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发现多了两个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把宋幼湘的票给了她。
“要送你们去哪里？”宋幼湘把票放好。
江媛朝忙说出个地址来，那片是城中村，很多到深市来务工，或者来进货的人，都图租金便宜会在那里落脚。
她说完，宋幼湘便开着车往那边去。
开始的时候江媛朝还紧张，后来见路线是熟悉的，便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她便注意到了盼娣看宋幼湘热切羡慕的眼神。
江媛朝目光暗了暗，没有人会不羡慕宋幼湘，不想成为宋幼湘的吧。
现在社会上，像宋幼湘这么厉害的女同志可不多。
但想变成宋幼湘这样，就得读书，还得是多读书才行。
江媛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小声问了盼娣一句，“想读书吗？”
问完江媛朝就后悔了，盼娣要是想，难道她还要资助吗。
“不想。”盼娣回答得很快。
读书不是她想读就能读上的，再说了，读书有什么用，她们村里好多连高中都考不上。
又不是男孩子，女孩子读了也白读。
比起读书，她更想赚钱。
江媛朝松了口气，没敢再贸然开口，她现在都还有些懵呢，不过也不后悔就是。
除了火车站那片堵，别的地方都不堵，就是搞建设的地方路不大好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江媛朝正要下车，盼娣突然拽住她。
指着村口站在一起闲扯的一个中年女人，“那是我弟四舅娘家的大姨。”
江媛朝顿时就不敢动了。
还是熟人，宋幼湘从后视镜看了眼盼娣，没赶人下车，但也没急着走，先把车开去一边。
等了一阵，就看先前追江媛朝的那对中年男女带着一帮年轻小姑娘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去接他们的正是盼娣指着的中年妇女。
既然没说谎，宋幼湘便准备发车。
路上贺川也简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宋幼湘要发车的时候，他突然指着人群中间的两个半大孩子问。
“现在招童工，连这种看着八九岁不到的孩子都招的？”
宋幼湘定眼一看，果不其然，有两个孩子懵里懵懂地跟在中间，手里还拎着比他们大的布包。
说是蛇头的孩子也解释不通，蛇头打扮光鲜，带着的孩子却穿得脏脏旧旧的，看着就不像。
“大妞和二妞也是我们村里的，她们妈妈生孩子生坏了身体，她们爸爸只知道喝酒打人。”盼娣站起来看了一眼，小声道。
贺川瞠目结舌，当父母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尤其是当爸的，这么小的孩子让出来打工，太禽兽了！
宋幼湘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
“四舅娘说能做的可多了哩，把人收了还单独给了大妞爸钱来着。”盼娣说道。
宋幼湘和贺川对视一眼，眉头都拧了起来。
这地方不能再住，宋幼湘开车把人送到了个远一些的招待所，“这两天住招待所要安全一点，也方便我过来找你。”
江媛朝闻言一惊，宋幼湘找她？找她干什么！
内心忐忑地下了车，江媛朝浑浑噩噩地把盼娣领进招待所。
盼娣不想住，想下午就去江媛朝说的厂里工作，江媛朝说她得收拾干净才能过去，盼娣才红着脸留下来。
“我们那儿缺水。”盼娣小声解释。
江媛朝没听到，她因为宋幼湘的话忧心忡忡，根本没注意到盼娣羞臊的情绪。
宋幼湘来得很快，她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公安来，童工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但涉及到人口贩卖，一定要重视。
公安来找盼娣了解了情况后，很快铺网下去，宋幼湘功成身退，但想了想，离开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盼娣暂时别急着进厂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童工问题暂时无法解决，但稍微遏制一下是肯定的。
至少要给工厂和蛇头都紧紧弦，十三四岁往上的孩子可以招，但往下的孩子坚决不能招进厂去。
经济不发达的九十年代，一万多万农民建筑队伍里，童工就占了四分之一，就别说经济刚刚复苏的现在了。
宋幼湘说完就走，江媛朝目送她离开。
“谢谢你。”眼看着宋幼湘拉开车门要上车了，江媛朝突然大步追了上去。
这次真要谢谢宋幼湘，要不是她帮忙，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脱身。
这种难为情的话一旦说出口后，剩下的话，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开口了。
“对不起。”江媛朝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流眼泪。
宋幼湘拉车门的手放下来，转身看向江媛朝，她血缘上的二姐。
“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就是想真心实意跟你说声对不起。”江媛朝眼睛已经忍得通红。
虽然她已经为自
己的愚蠢和自私付出代价，但这声对不起，是她欠宋幼湘的。
所有的人里，宋幼湘和养父母最无辜。
两辈子，这声迟来的对不起，宋幼湘没想到自己能听到。
“我知道了。”说完，宋幼湘拉开车门，驾车离开。
看着汽车远去，江媛朝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她自嘲地笑了笑，嘴上说着不奢求原谅，其实心里还是希望的。
“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一起吧，就是进货挺辛苦的。”江媛朝拉着盼娣上楼。
盼娣心里十分可惜不能马上进厂学技术赚工资，但能替江媛朝做事也可以，“我不怕辛苦的。”
宋幼湘开着车，想着江媛朝的对不起，轻叹一口气。
上辈子没看到的结局，这辈子已经看到，凡事有因必有果，江媛朝吃到了恶果，那口恶气也早出了。
但宋幼湘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没有走到现在的位置，未必等得到这声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她的。”宋幼湘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轻轻地说了一句。
上辈子因为江媛朝而经历的所有痛苦，永远不会因为江媛朝的道歉被抹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宋幼湘展颜一笑，“我们要继续好好生活，活得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