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
二十五日的林府很是热闹,戏台搭
林夫人本来似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有的只说得上一面之缘,却也来了。一想才明白,却不由悲从中来大家伙儿看来都听说了林家关于“脂砚斋”的事,不知有多少人是冲着看这热闹来的,想看看死到临头的林侍郎是个什么模样。
人生本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是缺乏同情心的,自己的生死疲惫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而轮到别人碰到这样的事了,那就是一场热闹一场戏,大家都是用这看戏的心情来看的,稍稍消解一下自己的疲惫与无聊了。
魏青芜只说好奇,扮成一个跟戏班的小厮,也跟着二十五郎混进来了。二十五郎是名角儿,他那天的戏要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戏台前的一众闲杂人等一拨拨地退了,然后才见林侍郎陪着一众老爷官商来到了台前坐下,然后是林夫人与一众太太坐
那丫鬟摇摇头说不知道。下面正
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
念窦娥服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你把亡化的孩儿荐。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要说这出戏文
对魏青芜来说,这正是出手的好时机,只见她扮作个戏班的麻面小厮,偷了戏单,捧着就上了正席前。也没人拦她,只当是戏班里的要林侍郎点下一出要看的戏文呢。魏青芜心下暗喜,只听台上的二十五郎声忽嘶裂,台上却已唱到了这出戏文最高亢的一段,众人只听他唱道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辩,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唉,只落得两泪涟涟
台下看客们哄的一声好中,魏青芜却适时把戏单递向林侍郎手上。林侍郎接过戏单才要看,魏青芜却一把抽出了她
没想林侍郎似早已料到了有这么一招似的,左手里戏单忽向下一压,正压
魏青芜腕间极为灵活,轻轻一扭,用的是小擒拿十三式里的“倒勾手”,还是向林侍郎的左手反刺而去,然后空着的左手也没闲着,一掌拍出,用的是她山东魏门的“崔巍掌”,她知这时掩饰身份已不可能了,只有直击林侍郎胸口。林侍郎的左手却迎了上来,一抓握住了魏青芜的左掌,但他左手闪失之下,那匕首的尖锋一下就刺破了他的左手,血溅了些出来,洒
魏青芜手下与他相抗之势已经胶住,心中更觉出不对,低声道“你怎会知我要下手”
那林侍郎冷笑低声道“我本早就防着,你以为你这些天躲身勾兑楼我不知吗,但你山东名门声名太重,我要抓非要抓你个现场不可。你以为这次托你们暗杀我林某的是谁”
魏青芜一愣,只听林侍郎已冷笑道“就是我自己。我当年提点刑部,一生破了多少大案,会就那么甘心引退了吗要不是金傲林遭你们脂砚斋暗杀,我手下调查不力,怎么也破不了这个案子,朝廷中有大佬就势攻讦,我哪会这么早就退隐养老我姓林的与你们仇深似海,也咽不下这口气。嘿嘿,今日我擒了你,查出你幕后主使,明日我林某报出去,只怕就又可以名传武林,等官复原职后,再去拾那帮朝中政敌。这些年,我想了无数方法来找你们,你们也确实踪迹隐秘,我要不想出这么个绝招,自己出钱让你们来刺杀我,想找到你们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魏青芜才知他是怎么事先知道了脂砚斋要来暗杀他的消息原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她知今夜已无力成事,目下当务之急就是逃,只见她忽一张口,一枚
果然,林侍郎站起身,怕伤客人,自己正
她一惊,身子就待退后,哪想转眼间左首已冒出了于破五。她心有不甘,犹待向右首冲去怕什么却来什么,只听一人娇声低笑道“小兄弟,你想走吗”却正是“花飞蝶舞、鹰鹤双飞”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蹿到了自己的右边埋伏着呢
魏青芜长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次她是万万走不脱了,但她犹要一战。她没想到自己如此妙的刺局原来竟是一场镜花水月,处处已落入了别人的算计。无声中,剧古的身形已盘旋而起,向她头上直击而来,她一避,身侧就是路雪儿的峨嵋双刺,她无奈之下,只有贴地滚开,然后就觉腰上撕心一痛,一回头,却是“魔母”得手,手里已血淋淋地抓着自己的一块肉,脸上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啖的神情。魏青芜心下一惨,知道自己这一下是万难脱险了。
“死”她脑中绝望地想起了这么个字,然后,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置大敌于不顾,反回头望向台上的二十五郎的所
二十五郎的戏文已唱到了最后一句,他忽然向林侍郎凝目一笑“你还记得当年屈死刑狱的那个小孩儿耿昭儿吗”
