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一天

    “我可以自己走。”

    “单脚蹦也是一种上楼方法,你不能瞧不起杂技演员。”

    “我们两个是带着任务来的,身上有很重的责任,等到警方围捕过来的时候,你难道要背着我突围吗?”

    “最合理的做法是让我与你并肩作战,我来当诱饵的诱饵,你抓住机会把我当成铁饼掷出去,为你扫开一条通往自由的道路。”

    “至于我的下场,不必担心,残疾人可以申请法外就医,到时候我翻医院的窗户逃跑。”

    被男人背在身后的少女絮絮叨叨,她嘴里的剧情已经编到了“不要管我!你快逃!”“不!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我不会丢下你!”“威雀威士忌!”“波本!”“威雀威士忌!!”“波本!!”

    知道的人晓得她在商讨战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演终结之谷哪鲁托和萨是给欧拉欧拉激情互殴的名场面。

    安室透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他背着竹泉知雀到顶层,翻出消防柜中用防水袋包裹的炸。药。

    “是这种型号啊。”竹泉知雀扒着安室透的肩膀探头,她伸长手臂拿起一枚,像抛球似的颠了颠重量。

    女孩子的胳膊擦过他的发丝,为了研究手里的小玩意,她双手绕过安室透的脖颈,脑袋搁在他肩上,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一起。

    她手指动了动,双掌合拢再张开,危险的炸。弹被拆成一摊零件,仿佛一场魔术。

    “锵锵。”竹泉知雀模仿音效声,像是找到有趣玩具的小朋友,献宝似的拿给朋友看。

    “厉害。”安室透夸她。

    他说话间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干燥的唇瓣擦过几缕冰凉的发丝。

    竹泉知雀被夸了就很开心,她专心捣鼓手里的东西,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奇怪的点子。

    琴酒要是知道他准备的炸。弹变成了某人的玩具,不知道又要做多久的深呼吸。

    大哥年度体检超标的血压竹泉知雀负全责。

    琴酒不该让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组队的。波本虽然看着靠谱且的确靠谱,但他根本管不住同队的女孩子,看她毁坏任务道具只会夸夸,十分没有原则。

    “还需要吗?”安室透又拿了几枚问竹泉知雀,“你想做个什么?”

    “漂亮东西。”竹泉知雀回答,她指挥安室透背她去窗边。

    烂尾楼的窗户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窗沿,冷风从大开的方形窗框灌进来,被她面前宽阔的肩背挡住,吹得竹泉知雀脸蛋冰凉。

    她往下趴了趴,指尖缩在振袖里,指向楼下的小黑点。

    琴酒、伏特加和XYZ正指挥人搬货,银发男人指尖夹着火星明灭的香烟。

    “我们要为他们争取时间,转移警方视线对不对?”竹泉知雀慢条斯理地说,“琴酒的计划是不错,爆炸声一响警察妥妥往这边来,但琴酒是不是忘了,这是一栋危楼。”

    经得起炸几下啊?

    “姑且不谈我们在碎石、飞灰、火灾、二次爆炸、楼体塌陷中怎么逃出去的问题——大哥可能觉得我们两个和赛亚人有些渊源,或许是他看见了我的母星氪星寄来的明信片,总之,感谢他令人动容的信任。”

    竹泉知雀用体贴的语气阴阳怪气琴酒,安室透一边觉得笑出声不太厚道,一边笑出了声。

    “烂尾楼炸两下就没了,哪里拖延得了那么多时间?”竹泉知雀有理有据地说,“我认为应该持续性发展。”

    “你喜欢烟花吗?”

    工厂另一边,琴酒抬头望向十几层楼高的烂尾楼,距离太远,他只能看见两个近乎重迭的黑点。

    “Gin,你在担心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吗?”XYZ踮脚看了看远方,“真不知道任务结束后是在废墟底下找到他们,还是在牢房里。”

    XYZ庆幸自己跟了琴酒的组,诱饵可不好做,那边就两个人和一堆伤人伤己炸。弹,即使与警方斗得两败俱伤,自己回不来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他还以为琴酒挺喜欢威雀威士忌呢,这就送人家去死了?

    琴酒瞥了XYZ一眼,不耐烦的脸上写着一行明显的大字:你在说什么屁话?

    祸害遗千年,你死了她都不得死。

    “大哥担心的不是威雀威士忌他们的安危。”还是伏特加懂琴酒,他戴大墨镜的脸上有与大哥一样的忧心忡忡,“是我们的安危。”

    XYZ:“啊?”

    “但转移警方视线的事你不必担心。”伏特加笃定地说,“我这辈子没见过比威雀威士忌更会拉仇恨的人。”

    她站在那里便是活生生的靶子,圣人看了都想开两枪。

    “阿嚏!”

    竹泉知雀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嚏,左看右看:谁在骂我?

    安室透:“顶层风大,冷吗?”

    他们已经在背风处了。

    “不冷,我热血沸腾。”女孩子动力十足地搓搓手。

    就在方才,波本同意了她的临时改动。

    安室透的说法是,他也不想在碎石、飞灰、火灾、二次爆炸、楼体塌陷中带着瘸子队友与警察斗智斗勇,组织给的新年加班费不够他这么卖命。

    竹泉知雀本来只想痛击她的队友好完成警察先生给的任务,没想到队友如此上道。

    有波本这瓶真酒帮忙背书,竹泉知雀可以腰板挺直对琴酒说:我们认真执行了诱饵的职责,任务失败不要总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多反思一下自己。

    “炸。弹改烟花很简单。”竹泉知雀一边拆掉几枚炸。弹,一边把零件挑出来给安室透看,“只要调整配比,再改动几个细节。”

    零件散落一地,安室透半蹲着,竹泉知雀趴在他背上教学,仔细纠正:“这根引线缠错了。”

    用语言描述太麻烦,她干脆握住安室透的手,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十指穿插:“喏,像这样。”

    女孩子指尖染着淡淡的硫磺味,与她风光霁月的大雁云纹和服反差极大。

    安室透嗅到了浅浅的檀香,她来废弃厂房之前是在神社参拜。

    “你今天原本的安排是什么?”他问。

    “新年参拜,买点年货像盐粒和辣椒粉之类的回家驱邪,在家摸鱼打游戏,等着看晚上的烟花。”

    竹泉知雀忙着改装炸。弹,不假思索地说。

    平凡的日常,每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拥有的幸福,被黑衣组织一个加班电话粉碎了。

    热闹的新年跑来烂尾楼吹冷风摆弄炸。弹,脚也崴了,红肿得看着可怜。

    “做得很好,学得好快!”竹泉知雀瞅了瞅安室透手上的零件,欢快地为他鼓掌。

    她一边摆弄玩具似的捣鼓炸。弹,一边哼着在神社听来的巫女神乐舞曲调,一小段曲谱反复地哼哼,自娱自乐。

    安室透看着她无忧无虑的侧脸,没有找到一丝负面情绪。

    这份心理素质着实令人动容,完全看不出她费劲把炸。弹换成烟花是为了他发去的那条短信。

    烟花杀伤力小,绽放面积大,引人瞩目的程度更甚于爆炸。

    既满足琴酒“干点显眼事掩护我们”的要求,又不会误伤冲进烂尾楼的警察,一举两得。

    “留一些炸。弹,等我们撤离后炸。”竹泉知雀说,“反正烂尾楼留着也没用。”

    最后用真正的爆炸彻底堵住琴酒的嘴,任务失败的责任就彻底不在她身上了:我就是个被临时叫来加班的大冤种,泄密都轮不到我泄,找人背黑锅也请找的有点逻辑。

    清清白白,身份在组织和公安两边都做好身份,她学习很差,做卧底竟是天生的好苗子。

    安室透想到暴露的卧底老哥和诸伏景光,忧心起公安的卧底培训课程。

    有没有可能招安知雀,让她教教课,《论二五仔的自我修养》《卧底风云之我在黑衣组织当影帝》《演员的诞生:谎言与借口》之类的必修课。

    被金发青年打量了好几眼的竹泉知雀:???

    怎么回事,有种被无形工作压垮肩膀的痛感。

    她悄悄瞥了眼安室透,缩在振袖里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盲打出一条短信。

    【我已准备周全,然琴酒事后必查泄密者,若XYZ无把握圆谎,建议公安以逮捕他的形式将他救走。——竹泉知雀】

    安室透耳中米粒大小的隐形耳麦轻轻震了震。

    他收到了公安转述的竹泉知雀的消息。

    安室透先是一愣:XYZ什么时候成了公安的人?

    而后立刻明白了一切。

    知雀没有怀疑波本——她居然真的一直没有怀疑过波本——做了排除法之后,她推理XYZ是公安安插的卧底,泄露了今天的任务。

    任务失败,琴酒必抓叛徒。

    假如公安把XYZ逮捕,竹泉知雀便能提出“XYZ不是失足被抓,这分明是公安救走他的阴谋啊!大哥,你又被XYZ骗了!”的观点,把责任推给XYZ。

    XYZ人都被抓了,在牢房里大喊他是冤枉的琴酒也听不见,还不是由竹泉知雀编。

    如此一来,威雀威士忌和波本又是清清白白两瓶好酒,酒香肆意,酒味醉人。

    这场美妙误会中除了XYZ和酒厂,没人会受伤。

    安室透借整理头发的动作点了下耳麦,告诉同事,按竹泉知雀说的做。

    幕后的公安同事在胸前为XYZ画了个十字架:好惨一人,竟同时被公安、双面间谍和自己人背刺。

    XYZ错就错在接受了不祥的代号,他太过年轻,不懂在酒厂代号即遗产的道理。

    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遗产,焉知自己留下遗产的日子没有到来?

    竹泉知雀对即将发生在XYZ身上的惨案一无所知,她以为自己救下了一名公安卧底,做了今年第一件善事。

    “俗话说,新年的开始决定了一年的基调。”竹泉知雀美滋滋地想,“我如此善良,今年也会有好报吧。”

    第192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二天

    冬日天黑得很早,约莫六七点的时间,工厂一片漆黑,在高处下望只能看见黑色的轮廓,仿佛蛰伏的巨型蜘蛛的巢穴。

    竹泉知雀往手心哈了哈气,她搓了好半天,指尖仍旧冷得像冰。

    “我需要运动发热。”竹泉知雀认真思考,“依我之见,单脚跳便是一种集运动、杂技、娱乐于一体的健身项目,再在地上画几个格子,还能回味童年。”

    她的童年居然有跳房子这么平凡温馨的游戏?安室透来了兴趣,温声问:“很怀念么?”

    “有一点,到东京之后就没玩过了。”竹泉知雀回忆道,“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脚下的屋顶在跃动间崩塌,稍慢一些就赶不上拆迁的速度。”

    “比起‘跳房子’,更像另一个着名的经典游戏。”

    安室透:“什么?”

    竹泉知雀:“神庙逃亡。”

    好离谱的童年,难怪养出了这么离谱一人。

    “你想再崴一只脚的话,可以尝试。”

    安室透微笑:“我记得你家有个闲置的轮椅。”

    两句话让纯黑恶役戴上痛苦面具,竹泉知雀偃旗息鼓,端端正正地坐在防水袋上。

    防水袋中的炸。弹被倒空改装安装好,金发青年清扫干净避风处的碎石,铺上防水袋垫子,让竹泉知雀有个坐的地方。

    “只是崴脚的话不用坐轮椅。”竹泉知雀小心地碰了碰红肿的脚踝,“拄拐杖就行,必要时刻还能拎着拐杖痛打敌人的狗头,打出八十岁老人怒斥不孝子的气场。”

    光在气势上,她已经赢得了胜利!

    拐杖是个可改装性特别强的武器,开口向上可改成杖中剑,拔出杖头的蛇首一剑捅穿敌人心脏。

    开口向下可改成杖中枪,端起拐杖如端起加。特。林突突突打得敌人眼珠外凸:说好的冷兵器互殴,你怎么不讲武德呢!

    竹泉知雀:小子,时代变了!

    咦,这么一想轮椅可改装的不是更多?移动性钢铁堡垒炮台,与哈雷竞速,一边轮椅飘逸一边升起炮管,整个战场没有比她更靓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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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泉知雀搓了半天指尖,她想到一个取暖的办法,试探性把手贴在红肿的脚踝上。

    烫烫的,好舒服。

    世间竟有如此机智的废物利用方法,不愧是她!

    “我要是发烧就好了。”竹泉知雀突兀感叹,“全身都是热的。”

    安室透:那只会抖得更厉害吧……

    有没有点正常人的常识?

    他本想把外套给她披上,被竹泉知雀拒绝了。

    女孩子碰了碰他的手背,“安室先生也有点冷吧?”

    有没有什么两个人都能取暖的办法呢?

