始终不说自己,开口问道。

    郑康一笔带过,“我这就老样子啊,还是那样挣口饭吃。”

    “莫不是百味楼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贺晏却觉得怪怪的,又多嘴问了一句。

    郑康怔了几息,又笑着摇头。

    “能有什么事,你就多余操心。”

    贺晏犹疑地看着他,郑康端着茶杯说,“怎么,不信你郑哥这话?”

    “不信。郑哥,我这铺子开到现在,虽说不至于闻名整个阳东县,但知道的人还是不少的,怎么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知情的样子?”

    “真有事一定要说啊。”

    郑康:“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啊小贺,脑瓜子还是这么聪明,没错,我今日是特意过来的。”

    第108章 第 108 章

    角落的棚架隐蔽得很, 还有个竹制的屏风虚虚拦在中间,一分为二,不远处是拉磨走动的声音, 人的交谈声传来,郑康四下打量了一番, 方才压低声音说起来。

    “我总觉得我们东家有些不对劲……”郑康想到前些时日见到的人,就有些惶然道。

    那日,后厨不需要他干活, 便打发他去门口招呼客人。

    百味楼的客人被惠如楼抢了一半去,这小半年早就不见早两年的光景了,生意低迷,惠如楼新菜式一个接一个得出, 偏生掌柜和东家那边仿佛忘了这事一样, 没有改进也没有做出挽救的措施, 就任由客人跑到对面去。

    原先的帮厨有三人,眼下竟只剩下他一人,底下的洗碗工更是不必说, 厨房的人手锐减, 他一人忙进忙出。

    有时候还要兼顾跑堂的活儿去大厅招呼客人。

    郑康无所谓是当帮厨还是当跑堂, 毕竟人家当帮厨是为了学掌厨的手艺,他们的掌厨压根就不想是会教他的样子, 他还不如来大厅跑呢, 好过被掌厨捏圆搓扁。

    “哎,你快去招呼客人,二楼来了个贵客。”跑堂站他面前, 一脸倨傲地说。

    郑康不愿,跑堂与掌柜有姻亲关系, 他又得罪不起,便端着茶水去了二楼。

    他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大声吵架的声音——

    “要不是你做事不隐蔽,公子怎会被姓薛的抓到把柄,连累了公子,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我哪里知道他们会被抓住,而且不是已经解决了嘛……”

    “你不知道,先时让你别做得那么出格,那姓薛的过来本就是为了盯着你的,偏你还自以为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

    俩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搞一出好事”“怎么弄”字眼挤入耳内,等他在想要细听有听不清楚了,郑康额角冒着冷汗,往后退了好几步,继而敲开了门。

    “客人,送茶水来了。”

    屋内噤声,东家的声音:“进来。”

    郑康低着头进去,压根不敢四处张望,他知道面前这俩人都在死死盯着他,他不由得露了怯,斟茶的手微微颤抖,好在杯子里的茶水没有溅出来。

    “怎是你来送茶?好似没见过你。”刘少爷思忖片刻,出声道。

    明明听起来是道和煦的声音,但郑康却仿佛附骨之疽般让人毛骨悚然,“东家,我、我是后厨帮忙的帮、帮厨,王小哥在忙,就让我过来帮忙,……”

    说完恨不得把头钻到桌子底下。

    刘少爷摆摆手,“出去吧。”

    “是,多谢、谢东家。”郑康后退几步,转身出了门,将门轻轻关上,而后“踢踢踏踏”快步离开。

    “看来你这东家做得很有威势啊,这跑堂的不愿意来招呼,帮厨也被你吓得够呛。”

    “哼,废话少说,要不这样……”刘少爷想了想,“你去看看后厨打探一下刚刚那人。”

    藏在角落的小厮应声走了出来,“是。”

    郑康原是想直接跑到后厨去,转念一想,揪着跑堂小哥一路进到后厨去。

    “好你个郑康,你干嘛,信不信我让我叔把你解雇了!”

    “你让啊!你一个跑堂的活儿为什么喊我过去,我做事又不像你这般灵活,得罪了客人怎么办,还好今日是东家!”郑康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他骂道。

    跑堂小哥却忍受不了这指责,他是掌柜的侄儿,让你去干活是看得起你,轮得到他说不干就不干嘛!

