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好痛哦。”

    非必要的情况下, 阿瑞斯并不喜欢进入他人的领域之中,对于大部分的领域,都会莫名地产生排斥心理, 这也是在得到下属们想要通过在领域中战斗来消耗魔力的方法时, 会下意识地选择拒绝的原因。

    即便是后来不得不进入到撒尔的领养之中, 也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离开,呆的时间一长,就会整只魔都不舒服。

    奇怪的事情是, 面前这名灰发天使的领域却并没有带给魔王这样的体验。

    明明相比起阿瑞斯以前见过的所有领域,这个灰扑扑的世界,都要显得破败许多, 但却就是带给了阿瑞斯一种莫名地亲昵感。

    是因为塞西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阿瑞斯还没有想清楚,手心处便突然传来一点微凉的触感, 像是刚才接触过的黑色絮状物,一触即离, 快到让阿瑞斯都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你把什么放到我……”

    话还没有说完, 面前的画面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本来应该是灰暗的领域金光大盛, 让魔王即便努力睁大眼睛, 也怎么都看不清楚。

    “要好好长大哦, 小家伙。”灰发天使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好像与纷飞四散开来的灰白色羽毛一样,慢慢消失在面前。

    阿瑞斯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身体却怎么也移动不了。

    最后,只听到一道熟悉的,含笑的声音仿若一道微风一般飘过自己的耳廓:“希望下一次能早一点和你见面, 甜心。”

    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眸子猛地收缩,魔王陛下拼命地追寻着这道声音,喉咙却难以发声:“塞……”

    ——

    塞……

    塞西。

    最强大的六翼天使,尊贵的大天使长。

    是小阿瑞斯的爱人。

    “塞西!”

    阿瑞斯惊醒过来,一下子坐起身来,眸子中还带着仍未消散的惊慌。

    然后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只充满了戏谑和调侃的猩红瞳孔。

    【终于醒了,我亲爱的小阿瑞斯。】

    这只眼睛是出现在半空中的,但周围的布置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魔王的王座。

    【怎么样,看到我说的‘意外发现’了吗?】

    看来自己已经从之前的时间片段中脱离出来了,然后又掉进了另外一段记忆里面?

    阿瑞斯凶巴巴地试图将漂浮在半空中幸灾乐祸的红眼睛抓住:“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手指却直接扑空,从眼睛上穿了过去。

    【唔……看来是还没有完全看到呢。】

    瞳孔又慢慢聚拢,对着坐在王座之上,却明显青涩了许多的魔王缓慢地眨了眨眼。

    【不要心急,不要生气,小阿瑞斯,我只能陪你这么一小会儿,我来这里只是想说,这些都只是曾经的事情而已,不管怎么样都已经过去了……】

    撒尔从来就不是喜欢说这些长篇大论的家伙,聪明的魔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段回忆是属于我的?”

    【咳,真是机智……】

    阿瑞斯侧了侧头,从王座旁装饰得富丽堂皇,能够反光的柱子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魔王抬起手指将脑袋上的王冠拿下来,喃喃道:“是我将你们重新赶回深渊那一天。”

    【……其实不用说的那么直白的。】

    红色眼睛的轮廓已经开始变淡了,心虚的领域主人显然已经打算离开。

    走之前还装模作样地留下这么一句话:

    【总之,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过去了,放轻松一点,我的小陛下……】

    眼睛消失后,诺大的宫殿中便只剩下了阿瑞斯一个人。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很快便会重新聚集起来许多许多的家伙。

    想起撒尔的话,魔王犹豫着想要将王冠拿开。

    既然只是回忆,那这个即位仪式也应该不是很重要了,不戴王冠的话也没关系吧。

    漂亮衣服也不要穿了,反正等会儿还得打架。

    还要那些家伙们送过来的礼物全部丢掉,把自己亲手烤的饼干全部抢回来……

    阿瑞斯本来以为自己是想了很久,并且已经坚定地下了决心,但时间的流逝却很奇怪,等魔王陛下反应过来时,自己仍然是穿着最华丽高贵的衣服,佩戴上了专属于王的王冠和权杖,黑色长发垂到了后腰,伴随着走上台阶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就像是许多年前发生过的那样。

    来自深渊的客人们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盛典了,他们的脸上满满都是兴奋和雀跃,怀里带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和宝贝。

    或许是为自己第一次离开了深渊,或许是因为看着长大的小家伙成长为了魔族的新王,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阿瑞斯并不清楚,反正就在眨了眨眼的刹那里,台阶下已经到处都是鲜血了。

    礼品盒和盛放小饼干的精致盘子一起倒塌下去,顺着难闻腥臭的血液,滚到了魔王的长靴边上。

    “你们想要杀死我。”阿瑞斯看到自己垂下了脑袋,迷茫地腰部不断流出的鲜血,很轻地说:“嗯……好像有点痛。”

    宫殿里面的奴仆跑的跑死的死,台阶下曾经的魔王们痛苦地低声呻-吟着,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但是这段回忆太吵闹了,阿瑞斯很努力地听了,还是听不清楚。

    最后这一道道本来欢喜兴奋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大殿上。

    毕竟他们本来就只是本体中抽离的一小部分,分身消散时,就是回归了到了深渊之中。

    阿瑞斯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太痛,还是因为好奇,年轻的王来到了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几只魔前方。

    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翅翼上有许多道口子,阿瑞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回去,在一名艰难喘息着的女性魔族前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把你们带出深渊了。”当时仍然青涩还没有成年的小阿瑞斯茫然无措,现在已经成为魔王多年的米尔仍然不解:“我的翅翼都不好看了,要很久很久才能长好呢。”

    想要骗过深渊,将里面所有魔带出来,即便只是分身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如果不是恰逢阿瑞斯的亚成年状态出现,魔界即将迎来新生的王,而这位新生的王正需要离开深渊,恐怕根本骗不到它。

    就算是这样,阿瑞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比幼时被哄骗着献出一颗掉下的乳牙要疼痛无数倍。

    “不趁着你翅膀没长好,怎么能得到足够的血液呢,我的小陛下。”女人没有说话,反而是在他不远处的白发魔族咳嗽几声后,含笑着这样开口:“我们都是坏家伙,不是早和你说了吗。”

    拥有猩红瞳孔的魔,是整个深渊中最狡猾的家伙。

    也是最冷漠的家伙。

    撒尔。

    阿瑞斯终于知道为什么撒尔要专门过来给自己说那一番叽里咕噜的话了,原来是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么欠揍。

    阿瑞斯想要瞪他,但却没有成功。

    回忆中的魔王没有瞪过去,只是又轻缓地眨巴了下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要自由,永远的、绝对的自由。”女性魔族艰难地站起身,她平静地解释:“小阿瑞斯,拥有足够多你的血液和力量,或许就能够真正地脱离深渊。”

    周围的前任魔王们分身们都已经消失了,撒尔的身形也已经变得虚幻,他伤得很重,却还是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笑着:“不然你以为我们当时捡你回来做什么呢……“

    又喃喃道:“啊,不过显然这是一个愚蠢的主意……”

    的确,就算是阿瑞斯自己,也想不到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能够这些向来心比天高骄傲自负的历届魔王们愿意同时收养一只小崽子的可能。

    阿瑞斯其实是想要冲上去将这只可恶白毛怪给踢飞,再将他的全部头发都给剃光光的,但是最终走了几步,却既没有飞起一脚也没有掏出剪刀。

    而是将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破破烂烂又丑又萌的玩偶们丢到了他们的身上。

    “那还给你们。”魔王低着头,声音很轻:“回去吧,不要再出来了。”

    撒尔已经完全消散了,阿瑞斯看不清楚他最后的表情,女性魔族的神情却又太过复杂,让魔看不懂。

    “还有这个,还给你。”魔王将最后一只缝补得粗鲁笨拙的玩具小熊递过去,紫色眸子里面雾蒙蒙的:“谢谢你帮我缝好了它。”

    ——

    王座下的血液蜿蜒着,阿瑞斯的嗅觉很灵敏,甚至能分得清它们是属于谁的。

    等仆人们将大殿都清理干净了,无聊的魔王也终于将所有血液的主人的名字都回忆了一遍。

    “我的王,请允许我为您包扎伤口。”

    一名红色长发的魔族跪倒在了台阶之下。

    阿瑞斯盯着这名在自己的记忆中也仍旧忠诚的下属,轻轻歪了歪头:“我记得你,弗尔伊德。”

    魔王终于找回了自己遗忘的记忆,面前的所有细节都变得清晰,能够让阿瑞斯清楚地嗅闻到面前这名红发魔族的气息。

    “是身上有难闻的味道,我不喜欢你。”浑身是伤的魔王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盯着台阶下的魔:“是你蛊惑了他们。”

    “魔族只需要一位王,我的陛下。”弗尔伊德的表情平静温和,但眸中却带着癫狂:“我只是放大了他们的欲-念。”

    “别害怕,您会忘记这些的……”

    他的话音刚落,阿瑞斯便感觉一道冰冷粘腻的东西忽然贴近了自己受伤的腹部。

    诡异的触感让魔王睁大了眼,磅礴的魔力瞬间倾盆而出。

    【滚!】

    强大的力量把红发魔族猛地击飞,把绝大部分黏腻恶心的东西都阻拦了开。

    但因为受伤又鏖战,还是被那东西趁虚而入,阿瑞斯能感受到回忆中的自己因为痛苦而缩成了一团。

    怪不得阿瑞斯却总觉得这段记忆混混沌沌的,原来是因为这样……

    撒尔的领域太过真实,剧烈的疼痛让还未足够成长的新王直接在王座上化为了原型。

    脑中像是有无数冰冷细长的东西在吮吸冲撞着,将大脑搅成一团,腹部更是仿若被撕碎碾压再缝合一般,让魔难以忍受。

    台下的弗尔伊德满身是血,却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向着魔王所在的方向靠近:“我没有恶意的,陛下,请您相信我……”

    疼痛让阿瑞斯几乎快要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但自我保护的本能还是在这只魔靠过来的瞬间作用起来,受伤的翅翼艰难又迅速地展开,直接将红发魔族掀飞。

    快跑、快跑、快跑。

    阿瑞斯的心中不断地闪过这个词,拼尽全力地扇动着翅膀,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地飞出了王宫。

    周围似乎有风在呼啸,还有众人的尖叫和惊呼声。

    疼痛让阿瑞斯都产生了恍惚感,不知道自己是还在撒尔的领域,还是在真的现实中。

    忽然,喧闹声都消失了。

    魔王脑袋一晕撞破了窗户,往下栽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却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有人稳稳的接住了他,用温暖干净的怀抱。

    “甜心,你找到我了。”那人的声音含着笑意,却让阿瑞斯鼻尖发酸。

    “塞西……”魔王陛下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我好痛哦。”

    第92章 如你所愿

    “甜心, 你找到我了。”

    这句简单的话几乎让阿瑞斯鼻子一酸眼睛一热想要不管不顾地抱着面前这只天使哭一场,心脏也猛然间快速跳动,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太过疼痛, 状态不佳, 魔王会立马抓住天使的袖子, 问他是不是终于恢复了属于塞西的神志。

    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因为受伤过重而晕了过去。

    说是晕也不太对,毕竟仍旧是在撒尔的领域之中, 非要说的话,其实只是加快了这一段时间在阿瑞斯感官中的流动速度,并非真的是晕倒了过去。

    领域的主人也趁此机会, 心虚地调整真实度数值,让因为魔王陛下感受到的疼痛感不再那么强烈,顺便再给一点其他的补偿。

    总之, 不管是撒尔的暗中操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等阿瑞斯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 身上的疼痛感终于不再那么剧烈难忍。

    魔王慌张地扫视着周围,直到发现了站在窗边的那道熟悉身影后才松出一口气, 连忙翻身下床:“塞西!”

