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坑儿子
赤军 / 著 投票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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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嶷裴文冀,此前
以荀氏叔侄的传统高门属性,又没有合适的人才辅佐,若图统合军政事务,其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有王衍殷鉴
等到裴该率军入洛,重新稳定了局势,并且将中军大致上掌控住了,则以天下之大,再无人可以制约,自然水到渠成。
可是谁想到祖逖竟然是装病——起码最近几个月是如此——如今又能起而统军,则梁芬的布置、裴嶷的谋划,就此全都变成了无用功。裴文冀表面上云淡风清,其实内心波澜翻覆,深感造化之弄人。
天果有意于我裴氏乎?若云无意,何以使文约雄强至此啊?若云有意,又为何要好事多磨,使祖士稚沉疴得愈呢?
裴嶷对此,不能不叹息颓然……关键是,他虽曾特意圈出裴该诗作中“胡马”二字,以说裴粹,实际上对于裴该的真实心意,仍然未能彻底把握。固然裴该有雄心,但这雄心是不是等同于野心呢?固然裴该甚恶司马氏,但具体到司马邺身上,会不会有君不甚暗,乃不忍下手之困扰呢?
相比史书上所记载的历代雄主来说,裴该未免显得过于仁厚了一些。对于百姓,他不论晋、戎,皆抚安;对于豪门,往往虽破其家而不杀其人……
——裴嶷是没见到裴该
自古以来,从肉体上消灭敌人,就是取胜最简捷方便的手段啊,至于由此而产生的后遗症,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预见得到。
所以裴嶷才担心,裴该会不会对于篡夺司马邺的帝位,心存不忍呢?他也曾经用言语试探过几回,裴该却总是以天道作为敷衍——“何谓天意?天意即大势与人心也,但从大势,顺人心,则无往而不利;若逆大势,悖人心,虽强必毙。叔父何忧啊?”那意思仿佛是
裴嶷心道,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争天”之语,难道你忘记了吗?取大势,定天下,要与天相争,这权柄、名分么,也得与天相争啊。老子固云“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但谁也不肯把到手的权柄、名分,主动让给你吧?司马邺虽然愚顽,终究不是燕王哙,况且即便子之,也肯定
当然啦,子之最大的错处,就
裴该或许愿意等,裴嶷却等不了。终究裴俭年纪太小了,要等他成长为周武王或者魏文帝,裴文冀墓木早拱矣——裴该或许只考虑天下苍生,最多考虑一下裴氏家族,裴嶷却需要考虑先兄遗下的二子,说白了,他这裴颖的分支能够
裴嶷已然年过五旬了,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裴开、裴湛能力平平,就很可能被边缘化。他人还则罢了,裴黎分支的裴诜,实
而且正如梁芬所说,一旦羯赵覆灭,巴氐不足为患也,天下就等于重归一统了。乱世之中,臣权凌驾主上乃是常理,若待太平,君主的威望就会直线上升,加上人心思定,不乐翻覆,再想迈出最后一步,难度必会无形中提高。如昔日司马昭灭蜀,声威一时无两,但若司马炎不篡,却又灭吴,一统天下,说不定名声反倒要向曹氏转移了……
此前梁浚、梁允密书前来,说如今洛中形势复杂,司徒公既去,缺乏统筹之士,希望能够把李仲思再送回洛阳去,裴嶷当时并不以为意,还嘲笑梁氏无能——也就梁芬老头儿有两把刷子,其后辈则全是因人成事之徒。如今形势丕变,他担心即便梁芬还
乃与裴粹密议,裴粹摇头道:“李仲思未必能够主持大局啊……”
他认为,倘若将李容秘密遣去洛阳,必将束手缚脚,难以从心展布;而若实命于中朝,终究那家伙是被祖氏从尚书省内逐出来的,祖氏未必乐见其归,而即便因为种种理由作出妥协,也必然严密监视之,李容照样玩儿不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李仲思之心,可同我等否?此事若谋之于众,未必稳妥。”
李容既是梁芬的故吏,又亲归长安来投效,他肯定是倾向于大司马的,但是否乐见大司马更进一步,甚至于愿意为此做出努力,人心隔肚皮,那就不好说了。倘若召李容返归长安,再加试探,直至明言,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使消息败露——此等隐秘之事,岂可谋之于多人啊?
裴嶷就问了:“则舍李仲思外,尚有何人,可以当此重任呢?”
裴粹微微一笑道:“能行阴谋诡计,只手翻覆者,谁如‘毒士’?”
