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掠鬓
原来全榜德就是为了这个才操办这场婚礼的。当年他与尘悠子争夺终南掌门之位不成,今日要用终南弟子迎娶魔教妖女一事来臭臭他师兄,以此泄愤,借此一事让终南一派名声扫地,抬不起头来。
百年之前,魔教与天下五派之间的恩怨纠缠、杀伐仇恨就已多得数不清。这些年,虽然江湖平静,但暗中,魔教与武林五派三盟其实也
厅下有人忽叫嚷道“不可能四年之前、魔教七长老就已为卢绊儿重开了雀屏山庄了,已有二十多个江湖侠少通过了嫁女三关,
厅上全榜德笑道“话是这么说,但那卢绊儿倒是情痴,不顾魔教规矩,居然私下山庄,偷会情郎,要
他得意至极,院中客人不由又都站了起来,只听花乐渐近,两扇大门原本洞开,一个喜娘摇着手帕引着个二十几人的迎亲队伍真的走进大门来。四个轿夫都穿红披缎这全榜德倒真舍得费心思。张晓骥心中一叹绊儿,绊儿真的
只听全榜德哈哈笑道“师侄儿,你大喜呀。”
那边首席上的华山弟子耿玉光忽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大喜什么大喜,五派三盟绝不会允许这种龌龊婚事成功。”
他对面的神龙教巡查使吴贺也冷冷一笑道“不错,五派三盟出了这等悖德乱伦的弟子,不处理以后还怎么执掌江湖”他手里端着个银酒杯,心中似颇气愤,细心的人注意到他杯中的酒这时竟翻翻滚滚,早已沸腾。这吴贺是神龙教第一辣手,
全榜德哈哈一笑“师兄,你现居三盟德礼堂长老,嘿嘿,这合卺典礼的事还是你最擅长,就看你的了。”
他原就是要点把火起来,火起后,他当然要抽身到一边了。只见尘悠子面色凝重,叹道“晓骥,记得为师跟你说过,你不可与魔教中人有任何来往吗终南门规第三条那是什么”
张晓骥望着师父,眼中无比抱愧,恭声应道“师父说过,第三条门规是如与魔教中人来往,则必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尘悠子定定地望着爱徒没有说话。别人不了解,他可了解这个徒弟的脾气,一看到张晓骥抱愧的神色,他就知此事多半已无可挽回了。只听张晓骥道“师父,但弟子还是难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请师父就废了我的终南武功,弟子自当永辞终南派,从此不理江湖中事。”
堂下一片惊呼。要知众人虽先不知张晓骥是谁,但听全榜德点出他就是三年前“龙华会”中挫五派三盟二、三代弟子的少年高手,便已都想起了这个人物“龙华会”原是五派三盟对弟子的考较大会,三年一次。终南一派
“洞烛天”是一个悍寇,因其地处五派三盟权力分割的缝隙之间,加之这人手下“七恶”功夫极高,无人敢犯,五派三盟俱对这水塞恶寇之事推推拖拖,置之不理,由他胡闹,这些年也不知干了多少恶事。可能行恶太多,必遭天谴,一年之前,有长沙弟子见洞庭湖久无祸事,心中好奇,暗探水寨,才
所以,
所以张晓骥说甘愿废去武功,堂下一片惊呼。全榜德脸上微笑,耿玉光则冷笑连连,神龙巡查使吴贺手中的酒杯也渐渐平静下来。丐帮的红白二长老却相对叹了一口气,场中一时极静。
轿帘内也隐隐传来一声低呼,但被众人的声音掩住了,不大。张晓骥没有回首,心中却
尘悠子仰首看天,半晌才对张晓骥说“你跪上来。”张晓骥便跪到他膝前,尘悠子举起一只手,悬
耿玉光是华山派人,年纪虽小,与尘悠子同辈,所以尘悠子还是客气称之为师兄。那耿玉光一听,接口道“哪有那么容易,废了后,要把他