    坐拥一层楼的炸。弹却苦于无火可烤,就像坐在金山上喝塞牙缝的凉水一样,竹泉知雀深深谴责琴酒。

    她捂着自己红肿的脚踝取暖,竹泉知雀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扫,目光落在齐膝的雪白长袜上。

    “这儿应该挺暖和的……”

    安室透听见竹泉知雀自言自语的声音,她像是打定了主意,扯过安室透的手。

    “如果我穿着戴帽子的衣服,就能让安室先生把手伸进帽子后面取暖了。”竹泉知雀遗憾地说,“也不要紧,原理是一样的。”

    冬日取暖真理:人的皮肤与衣服之间的间隙最暖和。

    “把手伸进脖子里就太冰了。”女孩子嘟囔,“我只能接受这个程度。”

    金发青年的手指探入她长袜与小腿之间,细腻的暖意顺着指腹流入,带来触电的战栗感。

    “给你暖一会儿。”竹泉知雀自自然然地说,“今天真的挺冷的。”

    她过于自然的态度令安室透一瞬间怀疑是不是他太大惊小怪。

    他手指僵硬,指腹贴在竹泉知雀小腿上,几乎能感受到又细又直的漂亮线条。

    竹泉知雀不是疏于锻炼的人,她的腿部肌肉不明显,但柔韧的触感彰显别样的力量感,能想象出她屈膝跃起时凌冽利落的身姿。

    她穿袜子反而比较少见,竹泉知雀夏天的时候大多将双腿大大方方露出来,在裙摆下白得晃眼。

    奇了怪了,露腿的时候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她难得裹得严严实实,却怎么看怎么涩情。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安室透触电似的把手抽出来,斩钉截铁地说,“我一点儿都不冷。”

    竹泉知雀:真的吗?

    她疑惑地碰了下他的手臂,皮肤炽热。

    “哇,真暖和!”女孩子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她突然咦了一声,“安室先生,你是脸红了吗?”

    是什么新奇的取暖方法,她能不能学一学?

    竹泉知雀没有学到什么独门绝技,金发青年不顾她的劝阻,脱下外套盖住她的双腿。

    “时间差不多了。”安室透强行转移话题,“琴酒怎么还没发信号过来?”

    这句话问竹泉知雀也是白问,琴酒只在主动联系她的时候放她出一小会儿黑名单,打完电话立刻拉黑。

    一直把琴酒放在白名单里的竹泉知雀默默把她的彩铃换成了经典曲目:“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都由你操纵……”

    她之前让伏特加在保时捷的车载音响中放给琴酒听,不知道大哥听了没有,听后感如何。

    琴酒听了,但竹泉知雀给他的音频是中文歌词,他没听懂。

    虽然没有听懂,但一听是威雀威士忌推荐的歌单,琴酒心知肚明不是什么好词。

    银发男人打开黑名单看了一眼,眼不见心不烦地关掉,点开联系人波本。

    “大哥,我们已经开上高速了。”伏特加握着方向盘。

    货车在他手里开得又快又稳,完美彰显出黑衣组织第一开车小弟的职业素养。

    他,伏特加,庄严地告诉所有人,天底下没有他不会开的车!他的生命因开车而燃烧!

    不是那个开车啦,别想到污污的地方去。

    琴酒坐在副驾驶上,XYZ守在货箱里,和两位酒厂高层间隔了一层铁皮。

    骤然间,车外后视镜的远处天空上升起一朵极致灿烂的烟花。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整条高速公路的司机都隐隐耳鸣。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焰色反应的色彩绚烂斑斓,如洋洋洒洒的星火自夜幕垂落。

    不少人降下车窗举起手机拍照,交头接耳:“今年的新年烟花放得可真早。”

    伏特加隔着墨镜看见盛大的烟火,呃了一声:“大哥……”

    “我看见了。”琴酒竟没有十分意外,威雀威士忌不搞点事就不是威雀威士忌了。

    外行人只看出漂亮的烟火,内行人能看出火焰成分比的不对劲,加上震人耳鸣的可怖爆炸声,足够引来警察的注意。

    “轰隆!”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越来越大,花瓣拖尾的流光越来越亮,社交软件上带“东京烟火超大”的tag激增,一举冲到了头条。

    没有在任务期间刷手机习惯的琴酒和伏特加只觉得威雀威士忌声势浩大,天上的烟花大得惊人也只是他们距离不太远的原因。

    殊不知,这是一场真正的全城烟火。

    凡在东京的人,无论高楼矮房,无论车上的乘客或街头的行人,都在耀眼至极的色彩中停住脚步,仰头看向神迹般的烟火。

    东京一处公寓的阳台上,伏黑甚尔懒洋洋抬头,伏黑津美纪和伏黑惠趴在栏杆上,睁大了眼睛。

    一墙之隔,太宰治倚靠在书房的窗沿边,斑斓的焰火映在他浅鸢色的瞳眸中。

    星之子之家,夏油杰被美美子和菜菜子拉到门口,眯着眼仰望漫天烟花。

    咒术高专,五条悟站在最高的楼层上,抬起手仿佛捉住烟火的余焰。

    竹泉知雀弯了弯唇,她执着地单脚跳到烂尾楼窗边,用力挥手。

    安室透无奈地笑笑,拿出手机给她拍照。

    绚烂烟花下,黑发的和服少女单脚点地,比了个大大的剪刀手。

    咔擦。

    定格新年。

    废弃厂房周遭荒无人烟,更方便烟花的盛开,没有人能阻止这场火焰的盛宴,连黑暗也在耀目的光芒中退缩。

    红色蓝色的警车呜呜冲过公路,驶向被明光照亮的烂尾楼。

    这一幕拍成照片出现在琴酒的短信页面。

    波本简洁明了地汇报他和威雀威士忌的诱饵成果,并附上一句:我们撤退了。

    琴酒收起手机,他的目光难免被漫天持续的烟花吸引,直到听见伏特加压抑的呼喊。

    “大哥!”伏特加额头渗出冷汗,“你看前面!”

    高速公路的出口,几辆不显眼的车停在旁边,车边零散地站了几个便装青年。

    琴酒狼一样的绿眸骤然变得冰冷。

    “公安。”

    被引到废弃工厂的是东京警方,守在高速出口的却是日本公安。

    是谁在泄密?

    琴酒的手指搭在枪上,冰冷的怒气与杀意令伏特加骤然失声。

    威雀威士忌和波本留守工厂,这条路是琴酒亲自选的,那两个人不知道。

    只有琴酒本人、开车的伏特加和货箱里的XYZ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

    XYZ一个人留在货箱里……

    对,他是一个人,没有人监视他。

    想传出消息容易得很。

    “准备突围,伏特加。”琴酒慢慢地说,“必然的时候放弃这批货,也不能落入公安手里。”

    “我明白,大哥。”伏特加用力地说。

    宁可放弃押送的物品,组织成员绝不能被逮捕。

    一旦被逮捕,只有自戕与灭口两个选项。

    “如果XYZ活着被公安逮捕,”琴酒摩梭枪口,“泄密的叛徒非他莫属。”

    银发男人冷冷地颠了颠枪管:“伏特加,一旦发现XYZ逃不出来,就开枪杀了他。”

    知雀:美美放烟花庆祝下班

    第193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三天

    竹泉知雀在第二天打听到了XYZ的下场。

    她心系这位似乎不大聪明的“公安卧底”,很关心警方有没有把他救走。

    “你问XYZ?那家伙就是个叛徒!”伏特加愤怒地说,“我和大哥弃车突围,他一边喊着‘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泄露了情报?’一边被公安围得团团转,事已至此还在演戏!”

    “大哥吩咐我把XYZ灭口,我只找到开两枪的机会。”伏特加惭愧道,“左腿右腿各一枪。”

    卧底是个死亡率奇高的工作,挨两枪顺利逃脱已然称得上幸运,同事再往病房送几个花篮,放几个月的带薪假,岂不美滋滋?

    竹泉知雀安心了,她新年的第一件善事做得圆圆满满。

    “XYZ现在是不是正和警察先生抱在一起抱头痛哭呢?”她轻快地想。

    XYZ痛哭流涕。

    他躺在公安安排的病房里,四肢都被拷在铁架上,两条腿的子弹被取出,两个又重又沉的石膏黏在腿上,下半身仿佛瘫痪。

    床尾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公安,周围四个负责审讯做笔录的,给予XYZ全方面无死角的“温暖关怀”。

    XYZ只有一个问题,他迷茫,他不解,他满心怀疑:“琴酒和你们是一伙的?”

    审讯公安投来一个诧异的眼神:嫌疑人,你比我画大饼的上司还能想桃子。

    “不是。”公安警告道,“你老实点。”

    XYZ不老实,他挣扎到快要把床掀翻:“他和你们就是一伙的!他要灭我的口!琴酒是叛徒!”

    XYZ满心悲怆,酒厂大哥竟是公安卧底!组织药丸!

    他在货车车厢待得好好的,突然公安就像开天眼似的围了过来,琴酒和伏特加通知都不通知他一声便弃车而逃,货车在公路上横冲直撞。

    千钧一发之际,XYZ凭借他锻炼已久的体格跳车在地,打滚卸力,脸上手掌上擦破了好大一层皮,鲜血模糊。

    顾不得质问,XYZ企图跟上琴酒和伏特加的脚步,却冷不丁挨了琴酒一发枪子,险险擦过他的头皮。

    XYZ大惊失色,公安紧随其后,一下将他包围缴械。

    隔着人墙,XYZ求救的目光还未投去,伏特加像一个灵活的胖子一样边跑边抬起枪,砰砰两声,子弹射入他的左腿和右腿,疼到钻心。

    双手被拧到背后铐起来的时候,XYZ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敌人和我的队友为何同时对我痛下杀手?!

    哪怕手术台上的麻药也不能让XYZ停止思考,他凭心自问自己是个板上钉钉的坏人,纯的不能再纯的真酒,他没有错,错绝对不在他!

    “只有一种可能。”XYZ细思极恐,越想越害怕,冷汗打湿后背,“琴酒和伏特加才是藏得最深的两个卧底!”

    他们表面上是酒厂大哥和大哥的开车小弟,实则早已与公安暗通款曲,暗地里谋杀XYZ这样的真正的纯黑真酒!

    琴酒Top killer的称号也不是杀卧底得来的,被他杀死的说不定才是真正忠于组织的成员——好个公安,为了排除异己竟用了如此阴毒的手段!

    “我就说组织里哪来的那么多卧底给琴酒杀,原来被他杀的才是忠臣!”

    XYZ越想越害怕,天吶天吶,他看透了连朗姆都被蒙在鼓里的真相,他一定会被公安灭口的!

    “嫌疑人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风见裕也疑惑地问,“你们上刑了?”

    “没有啊。”负责审讯的公安很冤,“我们什么都没做。”

    嫌疑人思考着思考着人就疯魔了,要不要给他安排个精神科医生看看病?

    安室透姗姗来迟,在单面玻璃外听见这番对话。

    他:“……”

    虽然但是,总感觉有点对不起XYZ。

    嫌疑人真的好冤。

    公安在这件事上也是很无辜的,XYZ要怪只能怪某个日行一善的好心少女。

    竹泉知雀还特意发来短信问“警察先生”:XYZ顺利归队了吗?

    归队了,归到了监狱劳改的队伍。

    安室透一边感到对不起XYZ,一边用波本的口吻质问琴酒昨晚为何任务失败,别想把责任推荐他和威雀威士忌。

    【XYZ是叛徒。】琴酒的文字中显露冰冷的怒气,【他被公安救走了。】

    【没有及时灭口是你的问题。】安室透回复,【现在怎么办?】

    琴酒:【会有人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风见,吩咐下去。”安室透下令,“加强防范,加强人员筛查,把黑衣组织安插在公安的卧底给我揪出来。”

    风见裕也:“是!”

    没有人在乎XYZ的心情,只有竹泉知雀关心他。

    惨,XYZ,惨。

    XYZ “叛逃”事件留下了深刻的影响,琴酒亲自写了报告交给那位先生,自此黑衣组织明文规定:

    不得沿用叛徒的代号。

    安室透听后第一反应:这下好了,迟早有一天,威士忌要从酒厂除名。

    竹泉知雀毫无万恶之源的自觉。

    因为她要毕业了。

    “真的吗?我们要参加毕业考了吗?”

    黑发少女坐在课桌后,呆呆地问铃木绫子:“这座学习的牢笼,我终于能越狱了?”

    好夸张的反应,铃木绫子使出浑身解数安抚她心情过于炸裂以至于大脑死机的朋友:“是的哦,考完试我们就毕业了。”

    竹泉知雀猛地捂住脸,铃木绫子只能从她指缝间听见只言词组:“终于……毕业……逃离……噩梦……森先生我对得起你啊!”

    港口Mafia的平均学历,她来救你了!