    灰发天使正在浇水, 他的手边是一株魔族难得看见的绿植, 可爱的嫩绿色显得和灰蒙蒙的四周格外不同。

    听到阿瑞斯的声音后,便转过头来,脖子上挂着一串眼熟的星星吊坠。

    他的长发是灰白色的,睫毛也是灰白色的,仿佛轻而易举地便能和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

    魔王本来放下去的心脏又提了起来,有些苍白的嘴唇抿起来, 脚步滞涩:“你是塞西吗?我的伴侣塞西。”

    灰发天使已经放下了浇水工具,将长发别到耳后,侧耳耐心倾听阿瑞斯的质问,眸子首先落到了魔王光裸苍白的脚背上,停顿了几秒后才抬起来,轻笑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他温柔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目光在年轻魔王光洁的皮肤上流连,最后落到他漂亮的五官上:“您会生气得用脚踩我的胸口吗?”

    即便知道这里只是领域,面前的一切都只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说是幻象也不为过,领域中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带回现实。

    但亚德西莫还是有些生气。

    他的小伴侣总是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受伤了不知道及时包扎,流血了不会赶紧止血。

    明明脸色难看成这样,却还是宁愿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愿意穿上干净温暖的拖鞋。

    只是这种心疼怜惜所延伸而来的生气,实在太过浅薄,浅薄到当天使长和那双委屈又倔强的紫色眸子对视了一秒钟,就立刻心软下来。

    算了。

    亚德西莫在心中叹出一口气,只在魔王陛下沉默下来的下一刻,就上前来:“我……”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便感觉画面一转,眼前的视线清晰起来时,自己已经被一只青涩脸红还恶狠狠的魔王陛下反压到了床上。

    不仅如此,双手还被束缚到了脑后,双-腿也被迫-分开,背后的翅翼不知在何时被释放出来,羽毛落到了床头。

    “你喜欢这个姿势吗,魔王陛下?”

    亚德西莫才刚说完这句话,便感觉胸口一凉。

    是魔王抬起脚踩到了天使的胸口,圆润的脚趾压在筎投上。

    “如你所愿。”阿瑞斯绷着下巴,学着天使刚才说的话,有模有样地开口:“你就喜欢这种姿势吗,天使长大人。”

    果然和亚德西莫想的一样,小魔王的脚底是冰冰凉凉的,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时,既带来让人战栗的感觉,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把我的手放开吧。”

    天使长弯着眉眼说:“让我帮你暖暖脚,宝贝。”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瑞斯当然不会还有疑虑。

    事实上在昏迷前落到这只天使怀中的第一时间,阿瑞斯就感受到了专属于伴侣的气息。

    束缚住手脚的魔力消失,灰发天使还没有来得及舒展手脚,怀中便扑上来一只身体柔韧的魔王。

    “塞西,我就知道我不会认错!”阿瑞斯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雀跃,还有些撒娇般地指责:“为什么要骗我,太过分了。”

    亚德西莫担心阿瑞斯将自己的伤口撕裂了,连忙小心地托着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可能会扎破魔王的坚硬翅膀,弯着眉眼无奈地说:“没有骗你。”

    和阿瑞斯不同,亚德西莫进入撒尔的领域之后,并没有获得这只白发魔的任何提示,只是被恶意满满地投放到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时间回忆当中去。

    撒尔是一只有着古怪收集癖的家伙,仗着自己的领域特殊,这些年来收藏了不少人的记忆。

    有痛苦的,有狂喜的,混乱又无趣。

    亚德西莫发现自己并不能在这些地方找到阿瑞斯后,便当机立断地停下脚步,冷漠地观察了几秒钟后,很轻松地就在这些看上去混乱不堪的回忆当中,找到了撒尔领域的薄弱点。

    几道毫不留情的攻击打下去,让撒尔差点又要开始紧急抢修,只能咬牙切齿地放过了整人的想法,转而将他投入了有阿瑞斯所在的正确回忆之中。

    但不知道撒尔是怎么做到的,亚德西莫能感觉到他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和回忆之中,却几乎完全不能支配这具身体,现实的意识和回忆中的这个意识共存。

    灰发天使能感觉到的画面声音他都能同样感知,这身体做出来的行为也和亚德西莫本身所想的相一致,却不能和阿瑞斯一样,完全掌握这具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体。

    “就和维拉一样吗?”阿瑞斯听完伴侣的描述,很快便联想到了上一段画面中的魔法师:“他似乎也没有属于现实的记忆。”

    亚德西莫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天使长皱着眉,脑中回想起上一段记忆在最后时刻时的画面:“就像是……当时的我,本来就是以这样的状态存在的一样。”

    伴侣说的话含含糊糊的,但阿瑞斯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像是蓦地抓住了什么一样:“说起来,我当时的确听到了两道心跳声,如果其中一道是属于真正的塞西,那么另一道是什么呢?”

    魔王陛下脑中一片混乱,开始稀里糊涂地猜测:“难道灰发天使实际上是另一个你,就比如双重人格,第二个你什么的,一个在表面上是大天使长,另外一个却潜入了魔族,对强大的魔王图谋不轨……”

    亚德西莫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呢,宝贝。”

    天使长其实不喜欢伴侣的这个猜测,他不会愿意任何人有着比自己与阿瑞斯更亲密的关系,即便是什么所谓的“第二人格”也不可能。

    “我能感觉到这就是我自己。”亚德西莫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温柔的,无端就让人产生了信任感:“不管是你记忆中的灰发天使,还是霍尔莫德斯的塞西老师,都只会是我。”

    阿瑞斯刚才其实也只是在胡说八道,他当然能分辨得出来伴侣的气息,没有人能够瞒得过聪明强大的魔王米尔:“别害怕塞西,我知道的。”

    魔王将爱人的手握住,认真地说:“你只是你,塞西,我不会认错。”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那名劝说魔王进入人界的灰发天使就是塞西,但当阿瑞斯来到诺曼堡时,金发蓝眼的青年却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印象。

    他为什么会失去这段记忆,为什么胸腔中会有两道心跳声……

    阿瑞斯的疑惑,同样也是天使长大人在思考的事情,但作为拥有这段回忆的本人,亚德西莫显得放松了许多。

    修长的手指将魔王的长发撩到后肩,将整个白皙的锁骨和颈脖露出来。

    “撒尔的领域还是不能看到我全部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会出现两道心跳声的唯一可能便是——”

    亚德西莫轻声说:“为了伪装。”

    只有连心跳也伪装起来,将全部的情绪波动都封锁,才能够不被发现真正的反应。

    才可以足够“安全”。

    究竟是到了什么境地,才会让最强大的天使长,必须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证“安全”,阿瑞斯皱着眉头思索,很容易地就能将上一段画面中,那片灰暗冰冷的空间联系起来。

    “是因为领域被偷走了吗,身体虚弱,所以才不得不伪装到这种地步。”说到这个,阿瑞斯又担心又好气:“塞西,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也有领域,它现在还好吗?”

    闻言,亚德西莫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就在阿瑞斯以为戳中了伴侣的伤心事,正打算安慰一番时,却听到他轻声开口:“但在我所有的记忆当中,却从来没有这样一个领域的存在。”

    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将几只拥有长尾的鸟类魔物吓得飞离枝头。

    魔王陛下努力地将伴侣的这句话消化掉,白净的脸蛋皱起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撒尔收集到的回忆的确是属于我的的话,”亚德西莫望着窗外飞走的鸟,意味深长地说:“那么就代表着,我的记忆从最开始就出了问题。”

    话音未落,两人便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靠近,接着便是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大人,角斗场的今日赛程要开始了,您今天需要出场吗?”

    角斗场。

    本以为会永远尘封的记忆慢慢苏醒,阿瑞斯看了一眼身旁的伴侣,也正好和他对视上。

    别担心。

    魔王从天使长的眼中看出这样几个字。

    哼,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就不去……

    正这样想着,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般猛地打开门,声音惊喜好奇,像是每一只还未成年的魔崽子:“角斗场?这是什么,我可以去吗?”

    说完后就自闭的阿瑞斯:“……”

    可恶,忘记这是在撒尔的领域,发展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了。

    第93章 找到我是为了你的领域吗

    这里的整个空间画面都来自于阿瑞斯的回忆, 在跟在仆人身后,向着角斗场内部走去时,模糊的记忆也随着慢慢涌现到了大脑中。

    长而幽深的走廊, 忽明忽暗的壁灯, 以及干净温暖的专属观战席。

    阿瑞斯从精致漂亮的果盘中, 拿起一颗蓝色果实,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后,转向了身旁的角斗场主人。

    “天使果然是最狡猾的生物, 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就已经在引诱尊贵的魔王了。”阿瑞斯眨眨眼,将蓝莓放入天使的口腔中,矜贵地扬起下巴:“塞西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酸甜的滋味随着咀嚼而蔓延开, 亚德西莫不想狡辩,他只想垂下头舔走魔王陛下指尖上停留的蓝莓汁水。

    天使长向来行动力超绝,脑中划过这个想法的同时, 嘴唇已经触碰在了阿瑞斯的手指上。

    “!唔,别……”

    第一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观众席上坐满了吹着口哨加油助威的魔, 正对着阿瑞斯所在的专属观战席。

    即便知道这些都只是假的,是撒尔领域对回忆的重复, 但阿瑞斯还是很不适应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亲密行为。

    更何况……

    在没有影响到正常剧情发展的情况下, 领域里面的“假人”也会做出和真人一样的反应啊啊!