他见张晓骥已跪倒,尘悠子又问得突然,所以答得正是心中所想。尘悠子又注目吴贺道“吴兄呢”
吴贺冷冷一笑“耿兄所说极是。”
尘悠子若有深意地看了张晓骥一眼,然后便沉喝一声“孽徒,不是为师不护你,是你怙恶不悛。”说着一指就要点下。
耿吴二人说话时,一直垂着头静候命运,怕师父因废自己武功时见到自己脸会痛苦的张晓骥已慢慢扬起头来,这时听得这一句,原来就算废了自己功夫,他们也不会就此放过他,心中一惊,忽原势不变,一跃而起,落身于丈外之地。
他仍是跪着,心理也
张晓骥心中正自忧愤,哪堪再逼,他不说话,人一弹,已然站起,转身向堂下轿门行去。他这一转身,已自然而然避开那水箭。吴贺屈指一弹,手里已捏瘪的银杯就向张晓骥喉间袭去。哪想张晓骥并不停步,张嘴轻轻一咬,一口银牙已咬住那杯,轻轻一吐,弃之于地,又一脚踩过,那杯子已扁扁地镶进地砖里。堂下之人虽然觉得他所行悖逆,但也不由为他这身功夫喝。吴贺怎受得这等侮辱,双爪一伸,扑上来已抓向张晓骥后背,张晓骥并不回头,背后如长了眼一般,反臂应招,接一招,进一步,再拆一招,又进一步,转眼已走到那轿子一丈之距。吴贺又是一爪抓来,张晓骥反臂击出,一掌就拍
他这一剑分寸拿捏得极准,就似耿玉光把咽喉故意凑向他剑尖一般,耿玉光大惊,也不顾风度,一泄气,落如沉石,倒真成了“横”沙落雁式,平平拍向砖面。张晓骥转身又向轿子走去,耿玉光却抓住机会,一手撑地,一剑暗袭。这一剑无声无息,竟是偷袭的战术。张晓骥忽扬声而笑,手中软剑再挥,如一道匹练银河挂下,直劈向耿玉光刺来之剑。这一招剑势之奇,势道之雄,人所罕见只见光华一闪,耿玉光骇得一闭眼,然后觉得手上一轻,掌中百炼青钢已落得只剩半截握
连尘悠子都面目变色,一直没有说话的达摩堂阔落大师忽低宣了一声佛,道“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小施主居然练成了这一式。”
他望向尘悠子,本想说“可喜可贺”,可一转念,场中局面已成此等模样,又喜从何来,贺从何来
张晓骥站
他语声沉郁,颇为感人,座中有年纪大的能体谅人些的便也觉得他说得未尝不是。可自有觉得武林正邪之分的巨任已全落
“这还算什么正派弟子,完全是野杂种”
张晓骥轻轻一叹,还剑入鞘,转身冲轿帘道“绊儿,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样一个婚礼,要怪就怪我吧。”
他知全榜德为他办这个婚礼只是有意羞辱,但他还是就要
耿吴二人停住,死他们不怕,但真怕丢丑。堂下人中有无赖的自持张晓骥不会伤人,一冲就冲向轿门,叫道“我倒要看看这妖女。”
张晓骥脸一沉,一把抓住那来人腰带,向轿后一丢,他手法巧妙,那人的裤子登时竟整个被剥下来,光着下身摔
然后张晓骥一掀轿帘,场中一静,目光齐刷刷聚来,要看看哄传天下的卢绊儿到底是何模样。只见轿帘掀开后,里面露出一张亦喜亦羞的脸,居然没盖盖头,众人一惊,心道果然美丽。张晓骥却一摸脑门,倒退一步,意似不信,揉了揉眼“你不是绊儿。”
然后他再定睛一看,只见轿中人凤冠霞帔,最多十五六岁,虽低着首,但肤如凝脂,花明柳媚,那相貌却是认得,张晓骥更是惊甚,喃喃道“天啊你是双鬟。”
众人见到轿帘中人艳色已然一惊,听张晓骥说出“你不是绊儿”又是一奇,就
那人赫然就是先前
只见尘悠子站起身道“古兄”