    “我又是一个辍学儿童了。”竹泉知雀浑身洋溢着幸福,用力握住铃木绫子的手,“我又是个辍学儿童了!”

    铃木绫子:搞不懂知雀激动的点啊……

    “知雀想好要考哪个大学了吗?”铃木绫子温柔地问,“要去心仪的大学参加他们的考试才行。”

    班级里也有不准备读大学,准备高中毕业后直接进入社会工作的人,铃木绫子不确定竹泉知雀的选择。

    毕竟她真的很爱打工,将一切时间都奉献给了打工。

    铃木绫子和竹泉知雀说话的时候,周围一群人悄悄竖起了耳朵。

    不考同一个学校,考到同一座城市也是极好的。高中两年人人在神秘校花竹泉同学面前铩羽而归,但若是在恋爱气氛更足的大学再度相遇,说不定就能有些罗曼蒂克的展开……

    竹泉知雀:“我吗?我要考警校。”

    铃木绫子:“警——”

    其他同学:“校!”

    所有人:“警校?!”

    罗曼蒂克的想象裂开了,化为白灰。

    竹泉知雀难得理解同学们脸上的震惊,若非工作需要,她也不想自己乌漆嘛黑的邪恶简历上出现一粒白点。

    “为什么会突然想考警校?”铃木绫子大为不解。

    难道是为了和那位安室先生再续前缘吗?

    一个私家侦探一个现役警员,分手后的两人在案发现场相遇,智慧与推理的火花碰撞,为对方精彩的表现深深折服,一场有别于校园恋爱的职场恋爱就此展开……

    也别有一番风味呢,铃木绫子捧住脸蛋。

    竹泉知雀不知道好朋友想到哪里去了,在案犯现场相遇和职场恋爱什么的,她之前不是谈过吗?

    如果是以现役警员的身份与纯黑真酒波本相遇……嘶,她竟有逮捕安室先生的那一天吗!

    安室透:“……”

    谁逮捕谁可说不准。

    “因为之后要去警视厅工作。”竹泉知雀解释,“我之前打工的时候和人家说好了。”

    原来如此,铃木绫子又问:“五条君准备念大学吗?”

    “悟酱读师范专业。”竹泉知雀深沉道,“某种意义上,我和他选择了一样的道路。”

    咒术高专史上最大问题学生决定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邪恶Mafia高层决定去警视厅工作。

    他们都走上了与自己人设截然相反的道路。

    “警察和教师吗?”铃木绫子品了品这对相亲市场的王牌组合,不知道内情的她天真祝愿,“真好啊。”

    竹泉知雀:是啊,未来咒术界和警方就该知道后悔了。

    他们亲手放出了两位行业恶霸。

    说是要考警校,竹泉知雀其实并不需要参加考试。

    假如她参加考试和一众警校预备生同台竞技,她将拿下笔试零分实战打翻教官的历史性成绩。

    思想道德零分,法纪法规零分,行业条规零分,传统推理学零分,证物分析学零分。

    一拳掀翻教官满分,一脚踩碎逃犯胯骨满分,酷刑审讯满分,卧底与表演学满分,制弹拆弹之爆破的艺术满分。

    偏科偏到校长让位给她当的水平。

    “公安答应帮我在警视厅找个好工作。”竹泉知雀挠挠头,“说是会让可靠的前辈带着我实习。”

    她提前向朗姆打了报告,卧底公安任务从实习生开始,等到她升职到警视厅副厅长,朗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鉴于她过往加入组织不满一月飞速升职晋升组织高层获得代号的辉煌经历,朗姆没有意见。

    竹泉知雀收到了警视厅寄来的制服和证件,她头一次穿正派角色的衣服,照了好久的镜子。

    “仿佛可以穿这一身回横滨把森先生拷在财务部,抓他偷税漏税的证据。”黑发少女感叹。

    不过要是他用金钱贿赂前途无量的警察竹泉小姐,警察小姐也是愿意包庇他的。

    某警视厅实习生还未入职,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滥用职权。

    很需要严厉的前辈下功夫矫正恶行。

    “目暮警官说分一个实习生给我,我当是谁呢。”

    松田阵平摘下墨镜,吊儿郎当地说:“去,下楼帮前辈跑腿买杯咖啡。”

    工资少事情多还有气人前辈的实习生活开始啦

    第194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四天

    买咖啡复印文件看饮水机是实习生的宿命,每一代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竹泉知雀历经多个职场,按道理做新人的经验应当十分丰富,但她从没吃过实习期的苦。

    港口Mafia实行异能力者优先录取招聘制,稀有的咒术师直接从大队长做起,入职即送小弟,体贴又暖心。

    黑衣组织流行下克上企业文化,干掉你的上司你就是新的上司。竹泉知雀击败几个没代号的老职工后便被琴酒拎到了他的手下,开始了自己日常气死大哥的酒厂打工生活。

    盘星教更不必说,她是陪教祖大人打天下的忠臣,有从龙之功,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天迟到早退还被双胞胎小女孩嘘寒问暖。

    没想到,事到如今,竹泉知雀成为名正言顺的打工皇帝之后,竟在警视厅吃到了新人的苦!

    可恶,对家果然是对家,正义使者的地盘与纯黑恶役果然不对盘!

    “我,忍辱负重。”竹泉知雀手握成拳敲击自己的心脏,转身哒哒哒跑下了楼。

    几分钟后,她带着热咖啡和方糖块回到搜查一课三系,把咖啡放在松田阵平办公桌上。

    “还需要什么吗?松田前辈。”

    女孩子一声前辈叫得人通体舒畅。

    松田阵平抿了口醇香的咖啡,用脚把旁边的椅子勾过来,朝竹泉知雀努努嘴:“坐。”

    “你怎么到警视厅来了?”松田阵平恍然,“你毕业了?怎么不去考大学?”

    竹泉知雀骤然警惕:“休想再把我关回学习的牢笼里!”

    她好不容易重新做回辍学儿童!

    她的自由!

    哇呜,好严重的厌学情绪,松田阵平吓了一跳。

    “当警察也需要学习啊。”他说,“你都没有考上警校,是怎么被分配过来实习的?”

    难道是走关系进来的?松田阵平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形象:不会是降谷那小子帮忙走的后门吧?

    他真相了。

    “我当然是凭本事特招进来的。”竹泉知雀理所当然地说,不要看她个子矮,她一拳打翻十个松田阵平。

    “话说回来,松田前辈,你不是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组的吗?”

    黑发少女看了眼男人佩戴的警牌,“转岗到刑事部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杀人犯搜查三系是想换换心情么?”

    倒不是不能理解,竹泉知雀炸房子炸多了也想接点暗杀任务劳逸结合一下,在喧嚣中品味几分宁静。

    “我一辈子都在和炸。弹打交道。”松田阵平答非所问地说,“逃不掉的。”

    竹泉知雀:那你和酒厂适配度很高哦。

    不如跳槽来她手下,炸弹论吨称。

    “实习第一天,没有案子给你破。”松田阵平把他要写的报告文件分了一半给竹泉知雀,拍拍她的脑袋,“好好写,不懂就问。”

    总是把报告甩给波本的黑衣组织高级员工威雀威士忌,品尝到了小弟的苦楚。

    波本平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她真不是个东西。

    实习生没有自己的工位,竹泉知雀搬着椅子占了松田阵平一半的办公桌,翻起厚厚的文件。

    目暮警官大多出没在杀人案件现场,现场十有八九存在一位名为工藤新一或毛利小五郎的侦探,竹泉知雀把文件逐页翻过来,惊觉这两人打卡之勤快,好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破案。

    以他们遇见的死者数量和逮捕的犯人数量,东京居然还活跃着这么多人口,这不科学!

    “米花町的犯罪率是最高的,咦,有一块地区犯罪率空前之低,被评为模范小区……这不是我住过的公寓附近吗?”

    竹泉知雀大为震惊,如果她没记错,她那一层住满了通缉犯吧?

    通缉犯镇守的小区被评为模范小区,不愧是东京,多么包容的城市。

    竹泉知雀逐页整理文件,她在协助侦探名单里翻来翻去,只零星找到了几次安室透的名字。

    女孩子偷偷把名单拍下来,发给波本。

    【就算是兼职也要有上进心啊波本,你看看别家侦探的出勤率。——威雀威士忌】

    收到短信的安室透:“……”

    第一天上班就想着往黑衣组织传递情报,威雀威士忌的工作态度没得说。

    但你关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忘了朗姆对你的殷切期待吗?

    安室透很快又收到竹泉知雀的求救短信,太久不做文书工作的一线执行者忘记文件格式怎么调了,封面到底怎么才能对齐?

    安室透一边回复,一边心情微妙。

    黑衣组织派去警视厅的卧底向公安潜伏在组织的卧底询问警方制式文件的格式怎么写。

    差点让人以为公安和酒厂是亲如一家的兄弟部门。

    在警校第一毕业生的帮助下,竹泉知雀以令松田阵平刮目相看的速度整理好了文件。

    “干得不错嘛。”他夸奖道,“你很有天赋。”

    这是来自对家的夸奖,竹泉知雀不能领受。

    “一般一般。”她谦虚道,“我的目标是当上警视厅副厅长,这才是第一步呢。”

    实习生用谦逊的口吻说出了骇人听闻的目标。

    高中毕业的警视厅副厅长……松田阵平不予评价,他只问:“怎么不是正厅长?”

    “松田前辈你不是和警视厅厅长有仇吗?”竹泉知雀如实说,“我不知道你讨厌的是职位还是职位上的人,但我不会给你打击报复我的机会。”

    松田阵平:“你听谁说的……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竹泉知雀移开目光,像个哑巴。

    这就是个刺头,松田阵平看穿了竹泉知雀乖巧新人假面下的真面目。

    还有个原因竹泉知雀没有说,履历上警视厅厅长的职位会影响她升职港口Mafia五大干部,这可不行,人不能、至少不可以比A职位低。

    “到中午休息时间了。”松田阵平拎起椅子上的外套,招呼竹泉知雀,“走了新人,前辈请你吃食堂。”

    吃食堂?吃食堂好呀,竹泉知雀最喜欢吃食堂。

    她从港口Mafia食堂吃到盘星教食堂,居然还有机会尝一尝警视厅食堂,此行不虚。

    “我要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糖醋里脊,白灼菜心和米饭,饮料喝汽水。”

    竹泉知雀跟在松田阵平身后,踮脚看今日菜单,规规矩矩端着她的餐盘。

    “就吃这么点?”松田阵平一边刷卡一边低头看她,开玩笑道,“不会是想给我省钱吧?”

    “警察工资虽然不高,但我们有餐补。”

    餐补!竹泉知雀浅浅吸气:朗姆老大,警视厅有餐补耶!没有食堂没有补贴的黑衣组织哪里争得过人家?

    酒厂唯一的好处可能只有工资尚可,成员不是开保时捷就是开马自达,修车费还给报销。

    竹泉知雀:但组织不批买溜冰鞋、轮椅和灵车的经费,琴酒是不是歧视我们特殊交通工具爱好者?

    竹泉知雀端着打好菜的餐盘找空位坐下,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边吃边打量餐厅中来来往往的人。

    中午警视厅食堂格外热闹,竹泉知雀吃个饭的功夫听了满耳朵XX路段三车连撞一车逃逸、XX小诊所医闹护士一吊瓶打破了家属的头、XX侦探和YY侦探比拼推理却被路过的工藤侦探拿下胜利、高速公路黑色保时捷与白色马自达飙车,无视交警警告……

    她吃得津津有味,也听得津津有味:朗姆老大不是要情报吗?这不就是。

    她刚来警视厅卧底便帮朗姆老大解决了琴酒和波本为何屡屡报销修车费用疑云,多么高超的效率!

    竹泉知雀埋头扒饭,握了一上午鼠标的手拿筷子有些不适,她好久没做文书工作了,想干点更擅长的活儿。

    “下午我们真的没可能处理杀人案吗?”女孩子满怀期待地问,“我听说目暮警官是全警视厅最容易接到杀人案件的警官。”

    隔壁的中森警官则是最容易参与怪盗基德抓捕行动的警官。

    一旦中森警官的部门出动,目暮警官便可以清闲下来:怪盗基德出没的日子,东京没有杀人案。

    “小小年纪,思维不要太血腥。”松田阵平握着筷子,“普通的女孩子才不会期待杀人案件。”

    竹泉知雀:“那你会请普通的女孩子吃饭吗?”