    就像是现在, 弯下腰为主人和他的小客人添置酒水的中年仆人,就正正好地目睹了这一幕,惊得他差点拿不稳手里的酒杯。

    我的老天爷,这还是他那名神秘冷淡不近人情的主人吗,居然也会和其他人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老仆人下意识地偷瞟了一眼主人身边的客人。

    和一双紫色的眸子对视上后,便慌里慌张地垂下头。

    看样子还是一只漂亮的未成年魔崽子!真是劲爆的消息, 想不到主人居然是这样的家伙!

    仆人不敢再看,整理好桌面后便赶紧离开。

    步履慌张又沉重,有一种吃到了大瓜后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悲壮感。

    观战席前方落下来一层透明单面遮布,周围探究好奇的目光也被遮挡在外。

    “我猜测曾经的我,也会这样做。”天使长大人望着伴侣弯了眉眼:“没有受到阻止,看来我猜测正确。”

    讨厌心爱的小家伙被其他人窥视,担心他的不自在和局促。

    不管是什么状态的亚德西莫,都会选择这样做。

    “现在他们看不到了,宝贝。”灰发天使倾身过来,暧昧的将魔王的一缕长发握紧手心,轻声说:“那我现在可以要一个亲吻吗。”

    阿瑞斯没有阻止伴侣的靠近,漂亮的紫色眸子中似乎有些紧张,还带着点若隐若现的狡黠。

    果然,亚德西莫的唇快要碰到魔王的嘴巴时,空间抽动,再接着他便回到原来的位置。

    领域拒绝了天使长对年轻陛下的亲吻。

    阿瑞斯也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嗯……看来我也猜对了,曾经的塞西可不会对还没有成年的魔王动手动脚。”

    亚德西莫:“……”

    在这难得惬意的休息时间中,阿瑞斯已经基本回想起来了这段快要消失在自己脑中的记忆。

    打败上一任的魔王,又将想要逃脱的老家伙们重新赶回深渊,重伤之后被心怀不轨的下属攻击,然后意外掉入到了天使的角斗场。

    但真的是意外吗?

    台下有两只魔正在缠斗,一只身材强壮浑身肌肉,力大无穷,而他的对手就被衬得要娇小瘦弱许多,但反应灵活出手狠辣,这样看上去居然还不分上下。

    阿瑞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起来,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桌上的蓝莓,好奇地问:“塞西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亚德西莫将快要从魔王膝盖上滑落下去的毯子拎上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那魔王陛下还记得什么呢?”

    “记得……”阿瑞斯听着耳边激烈的欢呼声,也忍不住雀跃起来:“记得我们马上就要遭遇袭击了。”

    话音未落,刚刚打败了对手的娇小魔族竟然瞬间暴起,直冲着观战席而来。

    他的目标,正是在遮布之后的角斗场主人。

    尖锐的暗器纷飞,对面的观众席上同样发出无数道攻击,都面向了同一个目标。

    但很快便被镇压下去,看上去猛烈迅疾的袭击,最终连最外层的遮布都没能突破。

    外面一片喧哗,观战席里面却还算安静。

    亚德西莫看着自己不知不觉间偷偷割破的手臂沉默了下来。

    外层防护都还完好无所,里面的天使却莫名其妙地受了伤。

    阿瑞斯已经全部想起来了,摆着手指数道:“接下来你会假装受伤赖账给我,让我呆在角斗场里陪你,然后每天都试图带我离开魔族,并且开始尝试做一些其实并不好吃的食物……”

    亚德西莫咳嗽了一声,虽然他的确没有这段记忆,但怎么听都像是自己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天使长大人非常厚脸皮,自我调侃这种事情也是随手就来:“嗯……怪不得我来到人界后第一次做饭就非常成功,原来是厚积薄发。”

    “那么,不管是幼时的拍卖场还是现在,甚至……诺曼堡的相遇,都只能说明塞西在故意地接近我,”阿瑞斯的紫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天使,明明是在质问,却让人轻易地就陷入他美丽的瞳孔中去:“但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相识。”

    亚德西莫轻轻皱起了眉,有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果然,魔王陛下轻声呢喃出这个名字:“大天使长——亚德西莫·塞西。”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周围的画面开始急速变化,光线变得昏暗,角斗场的打斗和欢呼也慢慢消失,属于撒尔领域的猩红眼睛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这段回忆马上就要结束了。

    亚德西莫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面前爱人的手,却一下子扑了个空。

    魔王修长的身影随着画面的消逝而逐渐消失。

    最后只在耳边留下了一道好奇又委屈的声音:“是领域,找到我是为了你的领域吗?”

    不是。

    尽管记忆中没有半点关于领域的画面,但亚德西莫下意识地就觉得阿瑞斯说的话不对,皱着眉想要辩解:“阿瑞斯,不是这样的……”

    但可恶的撒尔却并没有给天使长大人辩解的机会,空间扭曲,红色眼睛将整个角斗场彻底覆盖……

    ——

    撒尔是骗子。

    第无数次,魔王陛下这样想到。

    他自己去和讨厌的魔法师玩好玩的游戏,让可怜且疑似失恋的魔王一个人呆在书房里面批改文书。

    明明说了从深渊出来之后,会帮他一起弄这些麻烦事情的。

    他是骗子。

    以前弗尔伊德也会做这些事,但他被魔王关进监狱了,还在审问中。

    剩下的几个下属,要不然就是文盲要不然就是暴躁狂,都不太好抓来当苦力。

    ……

    要不然把文书丢到监狱里面,让弗尔伊德戴罪立功好了。

    说干就干的阿瑞斯兴奋地打开了监狱的大门,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以红发魔族现在的状态,的确没有办法那么快长出断掉的手指骨头来帮他批改文书,只能遗憾地离开。

    没有犹豫太久,魔王揣着一整个指戒的文书材料,进入了撒尔的房间。

    于是当辛苦拷问了一天的撒尔大人回来之后,一打开门便差点被装满了整个屋子的文书砸到脑袋,好不容易艰难地进入房间,又差点被挂在床帘上装死的黑色小蝙蝠吓得撞到脑袋。

    “我亲爱的魔王陛下,这种一言不发吓人的游戏玩多了可就不好玩了。”撒尔没好气地将小蝙蝠拎起来,揉了揉它脑袋上的犄角。

    “但你还是每次都会被吓到。”阿瑞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类似蝙蝠的生物重新化为了人形,黝黑的长发垂到了腰间,紫色眼睛在灰暗的光线下也显得很亮。

    “你到底是怎么了小阿瑞斯,逮到了一直心怀不轨的下属,和他同流合污的维拉也早就被抓住了。”撒尔抱着胳膊挑着眉,慢吞吞地开口:“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不会是在想念某只不告而别的……”

    阿瑞斯抿住唇打断他:“我讨厌你。”

    撒尔:“?”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齿地说:“关我什么事。”

    “是谁在你被倒霉下属害得差点变成小傻子的时候,牺牲好几个眼睛来帮你挡住了大半攻击,”撒尔又开始碎碎念:“是谁帮你看清那些天使的真面目,是谁……”

    当年撒尔看出来弗尔伊德的打算之后,用尽全力偷偷留下了自己的本源之力藏在阿瑞斯周围,弗尔伊德释放的力量诡异阴狠,以阿瑞斯当时的状态,如果被击中,就不止是丧失记忆这么简单了。

    魔王却小声说:“但后面是塞西帮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撒尔:“……”

    白发魔族几乎是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知道是他,就因为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劝你去人界的天使?”

    撒尔阴阳怪气:“说不定就是为了把你骗到人界去欺负呢。”

    “我能感觉到。”阿瑞斯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走神,视线不由自主地向着撒尔房间中的某一个角落移动:“……你不也还和维拉呆在一起。”

    魔王抬眼的时候,正好便和那名被绑得严严实实浑身是伤的魔法师对视上。

    他明明身体状态不佳但精神却很好,比阿瑞斯之前见到的每一次都好。

    维拉很享受这种被撒尔束缚的感觉。

    阿瑞斯不明白,眼中划过迷茫:“但他之前甚至想要毁掉你的领域,打断你的翅膀,跪在地上求饶,让你变成他永远的食物来源,可现在是他自己落入了这种境地。”

    魔王得出结论:“你们都是变态,我讨厌你们。”

    撒尔:“……”

    白发魔族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语气刻薄:“所以我的陛下,您如果真的那么想念那只天使的话,怎么不去找他呢,即便他是为了领域而接近你,最后还不告而别。”

    阿瑞斯又吸了吸鼻子:“我讨厌你。”

    第94章 “选妃?!”

    来自魔王陛下的讨厌并没有让撒尔大人生气, 他只是在几个深呼吸之后,似笑非笑地表示:“就因为我让你知道了真相?”

    阿瑞斯觉得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但从撒尔的领域中清醒过来后, 塞西便已经不在深渊来。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在魔王最惶恐不安的时候。

    而所谓的真相, 也再难以获得。

    “我早就听说了,‘大天使长亚德西莫大人的回归’。”撒尔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看吧,落荒而逃的家伙也总是会有人愿意给他冠以美名。”

    “哎呀, 说不定只是这几天,人家早就已经沉浸在同伴们的欢迎之中了,哪里还记得住有你这一只呆呆笨笨的魔王……”

    阿瑞斯不喜欢撒尔这样说话, 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是伟大聪明的魔王。”

    撒尔眨眨眼,忽然换了个话题:“想要再认识认识其他朋友吗,你知道的, 舅舅认识很多有趣的小家伙。”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

    魔王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要。”

    泛着暗紫色的翅翼舒展开来,阿瑞斯不想在听撒尔的胡言乱语, 干脆转身离开:“记得帮我处理工作。”

    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柜子里面还有哦。”

    自以为调戏到了小阿瑞斯, 施施然地打开柜子准备换衣服,然后就和装满了一整个柜子的文书迎面撞上的撒尔:“……”

    “该、死。”白头发的魔族恼羞成怒, 一把将砸到自己脸上的文书掀开, 要笑不笑地自语道:“调皮的小家伙, 看我怎么给你弄些麻烦出来……”

    他的话像是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怎么听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撒尔大人的脾气并不好,也就只有现任魔王陛下敢这样毫无顾忌地丢给他烂摊子。

    当然,还得要做好了被他睚眦必报的准备。

    小个子魔法师就乖乖地呆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的恐惧心理。

    甚至还用沙哑的声音, 讨好式的开口:“如果是制造麻烦的话……我有一个好主意。”

    撒尔打了个响指,满屋子的文书就消失在了眼前。

    而魔法师的藏身之处也暴露在了屋子中。

    “真是抱歉,我并不想听。”撒尔有些烦躁地将自己的长发撩到胸前,试图把打结的部分重新梳理好。

    闻言,维拉的表情不变,眼神依旧直直地落在白发魔族的身上。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掐住按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别再招惹阿瑞斯了,你总是掌握不好‘小麻烦’的界限在哪里。”撒尔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把这名变态魔法师留在这里,打结的长发让他的心情糟透了:“你真以为他已经完全放过你了吗?”