“毒士”王贡,实话说裴氏一族没有谁乐意亲近他,觉得对于此等危险人物,还是敬而远之为好。但王贡的能力,大家伙儿是全都认同的,于其心意,经过裴诜对洛阳谣谶的反复调查,最终指向王贡,也可不问而知。
裴嶷叹息道:“可惜,王子赐尚
裴粹不可能不清楚王贡见
裴粹这是想把亲儿子裴诜给撒出去,成此大事,也趁机立下不世之功,那么日后于家族之内,他这一支不就容易得势了么?
裴家上一代,总计从兄弟七人:裴秀可以不论;裴越无嗣;裴康、裴绰诸子俱没,其中裴康只剩下一个女儿,乃是如今的吴兴王太妃;裴楷子裴宪仕羯赵,有女嫁于卫氏;唯裴黎生裴苞、裴粹,裴颖生裴武、裴嶷,这两支尚存其半。
故此
眼见裴嶷沉吟不语,裴粹就拐着弯地劝说道:“文约但重天下,而不重家族;则家族之重,唯我等为之肩荷,其个人荣辱,何足道哉?”言下之意,一切都要为了整个家族考虑,则我这一支比你这一支多迈出去一步,就那么难以接受吗?今若计成,鸡犬飞升;计若不成,大家伙儿一起跟起跑线上原地踏步——文冀啊,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裴嶷思忖良久,最终点头道:“如此,可急召子羽来,我向其面授机宜……”
他虽然不乐见西支得势,终究也都是裴家人,同一个祖宗的后裔,则谋划化家为国的大事,还是本族子弟比较稳妥一些——肯定比李容、王贡等外姓要合适啊。而裴氏本族,也只有裴诜堪当重任了,可惜自己两个侄子裴开、裴湛,看状况最多也就成一代能吏而已,实不可寄托大事。
不过倘若换个角度来考虑问题,把裴诜顶出去,于西支也未必是福……
于是召来裴诜,明言其事。裴诜沉吟良久后,缓缓说道:“以小侄看大司马之意,于我等所谋,未必无心,唯欲先定天下,再图大事。且石勒世之枭雄,若其不亡,而仓促间举事,或河南,或江南,甚至于凉州,必有抗命者,诚恐羯势趁机而复振。然而叔父所言,也有道理,若候羯灭,人心思定,事或难成了。
“是以谋划大局,最好使羯贼无复振之力,而大司马独居其功——此前疑祖公病重将逝,时机乃见,也是此理。然我若特意于洛中掣肘祖公,使不能建功,甚至丧败,又恐将来大司马得知后,不以为喜,反深罪责……”
裴嶷点头道:“正因如此,方才托付子羽,轻重之间,卿当仔细把握。”
裴诜苦笑道:“小侄不敢言能,此等事,恐怕只有王子赐堪当……”言下之意,哪怕王贡把天都捅出个窟窿来,完了他自受其祸,我也不可惜——您别把我放火上烤啊。
裴嶷沉吟良久,便道:“只怕时机错失……卿可先向洛阳,运筹其事,我再召王贡来辅佐卿,如何啊?既是卿父荐卿,卿且勿辞。”
裴诜心说啥,是我老爹举荐的我?那老头子真是利令智昏!我看他的能为,也就一州一郡到头了,谋划天下大事,哪儿那么容易啊,一旦行迟踏错,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他竟然把亲儿子往前搡……可是裴嶷特意点明此事,就是不容我推拒——父命,为人子者岂敢不遵?我老头儿若有文冀叔父的三成智谋,便断不肯出此下策!
百般无奈,只得暂且应承下来,说:“小侄当先密向洛阳,觇看形势……”言下之意,你别把我明着往中朝摆,使我没有退步余地——“以候叔父召王子赐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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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裴诜才刚整理行装,东向洛阳,裴该便从晋阳遣快马返至长安,令下裴嶷、陶侃,重新进行军事部署。
因为依照原本的判断,是担心石勒将会增援乐平、上党,图谋复夺太原,所以长安之军要随时做好北进增援的准备。然而如今形势明朗了,石勒下兖州而趋洛阳,自然太原方面的压力就会减轻,裴该可以继续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把太原打造成东进灭羯的前线基地。长安诸军,暂时可以不动,但也要防备祖逖不能防堵石勒,要做好东征的准备。
固然,裴该对祖逖的用兵之能是深具信心的。
乃命郭默、杨清等预定方略、统筹粮秣,大司马三军随时做好东征的准备——即便祖逖最终获胜,也恐其兵力不足,到时候可以挥师相助,全复河内,甚至于直指襄国。甄随闻讯,就三天两头往枢部跑,又备下礼物,去恳请陶侃和裴嶷,一旦用兵,要以他为先锋。陶侃被那厮吵得头痛不已,恰逢太白山麓有数千降胡作乱,干脆就把甄随撒出去剿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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