    不会。

    “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松田阵平耸耸肩,“要知道,排队等着破案的侦探多得是,稍微晚一点儿你只能蹲在旁边像个听众,鼓掌,欢呼,拷上嫌疑人回来写案宗。”

    “也就是说,我们得第一个到案发现场,案子才是我们的。”竹泉知雀摸摸下巴。

    距离她最近的案发现场貌似是警视厅食堂……

    竹泉知雀看向自己的餐盘:灿黄的酸辣土豆丝、橙红的糖醋里脊、翠绿的白灼青菜和雪白的米饭。

    “我看见今天有纳豆。”她突然说,“小盒子装着,但似乎没几个人拿。”

    “喜欢吃纳豆的人不多。”松田阵平疑惑她突然提出的话题,“今天的菜色又丰富,更没人吃了。”

    “纳豆用小盒子装着,在大菜窗口摆了两行,一行九盒,一行十盒。”竹泉知雀观察力卓越,肯定地说,“有一个人拿了。”

    松田阵平:“隔壁的石丸警官吧,他好像很爱吃纳豆,天天吃。”

    “松田前辈和石丸警官熟悉吗?”

    “不。”松田阵平否定,“偶尔在走廊遇见,点头之交。”

    “连点头之交都知道石丸警官喜欢吃纳豆,看来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竹泉知雀点点头,又问,“石丸警官坐在哪儿?”

    “你后面三米的位置。”松田阵平的目光越过竹泉知雀,扫了眼用筷子搅拌纳豆的石丸警官。

    他正举着筷子把纳豆往嘴里送。

    竹泉知雀轻轻哦了一声,她搅了搅碗里的土豆丝,往嘴里塞了一口,边咀嚼边说:“三米,工藤弟弟肯定没有我快。”

    “这桩警视厅食堂投毒案,是我的了。”

    第195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五天

    哗啦!

    餐桌被冲击的力道撞翻,餐盘碗筷和饭菜洒了一地,穿着警服的男人双手被扭到背后锁住,脸紧贴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唔唔!”石丸警官用力挣扎,他脸上惊怒交加,不明白自己在食堂吃个饭怎么会被人袭击?

    还是在警视厅的食堂被袭击!

    他的同事们!你们就干站在旁边看着吗!

    “这……松田警官,有事好好说。”有人站起来打圆场,“石丸警官怎么你了?有矛盾可以好好协商解决嘛。”

    “他是抢了你的女朋友、刮花了你的车、臭袜子的味道穿过门缝熏到了另一间办公室的你,还是长得让你看不顺眼?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不要怀恨在心吶。”

    石丸警官:我没有!别趁机瞎编排老子!你们这群黑心肝的死鬼!

    “冷静一点,石丸警官。”松田阵平喘了口气,瞬间的爆发过后他理智回升,“我需要你配合。”

    石丸警官:我都被你锁手按在地上了,还要我怎么配合?

    他努力仰起头,露出憋屈的眼神。

    仰起头的石丸警官最先看见的不是用膝盖压住他的松田阵平,而是一双纤细的腿,小皮鞋踩在他的余光上。

    竹泉知雀弯下腰,拾起承装纳豆的小盒。

    她嗅了嗅,尾指勾了点粘液抹在唇边抿抿。

    “强效,一分钟内抽搐致死。”竹泉知雀说,“连个洗胃的机会都不给,石丸警官的仇家心好狠。”

    “喂!”松田阵平一阵头痛,“送去证物科化验不就好了,别往自己嘴里送啊。”

    竹泉知雀摆摆手,乐观地说:“一点点不碍事的啦。”

    区区毒药,和她挚友的爱心料理比起来不过是洒洒水罢了,她早已练出金刚铁胃。

    脸贴在冰凉地面的石丸警官渐渐听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松田阵平放开他,石丸警官慢慢爬起来,惊疑不定地盯向竹泉知雀手里的纳豆。

    “不信的话你可以尝尝。”竹泉知雀大方地把纳豆递过去,“摄入少量只会头晕干呕手脚发麻式抽搐,吃点泻药上吐下泻发泄一两个小时就排干净了,没事。”

    石丸警官&其他警察: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竹泉实习生,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竹泉知雀:大概是因为我的医药箱里常备胃药吧。

    “石丸警官,你对自己哪方面惹人憎恨有头绪吗?”竹泉知雀进入破案状态,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浅褐色的烟斗盘在手里。

    “你的推理思路是先从动机入手?”松田阵平双手环胸,他并不清楚竹泉知雀的侦探等级。

    “别看我只是个实习生,我有丰富的观看侦探办案经验。”竹泉知雀有条不紊地说,“推理的第一步是观察尸体。”

    没错,周围的警察点点头。

    竹泉知雀:“第一步是观察尸体,没有尸体制造尸体也要观察,所以我要先请石丸警官死一死。”

    警察们:没错……住手啊你!你要对石丸警官做什么!

    “现在这桩案子只能算投毒未遂。”竹泉知雀皱眉,“即使抓到凶手也关不了几年,为了一劳永逸,当然是以投毒谋杀的罪名将其逮捕最好。”

    “石丸警官,你不害怕凶手一次谋杀不成再杀你第二次吗?为了永诀后患,适当的牺牲是有必要的。”她循循善诱。

    石丸警官一时竟觉得她的话语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个屁啊!杜绝凶手二次下手的方式是让他去死,这是什么逻辑鬼才的点子!

    “要不,我们还是去请个侦探过来吧。”石丸警官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我是工藤侦探的粉丝——不,我什么都没说,您请,请破案。”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怨灵恶鬼的恐怖眼神,再回过神看到的却是可可爱爱的小实习生。

    “好吧,暂时跳过观察尸体的步骤。”竹泉知雀遗憾道,“我想从凶手的动机出发,找出石丸警官的仇家,挨个谈话。”

    松田阵平:“只是谈话就能破案?”

    “可以哦。”竹泉知雀仰起脸,笑容温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风,“我最擅长的就是审讯,啊不,友好交谈。”

    “用温柔的话语打开嫌疑人的心扉,让他痛彻心扉,坦白从严,投胎做人。”

    她连续用了三个成语,每说一个,周围警察在心里对竹泉知雀国文老师的问候便多一分。

    警察们: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被招来实习的?

    她政审能过?

    “新人初次办案给我老老实实听前辈指挥。”松田阵平不客气地敲了竹泉知雀一个暴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察觉到纳豆被投毒的?”

    竹泉知雀:“一种被黑暗料理荼毒已久后练出来的分辨直觉?”

    松田阵平高抬手,俨然要敲下第二个暴栗。

    噫,前辈好暴力!

    竹泉知雀仓惶地双手抬起交叉护住额头,“我看见了针眼。”

    “打菜窗口剩余十九盒纳豆上,放置于前排的九盒都有针眼。”她说,“由此得出被人拿走的一盒上也有,多么合情合理的简单推理。”

    围观的警察纷纷变了脸色,其中几位跑向打菜窗口,保护证物。

    石丸警官则瞪着自己手里的纳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愣是没看到什么针眼。

    “喏,这儿。”竹泉知雀给他指了指。

    一群人围拢过去,头挨着头,把眼睛眯成缝才看见一个细到近乎于无的小黑点。

    “我记得你打菜的时候一直站在我后面,离纳豆有半米远?”松田阵平低声问竹泉知雀。

    “有什么问题吗?”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半米,又不是百米。”

    松田阵平:“你有没有兴趣转职狙。击。手?这么好的视力当个三流侦探可惜了。”

    你说谁是三流侦探!她是华生·雀,聪明机智一眼看破真相的华生·雀!

    竹泉知雀小声嘟囔,骂骂咧咧,掏出她的仿真烟斗巧克力咔咔两口啃掉一半。

    公然发生在警视厅食堂的投毒案惊动了不少人,目暮警官刚出完外勤又跑过来,“早知道我就把工藤老弟带过来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竹泉知雀目如鹰隼,闪电般看过去,眸光森森。

    松田阵平及时按住了目暮警官的手,避免一场实习生谋杀上司的惨剧发生。

    “有我的实习生在呢。”他拍拍目暮警官的肩膀,投去一个“她还是个孩子,你让让她”的眼神。

    目暮警官:“可是,万一出了事是要负责的。”

    “我带的实习生,我来负责。”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看着黑发少女干劲满满的背影。

    这桩投毒案一看便是内部人员作案,竹泉知雀处理起来很有经验。

    如果是在港口Mafia,现在应该先调监控。如果监控没有结果或者被人破坏,情报部门必须为此负责,值班人员统统审讯室伺候。

    再是人员行程普查,说不清楚自己二十四小时内在哪儿做什么的人同上。红叶大姐的审讯班加班加点审出来,效率至上原则,太宰治和竹泉知雀会去帮忙。

    一番血肉模糊的操作下来,真凶从犯打下手的全部落网,一个不差,血斑点点的报告呈给森鸥外签字,案件就此落下帷幕。

    把森先生换成目暮警官,把审讯换成笔录,把扔进审讯室换成友好商榷,其余流程都是一样的,竹泉知雀熟。

    她抱着小本子一个个问过去,时不时在空白页上记上两笔。

    黑发少女站到一个面相老实憨厚的警察身前,她拿着纸笔,头也不抬地问:“你知道石丸警官喜欢吃纳豆的事吗?”

    “知道。”对方爽快回答,“他特别爱吃纳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你和石丸警官有仇?”

    “没有没有。”他急忙摆手,“我们关系好着呢。”

    “你觉得我的推理能力怎么样?”竹泉知雀转笔,“凶手会一边接受我的询问一边嘲笑我吗?”

    “呃,你想听实话吗?”老实的警察挠挠头,“破案是讲究证据的,你问的这些问题人人都可能撒谎,你又看不出来。”

    “纳豆在午餐时分提供,想定时定点下毒,注射器必须随身携带。”

    “我察觉得太快,凶手大概是找不到时机丢弃凶器了。”竹泉知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只能一边带着凶器一边被我询问,一边嘲笑我无意义的问题,一边祈祷我赶快去问下一个人。”

    她抬起头,“裤子的左边口袋?”

    面前的警察面露疑惑:“什么?”

    竹泉知雀手腕一翻,举起她写写画画半天的本子。

    上面画着一个硕大的猪头。

    猪头旁画了个箭头,写着一个名字。

    “把‘我是猪’喊三遍去自首,算你投毒未遂的罪名。”

    “要不然,”竹泉知雀遗憾地说,“只能以蓄意谋杀+袭警罪逮捕你了。”

    她向左撤了一步躲过猛然挥来的拳头,一脚踢向嫌疑人双腿之间。

    “啊!”

    惨叫声响彻食堂,在场几乎所有男士寒毛耸立,夹着腿后退开来。

    竹泉知雀神清气爽地撕下画有猪头的纸,揉成团塞进凶手口里,用本子拍了拍他的脸。

    “含好了。”她轻佻地抬起凶手下颌,“或者吃下去。”

    那一瞬间,危险的黑暗气息蒙住男人口鼻,宛如淤泥钻进他的喉咙。

    他僵硬地含住纸团,哪怕唾液打湿了纸页,黑笔化成的猪头墨渗出来,一动不动。

    开什么玩笑,警视厅疯了吧,这么明显的黑警,你们都瞎了吗?

    倒在地上的男人被拷起带走,竹泉知雀一副没事人模样地抱着本子轻快回到松田阵平身边。

    “任务完成,前辈。”她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知雀:快夸我然后让我升职!

    第196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六天

    前辈的奖励是比上午多了一倍的文书工作。

    松田阵平好狠的心!

    竹泉知雀趴在桌子上笔耕不辍,她特意伸展手臂占了大半的工位,把松田阵平挤在憋屈的角落里。

    男人无言盯着她的发旋盯了好一会儿,被竹泉知雀沉默坚定的排挤意图震慑到,只好就着拥挤的姿势单手握住鼠标看卷宗。

    鼠标点击的咔咔声回荡在耳边,竹泉知雀捏着笔尖抬头,跟着看了两页档案。

    “四年前的爆炸案?”

    竹泉知雀咬住笔尖,一目十行地浏览:“凶手还没抓到,且每一年都给警方发来传真挑衅?”

    难道是琴酒教出来的人才?

