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瞳
这时,那男孩儿的头正虚弱地点到亚述的背上。
他太疲倦了,重伤后的他都无法坚持坐稳。麦田一战消耗掉了他最后的力。以致这一战后,他几乎一直处
麦田中,他们获得了全胜。
还
今日午后,碎石坡下,他们是把呼汗旅的先锋部队粘儿罕部下引入岔路,引向几里外的麦田后才费了好多周折一一狙杀的。
这是一场无声的诱杀。
亚述望着远处桥头的烟与火。
那是一场真正的人间鏖战。他心头的热血涌起。
可这时,那男孩儿头轻轻地
麦田一战后,亚述让他睡了两个小时。可这短短两个小时的休息,目前看来还是太短了。
他这时又睡着了,亚述停下马,不想再用颠簸打扰他的睡眠。可那男孩儿马上感觉到了,他睁开眼,含糊地说“怎么,又是出场的时间到了吗叫那些尊贵的魔神们再等等吧。”
亚述一愣他是
接着他看到那男孩儿清醒过来,一双眼锐利地盯向自己的眼,似是终于明白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什么,也似
他那一霎的神态像一头
亚述的心都不由抖了一抖。他低声道“还要去吗”
他是一个战士,从来没曾想过逃避。可这一刻,见到那男孩儿的神色,感觉他原来是如此地厌恶这场征战。他真的想护着他就此逃开。他们两人已几乎歼了呼汗旅的先锋部队。这个事实,甚至让亚述都无法相信。可接下来面对的,无疑是更凶险的决战。
只听亚述温言道“也许,你的伤太重了,你也太累了。歇一歇吧,不能什么都让你来,我一个人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连呼汗旅那么勇锐的先锋都被你杀了。”
男孩儿似乎还没全从他那疲惫的梦中恢复冷静,他低低地道“不是我杀的,记着,他们不是我杀的。我答应过妈妈,永远不伤害人,无论我拥有多强的法力,永远都不亲手伤害人。”
亚述愣了愣妈妈
那男孩儿却一下清醒过来,冷静地道“他们是你杀的。我是一个法师,我不能杀人。就是堂本也是自化为石的,不是我想杀他。因为,我只能制造幻象,分化兵力,抵挡进攻,帮助你疗伤、恢复体力。所有的征战都还要你来。
“同时也因为,只要杀了人,我的法力就会损失大半的。”
然后他镇定了下才道“还等什么,我命令他们坚守到子夜,那也就等于承诺
他年纪虽小,可下达命令时,却有着别样的睥睨之气。亚述也不敢违抗。
亚述提缰的手一抖,马儿又开始
他无法违拗他的法师的话,他只能从命。却听那个男孩儿疲倦道“他们这次护队的不是法师,而是一个巫师,驱鬼的巫师。我最恨的就是鬼了,那些污浊的、说不清是干净还是脏的影子。对付它们,无论如何,最后总会让你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那是我也不懂的一个行当,有着相当诡秘的巫术。他叫索多。
“一会儿,也就是我们今晚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任务,就是你要杀掉三个人。只是三个人。他们是呼汗旅的旅长那木,他死后,呼汗旅的指挥马上就会交到一连长查瑞手里,你一定要
亚述绷紧了下颚,认真地听着男孩儿的每一句话。却听他笑笑说“可是,你是绝对不可能杀掉那木的,甚至,你杀掉那个最小的排长胡鲁的可能性也只有四六开。我见过你的剑术了,你出自御驭双流一门,可是,你的御钝流修为还不到家。那木可是火焰流的顶尖高手。何况,一会儿,我要全力扰乱他们,没有余力给你疗伤了。而你,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杀掉他们三个。
“本来,也许我一开始就可以召唤来布雷诺森林里所有真正强悍的生灵。它们是我可以役使的。但这是你们人间的战斗,我不想让它们平白沾上与己无干的仇恨,陷入杀戮,陷入死亡,所以我不想。”
“所以你要想清楚,也许今晚,我们都会死掉的。”
死
亚述听他提起了这样一个字。
死是什么是一道截然的判决有无的钢刃还是仅为一种过渡,从一场无望的延挨过渡到另一场无望的延挨
变成鬼吗变成那男孩儿口里所说的那种半污浊的事物
亚述摇了摇头“没错,也许今日就是你我的死期。”
然后,他的眼睛笑了“可是,到现
“名字”这回轮到那男孩儿吃惊了。
“不错,名字。我听到哲人说,名字是我们呼唤别人回家的路。如果到了另一个世界,如果我还是如此渴望见到你,而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么”
那个男孩儿哧哧地笑了,打断了亚述的话“没有那么。如果我们能解决掉呼汗旅,如果我们能够活到明天,那我就告诉你。否则,我将死去,我死去后,想去一个没有任何生灵记得我的空间,也让我