    维拉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着轻声说:“我能帮你梳头发吗。”

    在触及到那双猩红色的眸子后,维拉又赶紧补充道:“我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从撒尔处离开后不久,阿瑞斯就碰上了好几名下属。

    强大的魔将们都已经知道了弗尔伊德的事情,见到魔王的时候,一个个义愤填膺,说想不到他竟然是这种魔,然后又别别扭扭犹犹豫豫地尝试着为他们多年的同事求饶。

    就连从森林中匆匆赶回来,向来和弗尔伊德不对付的莉莉安也在狠狠唾骂了他一番,又很纠结地小声开口:“陛下,弗尔伊德……他会被处死吗?”

    阿瑞斯歪了歪脑袋:“你找到陷害你的人了吗。”

    莉莉安抿住唇:“是弗尔伊德。”

    他设计好了所有的可能,使得六名同僚都在关键时刻都不在阿瑞斯的身边。

    既无法保护深陷险境的魔王,也当然不会成为被王怀疑的对象。

    对于维拉的指控,弗尔伊德供认不韪,很坦率地承认的确是他勾结了魔法师,犯下了滔天大错。

    只在面对恢复了大半记忆的阿瑞斯时,显得狼狈和局促。

    “陛下,我不想伤害您。”在即将被关入地牢时,红发魔族忽然崩溃地颤抖着身体这样说:“您明明这样强大……为什么要和那些该死的低贱异族扯上关系!”

    低贱异族。

    但在许久之前,在他设计使得撒尔等魔重新回到深渊,让阿瑞斯差点与他们决裂时,又说“魔族只能有一个王”。

    也许他说的都是对的。

    但却并不令人喜欢。

    不该是小阿瑞斯,还是魔王米尔。

    “你们也是这样觉得的吗,”阿瑞斯不太明白,紫色眸子中浮现迷茫不解:“成为魔王就一定要变得孤独。”

    莉莉安和这双眸子对视了片刻后,就迅速错开视线,她斟酌着语气:“也并不一定,只是……”

    “莉莉安。”阿瑞斯忽然轻声地喊住她,将一颗糖果递给她:“但我厌恶孤独。”

    糖果的外壳撕开,里面盛放着一枚干枯的心脏。

    莉莉安很轻易地就认出了它的味道。

    是那名曾经为魔王制造隐藏魔力的特殊药水,后来又离奇失踪了的药剂师的心脏。

    莉莉安猛地睁大了眼睛,恐惧在眼底蔓延,但面前已经没有了魔王的身影。

    ——

    很无聊的一天。

    维拉被撒尔带走了,阿瑞斯只能选择绕个弯,去找仍然被关在地牢里面的曾经下属“玩耍”。

    他正巧经历过异常严刑拷打,整只魔都奄奄一息,脑袋垂下来,凌乱的红发将五官遮住,如果不是偶尔起伏的胸膛,真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句伤痕累累的尸体。

    感受到停留在身前的脚步,弗尔伊德勉勉强强地抬起头,本来冰冷的目光在触及到面前的魔时一下子怔愣住。

    “魔……魔王陛下。”他用干涩的声音呼喊。

    “我抓到他了哦,”阿瑞斯没有寒暄,直接开口:“那名药剂师。”

    那名制作了长达十年的隐藏药剂,也让毫无察觉的魔王,饮用了长达十年足矣导致魔力崩溃的“毒药”的药剂师。

    怪不得阿瑞斯在停止吃药后,便以极快的速度遭到反噬,仅仅只是动用一点点魔力,都会导致无休止的紊乱和失控。

    本来以为是人界的原因,原来是药的问题。

    “那名到处制造违禁药水,害得霍尔莫德斯的魔族学生暴躁失控的魔法师,也是他吧。”阿瑞斯就像是好奇一样抬起手,强大的魔力抵在了弗尔伊德胸口的位置:“从你们身上我闻到了同样的味道……那是什么呀?”

    魔王最近的心情不算好,说话时带了点天真的残忍:“那种恶心、难闻、粘稠的,像是下水道一样的味道是什么,你知道吗弗尔伊德?”

    红发魔族一直不说话。

    阿瑞斯只能再具体一点:“就是在登基典礼时,你用来攻击我的东西。”

    弗尔伊德还是沉默不语。

    阿瑞斯叹了口气,只能选择换一个问题来问:“那你知道六翼天使的脊骨碎片吗,是从哪里得来它的。”

    “……”

    魔王等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今天不会再得到回答,终于有些委屈和懊恼了起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弗尔伊德艰难地喘着气,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然后便感觉一股具有极强压制力,一瞬间就让他无法呼吸的强大力量死死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耳边忽远忽近般地传来了年轻魔王冷淡平静的声音:“你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弗尔伊德。”

    “弗尔伊德……永远不会背叛吾王,如果背叛……”

    如果背叛,就用生命来谢罪。

    ——

    魔界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魔王米尔最器重的下属——弗尔伊德大人,因为背叛魔王而被打断了全身的骨头撕破灵魂,连魔力也全部干涸变得痴傻,和他的地狱犬爱宠一起被丢到了下半城。

    另一件大事则是和最尊贵最强大最美丽的魔王陛下有关——

    “选妃?!”

    还是原来的小酒馆,众魔中间围着的,也仍旧是原来那名热衷于说八卦的年轻魔族。

    他本来说的眉飞色舞口干舌燥,正在兴头上时,却突然被一道充满了震惊的声音所打断。

    不高兴的回过头,便正巧看到一名白白净净,还长着丑不来几金色犄角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表情非常复杂,好奇之中还带了几分惊恐。

    出于曾经挨过揍的警惕心,年轻魔族观察了他几秒,确认他看上去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后,才哼了一声站起来,语气夸张挤眉弄眼地说:“没错,魔王陛下终于和那名没尾巴的丑陋魅魔分手了,据说被伤透了心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如果不是撒尔大人的辛苦劝慰,陛下才没有那么快走出来。”

    “……”

    年轻魔族没有发现面前男人的表情扭曲狰狞了起来,还在继续兴冲冲地喋喋不休:“这还是米尔陛下的第一次公开选妃,真是一件大喜事,据见过陛下的幸运儿说,魔王长得貌美如花美丽动人,还强大无比爱民如子,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魔才能入他的眼……”

    “…………”

    “欸?你们说,”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些娇羞了起来:“我这样的行不……嗷!”

    年轻魔族眼前一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只魔救已经被掀翻在地,面前的桌子也因为强大的能量波动而多了个大洞。

    “抱歉啊、抱歉,我朋友他脑子有点问题。”白净男人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将赔偿的钱留下后,就追着自己隐藏在暗处沉默然后猛然暴起的同伴离开了。

    男人的身形很匆忙,被吓得一动不动的酒馆众魔只能看到他因为跑得太快,而歪了大半的金色犄角……

    第95章 限制种族吗?

    听到窗外传来小猫叫声的时候, 阿瑞斯正在和撒尔吵架。

    不过用更准确的话来说,应该是——

    “撒娇。”

    撒尔今天的银白色长发终于不再显得凌乱,而是又恢复了之前的侧边辫造型, 猩红色的眸子抬起来, 带着点兴奋:“噢, 小阿瑞斯,都多大了,就知道和舅舅撒娇。”

    魔王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并且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我没有撒娇。”

    “但是你变成了毛茸茸小崽子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挂到了窗户外面,还睁大了你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盯着我回家。”撒尔显然对此感到非常愉悦和满足:“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在魔王的注视下, 他大方地摆摆手:“说吧,我可怜的侄子,你想要舅舅帮你什么。”

    阿瑞斯歪了下头:“把维拉带回去解剖也可以吗?”

    撒尔:“……”

    维拉是除了弗尔伊德之外, 唯一接触过那种令魔感到恶心的奇怪力量的,阿瑞斯没能成功地从忠心的下属身上找到答案, 只好换个人选。

    只是魔法师先生整天都被撒尔关起来, 真的很难抓走。

    魔王陛下觉得很苦恼,加上无聊作祟, 干脆就趴在撒尔的窗户外面观察他们。

    “……所以你总是在用水汪汪的可怜眼睛看着我, 其实是在蹲守我什么时候不在王宫?”撒尔还是不愿相信, 试图反驳:“但是你今天还主动来找我玩,破天荒地说了好多话……”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一般,被气得笑出声:“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趁机绑走维拉?”

    阿瑞斯有些沮丧:“竟然被你猜到了。”

    撒尔:“……”

    不能从维拉身上调查出更多的东西之后,阿瑞斯就答应撒尔, 将维拉交给他处理。

    嗯,但是魔王现在反悔了。

    “我已经把他交给你一次了,把你打晕再带走他,应该也不算违背诺言。”阿瑞斯漂亮的脸蛋鼓起来,看上去有些不太开心:“可惜被你发现了。”

    还没等撒尔做出其他的反应,阿瑞斯又喃喃自语说:“干脆直接蒙面假装劫匪算了。”

    魔王虽然漂亮又可爱,说起话来矜贵而天真。

    但撒尔知道,他并没有说谎的必要。

    这个小家伙是真有解剖魔法师来看看。

    撒尔的眉心直跳,虽然他和维拉之间还仍有旧仇,但真要自己看着他被惨兮兮的解剖,还是有些不忍心。

    于是,撒尔只能咬着牙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弄清楚这件事的,但开膛破肚什么的,可以先暂时放一放。”

    阿瑞斯的视线轻轻地落到房间的某个角落里面,有点犹豫:“但解剖明明就是要快很多。”

    撒尔:“……”

    失恋那么可怖吗,该死的天使把它单纯可爱的小侄子弄哪里去了!