    “哼,我让你干活是看得起你,莫不是你想走人?”

    “我……”郑康往掌厨那边看,祈求掌厨帮帮嘴,没想视线一对上,那人就移开了。

    “你什么你,快道歉!不然今日我不放过你!”跑堂小哥颐指气使道。

    郑康不甘不愿地道歉,“对不住,王小哥,今日是我不对……往你原谅我。”

    “哼,知道错了就好,外面有两桌客人,你快去招呼了吧。”

    王小哥摆摆手,不计较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郑康一怒之下,抓起抹布就要出去,余光扫到帘子后的衣角,一顿不顿地往外跑。

    “而后几日,我就开始提心吊胆,总觉得会出事一般,什么好戏我又没听清楚,最主要是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他想了好久,才想通过贺晏看能不能把这消息传到县令那边去。

    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是他真的搞错了,那这活他就不干了。

    当然如果贺晏这边不行,那他就只能亲自上阵了,只不过这样一来肯定就露馅了。

    贺晏听了许久,总算听明白了。

    真是好家伙,密谋什么事情来竟然敢在酒楼密谋,虽说是自家酒楼,但这安全性隐秘性会不会太差了?!还是他们就是这么有胆色,不怕被人听到。

    “我可以帮忙传话,郑哥,这事你出了这门就忘了,回去继续认真干活,趁早把这活儿给辞了。”贺晏在脑海转了一圈,思索着要如何往县令那边递话,才能递过去。

    郑康沮丧道,“小贺啊,你以为哥没想过啊,一开始就想不干了,这不是怕打草惊蛇吗,我不干,怕是第二天就被发现了。”

    到时候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他可不敢指望这些有钱有势的人会把他们当个人看待。

    “那不是还有那个姓王的跑堂嘛,”这种人好对付,只要招惹几次,担保郑康就被掌柜解雇了。

    郑康眼前一亮,两人低声细细说来。

    过了好一会儿,郑康一身酒气出去,在店门口还拉着贺晏说话,“听哥的,把那孙大火给解雇了,他不是个好人!”

    贺晏:“哎哎,郑哥,你小心些,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是不是小看我,我还能给你走一字呢!”郑康甩掉贺晏搀扶的手,还真给走了个笔直的一字出来。

    “成,那郑哥,你小心些,改日我们再喝。”

    “喝,必须得喝,把那孙大火解雇了,我们再喝!”

    说完这话,郑康就往家里走去,贺晏立马转身回店里,店内好些人都在好奇,“小贺老板,真把大火给解雇了啊?”

    “我看大火,干事挺利索的啊,有时候路上见了还帮我把柴火挑回家去呢,是个好小子。”

    贺晏笑道,“那是不能,大火干得好好的,不会被解雇,刚那朋友与大火有些误会,所以才这么说,不是什么大事。”

    和客人聊了几句,贺晏回了屋,和正闷头写字的夫郎说起话来。

    “小满,写了多久了?”

    余满放下手中的毛笔,讨好得笑笑,“不写了不写了。”这几日他没什么事做后,识字又得了趣,一时不觉忘了时辰。

    “和郑哥聊完了?”余满话锋一转,问道。

    贺晏点点头,“对,喝了两碗酒,你闻得到吗?”

    至于郑康所说的事情,他不想告诉他,徒增忧虑不说,平白让自己不高兴了去。改明日他寻着机会,就把藕粉送去商行那边,看能不能递个话过去。

    余满果然没有怀疑,鼻子用力嗅了嗅,“有些酒气,贺大哥你换一声衣裳。”

    “好。”

    贺晏索性拿着衣裳擦洗一边,余满的肚子将将三个月,正是闻不得酒气的时候。

    洗漱完,贺晏一身澡豆子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桂花香,秋天摘下的桂花放入热水中泡,洗澡水都带着淡淡的味道。

    余满埋在炽热的胸肌上,“好香哦。”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香。

    胸肌自然放松时是软软的,他枕在上面,脸颊肉紧紧贴着,淡淡的桂花香缭绕着鼻子,迷迷糊糊又陷入睡梦中。

    第109章 第 109 章

    蒙童班下学后, 余冬便将书本和笔墨一收,背上小书包准备回家去,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手臂, 余冬扭头一看。

    “嗯?子恩,你叫住我有事情说吗?是什么?”