    “每年11月7日……那不就是明天?”竹泉知雀算了算,仰头看向下颌绷紧的松田阵平。

    情绪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唔!”女孩子的脑袋被又重又沉地胳膊压住,让她抬不起头,只能听见松田阵平的声音:

    “写你的报告,实习生不要管大人事。”

    竹泉知雀艰难地抢救她的脖子。

    等她升职警视厅副厅长就把你们都辞了。jpg

    女孩子咿咿呀呀地揉脖颈,小幅度一张一合的嘴不用听就知道是在骂他。

    松田阵平积郁的心情莫名好了点。

    他看着计算机上的档案,目光在殉职警察那一栏停了很久很久。

    黄昏时分,竹泉知雀瞅了眼办公室悬挂的时钟,渴望下班的心蠢蠢欲动。

    她合上写完的报告,把它们堆成小山一样厚。

    坐在她旁边的松田阵平还在看爆炸案的卷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嗯?你做完了?”他回过神,“帮我带杯咖啡上来,啊,已经这个时间了。”

    松田阵平按了按额角:“我等会儿自己去买吧,回家路上小心。”

    旁边的人离开了,残存的体温随着搜查一课办公室敞开窗户外吹进的风消散。

    冷风让疲倦的头脑精神一振,又隐隐作痛。

    松田阵平拿起水杯,仰头却没喝到一滴水,只尝到冰凉湿冷的茶叶。

    等会儿再去接水……他把水杯放下,喉咙一阵干哑,却固执地坐在计算机前没有动弹。

    一杯热气袅袅的褐色咖啡轻轻放在松田阵平手边。

    随之放下的还有一份牛肉芝士三明治和纸袋里的泡芙。

    “泡芙是我的。”咬着巧克力甜甜圈的竹泉知雀手里拿着温热的卡布奇诺,“松田前辈要是很想吃,也不是不可以分你一半。”

    “你还没回家?”松田阵平愣了愣。

    “前辈加班,实习生怎么敢回家呢。”

    竹泉知雀熟练地抢走了一半工位,搬着椅子坐到办公桌前,“这叫职场人的自我修养,我情商可高了。”

    最后半句话,松田阵平无法茍同。

    他倦怠地把自己抛在椅子里,拆开牛肉芝士三明治的包装,咬了一大口。

    裹着黑椒酱的牛肉和半融的芝士裹着白面包,在咀嚼的力道下迸出汁水,浓郁的风味占满口腔。

    饥饿感与满足感同时被勾起,松田阵平这才发现他饿得厉害,几口就吃完了份量不小的三明治。

    装满泡芙的纸袋被推向他这边,竹泉知雀专注地啃她的甜甜圈。

    品牌甜品店的泡芙一只足有半个拳头大小,注满了新鲜的动物奶油,咬下时溢出的雪白奶油沾在松田阵平嘴边,他用手指抹去,自然地吮掉。

    松田阵平喝了口咖啡,真心地说:“谢谢,帮大忙了。”

    “像感谢外卖员一样的道谢,我不稀罕。”竹泉知雀哼了两声,“这位前辈,你知道加班给实习生造成的阴影有多大吗?才实习第一天就想让我猝死在岗位上,你们警察是不是太过分了?”

    “是我们警察。”松田阵平纠正,“你的警服还穿在身上呢。”

    竹泉知雀顿时有种披上恶魔外皮的不适感。

    对于恶役而言警察可不就是恶魔嘛,要不是为了贯彻她的职业素养,她必不可能亵渎她乌漆嘛黑的信仰。

    女孩子没有接话,松田阵平联想到他与竹泉知雀见过的一幕幕,以及中午食堂被拷走的前同事眼中的惊惧,眼前仿佛蒙上一层迷雾。

    其实他也有疑惑:这姑娘政审怎么过的?

    必然有人在幕后帮她。

    而且还特意送到他手下实习,降谷零嫌疑激增。

    迟早有天要问出这小子在干嘛,松田阵平在心里嘀咕。

    无论如何,既然是他送来的人,某种程度上一定是可以信任的。

    “你在为四年前的爆炸案自主加班?”竹泉知雀瞥向计算机屏幕,“从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组转岗到搜查一课也是为了这桩案件?”

    “一晃都四年了啊。”松田阵平端起咖啡,升腾的热气遮住他的眼眸。

    “你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他突然问。

    “有啊。”竹泉知雀不明所以地点头,“你见过的,太宰君,我的挚友,My best friend。”

    一位横滨在逃通缉犯。

    “他有在你面前遭遇过近乎死亡的危险吗?”

    竹泉知雀顿时为难起来:“你问哪一次?”

    松田阵平:“啊?”还有很多次吗?

    有的,比如挂在她书房的窗沿上吊,被竹泉知雀割断绳子的时候太宰治口吐白沫;比如日常入水却遭遇大暴雨被冲到下游,被竹泉知雀救起来的时候脸颊被螃蟹夹肿;再比如新年玩烟火却不小心选在竹泉知雀军火库周围……

    如此种种,不计其数,积累的素材够竹泉知雀拍一期《每天回家挚友都在装死》。

    “最危险的应该是有一次在飞机上。”竹泉知雀回忆,“我们碰巧遇见了劫机。”

    可以上天的中原中也恰巧不在,绑匪在飞机上安装了炸。弹,特殊的平衡仪炸。弹,平衡稍一打破立马引爆。

    太宰治半跪在地拆弹,竹泉知雀抱着枪在他旁边审问,奄奄一息的绑匪面露凶光:没有解除方法!我们带炸。弹就是为了所有人一起死!

    竹泉知雀手下用力,枪管塞进绑匪里,她漠然扣动扳机。

    平衡仪装置的炸。弹是难拆了一点,但竹泉知雀相信难不倒太宰治,只要气流能保持平稳,不使飞机颠簸……

    她念头转动间,机舱突然剧烈地震了一下!

    竹泉知雀的大脑剎那间一片空白,哗啦!她一拳打碎机舱窗户,单手拎起太宰治的衣领,小臂青筋外露。

    咒力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无效化,纤细的手腕被少年人的体重隐隐压碎,全靠激增的肾上腺素奋力维持。

    在火光冲天的爆炸声中,失去咒力的竹泉知雀和太宰治从黑烟滚滚的云层中掉下,在重力的作用下无法回头地向下坠落!

    狂风之中,太宰治试图松开竹泉知雀的手。

    区区坠落,对特级诅咒师而言根本不算困境,但因为他的存在,竹泉知雀变成了普通人!

    呼啸的狂风往竹泉知雀脸上不断地拍,她满心愤怒,一头槌砸向太宰治的额头。

    太宰治惊愕晕倒,竹泉知雀死死抱住他,自己背部向下,在剧痛中砸向海面。

    坠落的冲击力令竹泉知雀脑袋晕晕,但她水性着实是好,随着本能划拉两下胳膊,愣是把自己浮出了水面。

    “之后我们在海上漂了一段时间,等到了救援。”竹泉知雀指向自己的手臂和后背,“这儿被爆炸的火光撩到了,弄得我好痛,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

    太宰治浑身受伤最重的反而是竹泉知雀那击头槌。他脑袋上缠着绷带,蔫蔫地在竹泉知雀病床边趴了很久,直到被护士赶出去。

    女孩子的手背已经看不见伤口的痕迹了,她受过太多伤,感受过太多疼痛,早已没有记住的必要。

    “我倒没有因此讨厌炸。弹。”竹泉知雀说,“只是偶尔也觉得,真可怕啊。滚烫的火焰,冲天的气流,逃出去的人满身是伤,逃不出去的人又该疼成什么样子?”

    她有感而发,松田阵平手中的咖啡渐渐冷了,他却仿佛看见了四年前灼目的火光。

    “你的朋友真幸运。”松田阵平低声说,“他幸运有你这样勇敢的朋友,在爆炸发生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我也想为我的朋友勇敢一次。”他笑起来,眼睛明亮有光,“就快到明天了……”

    “明天找别的警官带你。”松田阵平侧头看向竹泉知雀,“实习生就不要掺和这么危险的事了。”

    “你歧视我的资历?”竹泉知雀眯起眼,“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出生起就开始打工了,我有丰富的、应对任何事情的经验。”

    松田阵平反问:“丰富的、做穿上警服的人该做的事的经验?”

    竹泉知雀:emmm这个嘛……

    这题有点超纲了,等她升职到警视厅副厅长再回答你。

    年长的警察笑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安心等着我回来就是了。”松田阵平戴上他不离身的墨镜,“回来给你带甜甜圈,要什么口味?”

    “我送给你的发绳,你还戴在手腕上吗?”竹泉知雀突然问。

    松田阵平扬眉,他伸出右手,把袖子撸上去一截,露出圈在腕骨上的黑色发绳。

    黑曜石蛇型吊坠垂在发绳上,蛇信猩红。

    竹泉知雀双手捧住黑曜石蛇雕,她低下头,额头抵住男人手腕,无声呢喃了几个字。

    松田阵平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凭常识猜测可能是在给他施加祝福,像女仆咖啡店给蛋包饭施加爱意魔法变得好吃的祝福?

    她居然信这一套,像个小女孩一样。松田阵平失笑。

    黏湿的血打湿了男人掌心,滴答落下。

    浓郁的铁锈味取代了竹泉知雀黑发间浅浅的馨香。

    垂着头的黑发少女捂着喉咙用力咳嗽,溢出的鲜血打湿了她的唇瓣和下颌,滑落脖颈,打湿了警服的领口。

    痛苦几乎实质化地刻在竹泉知雀脸上,她背脊弯起,咳嗽间消瘦的蝴蝶骨展翅欲飞。

    “喂!你怎么了?!”无奈的失笑情绪还未散去,松田阵平在慌乱间站起,握住女孩子的肩膀。

    竹泉知雀伏在他胳膊上,一边咳血一边摇头,勉强竖起大拇指:“什么事都没有。”

    骗鬼呢!松田阵平手掌扶住竹泉知雀的腰,就要将她打横抱起送进医务室。

    “咳咳!真没事。”竹泉知雀不乐意看医生,她捞起卡布奇诺喝了两口冲淡喉咙里的血腥味,“我非常健康,一圈能打十个你。”

    她还有心思玩笑,松田阵平心跳都被吓没了一秒。

    他掰过竹泉知雀的脸反复察看,确定她气色确实还行,才抬起手腕,黑曜石蛇雕轻轻摇晃。

    “明天记得戴上,不要离身。”

    以及,“甜甜圈要草莓白巧克力味,两个。”

    知雀:我吃双份~

    第197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七天

    11月7日,搜查一课办公室空无一人。

    不,如果实习生算人头的话,还是有一个的。

    “今日我独享办公室。”竹泉知雀坐在工位上,试图露出睥睨的眼神纵览全场。

    有一点快乐——才不快乐呢!可恶的警察,为什么排挤实习生!

    “我今天很忙,带不了你,你先跟着佐藤警官。”一大早,松田阵平匆匆拍了拍竹泉知雀的脑袋,不走心地安慰她,“乖,回来给你带甜甜圈,两个。”

    “啊,抱歉啊知雀,我今天也有点忙。”佐藤美和子揉了揉竹泉知雀的脑袋,“不如你跟着目暮警官吧,他是我们中最大的头儿,你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目暮警官中气十足地说:“今天就是炸。弹犯发送传真的日子,大家一定要严防死守!哦哦,是竹泉小姐啊,我这里有个好任务给你,你看,这是工藤老弟的联系方式……”

    竹泉知雀有点理解森先生为什么视武装侦探社为最大最恶劲敌了,怎么哪哪都有你们侦探的事!她都换了四个工作了,为什么就逃不掉呢!

    实习生阴暗地在工位上蠕动,面前是写不完的卷宗和报告。

    竹泉知雀干起活儿是很沉迷的,她埋头写写写,直到手中的笔卡墨,她直起身甩笔的时候才陡然惊觉:

    人呢?办公室其他人哪去了?

    那么多人呢,刚刚还在的!

    “是楼下超市薯片大减价,他们忙着抢购没有叫我?还是有谁在警视厅门口摆心形蜡烛求婚大家都去凑热闹了?”竹泉知雀认真推理,试图找出她被落下的理由。

    她走到走廊,发现警视厅似乎乱成了一锅粥。

    竹泉知雀见过一模一样的混乱,那天,港口Mafia食堂爬进了一只鼠标大小的飞天蟑螂……

    现在回想起来竹泉知雀也对当天的混乱心有余悸。一群见惯腥风血雨的Mafia尖声大叫,海豚音冲翻了食堂天花板,黑蜥蜴抄起机。枪疯狂扫射,蟑螂没打中,打中了路过的干部A。

    没有为A哀悼一秒,端着碗吃亲子盖饭的竹泉知雀几口扒完饭粒,拿着碗筷走到枪林弹雨中,将饭碗倒扣在地,盖住蟑螂。

    而后爆破组迅速赶来,轻轻的、小心的将C4丢进碗下,迅速盖上。

    一阵爆炸声后,所有人都露出了升天的安详表情。

    除了A,但不重要,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竹泉知雀靠在搜查一课的门框边,握着喝空的咖啡杯,抓住一名路过的警察。

    “蟑螂在哪里?”

    路过的警察小哥:“啥?”