    偷偷瞟一眼,发现撒尔被自己唬到后,阿瑞斯在心里满意地夸赞了一番自己。

    不愧是你,聪明伟大的米尔。

    看撒尔还敢不敢消极怠工,和讨厌的魔法师先生一起胡作非为。

    成功吓到人的魔王正想要再接再厉,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尽管很轻,但魔王是整个魔界五感最灵敏的魔。

    耳朵尖动了动,阿瑞斯一下子就忘记了本来要说的话,迷茫地眨眨眼:“撒尔,你养了一只猫咪吗。”

    撒尔并没有听到什么猫叫,他无语地捂住额头,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失恋到底会给人带来什么,咬着牙说:“我的陛下,这可是您的王宫,哪里来的什么小猫咪。”

    的确,魔族怎么可能会有小猫。

    就算有,也只是长得像猫咪的猛兽。

    阿瑞斯并没有反驳撒尔的话,只是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睛,如同紫罗兰的眸子望着窗外传来猫叫声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后有转过头来望向撒尔。

    没有人能够在这双眼睛面前凶得起来,就算是撒尔大人也不能。

    撒尔心软了,只能保证道:“我会把维拉身体里的脏东西找出来的,别担心,小阿瑞斯。”

    ——

    猫咪。

    明明就是猫咪的叫声。

    阿瑞斯非常肯定自己没有听错,但也不奇怪撒尔没有听到。

    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小猫,说不定就是有某一只,并不愿意被其他人发现呢。

    魔王难得没有产生多余的好奇心,从撒尔的房间离开后,乖乖地在侍官的指导下,批改了好几本册子,还耐心地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几个下属叽里咕噜地吵架,最后喝掉侍从准备的牛奶后,才闭上眼躺到了床上。

    自从知道魔王和伴侣分开后,王宫的奴仆们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尽管阿瑞斯从来都没有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只魔诉说过自己的难过,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情和怜惜。

    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这些家伙们担心魔王会睡不好觉,尽量放轻了脚步降低音量,让魔王的寝宫拥有最安静的环境。

    但是今晚却很奇怪。

    一点都不安静,窗户处时不时地就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窗,又像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再慢慢靠近。

    或许是一名大胆的闯入者。

    靠近着靠近着,就到了魔王的床边。

    安静而华丽的寝宫,年轻美丽的魔王侧躺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放在枕边,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白皙细腻。

    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垂到了床下,尾巴尖是很可爱的三角箭头状,随着魔王平稳的呼吸而轻轻摇晃。

    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它,感受底下柔韧滚烫的经络跳动。

    闯入者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在触碰到尾巴尖的瞬间,天地旋转。

    大胆的闯入者被魔王轻而易举地抓在了手中。

    灯光亮起来,阿瑞斯眨眨眼:“抓到你了——”

    “一只小猫?”

    或许是察觉到了魔王的茫然,手中的闯入者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讨好般地叫了一声:“喵呜。”

    它有着猫咪该有的爪子和耳朵,有着黑白相间的皮毛和懒洋洋的竖瞳。

    阿瑞斯将它放在了床上,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床面,魔王睁大了眼:“牛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牛奶踱步过来的动作一僵,竖瞳古怪地看了一眼漂亮魔王,但最终还是继续靠近,埋下头舔了舔阿瑞斯的手指:“喵。”

    魔王看上去才醒过来不久,紫色眸子中还带着些困倦,但很快就被兴奋和喜悦所冲淡。

    他将远道而来的小猫抱在怀里,蹭了蹭它软绵绵的毛发,兴冲冲地开口:“牛奶牛奶,你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吗?”

    小猫完全没有抵抗魔王的靠近,反而还亲昵地顺着他的力道小心地舔了舔下巴,慵懒地躺在魔王怀里打滚。

    很快,便又听到年轻魔王用好听雀跃,还带着带点天真的声音这样说道:“你终于想要让我亲自帮你做绝育了对吧。”

    “喵?”

    牛奶蹭来蹭去舔来舔去的动作顿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瑞斯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了惊慌失措。

    但魔王是行动派,说话的同时,纤细的手指就已经顺着肚子往下,放到了两颗毛茸茸的球球上。

    甜蜜愉悦的声音响起来:“小牛奶,你想先从那一颗开始呀?”

    “……”

    终于在感受到落到球球上的力道有逐渐加重的趋势时,浑身僵硬的小猫终于金光一闪,从阿瑞斯的手中脱离了出去。

    再接着,魔王的窗前便出现了一名金发蓝眼的天使长大人。

    “宝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亚德西莫无奈地说。

    “不告诉你。”阿瑞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重新躺会床上:“我要睡觉了。”

    ……

    过了一小会儿,又或者是几小时,阿瑞斯迷迷糊糊地缩在被子里面,却突然感觉有人在舔-舐自己的颈脖。

    痒痒的,湿湿的,热热的。

    再接着便是细细密密的亲吻。

    哪怕是再强大的天使,嘴唇也是柔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既无法将魔王从睡意中完全拉扯出来,也不能让他完全忽视这个存在。

    “好痒。”阿瑞斯终于睁开了一半的眼睛,半睁半闭的紫色瞳孔中,带着雾蒙蒙的质地,他的声音也带着困顿:“走开……”

    像是嘟囔一样的词,让趴在他身上的家伙顿了顿。

    但也只是停了几秒钟,阿瑞斯只来得及换个睡姿,那些可恶的“棉花糖”就又落到了魔王的脸上和颈脖上,甚至是藏在被子里面的其他部位。

    仍旧还是轻柔的,但却要比不久之前更用力快速些,一下又一下地骚-扰着床上的漂亮魔王。

    在天使长的不懈努力之下,那双紫色的眸子终于完完全全地睁开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阿瑞斯红着耳朵,将那颗试图往更底下的位置探去的脑袋揪住,不满地控诉他:“你把我吵醒了,可恶的天使。”

    被强迫着抬起脑袋的闯入者答非所问,蔚蓝色眸子眨了眨:“听说您要公开选妃,魔王陛下。”

    阿瑞斯迷茫了一瞬间后,就很快地反应过来。

    想起撒尔最近总是似笑非笑的眼神,魔王暗自咬住了牙齿,眼尾染上了羞恼的绯色,但却依旧矜贵,很轻地哼了一声,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又怎么样。”

    金色的发丝垂落到了阿瑞斯半开的胸襟里面,痒痒的,让魔王有些焦躁。

    非常没有边界感的大天使长压住魔王的腰,还蹭着魔王的腿:“为什么不是选王后?”

    阿瑞斯的耳朵烫烫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于是便又哼了一声。

    又过了一小会儿,不请自来的天使笑了一声,这样说道:“那么,尊贵的陛下……限制种族吗?”

    第96章 还早就被爬了床

    养了许多年(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见踪影)的爱宠突然和伴侣重叠这种事情, 尽管除了某只天使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人知道,但只是脑中回想起曾经的某些片段, 就已经足够让魔王脸热羞恼了。

    就算是天使长好声好气地解释, 这是当时的无奈之举, 也还是难以消减这份羞赧,藏在被子里面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再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等第二天清晨,床边却已经没有了金发天使的身影。

    但寝宫的窗户边上, 却多了一束美丽的紫色鲜花,晶莹的露水挂在花瓣上,明显是刚从花园中摘下来的。

    来侍奉魔王洗漱的侍从们, 完全不知道这束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好奇又害怕被责备,小心翼翼地抱着花看向才醒来的魔王:“陛下, 要扔掉吗?”

    阿瑞斯不喜欢被其他人触碰,正在自己穿外衣, 闻言系带的动作慢了些。

    藏在黑发中的耳朵不自在地动了动, 从喉咙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留下。”

    侍从没听清楚,以为他是答应了下来, 便松出一口气, 抱着花准备离开:“那我现在就去把它丢出去……”!

    阿瑞斯红着耳朵瞪他, 紫色眸子里面还带着刚睡醒的雾气,不仅不显得凶狠,反倒多了几分呆愣:“我说留下来。”

    侍从迷茫了一瞬间,在同伴的提醒下,才连忙开口:“那、那要为您放到大厅吗?”

    话音未落,穿好了衣服的魔王便靠近过来, 黝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自然垂落的睫毛又长又密,轻轻掐在花瓣上的手指更是修长白皙。

    侍从不自觉地就僵硬了身体,然后便听到一道故作矜持,但又难掩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放到我的房间吧。”

    担心这些笨蛋家伙听不懂,善良的魔王咳嗽了一声,又补充道:“床头。”

    从这一天之后,王宫里的所有魔都知道,有一名不请自来的狂徒趁着夜色潜入了魔王的寝宫,还大胆地送了王一束花。

    最重要的事情是——魔王接受了它。

    自从弗尔伊德被关入地牢之后,气氛沉重了一段时间的王宫因为这件事而兴奋了起来,几乎每一只魔都在猜测这名鲁莽又幸运的家伙究竟是谁。

    更有甚者蠢蠢欲动,揣着一堆漂亮的宝物鲜花,就效仿那名“狂徒”偷偷深夜潜入了魔王的寝宫。

    结果才刚刚兴奋地从裤子里掏出宝物来,一个字都还没说,就被有起床气的魔王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出了百米开外。

    嗯,据说这家伙的屁股还陷入了墙中,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痕。

    不仅如此,之后的接连好几天清晨,奴仆们都能在魔王的窗台上发现一束新鲜的花,每天都是不同的颜色,就算是在总是灰蒙蒙的魔界,也显得温暖亮眼的色彩。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瞒得过魔王忠心的下属们,六名家伙恶狠狠地驻守在陛下的寝宫之外,蹲了一整夜,本来以为能够抓到那名该死的登徒子,结果天一亮,窗外还是出现了一束鲜花。

    却没有一只魔发现它是什么时候被放下的,连那名所谓“的登徒子”的尾巴都没看到。

    而作为整个王宫拥有最灵通的消息的魔,撒尔大人自然也早早地就得知了关于魔王的这件风流趣事。

    还光明正大地拿到了本人面前来调侃。

    “呀,瞧瞧看,这是什么,”撒尔绕着闭目养神的魔王陛下的寝宫绕了一圈,啧啧有声地将花瓶拿起来又放下,语气带着夸张的赞扬:“真是美丽,惹人怜惜,不知道是那个奴仆挑选的品种。”

    这只魔一边说话,还要一边走到魔王的对面,撑着下巴,慵懒又戏谑:“太偏心了吧,怎么就只往魔王陛下的房间供应。”

    阿瑞斯戳了戳花瓣,嘟囔道:“不是奴仆。”

    魔王的声音很轻,却逃不过撒尔大人的耳朵,他眨眨眼笑得很狡猾:“不是奴仆……哎呀!”

