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酉初二刻许。
长安,万年县,十六王宅,颍王府。
站于暗渠入口的宋皋和四名护卫屏息凝神,老宦官将目光悄悄瞥向暗渠对侧端坐的一尊獬豸石首。
獬豸本为传说瑞兽,头顶独角,通身被鳞,状似神羊,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善恶忠奸。颍王崇道,又不喜有奸邪接近炼丹炉,毁了道行,故而特意
而控制暗渠关闭的机关正是被设计
但现
邵光到底狡猾警惕,
宋皋环望着鬼兵腰间及手中的利刃,知道就算全部护卫上前,也顶多只能同这群人打个五五开。
所以他迟迟不曾关闭暗渠,暗渠开启后半刻不关,颍王就要同王妃率领阖府护卫及仆役逃离王府了……
而他宋皋,则必死无疑。
只要能保殿下安全,虽死何惧?
宋皋挺直了稍有佝偻腰背,目光中变得视死如归。
他轻咳一声,抬手摸了下唇边。
守
他们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原先的计划已然不作数了,乙计划开始启用:拼死守住此处,为殿下争取逃出王府的宝贵时间……
宋皋手入袖笼,静静地闭上双眼,静候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殿下啊,你是老奴从小看大的,老奴是个自幼断了根的人,只要殿下能平安一生,老奴死而无憾矣……
希望殿下莫要顾念老奴,管逃出生天,老奴……死也瞑目。
直到一声大吼冲破了后园内的寂静……
“为颍王殿下忠!”
梁唐臣的声音。
宋皋猛地睁开双眼。
“殿下?!”
月门外,好似暴风吹过,弩箭呼啸,靠近门口的几名鬼兵登时被扎成了刺猬,园内鬼兵完全没意识到会有人从他们背后突袭,慌忙举起弩机回身反击。
梁唐臣和颍王举盾抵挡,率队而入,以园内假山为遮掩,躲避其后,继而趁着鬼兵更换弩箭的空当抬弓便射,又撂倒了数名敌人。
宋皋身侧的四名护卫见殿下亲自领兵诛贼,
有戏!
宋皋心道:只要暗渠内的鬼兵被关起来,他们还是有可能取胜的!
宋皋看准獬豸石首,
园内鬼兵注意到宋皋如此怪异的动作,又见四名护卫装扮同突然来袭的敌人全然相同,登时意识到这五人的敌我。
“快!先射阉人!”
看到宋皋已到达獬豸石首前,一名鬼兵满眼惊恐,指着宋皋的位置大声疾呼。
临近的几名鬼兵纷纷调转弩机,朝着宋皋的方向抬弩便射,结果宋皋身侧的护卫竟奋力以身相护。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如同飞蝗,扎入甲衣皮肉,登时血光四溅。
宋皋浑身满是护卫的血污,他流着眼泪,大声惨呼,奋力推动石首,甚至后背都被射中一箭,手掌使力不停。
为颍王殿下忠!
宋皋心中不住地响起这个声音,獬豸石首被推动了一寸、两寸……
只待最后的“咔”声响起,暗渠便会关闭!
但突然伸来的一只壮厚大手,却将宋皋的小臂紧紧钳住,一时竟让他动弹不得分毫……
“阉奴,他妈的敢骗老子?!”
听到这个声音,宋皋心中
抬眼,邵光圆瞪的双目凶光毕露。
宋皋毫无惧色,但无论他如何凭借全身的重量使力,仍然拗不过邵光如铁鳌般的粗厚大手。
他已知不可为,遂向邵光猛啐一口,骂声不停:“逆贼!你必横死……”
而
“宋阿翁!”
紧随梁唐臣紧急驰援那边的李瀍,到底是晚了一步,而他也刚好目睹了这血腥一幕。汹涌的泪水冲入眼眶,他抬弓搭箭便射,却被邵光轻松地翻身躲了过去。
梁唐臣大吼一声,领着几名护卫冲过去,立时砍倒四人。
但这都已无济于事,因为暗渠,终究没有被关上……
全副武装的敌人从暗渠内源源不断地钻出,一时局势逆转。由于混战已然开始,
颍王亲手射杀三人,但敌人已数次杀到他的面前。
数十息的工夫,李瀍也已用光了最后一支箭,他刚要拔出横刀,抬头的瞬间,却惊恐地瞪大双眼……
他视线中寒光一闪:一支瞄准自己的箭矢呼啸而来。
无奈身体总比意识要慢上半拍,李瀍不及抵挡,正以为此击难免,一个宽硕的身形登时出现
“殿下,快撤吧!”
梁唐臣双目血红,将插入铠甲的箭杆强行拗断。
他手中的横刀早已
梁唐臣话音方落,又有两支弩箭从正面射来,这一次正中胸口。飞出的鲜血竟溅到李瀍的面颊。
梁唐臣的身形矮了下去,
“殿下……”梁唐臣跪
逃出去?
十六宅已被鬼兵控制,王府门口亦有人把守,真要逃出去,谈何容易?
如果吾真当命绝于此,当为天命……
“不成功,便成仁……”李瀍语声极轻。
李瀍抹去脸颊上的血污,握紧了手中横刀,双眉几乎扭到一起,大声道:
“不成功,便成仁!”
邵光面上带着嘲讽的冷笑,向直朝他这边举刀冲来的李瀍又一次举起连弩。
直到颍王身后喊杀声四起。
“保护殿下!”
后园的两侧月门突然冲入数十人,向着园内鬼兵猛扑,挡住了邵光的射程。
邵光不禁愣住。
他定睛望去,才
邵光不无嘲笑地冷冷一哼,这就是困兽犹斗吗?仅凭菜刀,可劈不烂鬼兵身上的甲衣,这群人无非就是给他们多送些人头罢了。来得越多越好!
当然,如果只有这些仆役的话。
可是颍王天命未绝……
邵光的笑声还未落,伴着“咻”的一声,
邵光惊得马上蹲了下去,大喊:“他妈的哪儿来的弩箭?!”
仆役的身后,数不清的援兵潮水般涌入。
这群人装备不一,却悍勇难当。
有的身披软甲,手持横刀长槊;有的则是官府县兵的装扮,臂弯搭着弩机,腰间佩着障刀;还有的身披黑衣,手执铁尺,俨然是长安城里的不良人。
一时弩弦击
这么一伙混杂不已的队伍各自为阵,却能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将鬼兵的队列完全分割,局势瞬间彻底扭转。
甚至李瀍也没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反应过来,先冲入的是他府上的仆役,可是后面来的这群人,他只认出来了不良人,其他的又是谁?他正茫然间,一匹紫鬃骏马迅速踏着雪水,窜至颍王身旁。
“颍王殿下!”
颍王还未定睛,耳畔却已传来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十六郎?!”
李瀍终于弄明白了……
李商隐翻身下马,正要拱手为礼,却被颍王阻止。李瀍执住李商隐的双手,竟百味杂陈,一时语塞。
当时初见,正是颍王自己,惧怕王府暗渠一事败露,对李商隐下了杀心。然而他彼时又如何能想到,
李商隐摇摇头道:“义山所为,不过九牛一毛,真正的功劳,并不
紧随而来的一骑,通身具甲,长弓横刀,冲至近前。
骑兵掀开面甲,露出面容。
“岭南节度使王茂元之子王晏灼……”
“调集私兵及万年县卒,具不良人,特来相救!”
“万年县锐都
王晏灼目光诚挚。
阖府之内,鬼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