    一番令聋哑人落泪的鸡同鸭讲后,竹泉知雀被科普了这场混乱的原因。

    “炸。弹犯发来的传真在哪里?让我看看。”

    竹泉知雀从警察小哥手里拿到一张打印纸,她看了眼云里雾里不知所谓的暗号留言,阴暗面再度发作。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谜语人都鲨了(拔刀。jpg)

    竹泉知雀好恨东京的罪犯,一个个都喜欢玩花活,挑衅信写得或文艺或哲学或像封情书,给了侦探太多发挥的空间。

    怎么就不学学横滨罪犯,不玩这些虚的,上来直接拼演技、拼武力、拼人脉,动不动毁灭城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横滨警察熟背异能力者异能力详解,东京警察熟背《谜语大全》《解密的一千种小技巧》《关于设置暗号你可以这样做》。

    没关系,竹泉知雀不必强迫自己入乡随俗,她可以场外求助。

    女孩子拍下传真,把照片发给太宰治。

    【杯户购物广场,摩天轮的第72号吊舱。】太宰治回复得很快,【我刚好在附近。】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知雀发来的震惊猫猫头。

    【知雀:我在工作,而你,在逛街???】

    不好意思,他们无业游民是这样,自由又快乐。

    “摩天轮怎么了吗?”太宰治拨了个电话过去,按东京民俗猜测道,“又要炸了?”

    他来东京这段时间里见过了太多爆炸,一时间竟怀疑起评选全国最不宜居城市的主办方是不是有黑幕:横滨凭什么给东京垫底!你亏心!

    “警视厅已经派人过去了。”竹泉知雀在电话那头说,“带我的松田前辈特别擅长拆弹,已经不会炸吧。”

    太宰治不太关心东京警方的事情,但他听竹泉知雀说她正在往杯户购物广场赶来,便也不急着走了。

    巨大的摩天轮下围满了人,在轮。盘般的巨物之下,人类只能高高仰着头,像被捏住脖子的鹅一样踮脚眺望。

    太宰治像个普通的围观群众,自自然然地双手插兜站在人群里。

    他轻轻瞥过一眼,人群中的便衣警察在他眼中如萤火般显眼。

    只言词组落入太宰治耳中,汇成完整的棋盘。

    “松田警官已经登上了第72号吊舱。”

    “只有他一个人。”

    “他带了拆弹工具,我听说他是从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组转岗过来的。”

    “应该不会出事吧,只要赶在倒计时清零前拆掉炸。弹……”

    是吗?太宰治不这么认为。

    炸。弹最美妙之处在于它的震慑与威胁。想想看,警察知道有人在人流量巨大的地方安放了炸。弹,却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于是他们焦急、恐慌、拼了命地去找,赶在倒计时的寥寥几秒用生命拆弹——轰!

    让警察提前知道炸。弹的位置不是很无趣吗?凭白少了最紧张刺激的一段时间,换成他是犯人,可不会满意。

    “事先减少的难度必在之后补足。”太宰治自言自语,看向吊舱中的人影。

    犯人会如此轻易让警察拆掉他精心准备一年的杰作吗?

    太宰治和竹泉知雀的通话还在继续,他耳边传来女孩子清晰的喘息声和风声。

    “情况怎么样,太宰君?”她边赶路边问,“带我的前辈还好吗?说实话在他手下实习还算轻松,我不是很想被换人。”

    “在场的警察都很乐观。”太宰治如实说,“但我注意到松田警官有一会儿没动静了。”

    “如果他不是因为恐高在吊舱里不敢动弹,就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能拆这枚炸。弹。”太宰治问,“知雀觉得是哪一种?”

    竹泉知雀琢磨:“第一种?”

    人人都有恐惧之物,连她都会因为做梦梦到痛失年终奖小声抽泣,松田前辈恐高多么正常,她不会嘲笑。

    知雀真是个乐观的人,太宰治最佩服的莫过于她的心态。

    可惜答案不会因她的乐观改变。

    人群中的警察已经慌了,紧张、愤怒、哀伤、绝望……负面情绪在空气中扭曲。

    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看向第72号吊舱,吊舱里的人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

    松田阵平斜倚在玻璃上,炸。弹一秒一秒地在他眼中跳动。

    ‘在倒计时的最后,我会给出下一处炸弹安置点的提示。’

    隐秘又张扬的恶意随着倒计时逐渐膨胀,充斥狭窄的吊舱。

    咧嘴大笑的恶魔肆意嘲讽着一切,无论是摩天轮下仰望的人,还是走进吊舱、注定牺牲的人。

    ‘你可以拆掉这枚炸。弹,你当然可以,这并不困难,多么简单的一次作业啊。’

    ‘想活命绝不是错误,哪怕以无数人的性命作为交换也绝不是错误。天枰两端的筹码并不平等,而我将选择权给予你。’

    ‘要活命还是要提示?时间不多了,期待你精彩的选择。’

    窃窃私语声在吊舱中源源不绝地响起,松田阵平感到有些吵闹,又觉得此刻安静得过分。

    “没能给萩报仇,还把自己搭上去了,真是逊啊。”男人咬着烟嘴,点开短信页面。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联系人,而是甜品店发来的预订成功短信。

    杯户新开的一家超人气甜品店,招牌甜甜圈受追捧到要提前预约才买得到。

    他带的实习生点名想吃经典草莓白巧克力味,简直不顾前辈钱包的死活。

    “我可没有失约。”松田阵平把预订短信截图发给竹泉知雀,这样一来她之后就能凭短信自己去取了。

    “别在我葬礼上啃甜甜圈就行。”松田阵平咕哝,“分我一个作为祭品倒是可以。”

    他短暂地笑了笑,嘴角又扯平成笔直。

    松田阵平按灭了烟头,聚精会神地盯住炸。弹倒计时。

    他握住手机,键盘浮现在对话框口下,光标闪烁。

    抬手间,圈在松田阵平手腕上的黑色发绳露出衣袖,黑曜石蛇雕无风自动,轻轻摇晃。

    不知是不是沾上了竹泉知雀咳出的血,蛇信殷红如火,流动着令人心惊的色泽。

    那抹红痕比火光更艳丽,黑蛇吊坠贴着松田阵平的皮肤,散发彻骨的凉意。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男人忽视了这点,他眼中浮现出字符,手指在屏幕上移动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短信跳出发送成功的标识。

    结束了。

    一切都……

    轰!

    巨响响彻摩天轮上空,升腾的黑烟从第72号吊舱破碎的玻璃窗中争先恐后往外冒,浓烟滚滚。

    地面上的人群惊慌失措成一团,在汹涌上前或后退的人流中,太宰治一动不动。

    “你来得这么迟,是去取甜甜圈了?”他偏了偏头。

    竹泉知雀从太宰治身后走上前,她嘴里咬着一只甜甜圈,手里拎着装另一只甜甜圈的纸袋。

    “我不确定该不该过去。”竹泉知雀腮帮一鼓鼓,“作为实习生问候大难不死的前辈是职场礼仪。”

    “可作为打破正常人科学价值观的罪魁祸首,我还没有编好解释的理由。”

    知雀: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吧唧吧唧啃甜甜圈)

    第198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八天

    目暮警官的泪水飙洒出来。

    他是个和善又重情重义的好警察,见他哭得像个泪人,搜查一课的部下纷纷递上纸巾、手帕和用来塞嫌疑人嘴里的袜子。

    “不好意思,拿错了。”竹泉知雀收回袜子,解下她的围巾递过去。

    “呜呜,松田,呜呜……怎么会这样?太令人难过了,呜呜。”

    目暮警官没有注意竹泉知雀的手误,他用手帕吸鼻涕眼泪,“我们、我们去把他的遗体带回来吧……呜呜呜。”

    竹泉知雀一边把围巾缠裹回脖子上,一边委婉地说:“也许松田前辈还没有离开我们。”

    “松田当然没有离开我们!”目暮警官激动道,“他永远活在我心里!”

    竹泉知雀:谢谢你,他听到了一定很感动,到时候你们可以抱在一起哭。

    “爆炸发生在那么狭窄的吊舱里。”目暮警官说着说着,愈发难过,“遗体、遗体可能……”

    竹泉知雀:“遗体可能还活着。”

    佐藤美和子一边难过,一边想到她听说竹泉知雀高中成绩不好——的确不好,这姑娘生物铁定学得稀烂,怎么毕业的?

    所有人都在难过,只有竹泉知雀吃完了第一个甜甜圈正在吃第二个。

    “那个,不是我想破坏大家悲痛的气氛。”她咽下巧克力脆皮,口齿模糊地说,“摩天轮似乎停运了,再不派人去检修,松田前辈就得自己想办法爬下来了。”

    目暮警官含泪看向竹泉知雀,内心有着无限怜惜:多么可怜的姑娘,不愿意接受这惨痛的现实,他懂,他能理解,就当这一切是场噩梦,醒来还能听见松田的声音……

    “喂!有人吗!摩天轮停运了我下不来!”

    目暮警官大惊失色:!!我竟然也不愿意接受事实吗?松田的声音在我耳中竟这么中气十足,就好像他一点儿伤都没受似的。

    “喂!知雀!别光顾着朝我挥舞围巾,喊人来帮帮忙啊!”

    焦黑的第72号吊舱中,松田阵平艰难地站在所剩无几的落脚处,双手用力扒住几乎宛如破烂的吊舱,悬之又悬,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松田前辈!”竹泉知雀双手呈喇叭状大声喊,“You Jump!我发誓一定会接住你!”

    “我不信。”松田阵平冷汗直流,他看向下方恐怖的高空,竹泉知雀渺小得像一颗黑色蘑菇力,言语毫无说服力。

    “不信?那就没人能救你了。”竹泉知雀诚实地说,“你永远活在大家心中。”

    目暮警官&其他人:啊啊啊!是活着的松田!

    诈尸——不对,是起死回生!

    了不起啊松田阵平!

    了不起的松田阵平,大难不死的男人,他被激动的同事用吊车接下来,双脚踩在地面上终于松了口气。

    好他妈魔幻的体验,松田阵平本来不恐高的,突然有点恐了。

    “来点甜甜圈压惊?”竹泉知雀举着手里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被啃甜甜圈问。

    她嘴边还有巧克力留下的残渣,舌尖舔舔。

    松田阵平牢牢地盯着她,黑发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不要吗?那我吃了。”

    她啊呜又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

    松田阵平大步走过去,凑过头,狠狠咬走了一半的甜甜圈,腮帮塞满得鼓起来。

    确实好吃,值得预约去买,他空空的钱包没有白空空一场。

    “你先拿甜甜圈再过来的?”松田阵平双手抱臂,“很从容嘛。”

    “我只是在来的路上收到了订单截图。”竹泉知雀一口吃掉剩余的甜甜圈,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有受伤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有,岂止没有受伤,他离炸。弹那么近,几乎能行贴面礼的距离,竟然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被火光撩到一丝半点。

    剧烈的轰鸣声与膨胀的空气仿佛和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在眼皮刺痛的火光中,紧贴在他手腕上的刺骨凉意蔓延至全身,如水流脉脉,轻柔的风萦绕在他发间,如神明垂首赐下的亲吻。

    【予你诚挚之祝福,祝福平安,祝福完满,祝福你的故事永不落幕。】

    又轻又低的声音回荡在松田阵平耳边,少女喉咙里咳出的血染红了祝祷的贺词,鲜红的色泽那么明亮,那样耀眼。

    于是暴戾的火光变为温柔的舌,膨胀的热气变为拂面的风。

    倒计时清零了炸。弹的寿命和满怀恶意的阴谋,却把赴死的英雄留在了人间。

    短暂的瞬间像一个温柔又魔幻的梦,不止松田阵平本人,连带第72号吊舱他落脚的位置都在爆炸中幸存。

    反倒是距离稍远的玻璃碎了个彻底,摩天轮焦黑一片,事发现场极其不符合爆炸规律,松田阵平原来在爆。破组的同事看了得疯,教科书都得推翻重写。

    这场爆炸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一样。

    松田阵平挽起袖子,圈在他腕骨上的黑色蛇雕吊坠发绳,只剩孤零零一根朴素的黑绳圈。

    猩红蛇信的黑蛇雕塑在火光中湮灭,了无痕迹。

    “啊,证据被毁掉了。”

    一切都不出竹泉知雀的意料,她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黑色发绳,从容地说,“缺少证据,敢问这位警察先生要拿什么告发我呢?”

    她将有恃无恐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哼哼,这就是红方正义使者的坏处了,他们不能凭空污蔑空口胡说,而竹泉知雀是个不留证据的完美犯罪者!

    咦,她这次好像不是犯罪?

    算了,不重要,原理是一样的。

    竹泉知雀喜滋滋地眼眸弯弯,心中欢喜雀跃:太好了,不需要找借口和麻瓜解释了,松田前辈只需当这是一场梦,记住她给他的感动就好。

    要什么解释?没有解释,三观破碎是你太脆弱了,反省一下自己。

    女孩子把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她的有恃无恐,她的轻快从容,她的开朗喜悦,身后的尾巴坏心眼地欢乐摇晃,开心得要命。

    开心松田阵平平安无事,开心他有再多的问题也只能憋着自己发愁,开心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怎么向目暮警官解释死里逃生的难题就交给你了,我相信前辈,我会在背后默默为你应援。’她举起拳头用力握下,给松田阵平加油打气。

    说实话,挺气人的。

    气到牙齿痒痒,想一口咬在她嫩白的脸颊上,疼得她哀哀求饶。

    她真的浑身是谜,松田阵平看着眼前的小恶魔,不由得想。

    “降谷那小子绝对被勾得脑袋都迷糊了。”男人喃喃的自语声小得谁也听不见,“我完全能理解。”

    竹泉知雀:“嗯?你在说什么吗?”