那老头儿笑道“嘿嘿,老道士,你什么都别说,今日就是你徒儿和我孙女成亲之日。哈哈,以后咱们这个亲家可是做定了,只是,老头子可要占你便宜,长出那么一辈了。”原来这老者名叫古不化,绰号“沧江钓叟”,与尘悠子及终南派极是交好。他偶然探听到全榜德的打算,要借一场婚事羞辱终南派,他是尘悠子好友,岂能不管,也是他脑瓜特异想终南派那姓张的小子多半是春心荡漾,才会与魔教妖女产生勾搭。他思维简单,想大禹治水,引导胜过堵塞,自己孙女又聪明又漂亮,何不用这一场李代桃僵之计就可把一场错事消弭于无形。没想孙女儿双鬟一听不干,说“我都没见过那个人”古不化也是没见过张晓骥,但想来终南弟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就吼道“你爷爷没见过你奶奶,也听你太爷爷的令娶过来生下了你爸爸,你爸爸婚事也是我做主,要都像你这样不听话还得了连你爸爸都不会有,又何来你爷爷这次为了江湖义气,什么都舍出去的。”
没想双鬟那天就哭哭啼啼跑了,自己到处去找,今日她却含羞带喜地回来了,一声不吭,也果然肯佯装卢绊儿,自己
只听古不化笑嘻嘻对着全榜德说道“怎么,我把孙女儿嫁给你师侄你不欢喜吗嘻嘻,你这当师叔的准备得好,小老儿落个轻闲,全不用忙,这婚礼全有人操心了。”然后他一把揪住张晓骥,把他拉到堂上,又冲喜娘喝道“快扶新娘子出来。”
喜娘一愣,给古双鬟重新盖上盖头,把她扶到堂上。那古老儿自作主张唱道“行礼”
众人未料还有此一变,有人笑论“这老儿忒古怪但做法也不错,挽回终南派面子不说,也救了一个少年才俊,只是太毛糙了点。”
张晓骥却叫道“师父”意似求助。
尘悠子叹道“你古爷爷也是好意,晓骥,你就别倔强了吧。”那古不化一心想成此“侠举”,哪顾张晓骥的意思,叫道“一拜天地”扳住张晓骥肩头,就硬逼他向下拜去,张晓骥却生生挺住,想向蒙住头的古双鬟说“双鬟,你就由着你爷爷胡闹。”但看古双鬟并不说话,她虽蒙着面,盖着盖头,不见悲喜,但样子分明没有厌恶之意。张晓骥不敢多想,这事儿已经一乱再乱,一错再错,他可不能任由这样了。只见他猛地一挣,怒道“别闹了”左手一招“小折梅”,人已从古不化手中挣脱出来。
古不化可是号称江湖散人中的第一高手,当下一愣,然后才嘿嘿道“小子,有点道行,我老人家更喜欢了。但说实话,讲动手,你可还嫩着呢你别以为我老头儿像姓吴的与姓耿的那两个小子好打
说着就向张晓骥抓来。张晓骥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太过“热心”的老人,只有躲。只见两人一抓一躲,这对“翁婿”竟当堂动起手来。古不化果然是高手,一出手,满堂都是他枯瘦的爪影,这鬼影百抓的功夫可是江湖中人闻之变色的。张晓骥却一直退让,空着双手,并不还击,他这样下去怕是必输给古老头儿像吴贺耿玉光那等心怀歹意的人他还好对付,但对这个一心“帮忙”的老人,他心下却颇为尴尬,不知如何对付。
但古不化手下又怎容人迟疑,数十招后,张晓骥已满脸是汗,鬓
他一语方落,就听梁上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那声音如此柔软,
梁上就飘下一个人影,是个窈窕女子,只见她落
那女子掠了掠张晓骥鬓边的
她叫张晓骥“扣儿”,是张晓骥自己给自己起的名,他说“你是绊儿,我就是扣儿,咱们扣扣绊绊永不分离。”本都是年少人的痴情意,叫来叫去倒真成了名字了。
堂上堂下人等齐齐一呼终于望到了卢绊儿出现了,但大家不知怎么心里都是一窒。都是礼法中循规蹈矩生活的人,明面上,一举一动,都合规矩,今日这对年轻人的举止却分明破了一般青年男女的行为规矩。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