    突然的升高的音调,把正在发呆的阿瑞斯吓了一跳,手指一用力差点将花朵掰扯下来,恼怒地抬起头瞪过去,正好就和那双猩红含笑的眸子对上上。

    “我知道了,肯定是追求者吧。”

    白净脸上的怒气被羞赧所替代,阿瑞斯不打算理这只整天都只会取笑自己的家伙,红着脸站起身:“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和莉莉安商量事情。”

    作为一只有责任心的魔王,即便阿瑞斯并没有像历届前辈一样,有着开疆扩土的愿望,但也并不是整天就无所事事。

    从诺曼堡回来后,阿瑞斯很快便将自己在人界的所见所闻和下属们分享,并且开始慢慢尝试着把一些有用的发明或者魔法道具,在魔族实行起来。

    毕竟不是每一只魔都有着强大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人类创造的很多东西,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弗尔伊德出事之后,阿瑞斯对接的对象,就变成了莉莉安。

    撒尔知道魔王的安排,因此并没有再继续阻拦他。

    只是在阿瑞斯快要离开跨出房门前,又弯着眉眼开口问道:“那么尊贵的魔王陛下,您的选妃仪式,就又我来主持了哦。”

    阿瑞斯的脚步一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边浮现红晕,绷着下巴大步离开:“幼稚。”

    ——

    莉莉安的确是一名很有主见的魔,虽然最开始听到阿瑞斯打算引进人界产品的想法时有些不以为然,但再听完魔王的解释又回去思索了一个晚上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她聪明且效率高,除了偶尔喜欢调戏年轻的魔王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这也是阿瑞斯一下子就从剩下的几名下属中选择了她的原因。

    和聪明人沟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阿瑞斯只是召见了莉莉安一小会儿,便基本上将接下来的安排敲定了下来。

    魔王陛下非常满意,心情好了许多,尾巴愉悦地翘了起来,轻轻拍打着王座边缘。

    “那我就先离开了,尊贵的王。”莉莉安这样说。

    “嗯,你走吧。”阿瑞斯撑着下巴随意地回话:“辛苦了,莉莉安。”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慢慢远去,又忽然停下来。

    阿瑞斯不解地抬头,然后便听到莉莉安狡黠地开口:“听说陛下在准备公开选妃?”

    “……”

    “唉,不过真是可惜,这个时间的话,我正在外面工作,赶不回来凑热闹呢。”莉莉安有些苦恼地摸了下头发。

    阿瑞斯一脸迷茫:“什么时间?”

    “噢对了!撒尔大人说,到时候您会亲自来现场挑选,还会带被选中的一起去蜜月旅行?”莉莉安捧住胸口:“太遗憾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契机呀……”

    阿瑞斯:“……”

    所以这些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魔王本人。

    不对,撒尔这家伙难道真打算搞什么选妃仪式吗???

    他有病吧!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间?

    “我走了哦,陛下。”

    无辜的魔王大脑划过一堆混乱消息,烦躁地抬起头来时,少数的或许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魔,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又抓住了好几名下属询问,在他们或是迷茫或是含混其词的态度之下,魔王只能气冲冲地又杀到了谣言生产者的家中——

    “谁允许你用我的名义去招摇撞骗的!”

    阿瑞斯很生气,白皙的脸都被气得浮上了红晕:“我甚至都不知道具体时间!”

    被揪住衣领的白发魔族眨眨眼:“就在明天晚上。”

    阿瑞斯:“……”

    脑中响起翁的一声,阿瑞斯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或者是理解错误。

    可属于该死的撒尔的讨厌声音却仍旧在喋喋不休:“可爱的小阿瑞斯,你现在知道了吧。”

    “明天晚上可是个少见的吉利日子,难得的长黑夜,所有妖娆多姿的魔都愿意出来玩耍,或许就连一些故作正经的迂腐家伙也会展现出浪荡的一面……真是个适合春风一度的时候,你说是吗小阿瑞斯?”

    撒尔并不意外魔王的沉默,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盯着看。

    直到发现阿瑞斯的眼神不对,看着看着就是想要将自己重新丢过深渊的意思,才连忙为自己辩解:“好了好了,凶残的小家伙,其实我都是为了你好。”

    阿瑞斯简直要被这只魔的无耻给气炸了,一字一顿地反问:“为了我好?”

    魔王凶巴巴地这样说:“你把维拉交给我解剖,才是为了我好。”

    这下次轮到撒尔沉默了,但成熟的撒尔大人很快就眨眨眼调整过来:“我的意思是,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观察某个天使的好机会。”

    阿瑞斯抿住唇,微微侧过些头,有些警惕地示意他继续说:“什么意思。”

    “我把这个消息传到那些天使耳朵边上了。”撒尔用很轻的声音笑着说:“魔王陛下,你不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吗,会不会气得想要半夜爬床?”

    其实已经知道了,还早就被爬了床。

    阿瑞斯莫名有些心虚和羞赧,揉了揉耳朵后转过头,不去看面前这只狡猾的魔:“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魔王绷着下巴这样说:“他想要解释自然会主动和我解释,爬床没有用,气疯了也没有用。”

    撒尔若有所思地撩着自己的长发:“这样啊……”

    阿瑞斯不想和他说了,瞪他一眼,语气有些不安:“反正你赶紧把什么莫须有的仪式取消掉。”

    撒尔弯着眉:“不行。”

    魔王陛下:“撒、尔!”

    “反正明天晚上七点狩鹿广场,这个有趣的仪式会如期举行,小阿瑞斯,你也可以不来。”撒尔看上去很好说话,懒洋洋地坐回了沙发上:“反正该来的人自然会来。”

    阿瑞斯被他气得转身就走,脸蛋鼓起来:“反正我不会去!”

    ——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狩鹿广场。

    最终还是来了,并且小心翼翼地躲到了暗处的阿瑞斯碎碎念:“……我就是来看看而已,嗯,看看。”

    第97章 魔族最古老的求偶仪式

    现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撒尔给出的正式开始时间将近半小时, 但出乎意料的,现场却并没有太多的人,只有零星几只魔的身影。

    狩鹿广场上搭建了一个豪华干净的平台, 不怀好意的撒尔像个大爷一样撑着下巴坐在躺椅下, 懒洋洋地看着台上的参加者的“自我展示”。

    说是展示都并不太准确, 用“表演”这个词还要更合适一些。

    阿瑞斯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撒尔这只可恶的魔,根本就不是真心在选妃, 只是为了作弄人,坏心眼地让台上的魔执行他的各种古怪要求。

    美名其曰是为了陛下选择有趣的灵魂,实际上就是因为这家伙自己心情不好, 想来找找乐子。

    已经完全弄懂了撒尔的险恶用心的魔王,忽然又表情顿住,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不知道塞西有没有来。

    如果他也来了这里的话, 肯定会被撒尔抓住机会使劲欺负的。

    想到今天早上窗边的再次出现的那束鲜花,阿瑞斯忍不住咬了下唇, 望着狩鹿广场的目光也带了点担忧。

    嗯……以及一点点期待。

    但很快这个期待就在时间流逝中慢慢变弱了。

    已经快要接近零点了, 台下坐着的撒尔都已经明显地出现了困倦的表情,那些本就不多的参加者经受不住他的考验, 愤然离席了好几个, 剩下的还在努力“推销”自己, 但也有了些疲态。

    仪式快要结束了,有魔开始追问着魔王陛下是否会亲自到来。

    而魔王陛下却藏在暗处,抿着唇第无数次从他们的身影中扫过。

    塞西没有来,或许不回来了。

    他是骗子。

    但仔细想来,天使长也确实从来没有真的说过他要来参加这个愚蠢的“选妃仪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和撒尔在胡乱揣测而已。

    当这个想法从心头划过, 阿瑞斯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就红了眼眶,因为焦灼而无意识放在墙壁上的手指猛然用力,指甲就掐入到了狩鹿广场坚硬的石壁里面。

    在没有人发现的阴暗角落里面,本应该是这场仪式的主角,却孤身一只魔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将美丽明亮的紫色眸子遮住,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的撒尔打了个哈切,猩红的瞳孔不经意地穿过一整个广场,对着某个方向打量了一会儿后,啧了一声站起身来。

    自作主张的撒尔大人决定再自作主张一回:“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吧。”

    白头发的魔笑眯眯地对着众人说:“看来大家都很喜欢魔王陛下呢,但是我自己却无法定夺,不然就将你们都带到王宫里面去,让魔王自己……”

    话还没有说完,便只听到数道惊呼声想起来,四周的空间似乎被撕裂了一般产生剧烈波动,又似乎是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将在场众人的衣衫发型全部吹乱,看不清楚前方的画面。

    惊呼声最初时并没有传到魔王的耳朵里面,修长的身体站在最边缘的墙壁边上,眸子只是垂落下来望着自己被石壁刮出来的血痕,像是在发呆。

    可是没过多久,这惊呼声愈演愈烈,并且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成功地引起了魔王的注意。

    阿瑞斯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墙外面的那些魔,包括撒尔,竟然都如出一辙地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方向上,脸上写满了震惊惶恐。

    发生了什么吗。

    阿瑞斯犹豫着正想要回头,可下一秒却蓦地身体僵硬下来。

    耳畔传来熟悉的温暖干净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蓝莓香味。

    还有巨大的扇动翅膀的声音。

    “宝贝,先不要回头哦……”

    魔王抿住唇,根本不听这只天使的话,趁着他还没说完话,就飞快地转过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阿瑞斯自己也在看清天使的模样后,蓦地怔愣住:“塞西?”