    “在说你坏话。”松田阵平大叹一口气,他突然抱住竹泉知雀,在她耳边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竹泉知雀眨眨眼,“前辈你是被死里逃生吓到了,来找我求安慰吗?”

    抱得好紧。

    “你就当是这样吧。”松田阵平鼻尖埋在竹泉知雀发间,嗅到浅浅的花香。

    刚从爆炸现场逃出来果然会怕呢,竹泉知雀拍了拍男人的脊背,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松田前辈的福气在后头。”

    “真的?”

    “真的。”竹泉知雀绞尽脑汁,“比如买饮料抽到再来一瓶什么的……”

    “我还以为是会拥有一场令人心动的恋爱。”松田阵平慢慢地说。

    “大白天就不要做梦了。”太宰治皮笑肉不笑的声音突然插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在一起也不怕伤风败俗,知雀,把他推开。”

    松田阵平从女孩子黑发间抬起头,对上太宰治不友好的表情。

    “啊,他就是太宰君。”竹泉知雀想起她还没有介绍,“我和松田前辈提过的,我的挚友,My best friend。”

    “幸会。”松田阵平松开竹泉知雀,但没有拉开和她的距离,“原来是知雀的朋友,我是搜查一课三系的松田,正在带她实习。”

    他自然地把竹泉知雀划分到自己这边。

    “下一处炸弹安置点的提示我已经得到了,这次一定要抓住炸。弹犯。”松田阵平轻拍了下竹泉知雀的肩膀,“知雀也一起去,先到车上等我。”

    竹泉知雀被顺着往警车的方向推了一把,她想起自己还在上班时间,匆匆向太宰治挥了挥手,跑向目暮警官。

    留下两个男人站在原地,彼此相视。

    “松田警官也不必太感动。”太宰治先开了口,“对你而言是无可取代的救命之恩,对知雀而言只是普通平凡的日行一善而已。”

    “被她救过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黑发鸢眸的少年轻轻叹息,“个个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令人头疼呢。”

    “我听说过你们的友谊。”松田阵平在‘友谊’上咬了重音,“你被她救过成千上万次吧?”

    “是啊。”太宰治笑眯眯,“说不要都不行,知雀有时候很霸道的。”

    他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谁也不能和他比。

    “喜欢麻烦女孩子的男人可不是能被依靠的对象。”

    松田阵平把玩手中的墨镜,“太宰君似乎只是一味依赖着知雀,要是有哪一天她腻烦了……”

    “绝不可能。”太宰治冷下脸。

    “凡事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松田阵平戴上墨镜,“抱歉,今天还有的忙呢,有机会再聊。”

    他挥挥手走向警车,蓝色红色的灯光闪烁,呼啸而去。

    太宰治目送警车离开,不爽地啧了一声。

    警车上,竹泉知雀摸了摸突然寒毛耸立的胳膊。

    有种家养猫猫回去后要闹她的错觉……是错觉吗?

    第199章

    打工的第一百九十九天

    叮咚,叮咚。

    连续的两下门铃声在屋外响起,宫野明美匆忙地走向房门,将眼睛凑向猫眼。

    黑发黑裙的年轻少女站在门口,她像是知道猫眼后有一双窥探的眼神,友好地抬起右手挥了挥。

    不认识的面孔……宫野明美谨慎地隔着门问:“请问你找哪一位?”

    “这里不只住了你一个人吗?”门外的客人含笑回答,“还是说我来得不巧,莱伊正在留宿?”

    莱伊,会将酒名当成人名来称呼的,只有组织的人。

    宫野明美没有再问对方的目的,直接打开了门。

    即使来者不善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力,黑衣组织正是如此残忍不近人情的集团。

    “我是威雀威士忌。”竹泉知雀主动报上代号,“来接你去个地方。”

    威雀威士忌,宫野明美指尖不明显地颤了颤。

    她在男友诸星君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年龄比妹妹志保更小的女孩子,却是组织内一流的执行者、审讯者,危险残酷的侩子手,神秘莫测,与琴酒、贝尔摩德、朗姆等多位组织高层交好。

    对于无代号的成员而言,威雀威士忌像个遥远的令人畏惧的符号。

    传说她的审讯能把人的灵魂从嗓子里拽出来晾晒,被记录在她任务列表上的目标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必定死于枪下,她不可思议地被琴酒信任着,拥有和组织讨价还价的权利与价值。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突然找上了自己?

    宫野明美很有自知之明,她最大的价值并非她自己,而是她的妹妹。

    “是志保的事吗?”宫野明美的指尖陷入手臂,她勉强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我严格遵守着组织的规定,只偶尔和她通话。”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却连见面也不被允许。

    偶尔打来的电话不知被多少人监听,真正关心的话语一句都不敢说,只敢浮于表面的问候几句,听着妹妹的声音猜测她的处境,挂断电话后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如果,如果她更有价值……是不是就能……

    一直都是妹妹在保护自己,身为姐姐却像拖累一般,可若是没有组织的存在,她们本不该如此!

    志保那么聪明,那么有天赋,未来一定有很高的成就。如果她们能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她就能好好关心照顾妹妹,代替去世的父母抚养妹妹长大。

    “对,是雪莉的事。”不出宫野明美的意料,威雀威士忌点了点头,“你稍微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吧。”

    竹泉知雀仔细看了看宫野明美温婉大方的容颜,建议道:“浅蓝色的格纹裙怎么样?搭配白色系的贝雷帽和小皮鞋,一定很适合你。”

    宫野明美略迷茫地依言换了衣服,她本以为威雀威士忌口中的收拾是换上便于行动的服装,比如分尸装、碎尸装、毁尸灭迹装之类的……

    威雀威士忌指定的色系居然不是黑色系,这位执行者的衣品相当不错。

    “你会开车吧?”竹泉知雀确认,“太好了,我把地址给你。”

    宫野明美想问竹泉知雀不会开车是怎么过来的,她走出楼道,看见一辆共享单车斜停在绿化带。

    居然是骑自行车来的,好接地气的高层,宫野明美一时间不由得怀疑起组织的财政状况。

    竹泉知雀主动坐上副驾驶座,把地址输入到车载导航。

    “好不容易轮休,真是一天休息日都没有。”女孩子叹着气靠坐在座椅上,“绝对是报复吧,报复我到警视厅实习后一直以上班为理由推掉琴酒的加班邀约……我是真的要上班!穿警服去帮琴酒做黑活像什么样子!”

    大哥一点都不识人间疾苦,天天在那儿无理取闹。

    宫野明美发动汽车,被威雀威士忌抱怨间透露的情报震了一惊。

    她、她这是在警方卧底吗?就这样随随便便说了出来?

    “明美姐是在银行工作吧?”竹泉知雀好奇地问,“还算轻松么?”

    “嗯,啊,还可以。”宫野明美被她自然亲近的称呼听得一怔,心不在焉地回答,“加班不多。”

    竹泉知雀:慕了,狠狠慕了。(大口吃柠檬。jpg)

    “银行的工作是组织安排的?”黑发少女猜测,“打入内部,等时机一到狠狠把运钞车劫了,一本万利。”

    宫野明美默默点头,她有同样的猜测。

    “真是不容易。”竹泉知雀感叹,“雪莉也是,她好像已经进化掉了睡眠,凌晨三四点实验室都亮着灯。”

    听见有关妹妹的消息,宫野明美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威雀威士忌小姐和志保很熟么?”

    “叫我知雀就好。”竹泉知雀委婉地说,“我和雪莉的缘分比较特别。”

    她以这位冷面美人为原型之一写出了组织内部最受欢迎的潮流读物《琴酒×贝尔摩德×雪莉的狗血刺激成年男女黑暗爱情大三角》。

    雪莉是她的读者之一,专挑琴酒吃瘪语塞痛苦面具的段落看,将之视为珍贵的快乐源泉。

    竹泉知雀和她算神交关系,彼此久仰大名。

    宫野明美按照导航开车,不多时便停在杯户购物中心的露天停车场。

    “购物中心的摩天轮检修,要停运好一阵子。”竹泉知雀一边解开安全带下车一边说,“想坐摩天轮的话我推荐多罗碧加乐园,云霄飞车很棒哦。”

    听说是琴酒带伏特加去做交易时都不忘坐一趟的云霄飞车。

    宫野明美停好车,干净的小皮鞋踩在地面上,疑惑的目光看向竹泉知雀。

    “我们的目的地是购物中心?”她确认般地询问。

    “明美姐以为是什么恐怖的地方?”竹泉知雀走在前面带路,“这是我选的位置,我觉得你们会喜欢。”

    你们?

    宫野明美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她心脏狂跳起来。

    温婉大方的女人紧张地梳理长发,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呼吸放得很轻。

    走过一个拐角,铺设采光极好的大片玻璃的咖啡馆出现在宫野明美眼前。

    靠近窗户的卡座上,频频左顾右盼的短发女性噌地站了起来。

    “志保!”

    宫野明美快步向前,小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她和从咖啡店跑出的宫野志保拥抱在一起。

    竹泉知雀落在她后面,步速不快地走过去。

    “你们有三个小时。”黑发少女说,“没有监听,也没有监视。”

    姐妹俩信不信就不是竹泉知雀的问题了,她摆了摆手:“我自己逛逛,时间到了再过来。”

    黑发黑裙的纤细身影消失在拐角,宫野明美用力握住宫野志保的手。

    “志保,你最近还好吗?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可以见面。”宫野明美又惊又喜,但还是首先关心了妹妹的近况。

    “我还好。”宫野志保不欲多说实验室的事情,她看了眼竹泉知雀消失的方向,“我今天是被威雀威士忌以购置实验材料的名义带出来的。”

    宫野志保在组织里极其不自由,但或许是出于高强度工作不利于大脑活跃的原因,她偶尔能借助购置材料的日子短暂放风。

    放风时有组织成员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事的跟着她,去商场之类的地方逛一逛倒是没问题,和姐姐见面想都不要想。

    今天的看守换成了闻名已久的威雀威士忌,据说是琴酒报复她推卸加班的结果,非要她轮休日也为组织工作。

    宫野志保持保留意见,她看不透威雀威士忌,这是个十分恐怖的、永远能用特殊的方式达成自己目的的女人。

    威雀威士忌把她带到杯户购物中心的咖啡馆后就离开了,说要宫野志保暂时等候,她再去带个人过来。

    杯中的咖啡从冒着热气变得冰凉,宫野志保脑中猜测纷纷,直到她亲眼看见玻璃后姐姐温婉美丽的脸。

    “我不清楚她的目的。”宫野志保低声说,“但她让我们见面,绝不只是出自好心。”

    比起琴酒和贝尔摩扽,威雀威士忌堪称友善,可善良——那是组织高层最不会具有的质量。

    纵使威雀威士忌是个好心肠的人,她的善心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发散到与她并无什么交集的姐妹俩身上。

    宫野明美咬住嘴唇,她没有什么值得威雀威士忌觊觎的,只能是志保……

    “不管她想要什么,至少这三个小时是我们的。”宫野志保向姐姐笑笑,“别谈组织的事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

    宫野明美眼中有水光:“我也是。”

    三小时转瞬即逝。

    竹泉知雀抱着一袋散装糖果回来,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见者有份。”她抓起两把糖果放到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面前,并不在意姐妹俩警惕审视的眼神。

    “明美姐可以自己开车回去吗?”竹泉知雀腮帮鼓起来一小块,她含着糖说,“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宫野明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妹妹,宫野志保微微点头。

    在场唯一没有代号的成员离开了,没有拿竹泉知雀放在桌上的糖果。

    “很好吃的。”黑发少女剥开一颗橘子糖,和棒棒糖一起含在嘴里,“我又不会在糖里下毒,明美姐也太谨慎了。”

    “谨慎是存活的必需品。”雪莉双手环胸,“威雀威士忌,你有什么目的?”

    “和姐姐共度的三小时开心吗?”竹泉知雀不答反问,“依依不舍吗?憎恨吗?”

    雪莉:“你什么意思?”

    “嗯?我只是稍微分析了一下你现在的心情。”竹泉知雀双手托腮,“很开心吧,十分不舍吧,发自内心地憎恨吧?”

    “非常、非常想要逃走吧?”

    雪莉呼吸乱了一瞬,又被强行压抑,她挺直脊背:“你是在试探我吗?尽说蠢话,为了姐姐我已经十分顺从了,你们还想怎样?”