    林苏抱着手臂, 小脸鼓鼓的,很是生气的样子,朱子恩说道, “冬信,你最近怎么一下学就急着回家啊?家中有事啊?”

    往常他们都是一起收拾东西,一起走出去,路上说说笑笑的, 最近这些时日, 余冬信一下学就窜了出去, 压根拦都拦不住。

    余冬讨好地朝他们笑了笑,“我想早些回家去,我要当叔叔了, 要早些回去的。”

    “啊?”朱子恩圆乎乎的脸蛋皆是惊诧, 林苏想起一个多月前见到的余家哥哥, 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快啊,便拐着弯子说, “那他是不是皱巴巴的?”

    “不是皱巴巴的啊, 宝宝肯定像哥哥那样好看咯,等再过几个月,才知道呢。”

    余冬说道后面叹起气来。

    他都每日和小侄儿说话了, 怎么他还要在哥哥的肚子里待几个月才愿意出来?难道是不喜欢他这个叔叔吗?

    林苏“哦”了一声,朱子恩此时开口说, “我们能去你家中拜访一下吗?”

    “可以啊,”余冬点点头,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不然他礼哥得等急了,而且子恩他们也不是没去过家里。

    三人说定后,忙不迭收拾东西出了门,余庆礼正等在门口,远远看到余冬便挥着手示意。

    余冬跑了过去,“礼哥,子恩和林苏想来家里玩,我们直接坐他们的车回去。”

    “成。”

    有了马车,还不用自己走,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铺子门口。林苏他们让小厮回家通知一声,迟些时候再过来接他们,他们要在这写完课业再回去。

    “晓月嫂嫂,文哥哥,我回来啦!”

    余冬捣腾着小腿,突突跑了进去,小嘴扬声喊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林苏他们跟在身后一块儿喊人。余庆礼见状,赶紧进去对一下刚刚的帐,一会儿错漏了又得花时间对。

    店内气氛热乎得不行,带着小方帽的小书生,谁见了能忍住不搭一句话呢。

    “哎哟,小小余老板,这是你同窗啊,长得可真机灵。”

    “对啊对啊,这俩个都是我同窗啊,我们在书院玩得最好。”

    “这是多大了?”

    余冬转头小声和表情僵硬的林苏说道,“你们别怕,婶子他们只是有些热情。”

    而后便拉着人聊了一会儿,“我们都差不多大,婶子,我先进去啦,还要写课业呢。”

    “哎好好,你们快去吧,别耽搁了。”

    从包围的婶子叔么那脱身后,几人跑进后院,此时,余满正躺在摇椅下阖目,桌面上的大字被风一吹掀动起来,他闻声睁开眼,“小冬回来了。”

    “哥哥,我回来了,”余冬跑过去,伸手贴了贴他的肚皮,“小宝宝,叔叔回来了!”

    余冬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余满拍拍他,“子恩小苏也来了,快坐下啊。”

    余冬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小伙伴。

    “对对,哥哥,子恩他们也来了。”余冬赶忙补了一句。

    朱子恩/林苏:“……”

    “余家哥哥,我们前来想和冬信一块儿写课业,多有叨扰之处……”林苏拱手道。

    “没事没事,你们在这玩吧。”余满站起来,把贺晏给他做的小零食拿了出来,“这些是五香肉脯和核桃仁,你们饿了就吃一些。”

    肉脯被压成薄薄一片,油润光泽,上面还有些白芝麻,香味迅速转进鼻子里,朱子恩刚坐下摊开课业,就率先扛不住,“我先尝尝哦,只尝一片。”

    “哇,好吃。”朱子恩点头,和家里厨娘做的不一样,但还是好吃,核桃仁又香又甜,轻轻一咬糖衣就在口中碎掉融化。

    余冬已经吃了好几块了,林苏见状,也按耐不住尝了两块,点点头,是不错。他擦了一下手,埋头继续写今日的大字。

    吃了零食,几人安静下来,朱林二人的小厮传完话就带着食盒和几匹布过来,俩小孩不知事,礼都不带就去了人家里去,他们做长辈的可不能这么没有礼数。

    余满将二人的礼拿回屋里放好,端着食盒进了灶房,“贺大哥,林苏他们的食盒。”

