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贵极人臣 > 382. 一山还比一山高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因着这一插曲, 谢丕只觉更加心烦意乱。他吩咐道“礼叔,再去核验一遍,看看东西备得如何了。”
礼叔点头“您就放心吧, 都按您的吩咐备妥了。”
谢丕捏捏鼻梁,又问道“王家那边如何,王守俭有回音了吗”
礼叔摇摇头“王家二爷是不成了,三爷就更靠不住了, 四爷亦是一团孩气,倒是王家姑奶奶说了,愿同您一道。”
王华共有有四子一女, 长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新建伯王守仁, 次子名唤王守俭,人倒也生得相貌堂堂,可却是一味好道, 一门心思想羽化飞升,余者一概不放
谢丕听罢,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徐家可是被倭寇劫掠的那家”
礼叔道“正是, 徐家日夜想报一箭之仇。您如今”
主仆二人还未谈完,就听外头传来异响。小厮就慌慌张张地进门来“二爷,不好了,李夫人她、她到外院来了”
谢丕“”
谢丕长到这么大,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肆意妄为的女子。他被堵
话音刚落,碧纱窗外就传来回音“我早说了,只是想谈谈而已。”
谢丕一惊,雨过天青色的纱窗上,正映着一个人纤秀的身影。她坐
贞筠听到里间的兵荒马乱,忙道“站住”
谢丕无奈,他道“弟妹有事,吩咐一声便是,何苦如此。”
贞筠道“要是吩咐有用,我何须跑这一遭。”
她面带得意“既未共处一室,又不曾见到彼此的面容,男女隔绝、莫过于此,这下,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谢丕还能怎么说,他僵硬地坐回原位“
贞筠正色道“拙夫
她斟酌着语气道“既然决心壮士断腕,那何不断得再彻底一点呢”
谢丕久久没有言语,半晌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能略绵力,以求保全。”
贞筠一愣“可要保全主干,就必须除掉枯枝败叶。及时割席,将他们交由朝廷处置,才是最妥当的办法。”
谢丕默了默“你是要我去状告自己的亲人”
贞筠道“可这为了是保全你更多的亲人。”
江南豪族为了丝绸走私之利,已将自己变成了皇权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让朝廷来削得一干二净,不如自己来削还能把握尺度。杀上百十来个人,交出大部分的财产,还能保剩下的子息不绝。
这个道理,谢丕何尝不知,可是身为当局者,即便一清二楚,也难以挣脱无形的锁链。
贞筠看不到他的神色,她只能追问道“可你不怎么着,又能怎么办呢”
谢丕苦笑一声“说不得只能挣命了。”
贞筠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意思”
谢丕回过神,他道“弟妹身子不好,还是请静养为宜,这本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弟妹操心了。今日的逾矩之举,以后切莫再做了,若是损伤了你的名节,那真是百死莫赎”
贞筠听得蹙眉“说说话而已,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我们还是说正事,水转丝纺车只是工具,用好用坏,皆取决于人心。我们总不能为了安稳,而固步自封吧”
她一语未,谢丕已然打断了她“弟妹,人生
自那桩事后,身边的人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是极力安慰,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直言。贞筠霍然起身,马车外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打砸声和哭喊声犹然
紧接着,她就如她来时一样,匆匆离去了,就像鸟儿掠过窗扉一样,只留下婆娑的树影。谢丕直到她走后,才慢慢抬起头。礼叔还以为他心有懊悔“二爷说话也太硬了些,那可是李尚书的夫人,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啊。”
谢丕垂眸“正因她是李夫人,才更该善自珍重。”
他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把咱们这几房的管家、账房都叫来吧。”
礼叔一愣“二爷,您这才回来,连气都没喘匀啊,要不还是歇一歇吧。”
谢丕摇摇头“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贞筠逃回到了她所居的清风池馆中,到了夜凉时分,仍难以入眠。侍女蕙心最怕她这个样子,忙点起小灯,捧了一盏银耳藕粉羹来,苦口婆心劝道“谢郎中不听好人言,有他吃亏的时候。夫人何必和他计较”
贞筠披散着头
杨应奎不敢让她
她蜷缩
贞筠问道“可我能往哪儿去”
宋巧姣笑道“只要您自己别锁着自己,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
贞筠这才如梦初醒,她不顾家人的劝阻,果断搬离了上元,来到了惠民药局中。这时,她的情况终于渐渐好转,后来是谢丕来信,她才又移居宁波。自她到了谢家后,饮食起居,无不善美,即便是个傻子,也知人家是花了大气力,用心看顾她的。她心生感激,既想回报一二,也想保下那些水转纺车以用于正途,没曾想却受了这一篇话回来。
贞筠有些感伤“我真那么没用吗”
一语未了,屏风后便传来人声“夫人,怎得又妄自菲薄起来。”
蕙心眼前一亮,忙道“宋姑娘,您可算来了。”
贞筠斥道“不是让你们别去打扰宋姑娘吗。”
宋巧姣笑道“说说话而已,怎么称得上打扰。”
她坐到贞筠身侧,道“我人都来了,您难道就让我这么干坐着吗”
贞筠不由一笑,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把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她道“我和他也打了不少交道了。我其实能想明白,他一改过去的态度,无非是不想我淌他们家的浑水。我能理解他的苦心,却又不免怅然,人生
她突
这位曾经勇告御状的女中豪杰一愣,随即反问道“夫人,要是你当时没能闯入武英殿,或者说,即便进了武英殿,也是徒劳无用。你又会如何呢是肝肠寸断,还是悔不当初”
贞筠断然否认“当然不会,我”
她对上宋巧姣含笑的双眼,心中已然浮现明悟。