亚述听着他的话,又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儿强悍背后的软弱,与软弱处的强悍。看来,今夜的局势就是冷静如这个魔童也判断不出有多凶险,否则,他不会说出这样
脊骨桥到了。
他们先潜
“我可以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但记着,只有一个机会。”
子夜时分终于到来。罗亭他们已
但这时,天空忽然有鹰啼传来。
那鹰一到,突然下冲,一扑就扑向索多肩头那只召回的乌鸦。
乌鸦一惊,嘎然而叫。
连伊法
大个子列夫
只听得河谷轰鸣,一股激流涌起,泉水似的,一次高过一次地向天空中激荡。那是自然的力量。
水花飞溅中,就见到那只苍黑色的鹰搏击而下的身影。
索多肩头那邪恶的乌鸦却猛地一扬头,它的一只阴碧的眼居然飞了出去,这一击,就击
只听得那鹰哀鸣一声,奋力后退。
可乌鸦的身影追击而上,一啄就啄入了它的心脏。
空中,只见到那鹰坠落的肉身,翅羽凋零。它
索多的脸上挂着一个狰狞的笑。他知道,对方的法师来了。
可他也太高看了自己这只身经百战的乌鸦,以为如此的偷袭就能成功吗
伊法低叹了一声。
就
索多
索多大怒,召魂杖挥起了白骨的旗帜。
但接下来的一切罗亭、列夫与伊法他们却看不到了。
因为,他们只见到谷底的激流越涌越高,漫过了桥头,隔断了呼汗旅的后续兵力,把一小撮敌人,约有二三十个铁流人隔断于桥头他们坚守的一端。
机会来了。
伊法的目光振奋,他一跃而出。他这次跃出,却
他仰头呼啸“兄弟们,放手一战的时候到了”
没错,亚述与那男孩儿已经
他一冲上,脊骨桥头就响起了他召唤而来的生灵怒吼。震天动地的怒吼声中,他的身影挟着食指的银光,如一道惊虹似的掠入呼汗旅中。那银光映着水花,千明万璨,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呼汗旅中的兵士惊此异变,一时都忘了阻拦。只有索多率先惊觉。他的白骨幡一挥,六个白骨魂灵同时向那男孩儿缠去。
那个男孩儿挟着食指的银光,召引着六个白骨魂灵,牵制着索多,踏着水花的飞溅,竟把他引至那越涌越高的激流之巅
他与惊诧的巫师首先对拼上,又把食指下银亮的结界
那只苍鹰的灵魂飞舞
亚述知道这样强悍的法力不可能持久。何况
陷入战局的旁人们,都被那男孩儿与巫师引开了注意力,一时忘记了战斗。其中包括那木。
只有他看到那男孩儿用一根暗淡的银色光羽标出了那木的所
他沉了一口气,呼、吸,再呼、再吸,到第三次呼吸时,他就冲了出去。
他出自“御驭双流”之门,“御驭双流”门下,出师的一向都是这个大陆上最好的剑客。
双流中有“驭驽”与“御钝”两道。
最驽的马,
再钝的剑,有他意志的砥砺,他相信,也会
他要镇定,更要快。他的优势就
他一定要准而且快
空中一片银芒画过,那是那个男孩儿食指上
亚述却没有看他。
他不用看,那个法师男孩儿小小的身影早已印
他知道,不能接招,哪怕只接一招,只缠斗一刻,他也无法抵敌那木那出自火焰流的技艺,更别提多达三百余骑的铁流人。
他盯的是那木,他的矛尖一定要刺入他的咽喉之中。
因为,这一击,是那个男孩儿重伤后用仅余的法力给他换来的
这一战,整整用了一夜,亚述还从不曾如此酣战险斗过。
它像是一场噩梦,他与那男孩儿
他首先成功地狙杀了呼汗旅的那木。然后,
呼汗旅从来没想过所有的领导者都会有丧生的时候。
他们大乱,
两军相逢,勇者胜
呼汗旅溃散了。
而他们活了下来。
整个西里城都震动了,不,应该说,整个萨森都震动了,甚至可以说整个南大陆都震动了
失去魔法已久的萨森古国居然
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找到了最好的剑客,也找到了最好的魔法师。
几天以来,萨森的居民们都
直到那牧羊人举起右手一遍遍地以先知摩亚的名字起誓,萨森的居民们才敢相信这个消息。
接着传来的消息居然是呼汗之旅真的被击溃了脊骨桥一战,抛尸无数。
西里城好多胆大些的男子都去碎石坡地与脊骨桥观看战场的遗迹。
这么说,他们国王真的给他们找到了一个最伟大的魔法师
这是什么样的功绩
又值得他们付出怎样的感恩
可惜他们还无法对他们的魔法师直接表示感谢。因为,那个魔法师和亚述
这些日子来,那个男孩儿魔法师的名字几乎成了萨森居民们时时刻刻用来祈福的声音了。
瞳
那个魔法师的名字叫作瞳。
人们称呼他为魔童,或是魔瞳。
捷报一再传来,据说,魔瞳依仗勇敢的骑士亚述的保护,加上十一勇士的助力,
铁流人这一次因为料敌不明,统率一师的阿骨布打已被罢免,铁流人也已全面撤军,要等休整好了再来报仇。
这个消息传来时,整个西里城都沸腾了。