    “有什么?”贺晏问。

    郑康的事情他已经和薛管事说了,想来不久县令那边也会知道,至于旁的,他们这种小鱼小虾就没必要掺和了。

    眼下铺子和作坊那边都能脱手了,他一门心思就想着多做些新鲜的菜品出来,让自家夫郎能吃多两口饭。

    “林苏家的应该就是兰芳斋的点心,”食盒八个格子,呈七星拱月状,每个格子都放着一样点心,应该就是县里最著名的兰芳斋做出来的点心。

    贺晏听到就这么一盒就要到二两,顿时放下手中的鱼,目瞪口呆道,“二两一盒,他怎么不去抢。”

    里头的点心怎么说也是点心啊!

    “听说这黄金千层酥极其耗费时间,还有这个,玉片糕,看着就和白玉一般,吃起来听说细腻无比……”

    贺晏将鱼腌制好,放上葱姜,便放到老远去,免得让小满闻到了,他赞叹道,“小满知道得可真多啊。”

    余满笑道,“是我听回来的,都是店里的婶子他们闲聊时说的。”

    “嗯嗯,那也厉害,”贺晏又问另一个食盒呢。

    “另一个食盒是烤乳鸽和螃蟹,六个烤乳鸽,六个螃蟹。”

    贺晏沉吟片刻,“螃蟹你不能吃,晚上除了蒸鱼,再做一道糖醋里脊吧。”

    “好。”

    余满点点头,他最近有些老是吃不下东西,酸甜口的菜品正适合他。他头靠着贺晏的后背,用力蹭了蹭,“贺大哥……”

    贺晏被蹭得心都软了,转过去亲了他一口,又问,“还想吃其他的么?再给你做一个红烧排骨?”

    “不要了。”余满摇摇头,想要抓着贺晏的手,贺晏躲开,“”我手上都是腥味,你别碰。“

    余满也没有勉强,他虽然不会作呕作闷,但生鱼的腥味也是闻不得,“三个肉,再炒两道菜就差不多了。”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宴请,做饭本就烟熏火燎的,他可不想贺大哥整日忙活。

    “好吧。”灶房里忙活起来,过了好半晌,灶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直勾得人馋虫都犯了。

    “呼,我写完了,你们呢?”林苏问。

    “我写完这个,”余冬抬头看一下,“我快了。”

    “等等我啊,我还有一个字未开始呢!”朱子恩急得不行,怎么大家都要写完了!

    林苏:“谁让你刚刚非要吃了一块又一块的。”

    朱子恩瘪嘴,“可是很好吃啊,根本停不下来!”他开始饥肠辘辘地奋笔疾书,总算是在一刻钟内把剩下的大字写完。

    余冬说,“我们把东西收拾好,等下哥哥他们要端菜出来了。”

    他们现在晚饭是分开吃了,以往是一块儿吃,等王小五他们来了后,晚饭自然就分开了,店内剩下的豆制品他们都可以用来的当晚饭。

    晚饭一共六个菜,除了蒸鱼、烤乳鸽、糖醋里脊外,还有肉片焖笋、焖莲藕、清炒菘菜,六个人吃,有多的,贺晏分了一些给晓月嫂嫂他们也尝一尝。

    十一月下旬,已经到了深冬,时蔬除了菘菜、芽菜、芥菜等,也没别的了,其他野菜倒也有。

    只不过冬日的野菜吃起来又涩又苦,口感还差,除了断粮的人家,还真没什么愿意去挖这种野菜来吃。

    天色渐深,贺晏将烤乳鸽切开,夹了一块到余满碗里,“吃吃这个。”

    余冬他们三人坐一块儿。

    “哇,这个好吃。”朱子恩感叹道,酸甜的烧汁裹着里脊肉,一口下去酸甜可口。

    余冬夹了一块儿,“糖醋排骨也好吃,就是有骨头嘿嘿。”

    俩人边说着话边吃饭,好不快乐。林苏一开始还紧闭嘴巴,后面也慢慢融入到里头,点点头,“确实好吃。”