宋巧姣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事,听天命。不求事事顺遂,但求无愧于心。”
贞筠仍有些犹疑:“若这次,还是败了呢”
宋巧姣不由莞尔:“要是
贞筠闻言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明日再去见他一次。”
然而,贞筠这次登门,却扑了一个空。她勉强等到了后日,却
谢家这样的大族,各院的小厮数都数不清。能有这样的情况,明显就是出了大事。
贞筠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人呢”
礼叔面上的焦急之色都要溢出来了,可还是咬死不肯说。贞筠逼问未果,果断出言相挟“你不说是吧。你要是不说,我就自己出去打听。宁波就这么点儿大,我总能问出来。”
礼叔忙拦住她“姑奶奶,这可不兴走漏消息。这要是走漏了风声,我们二爷就完了”
贞筠道“你说了,我就不必出去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要是有什么事,我身边还有这么多侍卫,也能帮上忙啊。”
正是这一句话,触动了礼叔。贞筠眼见有门,忙又催问了几句,终于得了一句实话。
礼叔垂首道“二爷他带着人,去双屿打倭寇去了”
这好似一声惊雷,震一众人呆若木鸡。
“打倭寇”贞筠骤然色变,“他总共带了多少人,就靠你们家的家丁”
礼叔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有王家、徐家、龚家、孙家这四家的人马。这都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大户,说起来都有私兵。”
贞筠更觉摸不着头脑,怎会不经官府,反而找这些人。她一言就问到了点子上“那他们可曾通倭”
礼叔期期艾艾道“这非但通倭,还是通得最厉害的那拨。”
这下连蕙心都觉得不对,她道“谢郎中是不是急糊涂了,他们既然通倭,还让他们去打倭寇这不是找死吗”
贞筠已有些明白“他是怎么让这些人听话的就是因为有把柄攥
礼叔连连称是“没错,二爷昨日审了这十八房的账房,问出了不少东西,这都是铁证啊。他这才一一去登门拜访,逼得这些望族马上出人,埋伏
贞筠又气又急,她来回踱步“难怪,难怪他说只能挣命了。族人死不悔改,可不是只能他去拼死将功赎罪吗佛朗机人可有火器
她即刻就要出门,众人更是唬得不轻。礼叔忙拦住她,连连磕头“夫人差人去就行了,您自个儿可万万不能冒险啊。再说了,我们二爷也不是愣头青啊,他早就和倭寇搭上线了,反正我们谢家有的是钱,只砸了三万黄金,就骗了好几个人反水了更别说,他们还是装作走私贩子,由十六房的人引路,肯定能杀个措手不及,将那一伙蟊贼一窝端了的。”
贞筠“”
饶是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怎么说聪明也聪明,说傻也傻呢。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赶忙召来了所有侍卫。岂料,侍卫们却拒绝了她的要求。
领头的侍卫总管伍凡道“老爷三令五申,我等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夫人,怎可擅离职守。”
贞筠蹙眉道“我
伍凡老神常
宋巧姣奇道:“双屿近
礼叔也道:“是啊,是啊,我们二爷也是如是想,这才决定自己冒险的。”
伍凡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既多了市舶司太监和巡海参政,总该有些变化吧。”
贞筠这才回过神,她瞥了礼叔一眼:“也好。那你们差两个人去看看,如有需要,及时求援也就是了。”
伍凡躬身应是。贞筠心事重重地回到清风池馆。她一落座就劈头盖脸问道:“谢丕的打算,你们早就知情”
伍凡低头道:“我等奉命照料夫人,总不能做聋子瞎子。”
贞筠满心不解,他们明明知道,却依然放任自流:“他这样的作为,是想为世家脱罪,难道阿越也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吗”
伍凡笑道:“万岁圣烛明照,老爷深谋远虑,他们的心思,我们这些凡人岂能猜透。夫人,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养好身子,静候佳音。”
贞筠冷哼一声:“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安心。你们一个时辰回来报一次战况吧,总之,不能叫人没了”
伍凡应道:“是,您放心,谢郎中肩负重任,绝不至于折戟于此。”
双屿港中,两方人马已然战到了一处。于佛郎机人来说,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一天。谁能想到,过去和他们做生意的老熟人,上船后竟会突然拔刀相向。这群洋人一大早还没回过神,就被人杀进了老窝,急急忙忙准备反击,一拿却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手下的黑番和华裔奴隶原来也有人反水,早早就用水打湿了火药。没了炮弹,又只能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接舷战。
而这群与他们作战的大明士卒,却不像过去那样敷衍了事,竟真是拿出吃奶的劲头来砍人,而且专门逮着红眉绿眼的杀。这样的阵仗,叫佛郎机人是既震惊,又茫然。还有海盗认出了谢家的管事,大喊道:“谢我们不是一块喝酒吃肉的朋友吗”
那个管事脸都绿了:“是你妈的朋友你丫的眼瞎了吧”
这厢打得热火朝天,远处佛保等人,拿着千里镜也瞧得热血沸腾。
黄豫早已按捺不住:“咱们该出手了吧,再等下去,都没几颗头留给我们了。”
佛保笑道:“他们拼命,是被逼着要表明立场,你又没尸位素餐,急个什么劲儿。”
黄豫被刺得一哆嗦,他赔笑道:“卑职只是想,为国效命”
佛保道:“再等等吧,没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黄豫应道:“是。”
他环顾四周,又问道:“这样的大事,怎不见严参政与徐参政”
佛保斜睨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黄豫支支吾吾道:“是不关卑职的事,卑职也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罢了。”
佛保道:“今日能捡便宜的地方,又不止海上一处。他们俩,当然是去捡别处的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