    面前的天使长,依旧是金发蓝眼的模样,漂亮强大的三对雪白翅翼在背后扇动着。

    但他的手上却提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蛋糕。

    以及一整只庞大的陷入昏迷状态的魔龙。

    鲜红的血液从天使的翅翼上滴落下来,显得圣洁又危险。

    亚德西莫有些无奈,他回来得太着急,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伤口,但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天使长很坦率地扇动翅膀,将受伤的位置展现在伴侣的面前。

    “别担心,小阿瑞斯,只是一点裂口而已。”亚德西莫俏皮地挪动着手上的巨龙尸体:“猎物有点不听话。”

    阿瑞斯很缓慢地眨动着眼睛,目光先是在亚德西莫特意展露出来的细小伤口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精准地落到了被天使的衣摆处。

    尽管天色暗沉,路灯昏黄,天使长的衣衫也是不显眼的暗青色。

    但魔王的视力很好,能够很轻松地就发现在暗色灯光下若隐若现的血渍。

    一大片令人心惊的血渍。

    小阿瑞斯的视线太过灼热,难以让人忽视,亚德西莫在暗道不好,连忙轻声解释:“别害怕宝贝,不是我的血。”

    天使想要将血渍推到已经无法辩解的尸体上,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打断。

    “我能闻得到味道。”阿瑞斯轻声说:“我不是傻瓜,塞西。”

    亚德西莫难得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提着蛋糕盒魔龙的修长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听撒尔说,魔族最古老的求偶仪式,就是狩猎一头魔龙,将它的脊骨制作成为风琴和骨刀。”见魔王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亚德西莫便沉吟一声后,试探着地这样说。

    撒尔此时就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挑着眉,神色复杂。

    他倒是说过这种话,但却不是用来激励某只天使的,只是用来阴阳怪气。

    毕竟,传闻中的古老魔龙已经许久没有被发现踪迹了,就连见多识广的撒尔,也以为它们早就已经悄然灭亡。

    “抱歉,我其实应该亲手制作出骨刀,穿一身端庄整齐的衣服再来找你的。”亚德西莫上前一步,蓝色的眸子安静又温柔:“您能原谅我吗,亲爱的魔王。”

    这只天使是笨蛋,既没有解释自己为了寻觅魔龙耗费的时间,也没有用是撒尔故意将“选妃仪式”提前来辩解今天的迟到。

    只是用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魔王看。

    阿瑞斯忽然有一种似乎又回到了在诺曼堡的第一个冬天,魔王被冻得红了鼻子,假装凶狠地瞪着忽然来到面前的人类。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嘲笑,却只听到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和我回家吗。”

    当时的魔王刚刚来到异界,举足无亲还弄丢了工作,面对着“宿敌”的示好,顶着被冻红的鼻头犹犹豫豫地点头。

    现在的魔王站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亲人朋友就在不远处,强大而矜贵,但鼻子还是红红的,沉默几秒后坚定地摇头:“不原谅。”

    撒尔意外地挑了下眉,亚德西莫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微地抿了下唇,眉眼依旧温和:“那魔王陛下想吃蛋糕吗?”

    他说话的时候,手中包装精美的蛋糕盒也同时试着往前递去,尽管一个字都没说,却无言中带了些恳切。

    撒尔虽然站得不算近,但却早在发现亚德西莫的存在时,便竖起了耳朵,本以为会听到魔王故作矜持的答应下来,却没想到阿瑞斯想也不想地就直接说:“不想。”

    拒绝得太过干脆,让撒尔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小家伙怎么转性了。

    正当撒尔以为魔王终于开窍了时,却又看到他咬了下唇,耳朵红红地伸手接过了蛋糕。

    “魔王米尔不想吃蛋糕。”黑色长发的魔顿了顿,握住蛋糕包装的手微微用力:“但是阿瑞斯想。”

    撒尔:“……”

    好吧,小阿瑞斯还是那个小阿瑞斯。

    尽管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抽搐几下嘴角,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阿瑞斯说出这句话之后,撒尔本来不自觉崩起的心慢慢回落了下去。

    但这位远道而来的天使,显然却并不满足于此,他贪得无厌地眨眨眼继续说:“那么我需要做什么,魔王才愿意接受我的礼物呢。”

    作为深渊中心眼子最多的一只魔,撒尔怎么可能听不出这家伙的文字游戏。

    说是“礼物”,但蛋糕也是礼物,狩猎的魔龙也是礼物,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

    如果接过了后者,岂不是就相当于答应了他的求偶。

    想到这里,撒尔不由得啧了一声,猩红的眸子望向了魔王。

    这种狡猾但又过分明显的计谋,阿瑞斯能发现吗。

    嗯,阿瑞斯当然发现了,并且就像是担心对方收回礼物一样,飞快地就说出了所谓的要求:“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

    撒尔:“……”

    不争气的小家伙,说好了要等天使自己开口呢。

    魔王并没有听到撒尔舅舅的心声,他想到当时自己睁开眼后到处都找不到伴侣的场面,眼眶不由得有些发酸,说话的语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你都没有和我提前说一声,吓死我了,整个深渊里面都没有你,深渊外也找不到,我……”

    阿瑞斯说话有些前言不接后语,却怎么听怎么委屈,让人心疼又懊悔。

    亚德西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想要上前来,为可怜美丽的伴侣擦干眼泪,但想到自己手上或许还沾染着的血污,又勉强停下来。

    “别哭了宝贝,你哭得我心脏疼。”天使长垂下眸子,低声哄着:“我愿意告诉您理由,我的陛下。”

    金发天使对着魔族的王认真而恳切地邀请:“但需要您和我去一趟神界。”

    阿瑞斯捂了捂有些发烫的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小声道:“那好吧。”

    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的撒尔:“……什么……等一下!”

    于是,在万众瞩目中,魔王陛下终于现身选妃仪式,但下一秒就被天使长三言两语完完全全地拐了走。

    第98章 欢迎来到我的家

    神界。

    却早就没有了神灵, 只有一群天使以及神灵在这世间最后的代表——

    神池。

    “咕噜咕噜……啊呜!”

    一道破开水面的声音在一个个水泡咕嘟咕嘟地蔓延之后猛地响起来,一名具有这漆黑长发姣好面容的青年钻出水面。

    独特神秘的紫色瞳孔或许是因为被水珠溅到,眼尾和眼眶都泛着红, 显得既可怜又魅惑。

    却不会有人因为他此时的“狼狈”, 而误解他的无害。

    毕竟这是一只来自世上最强大的魔——魔王米尔。

    阿瑞斯的长发已经完全湿透了, 深色长袍也被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

    “可恶的塞西,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阿瑞斯一站起身, 挂了满身的水珠就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魔王光着脚从水池中踩上地面。

    秀气的眉毛紧皱着,努力地甩着脑袋, 像一只掉进水里后的炸毛豹子在试图甩干水分。

    阿瑞斯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只记得当时自己点了下头之后,面前的天使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种隐忍的兴奋出来。

    紧接着面前闪过金光, 然后便咚的一声掉到水中,吓得他赶紧挣扎着往上游, 幸好没游多久视线范围变得清晰起来, 猛地一跃就冲出水面。

    虽然并没有出现危险事件,但却将并不太喜欢水的魔王吓得不清, 整只魔还都变得湿漉漉的。

    而罪魁祸首却衣衫完整干干爽爽地站在水池边上。

    阿瑞斯先是飞快地扫了几眼伴侣, 确定他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才偷偷松口气, 然后便凶巴巴地向着他走过去:“塞西,你是故意的……”

    身上的水珠随着黑发青年的每一步而蒸发,但正处在恼怒中的魔王并没有发现,这些蒸发的水珠却并没有消失,而是悄无声息地又在他的身后重新聚集,最后落到了“水池”中去。

    好烦, 这些水怎么半天都蒸发不了。

    阿瑞斯从水池中出来,赤-裸着脚,每一步都好像塌在柔软湿润的云朵上。

    轻飘飘的,让因为弄不干水的魔王更加烦躁了,并且决定不讲理地选择将这个烦躁怪到对面的金发天使身上。

    但还没有完全靠近,正在缓慢眨动睫毛的天使,就忽然迅速地跑了过来。

    并且趁着魔王没有反应过来,用力地为自己讨了一个紧密亲昵的拥抱。

    这家伙的动作太快,阿瑞斯都来不及推开他,只是怔愣了几秒钟,金发天使温热的体温就已经透过薄薄的衣衫,和自己的皮肤完全地相接触了。

    “唔!等等塞西,”魔王只能红着耳朵干巴巴地仰着颈脖挣扎:“我、我身上还是湿湿的。”

    的确,还是湿湿的,或者说是半干不干,衣摆处已经干了,随着前进的动作轻柔晃动,露出漂亮细瘦的脚踝。

    但腰部和胸膛处却还是湿润的,紧贴在身体上,使得细窄劲瘦的腰线,以及弧度优美的胸肌全部都被勾勒了出来。

    让饿了许久的天使口干舌燥。

    亚德西莫忍不住眼底划过深色,餍足和欲求不满同时出现在心中,但面上却依旧是温柔稳重的。

    天使长的手指尖再一次从魔王的腰上不经意划过后,才念念不舍地松开。

    “抱歉宝贝,我实在忍不住了。”亚德西莫坦荡地对着伴侣表达自己的可怜诉求:“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立刻就想要将你按在地上,让你的杏奇观进出我的……”

    这只老不正经的天使顶着一张圣洁的脸,优雅自然地说着一些让人脸热的羞耻话题。

    阿瑞斯越听越不对劲,耳朵简直快要烧起来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本就因为泡了水而湿润的眼睛瞪过去:“不是说要带我去神界吗,塞西在乱跑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自己的底盘,可恶的天使越来越难以隐藏自己的本性,一双蔚蓝色的眸子温柔安静。

    但却在悄悄地伸出舌头舔舐魔王的手心。

    阿瑞斯:“!!”

    魔王猛地缩回手,慌张地望了望周围,确定没有人发现后才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斥责:“你、你怎么能……”

    话还没有说完,手腕就被攥住,阿瑞斯只感觉一道像是微风一般轻柔的力道推了推自己的背脊。

    顺着这力道转过身,便听到塞西含着笑意又像是在轻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但这里已经是神界了哦,尊贵的魔王陛下。”

    刚刚才诞生,长着小翅膀飞来飞起的小天使,绕着建筑流淌的淡金色湖水,雪白的白鸽以及柳絮一般的柔软云朵。

    阿瑞斯明明从来都没有到过神界,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景色却格外地让他熟悉。

    就连最高那栋建筑上方悬浮着的白色翅翼雕塑,都好像是出现在过梦中一般,让魔王一时有点懵。

    察觉到阿瑞斯的异常反应,亚德西莫忽然有些紧张,示好般地捏了捏伴侣的手指:“别担心,我带你进去,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我才不会担心这个,”阿瑞斯嘟囔一声,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蓦地抬起眼:“这里就是神界,那我刚刚出来的水池是……”

    “神池。”亚德西莫肯定魔王的猜测,声音温柔眷恋,还带了些莫名焦虑的意味:“是天使们诞生的地方。”

    也是接受来自神灵旨意的地方。

    神池?

    即便阿瑞斯已经是历届魔王中最懒得关注神界的一个,但他也知道作为一只强大的魔,再怎么样他也不应该能够这么轻易地通过神池。

    天使和魔族生来就像是两个极端对立面,天使的诞生之地,和魔族的葬身之所没有任何区别。

    但阿瑞斯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最多就是觉得这水凉飕飕的,还有点难干。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伟大的魔王陛下,现在也有些茫然了。

    塞西没有骗自己的必要,阿瑞斯脑中一片乱码,心脏加速跳动,一股巨大的脱离感浮现在心头,他喃喃道:“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到神池里去?”