    明明只是寻常的菜式,家中厨娘做的可比这些名贵得多,林苏看向对面,俩人有说有笑,气氛是别人融入不进去的甜蜜,他觉得好似余家哥哥做得更好吃一些。

    ……

    时间悠悠,一个月过去。

    冬至过去,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湿冷阴寒的温度微微上升,再也不是穿了棉衣还要发抖的温度了,店内的生意也好转了不少。

    作坊陆陆续续交接了几批货物,只剩下手下这批货还在紧急赶工中,眼下过来大量定腐乳的皆是有门路的客商,他们载着一船货物离开,春节时便在河面上度过,翻过年去正好开市的时候,他们就下船卖货。

    年后的生意最是好做,大家手里皆有些余钱,也乐意在这个时候花钱。

    余满的肚子已经微微突了起来,只不过休息了个把月,加上身子骨本就康健,孕反也已经消失,眼下走起路比谁都风风火火。

    急得贺晏在后头大喊着,“你慢一些!”

    余满摆摆手,“知道了,我就去屠户那。”

    “小贺老板,妇人夫郎的事,你这也太着急了点。”

    说话这人是个汉子,小余老板怀孕的事情本来大家都不知道,就是见贺晏整日忙进忙出,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难怪这贺晏愿意当赘婿呢,这个性子真是丢了他们汉子的脸啊。

    贺晏笑着说,“自家夫郎,当然是自己紧张了,你说是吗?”

    “哈哈,那倒也是。”这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讪讪闭嘴,扭头出了铺子。

    之前想的事情还是算了,本以为这贺晏是个好的,若是他家姐儿来这边干活,指不定能将人勾到手,没想到打听了一番竟然是个赘婿。

    是赘婿也就罢,夫郎怀孕了整日跟着夫郎跑,一看这店就不是他做主,想来他家姐儿就算来了这边,将人勾到手,怕是也沾染不了这店铺半点。

    他还是莫浪费时间,再找过其他人吧。

    其他熟客笑得不行,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人来压根不是为了买东西的,整日就想着打听老板的事情,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因着已经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再过上几日,就是发年礼放年假的时候了。

    余满忙不迭去屠户那里定了一头猪当年礼,除了猪肉,他还有买了四十匹布,四十斤红糖、八十斤饴糖,光是布就已经花了六两,全部年礼加起来将近花十两去。

    好在这是店里和作坊全部工人的年礼了,贺晏一算这个价钱,感觉心都在滴血。

    虽然他知道大家忙活了这么久都辛苦了,虽然他知道这是大家应得的,虽然……

    但是他还是不舍得一下子花了十两出去啊!

    第110章 第 110 章

    这天一大早, 余六早早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小夫郎挣开双眼,“六哥, 今日怎地……这么早起?”

    腊月二十五,家里虽说没甚活要忙了,但勤奋的人家早就已经将棉被拆洗晾晒了一遍, 断没有躺在床上睡懒觉的,也就余六他们顶上没有长辈,余六又心疼新婚夫郎,压根不舍得喊他起来。

    反正家里的活就这么多, 睡久一些不碍事。

    “今日东家发年礼, 你忘啦, 我要早些过去。”

    小夫郎猛然坐了来,“哦对对,那你快去, 别迟了时候让东家等。”

    余六连早饭都没吃, 就出了门, 路上遇到不少同是过来领年礼的工人。

    “今日好早啊你。”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这几晚就没睡好, 一直在想着这事哈哈哈。”

    “哪个不是呢。”大家不由得相视而笑,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领年礼的这一天,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作坊就在村口不远处,走几步说上两句话便到了, 此时作坊前竟已摆好了不少东西,最瞩目的还是那头猪, 村里的屠户早早起来宰杀好,眼下还在分割条肉。

    “好大一头猪啊!我们的年礼是不是就是这头猪?!”

    到了作坊的工人不由得把眼睛转向屠户这边,看着屠户分肉,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可能分到几斤肉,应该有两斤吧。

    两斤肉,那今年家里的肉都不用买了,省一省一斤年三十自己吃,一斤初二走亲戚的时候撑场面。

    工人陆陆续续到齐,贺晏见人齐了,简单地说了几句,把作坊内需要改进和值得表扬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就开始发年礼,“好了,话就说这么多,希望来年大家也认真干,接下来到了大家嘴期待的环节,那就是发年礼了!”