    宫野志保不担心她的怒意会招致怀疑,组织平等地怀疑每个成员的忠诚,所以才早早分开了她和宫野明美,利用姐姐钳制她,逼迫宫野志保全心全意为组织办事。

    她想表达的也是这层含义:宫野明美一天在组织掌握下,她就一天不会背叛,多余的试探毫无意义。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和你姐姐逃走呢?”竹泉知雀歪了歪头。

    “换一座城市生活,获得不被黑衣组织打扰的庇佑。”

    雪莉瞳孔紧缩。

    威雀威士忌言语间隐晦的含义令她震惊。

    这个人,这个被琴酒和郎姆信任的人,她竟然是其他势力的——

    “APTX4869.”雪莉低声说,“你是为它而来。”

    “我的新任务。”竹泉知雀大大方方地说,“愿意配合一下吗,宫野小姐?”

    宫野志保思绪混乱,她知道了非常不该知道的事!

    “……不。”冷静凛然的短发科学家攥紧指甲,“即使你要在这里灭口,我的回答也是不。”

    竹泉知雀笑起来:“你都没听我能给的条件。”

    “我不相信你。”宫野志保毫不犹豫地说,“换一个势力与现在不会有什么差别,你们难道不是同样用姐姐的安全逼迫我做事吗?”

    “当然不是。”竹泉知雀断然否认,“我们让人效力凭的是正经本事,凭的是餐补饭补五险一金年终奖人身保险带薪假和团建旅游,别拿黑衣组织这种员工福利三无的黑心企业碰瓷我的老东家!”

    黑发少女话语中的真诚——对钞能力的真诚——足以打动任何铁石心肠。

    “我们是有政府承认的正规公司。”竹泉知雀再次强调,“还是纳税大户呢。”

    宫野志保:“……哦。”

    她的集体荣誉感竟意外得很强。

    “我能理解你犹豫不决的心情。”竹泉知雀喀地咬碎口中的糖,“跳槽的事不能马虎,多考虑一段时间也很应当。”

    “如果不是收到了某个消息,我是不会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

    竹泉知雀扬起手中的棒棒糖棍,隔空指向宫野志保:“对于你而言,没有比姐姐更重要的人?”

    宫野志保:“是。”

    “我想你知道。”竹泉知雀指尖抵住下颌,“莱伊是经宫野明美推荐加入的黑衣组织。”

    突然提起的莱伊的名字,令宫野志保的猜想滑向绝望的深渊。

    “诸星大是个假名,莱伊本名赤井秀一,是FBI派遣进黑衣组织的潜入搜查官。”

    竹泉知雀肯定地说:“朗姆正在确定消息的真假,他拟定处决叛徒莱伊的执行者是我和琴酒。”

    “无论莱伊是死是活,下一个被清算都是你姐姐。”

    竹泉知雀手心朝上,伸向瞳孔空茫的雪莉。

    “到我这边来吧。”她轻柔地说,“我保护你们。”

    知雀:奋力挥舞挖墙脚的小锄头

    第200章

    打工的第两百天

    夜深了,实验室还亮着灯。

    冷冽的消毒水气味中夹杂着可疑的水果糖甜香,琴酒倚靠在拐角的墙上,不出意外看见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雪莉,茶色短发的女科学家披着白大褂,目标明确地走向自己的实验室。

    落在后面的黑裙少女双手抱着满满一纸袋糖果,嘴里含着两根棒棒糖,视实验区不得进食的规则于无物。

    “大哥?你是在迎接我们吗?”竹泉知雀咬着糖棍问。

    她抱着纸袋向上抬了抬,热情地问:“要不要来点,可以帮助戒烟哦。”

    琴酒无视了威雀威士忌分享食物的行为,他瞥了眼雪莉,她一如既往冷着脸,双手抱臂等在旁边,眼里只有她的实验。

    “雪莉先回去吧。”竹泉知雀随意地说,“清单上的试剂明早有人送来,你看中的那款手包也是。”

    “大哥你在这里正好。”黑发少女一手端起纸袋,一手去摸口袋,掏出几张小票,“这是今天的花费,财务部能不能报销?”

    “这种无聊的事不要问我。”琴酒嫌弃地说,“把你今天的行程汇报一遍。”

    “明白。”竹泉知雀点头,“那就从我好不容易轮休,想睡到自然醒却被大哥你一个电话喊过来加班,心中充满浓浓的怨气和杀意说起……”

    琴酒再一次意识到,和威雀威士忌说话是对他莫大的折磨。

    宫野志保越过琴酒,走向她的实验室。

    在与银发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纷杂的念头充斥她的头脑,恍惚间她险些以为组织的Top Killer拔出枪对准她的额头,冷声道:叛徒。

    回到基地看见琴酒守在拐角时,她真的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宫野志保以全部的理性控制自己,才没有转头看向走在她身后的竹泉知雀。

    黑发少女轻而易举地接过了话头。

    她的声音轻快又随意,半点没有对琴酒的惧怕,说谎时尾音含着笑意,文字游戏与语言修饰在她舌尖翻滚,吐露出的话语如此真实令人轻信。

    宫野志保此前从未见过像这样说谎如喝水般自然的人,若非她是当事人之一,她听着都信了。

    最见鬼的是,即使心知肚明竹泉知雀热衷于玩弄谎言的本性,她仍然怎么看怎么真诚,让人不知不觉又信了她。

    她做卧底着实屈才,干嘛不去搞传。销?

    宫野志保怀着满脑子繁杂的想法回到实验室,她坐在计算机前,看向APTX4869复杂的分子式和试验记录。

    实验室内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红光。

    竹泉知雀买了一袋子糖,分半天都没分出去,只有伏特加不敢拒绝她,被往口袋里塞了一把。

    “让我蹭个车。”竹泉知雀自来熟地钻进保时捷后座,“去朗姆那里。”

    她像是在招呼出租车司机,伏特加无助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琴酒,银发男人闭着眼,不发一言。

    不说话就是默认,没人比伏特加更懂大哥。

    专职司机老老实实点火开车,竹泉知雀低头玩手机,屏幕大咧咧地平摊着,倒映在后视镜上。

    琴酒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镜像反文字,威雀威士忌在和朗姆发消息。

    有点奇怪。

    琴酒倒不至于怀疑朗姆的忠诚,但威雀威士忌名义上是他手下的人。

    虽然她偶尔不听指挥,喜欢讨价还价,经常找借口逃避加班……但威雀威士忌隶属于琴酒,由他调动。

    朗姆之前想借走威雀威士忌去警方卧底,这事是提前和琴酒商量过的。

    她在汇报从警视厅探查到的情报吗?一个实习生,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给前辈跑腿买咖啡,能有什么重要情报?

    手下人绕过顶头上司与组织二把手之间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在职场角度上合理,在感情角度上低情商。

    琴酒有些不悦。

    成熟男人不会把小肚鸡肠说出口,竹泉知雀对待纤细敏感型挚友的仔细耐心也不会用在事多加班多巨凶的上司身上。

    她一点儿不在意车内令伏特加冷汗满头的低气压,到地方后快快地下了车,“谢了,回见。”

    竹泉知雀抱着她的糖来到朗姆的办公室,十分大方地抓了一把给老者打扮的朗姆。

    “朗姆老大还不打算和琴酒说吗?”黑发少女抱怨道,“大哥他虽然看起来是非常情绪化的人,但知道后也不会气成怨妇啦。”

    朗姆默默地喝了口养生茶,试图冲淡脑海中怨妇琴酒的恐怖形象。

    和博格特变成的女装斯内普有得一拼。

    “琴酒很欣赏黑麦威士忌。”朗姆说。

    对于大哥而言堪称难得,琴酒是有把莱伊培养成心腹的打算的。

    与他忠心耿耿但没什么用的开车小弟伏特加不同,莱伊仪表堂堂,高大冷峻,擅长飙车玩狙,执行任务的冷酷模样像极了莫得感情的杀手,令琴酒大为欣赏。

    他不止一次把莱伊当成正面教材让竹泉知雀好好学学:威雀威士忌,要是你没有长嘴,那就太完美了。

    竹泉知雀:你在对咒言师说什么怪话?

    咒她是个哑巴和咒五条悟是个瞎子有什么区别?埋没了她身上最大的优点!

    “大哥没什么看人的眼光。”竹泉知雀唏嘘道。

    朗姆呵呵笑了两声:“别这么绝对,琴酒也很欣赏你。”

    竹泉知雀:那不是更没有眼光了吗?(悲)

    看上的一个两个都是对家,琴酒注定只能嗑相爱相杀这口血糖。

    “莱伊是FBI卧底的事,证据确凿吗?”竹泉知雀问,“活捉还是处死?”

    “又是一瓶威士忌,哼!”朗姆重重地杵了下拐杖。

    看他这么生气,竹泉知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共就四瓶威士忌,卧底占了三瓶,只剩波本苦苦支撑,保留威士忌酒系的最后一丝体面。

    竹泉知雀不敢想万一波本也是卧底,朗姆会不会崩溃到命令组织旗下的酒吧禁售威士忌,把所有点威士忌的客人统统鲨掉埋成花肥。

    愿地狱没有威士忌。(划十字)

    “FBI搜查官赤井秀一,他的身份我已经确定了。”朗姆把一沓数据摔在桌上,“这是他潜入组织的整个过程,中途涉及到的人员每一个都要清查。”

    竹泉知雀捡起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过。

    赤井秀一化名诸星大,在宫野明美开车时碰瓷被撞入院,使用美人计俘获女人芳心,成功登堂入室。

    冷面酷哥温情起来的铁汉柔情最为动人,宫野明美不出意外地沦陷了,两人感情升温。

    “不要让明美涉足黑暗,这些危险的事就由我来面对。”以此为理由,赤井秀一加入黑衣组织。

    竹泉知雀:“这么恋爱脑的借口,招聘他的HR信了?”

    这位哥只差把“酷盖”两个字刺在脸上了,一副女人只会耽误我开枪的速度的架势,恋爱脑?为了任务和前女友分手撩无辜女性的爱情骗子还差不多!

    竹泉知雀瞅了眼资料:哦,还真是之前有交往的女性,为了任务和人家分手了。

    不愧是FBI,不择手段的作风连黑手党出身的她都甘拜下风。

    “赤井秀一升职记中主要出场人物只有宫野明美和琴酒。”竹泉知雀看着资料。

    “前者是幌子,后者是贵人,我认为琴酒是FBI帮凶的嫌疑更大。”

    朗姆猛地被茶水呛住,咳得撕心裂肺。

    人不能、至少不要因为琴酒老是让你加班就夹带私货趁机打击报复他。

    竹泉知雀没有,她很讲逻辑的:“如果不是琴酒欣赏莱伊,他升职速度可没有这么快。”

    宫野明美只是个无代号的底层成员,渣男的跳板,琴酒才是FBI最大的贵人。

    “……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告诉琴酒。”朗姆好多年没有这样有良心过了。

    “琴酒的嫌疑很容易洗清。”朗姆客观地说,“知道莱伊的真身份后,他只会比任何人都更想杀了他。”

    竹泉知雀:“我不是想怀疑大哥——朗姆老大,你听说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吗?”

    “用已经暴露的卧底生命无限做好自己的身份,这正是狼人杀第一夜狼人自刀的狡猾诡计!”她信誓旦旦,“琴酒绝对是个狼人!”

    他不只比狠人多一点。

    朗姆:“够了,我让财务五倍给你今天加班的工资。”

    “好的朗姆老大。”竹泉知雀瞬间偃旗息鼓,“大哥是最值得信赖的大哥,他的忠心日月可鉴,即使天无棱天地合,他也不与组织诀别。”

    朗姆:琴酒,我为你付出了太多,你最好记得我老人家的好。

    “不查大哥,宫野明美总是要查的。”竹泉知雀单手托腮点了点脸颊,“我个人认为她是位被FBI渣男欺骗的可怜女性,但也不排除她和FBI连手演戏的可能性。”

    “她可能指望FBI能让她们姐妹团聚吧。”黑裙少女轻轻地笑了,“有够天真。”

    威雀威士忌话语中的嘲弄没有引来朗姆的反驳,朗姆欣赏地看向她嗤笑的嘴角,颔首道:“宫野明美交给你。”

    “为什么啊?”女孩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琴酒可以亲手击杀FBI,我却只能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玩过家家,不公平!”

    这是资历的问题……朗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劝说:“只是分工不同,宫野明美牵扯到雪莉,你任务的重要性不输给琴酒。”

    “意思是我可以对雪莉动手吗?”竹泉知雀露出考虑的神色,“我听说贝尔摩德不喜欢她。”

    朗姆知道威雀威士忌一向与贝尔摩德交好,他摩挲杯沿,松了口:“别做的太过火。”

    “放心放心。”竹泉知雀拍着胸脯保证,“我有分寸。”

    画大饼的上司VS糊弄学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