满场沸沸扬扬,他这一声只林侍郎听到了。林侍郎就一愣,却见二十五郎一抬手,已拔下了头上一根乌簪,身形一跃而起,左手一抖那铁簪,直向他喉间刺去。魏青芜此生还没见过这么快的出手,林侍郎大吼一声,五行手已全力击出,他是个高手,那一击之势极为凶悍,魏青芜才知道他刚才分明还
魏青芜双目一闭“脂砚斋”“脂砚斋”,为什么要叫“脂砚斋”二十五郎敷粉做戏,名贯八方,她到此时才名白那个组织叫作“脂砚斋”的含义。
剧古五人
二十五郎淡淡一笑,侧着的身形间流露出一股骄傲,他这是一种无言的默认。
“魔母”张三丈犹难以置信,瞠目道“不会”
二十五郎却淡淡道“不错。”
剧古已愤然道“你幕后主使是谁”
二十五郎却哈哈一笑,冷冷道“什么主使脂砚斋只是个代号,如果称为组织的话,那么这组织之中也只有我一人。”
旁人都难以置信,魔母张三丈已嘶声道“你撒谎,以你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名成三十年。”
二十五郎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六年前我才真正接过脂砚斋的名号。那一年,我误伤了三个人。”
他侧目向荒坟乱草间望去,神情一片悠远。只听他淡淡道“那三人从此已无再行刺杀之力,后来我才知我是伤错了人。他们当初创建脂砚斋,以高价杀武林大佬以敛财,实是为了别有一番情怀
他说这番话时意气凛凛,魏青芜就想到了他夹
他言下满是讥刺,二十五郎却面上一怒,旁人讥刺他,他可以不
魔母张三丈已叫道“我不管你什么债不债,你杀了我儿子不,你们脂砚斋的人杀了我儿子,今天,不见真章你别想就这么溜走。”
二十五郎忽然一弹手中之剑,指击鞘上,
听到“清吹剑法”四字,那几人面色就一变。剧古眼望向张三丈,口里道“你手里的就是六年前曾败武当山苇道长于一剑之下的清吹剑。”
殷商傲然颔首。剧古面上变色,不只是他,他身边四人神色也变了。武当苇道长号称当年天下用剑第一人,为逼徒出家之事,为一无名之人所败,此后终生不再握剑,好多人都风闻他手掌上只剩了三个手指,却是他败后自削的。剧古五人一听“清吹剑”之名,由不得就心中一凛,也不由有了同仇敌忾之意。
他以目知会了张三丈,分明已有了联手之意。二十五郎却静静向张三丈道“听说你当年丧子,最痛的倒不为此,而是生了一个儿子,本就是为了修炼魔教中的啖子大法,要用这儿子以为血鼎来练的。如不报仇,以你魔教规矩,这大法就修炼不得了,此事可真吗”
魔母哈哈而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啖子大法,我已练成八子啖魂了,你今天就亲自来做那第九子吧,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生魂呢。”
二十五郎冷冷道“血腥之甚,凶名久著,你已练到第八层那你为了取紫河车,已害过不少孩子孕妇了吧”
说着,他一弹剑,引声长吟道“我之所以留下来等你们,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如果属实,今晚就要顺手除掉你的。”
他这话极为张狂自负,张三丈放声大笑“倒要看你怎么除来”
她语意虽悍,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虚,侧目望向身边剧古与路雪儿、于破五三人,那三人冲她一点头,已许她共同出手。张三丈胆气一振,一双魔爪已张扬而起,如黑风怪兽,直抓向殷商心口。殷商又是轻弹了一下剑鞘,飘身而退,仰道向天,淡淡道“天道不仁,我今天倒要代你诛恶了。”
忽然一阵风起,乱坟间就是一大片木叶萧萧而下,剧古身形已盘旋而起。他一出手,就是“鹰扬淮上”。这是“鹰鹤双搏门”的绝技,路雪儿也拔刺出手,于破五也打出了他的“太平拳”。他们各有所图,今日是一意要废了“脂砚斋”这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杀手。他五人盘旋而至,二十五郎却忽朗笑道“鹤飞鸢游不能持,碎镜朱颜起唏嘘我今日倒要借用你夫妇这两句好句了。”
说着,他弹剑而歌道“野有蔓草久披离,破愁城外想吹竽鹤飞鸢游不能持,碎镜朱颜起唏嘘飘风附梦两由之,叹生笑死问得渠渠言一臂果长执,何妨风雪鬓眉湿”
他长歌出剑,魏青芜才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作“清吹剑法”。只见殷小哥儿那剑鞘中却是一把木剑,剑上有孔,迎风一展,风过孔洞,就闻得一片清吹之声。那声音恍如乐声,隐隐约约,缥缥缈缈,曼若有调,散若无腔。他一支木剑
剧古与于破五一愕,却见谷无用已一脸惊容地先站开了。张三丈一手抓向头上,用劲甚猛,已撒开了她自己的
殷商这时也面色严肃,知道张三丈已用上了拼死的法子,他一剑直引,一缕风声就
魔母的“催魂鬼叫”已一声较一声尖厉起来,这“催魂鬼叫”是“九子啖生魂”以身饲魔术中“解体十三术”的厉害招法。渐渐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尖厉,而“清吹古剑”的清吹之声却越来越弱。魏青芜心中一惨,痛恨自己帮不了二十五郎,反增负累,正待撞向路雪儿双刺以图自之时,却见那边黑风滚滚中一团血色如喷
身后传来“魔母”张三丈的一声惨叫“你好狠。”二十五郎以一式“清城吹角”已废她于荒坟乱草之间
那其余四人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