狄丽娜也细心地听着从前方传来的每一条消息。她是国王的女儿,整个王国最受娇宠的公主,所有的消息,她都可以最先知道。
她知道了铁流人失利之余,又有六千兵来到了诺丁汉结界的北方边界,他们是来增援的。而那数千兵迷失
这些,都
瞳
王宫里,美丽的狄丽娜有时想起那个诺丁汉结界中的情景,就不由一阵失神,小小的心灵里生出第一次的触动与感激。
据说,那是被一千名魔法师布成结界后化成的沙漠诺丁汉结界那里的太阳是永远没有遮挡地照耀着。她想象着那个男孩儿趴伏
那么干燥的太阳,会灼伤他的皮肤吗
他凸起的额头下,那双被遮于阴影下的眼,会散
而那明亮的太阳,会不会就此淡化他鼻翼两边那忧伤的阴影
而
他长什么样儿她忽然痛恨自己,自己虽
这是漫长的三个月。
三个月过去后,萨森国里的金秋已开始变成初春了。
这是一个温暖的大陆,几乎从来感受不到冬的气息。王宫市场又有好多新鲜的时令水果上市了。今年的水果,给人的感觉格外香。那果香里浸透着的,都像是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生命。
每个人的脸上都
旁边人说“你那消息早就过时了,知道我今天听到国王的信使怎么说铁流人
这句话问得大家都争论起来,有人说那是仁慈的魔瞳用来吓唬铁流人的幻象,也有人说那是威猛的魔瞳可以成为真实杀伤力的魔力。最后有人道“大家不用猜了,无论如何,我们重获安宁了。伟大的魔瞳的真实法力是我们永远也猜测不透的。”所有的人都
这时忽有人惊呼了一声“亚述”
王宫市场里的人都抬起头,他们果然见到了一身铠甲的亚述。几个月不见,他虽瘦了,但看着更神了,麦色的皮肤上闪耀着光荣与梦想。本来是亚麻色、但现
旁边所有的人都羡慕地想着以前就知道他是个帅小伙儿,可直到今天,才
他腰下佩着他的剑。他牵着的马儿有着一种萨森人从没见过的野马才有的神劲儿。所有人都认得他,所有人都想跟他打招呼,但几乎所有人都忽然觉得有点儿不敢招呼他了。
亚述却
卖纪念品的金
可所有人都没有笑她,人人都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出了一条通往拉兹的路。
那条路像是被祝福铺成的。亚述虽然一向关注这个金
是啊,又哭什么呢难道是哭他终于平安归来吗可平安归来,不是值得欣喜而笑吗她怎么会突然哭了呢
她脸上的泪还没,就又变成了笑。这忽哭忽笑的场面一时把王宫市场里所有的人都逗乐了。他们先是唇角漾起了善意的笑,然后一齐鼓起掌来。拉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看着她的骑士那宽宽的肩膀上如此阳刚的脸,心中只觉得被所有的果香充满了。
然后她看到他那对紫葡萄色的眼睛,咧嘴笑问道“他呢你护卫的也是我们王国最伟大的魔法师瞳呢”
亚述安静地笑着“他已经回来了呀。”说着,他抬起头,望向市场边那幢伟大先知摩亚留下的建筑,“他与我约好,要
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了那面水晶窗。
水晶窗其实一点儿也不透明,上面绘玻璃上的图案太复杂了,复杂得都有些阴郁。
市场里面的人一声声欢呼起来“魔瞳,魔瞳”
水晶窗羞涩地吱呀了一声。
窗子打开了,一个一头直
整个天国的光辉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为他身上折射出的那天使一样的光芒。有年老的人不知不觉中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亚述忽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可爱的男孩儿,只有他不觉得他像什么非人间的天使,觉得他还是个实实
可人群中有一双眼始终是沉静的,那是披着斗篷戴着帽子的路德校长。他似被瞳出现的那一刻的光芒晃花了眼。
他侧眼看向那扇已没有人注意到的水晶窗。水晶窗上,那复杂的花纹忽然不见了,杖与剑的徽记也淡了,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魔鬼面具般的图案。它一闪即逝。那图案是如此黑暗与恐怖,以致路德校长一见之下,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
他看到,那似是只有魔域的金属才能打制成的面具的幻象中,那面具上的唇直咧着,说不出的促狭与狰狞。
路德校长转过眼,看到瞳唇边那观之可亲的带着点儿羞涩的笑,只觉阳光一晃,心里迷迷地似被晃花了般。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