    “年礼是一人三斤肉,两斤饴糖,一斤红糖,一匹布,干得好的额外奖励一个红封。”

    随着贺晏一声话下,作坊内一片哗然。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三斤肉,两斤饴糖,一斤红糖,还有一匹布,这年礼没有二钱拿不下来吧!”

    “豁,二钱怕是不成,你看到那布没有,那布就得一钱多一匹呢,可不是我们常穿的葛麻布。”葛麻布便宜,一匹就几十文,做出来的衣裳还能穿好久,这个穿完那个穿,穿到浑身都是补丁不能再穿的时候,还能裁下来做抹布。

    而这种一钱多接近二钱一匹的棉布,他们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舍得买一匹回来做一身衣裳。

    贺晏任由他们交头接耳了好半晌,而后扬声道,“想不想立马将年礼拿到手!”

    “想!”

    余六立马出声,干得好的还有红封呢,余六觉得他应该有,毕竟他干活麻利从不偷懒,而且他还逮过一个偷师的。

    以前他肯定不敢奢望会有他的一份,人家不把他当成洪水猛兽般看待就已经不错了。但这几月的生活,到底给他塑造了一些以往未有过的东西,比如自信自爱。

    所以一听到有红封,余六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应该有他的。

    贺晏笑道,“那不赶紧的!喊到名字的先来我这,然后到你们小余东家那领,最后到管事这边领猪肉。”

    “余六,干活干得不错,一开始那夫郎就是他发现的,阻止作坊的手艺外泄,额外奖励红封一个,年礼三斤肉,两斤饴糖……全友友,十一月下旬发现腐乳制品温度有异,提出改进建议,奖励红封一个,以及年礼……”

    每说一个,贺晏都要重复年礼是什么,不为别的,就为了加深大家的印象,免得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红封上面,这就不大好了。

    全友友听到自己的名字,喜极而泣道,“太好了!是我的名字。”他走到贺晏面前,原地鞠了一躬,双手接过红封,里面硬硬的,摸着不像铜钱,难道是银子?

    想到这他眼睛发亮,又走到余满和余庆义这边,一人递布,一人递红糖饴糖,全友友顾不上看手里的红封了,匆忙塞进怀里后,一手揽着布一手提着糖,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

    最后来到了余时仁这边,手指勾着三斤肉,生怕这肉不小心把布和糖碰脏一下,隔着老远也不嫌累得慌。

    拿到年礼后,一些人还不乐意走,就抱着年礼站在一旁看屠户分猪肉。

    作坊外聚拢了一堆人,好些人刚从家里出来,见了也忙不迭凑过来,一年轻妇人道:“谁家杀猪啊,怎地没有人说的?”

    年前杀猪可不是随意的事情,多是挑了好一些的日子,把村里身强力壮的小伙还有勤劳的妇人夫郎都喊一遍,热热闹闹的,才开始杀猪。

    宰完猪后,就会开始卖一些猪肉出去,自己再留一些,猪血和猪下水会做一锅杀猪宴宴请来帮忙的人。

    如此一轮下来,起码得半日。

    “没啊,这是我们东家发的年礼,不是……”

    “你说什么?”年轻妇人下意识捂着耳朵,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头猪当年礼,这么大手笔的!

    “那你这些呢?不会也是年礼吧!”

    全友友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妇人,点点头,“对啊,三斤肉、两斤饴糖、一斤红糖,还有一匹布,嗯……干得好对作坊有帮助的人还有红封。”

    作坊除了两管事,一共三十二人,也就只有六人拿到了红封,其中就有他一个!

    看谁以后还看不起他全友友,全友友的丈夫是个猎户,家里没田没地,过活全看山里赏饭吃,好的时候自然是能吃上饭,不好的时候连米都换不回来。

    村里好些人家都说他傻,挑来挑去就挑了个猎户,他可不傻。

    猎户怎么了,猎户对他好。他为什么能得了这活儿啊,还不是他当家的打猎时遇到了河西村的人,打听回来的,当时他们村也不少人打听到这消息,可大多数人要么是拿定不了主意,要么就是不敢过来。

    他当家的不仅鼓励他过来试一试,不上山的时候还陪他过来上工。

    等他把年礼拿回去,铁定把当家的吓一跳,至于村里其他人还不得后悔了去!

    全友友内心一阵欢腾,也不想再继续看了,抱着年礼和余时仁打声招呼,拔腿沿着河岸往下游走。

    年轻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哎,你别走啊!”我还没问明白呢!什么时候再招人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张婶子揪着她的胳膊呵斥道,“先时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来招惹这户人吗?!”

    年轻妇人便是秋收后官配给李铁柱的媳妇,名字叫芸娘。

    能熬到官配的姐儿哥儿,不像汉子那般不是穷就是人品差,姐儿哥儿多是外因才十八都未嫁得出去,就说这芸娘她脸上长了一块胎记,胎记虽是颜色比较淡,是浅棕色的,奈何它面积大啊。

    几乎占了脸颊的一半去。

    再加上芸娘家中还特别穷,这样的家世还真没人看得中她。

    张婶子刚看到芸娘的时候,真恨不得杀了她,这丑妇人长得这么丑怎么不去死!李铁柱更是不必用,当晚他对着芸娘都作呕了,要不是家里压根没地方住,俩人就直接分开睡了。

    芸娘一路被拉回家里,一边喊,“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不会再去看余家的热闹了。娘……”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是吧!”张婶子一甩,猛地将门关上。

    李家的邻居见状摇摇头,这芸娘真是个苦命人啊。

    李铁柱站起来,“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这贱蹄子,之前和她说过了让她离那边远一点,哪里知道她竟然又凑过去,怕不是起了春心了!”

    “娘,我没有,”芸娘垂着脑袋,这贱人掐了她手臂都青了就算了,竟然还张口污蔑她,要不是这李家人多汉子也多,她拼了性命去估计也是以卵击石,不然她早就……

    芸娘眸光一闪,“我不过是见人家白得了三斤猪肉,一斤红糖,两斤饴糖,一匹布,有些眼红,要是我们家也能有这年礼就好了,家里能过个好年不说,爹娘爷奶孩子也能吃好不是吗?”

    “你就做梦吧,人家怎会要你!”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而且我也不得罪过他们!”

    这话一出,李家人都不说话了,是啊,要是没得罪他们姓余的,那么姓李的这么多人这年礼怎么也得有他们的一份啊。谁不知道只要靠上了余家去,这日子就好过了不少了。

    不说余远山余远河他们日子过得又多滋润了,就说他那弟弟,如今日子都过得比他好,家里人好,地方够,还有一个在县里干活的孙哥儿,前些时日还见他出来闲逛,那精神头比他都好。

    还有那柱子爹,听说他靠着一手草编挣了不少银子,身上的棉袄都换成新的呢。

    人人都过得很好,只除了他们李家,方家到底有个童生在,哪怕村里人看不起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但他们李家就不同了,出去净遭白眼,连几个小孩出门都没人带他们玩了。

    李家人纷纷看向她,张婶子一个暴起,“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怪我得罪了他们?”

    “当初反口可是你们答应了的,现在就想怪在我一个人身上,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们。”

    妯娌却道,“反口没让你继续得罪人啊,三番四次还不是你出面把人得罪了,我们李家至于落得这田地吗?这日子我真的是过够了,当初就说把铁柱嫁出去,家里又没地方住,结果倒好,为了这劳什子面子得罪了人,次次把脸凑上去挨打,也不嫌臊得慌。”

    “分家,不分家这日子我不过了!”

    张婶子暴跳如雷,扑过去厮打起来,李铁柱赶忙着去帮娘,却被二婶抓了一把。

    这下好了,张婶子更是火大,冲着侄儿猛地抓了一把,把人挠得脸都花了,“啊——”

    李家乱成一锅粥,李老汉怒不可遏,“别打了!你老子还没死了!”

    随即被一推,差点摔在地上。

    芸娘冲过去扶着李老汉,“爹,你没事吧。”

    “娘,二婶,你们不要打了,爹都被你们推到了!不要打了!”芸娘冲过去,又被推到。

    李老汉气得气血上头,老脸皱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真是反了你们了!”

    “爹,你没事吧?!”

    随着李老汉被气到在地,李家的闹剧总算落幕,邻居把瓜子倒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着。

    “好戏散场噜——”

    以后可有热闹看了,这回打得这般厉害,估摸着撑不到几日的,这家不分怕是真的没法过了,只不过李家这房子就这么点儿大,真的能分得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