    “不是我。”亚德西莫也同样表情复杂,淡色的唇轻抿着:“是你自己。”

    “宝贝,是你自己选择进入了神池中。”

    亚德西莫本来已经做好了为阿瑞斯遮挡来自神界的排斥性攻击的准备,就连那只充满了血腥气息的魔龙也打包着一起带回来神界。

    只要阿瑞斯一直和自己呆在一起,作为大天使长,亚德西莫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不被发现。

    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在传送的过程中,阿瑞斯却忽然和自己断开联系,脱离了自己的庇护。

    那短短的十五秒,是亚德西莫从诞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恐慌又最无能为力的十五秒钟。

    在回到神界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亚德西莫甚至产生了一种本不该属于天使的暴虐情绪,即便外表依旧是那个万人敬仰稳重温和的大天使长,但只要他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疯长着的负面情绪有多么可怕。

    想要撕扯、毁灭整个世界,什么神界魔族通通都要和他的小阿瑞斯一起陪葬。

    直到一道道咕噜咕噜的冒泡声音出现在了身后。

    生动而可爱。

    从未在平静无波的神池中出现过的声音。

    亚德西莫如有所感地转过身,便正好看到黑发青年宛如鲛人一般突然窜出水面的场景。

    美人出水,本该是令人心跳加速的画面,亚德西莫却只能听到心脏终于落入胸膛的声音。

    阿瑞斯还在,安全鲜活地呆在自己的身边,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让天使长心安的事情了。

    也是在确认伴侣平安无事之后,亚德西莫才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思考起来他为什么会忽然脱离自己的保护,自己从神池中出现。

    和并不了解神界的魔王不同,作为神界的领袖,天使长在仔细思索之后,只能想到唯一一个会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阿瑞斯是在无意识中选择了最适合的方式进入神界。

    进入神界的方式其实并不是唯一的,也并非只有天使们能够成为神界的“主人”,事实上所有受到神界欢迎的生灵,都能够拥有自由、独立、安全地进入这个空间的机会。

    不过进入的过程和方式却是因人而异的,有的生灵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窥见了一点神界的影子,有的生灵只是睡了一觉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神界花园中……

    这么多年以来,在亚德西莫阅读过的典籍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身负魔族血统的生灵因为得到了神界的认可而进入的,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了使用神池的方式。

    以神池作为传送的“工具”,被圣洁的池水托举着欢呼着,来到这里。

    从来没有。

    直到现在。

    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但从伴侣复杂的表情中,阿瑞斯也看出了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犹豫了一会儿,魔王小声地说:“那我要谢谢它吗?”

    亚德西莫有点没反应过来,侧过头问:“什么?”

    阿瑞斯咳嗽一声,因为不好意思而无意识地踩了踩自己的脚背,修长的手指抬起来指了指天使长身后的干净池子。

    “谢谢它,带我到塞西的家里来。”魔王蜷缩着脚趾这样说道。

    透明的神池在温暖光线下投射出一种特有的白金色细纹,仿佛是听懂了这位特殊客人的话一般,轻微浮动着。

    亚德西莫顿了顿,蔚蓝色的眼中浮现出笑意来:“嗯。”

    天使长大人弯下他挺拔的背脊,收拢强大的翅膀,垂下头,轻轻地在魔王陛下的手背上留下一个吻:“欢迎来到我的家,我的王。”

    阿瑞斯心头一软,也忍不住伸出了手……

    然后凶狠地扯住了天使长的耳朵:“不是说要和我解释清楚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拖延时间,可恶的塞西,我马上就要生气了!”

    第99章 连人带房都是你的

    马上就要生气了的魔王陛下实在太过“可怕”, 挥舞着爪子就要向着天使长扑来,为了避免不该在神池边上发生的香艳画面出现,亚德西莫当机立断, 搂住魔王的腰, 就来到了一幢安静偏远的建筑中。

    这是亚德西莫曾经住过的殿宇, 距离神池很远,当然也就里天使们日常集会的主殿更远,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打扰, 就算有正事,也只会通过传书的方式呼唤。

    也就是说,在没有大天使长同意的情况下, 不会有任何人能够进来打扰他们。

    嗯,很适合用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段与伴侣几乎完全失联的十五秒,给亚德西莫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导致他的心现在也没有完全落到肚子里面,视线总是控制不住的地黏在魔王的身上。

    当然, 也近乎是渴求的, 想要和这只凶巴巴的魔王有更多的亲密接触。

    手要握住,腿要靠在一起, 胸膛贴着胸膛, 嘴唇碰着嘴唇, 最好是连头发丝也缠绵着相连接……

    总之,越亲近越好。

    这股渴求甚至因为屡次得不到满足而变得焦躁起来。

    即便天使长的表面,还是曾经那副温柔稳重的正人君子模样。

    “嗯?这是什么?”

    阿瑞斯的目光被这个建筑里面的摆件所吸引了,紫色的眸子一亮,立刻就推开了挡在前方的金发天使,好奇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而已经蠢蠢欲动但却被无情推开的天使长大人:“……”

    他只能勉强忍耐下来心中的欲念, 亦步亦趋地跟在魔王的身后,视线先是在魔王修长的背影上缓慢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落到前方的摆件上。

    “是用来收集星辰的容器。”亚德西莫温柔地为好奇的伴侣讲解,语气耐心,但手指却已经慢慢蜷缩起来,想要向着毫无察觉的魔王的美丽身体上探去:“其实我还有其他有趣好玩的东西。”

    天使长故意拖长了声线,显得更加暧昧和醇厚:“阿瑞斯想要看看吗。”

    “原来是这样……”阿瑞斯似懂非懂地望着这个窄小净白,造型像是喇叭花一样的小东西,眼睛亮亮的,显然还是被它所吸引着,看了一会儿后又忽然转过头来:“我能不能把它拿起来看看?”

    米尔陛下是最有礼貌的魔王,就算是已经眼巴巴地盯着它看了,也依旧不忘询问这里的主人。

    虽然魔王的突然回头,将“不怀好意”的主人吓得缩回了手。

    亚德西莫不断地摩挲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想要亲近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焦躁的心情更重了一分,但眉眼却如沐春风般地弯起来:“当然可以了亲爱的。”

    听到塞西答应后,阿瑞斯便雀跃地睁大些眼,赶紧回头伸出手,将那个星辰容器举起来观察,当然嘴里还是矜持地故作稳重:“那就谢谢你了,塞西。”

    这样傲娇的样子,更是令天使长心痒痒,喉结滚动几下后,便又上前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已经很近了,仅仅是半步就令这距离基本上相当于不存在了。

    几乎是腿贴着腿,胸膛挨着后背的程度。

    像是在拥抱。

    亚德西莫舒适餍足地闭上眼,因为背对着阿瑞斯,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显露着自己显得压抑的占有欲。

    “没关系的,宝贝。”天使长睁开眼,蔚蓝色的眸子正好落到了魔王仍旧光-裸着的脚背上,声音便停顿了半秒,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优雅地接着说:“你是我唯一的伴侣,这个宫殿里面的任何属于我的东西,也同样无差别地归你所有。”

    闻言,阿瑞斯放到星辰容器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收紧,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发烫的眸子,很小声地嘟囔道:“那你也是包括在里面吗……”

    魔王的声音放得又轻又小,像是在呢喃,但宫殿很空,天使更是拥有极佳的听力,很轻易地就将这句如若颤抖蝴蝶一般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这样可怜委屈的话,怎么能从强大尊贵的魔王口中说出来呢。

    亚德西莫抿紧了唇,愧疚和心疼瞬间像是海水一样将稳重自持的天使淹没。

    他终于将那些恼人又无用的伪装丢开,慌乱小心地想要握住伴侣的手,试图用皮肤触碰和体温传递的方式来缓解心中的燥热。

    “当然,宝贝,包括我,亚德西莫·塞西,我永远是属于你的。”天使长俯下身,将光洁的前额和魔王温热的手心相接触。

    淡蓝色的光从接触的部位中隐隐散发出来,天使的声音仿佛也融进了这道温暖柔和,又让人觉得疯狂的光亮中:“我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阿瑞斯·米尔。”

    “唔,塞西!”察觉到金发天使的想法后,阿瑞斯连忙收回手,蓝光忽闪了两下暗淡下来,魔王咬住牙斥责道:“你在做什么,你难道想被神界驱逐吗。”

    他居然想要将这一整个宫殿“送”给阿瑞斯,字面意义上的送,里面的每一片砖瓦每一棵草木全部都会在链接建立起来的瞬间,转移到魔王的身上。

    虽然阿瑞斯并不介意与伴侣共享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但神界毕竟不是魔族,如果被塞西的同族们知道了这件事,不用细想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阿瑞斯喜欢塞西,就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与自己的种族脱离。

    但却还是迟了一步,一个专属于六翼天使的翅翼标记出现在了魔王陛下的手心,像是欣喜一般忽闪了几秒后便深深地嵌入藏进了阿瑞斯的身体之中。

    “别生气,这是我自己的财产。”亚德西莫轻轻地蹭了蹭伴侣的手,看着那块和自己有关的印记,焦躁的心终于得到了慰藉:“不与任何生灵有关,我有权利独立地处置它。”

    天使长在那处印记上留下了一个亲吻,再抬起头来时,眼底的暗色已经很好地被掩饰起来了,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温和平静的模样。

    “当然,现在它的一半已经属于你了。”亚德西莫雀跃地眨眨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以后小阿瑞斯就可以自由的出入这个地方了哦,能够随意操纵里面的任何东西,如果你愿意。”

    阿瑞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同紫罗兰一般美丽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天使。

    过了一会儿后,阿瑞斯侧过头小声说:“那你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吗?”

    亚德西莫低下头,目光便落到了魔王手中的净白容器上,天使长便没忍住笑出声:“这么喜欢?”

    魔王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哼了一声,指节不自在地刮了刮容器外壁,羞恼地凶人:“所以塞西给不给。”

    怎么可能不给呢,这种撒娇般的语气,就算让亚德西莫把心脏掏出来给魔王必须观赏,恐怕他也甘之如饴。

    “给。”天使长大人趁此机会靠过来,指尖轻点,星辰容器就化为了一个星星形状的指环绕在了魔王的无名指上:“不是说了吗宝贝,连人带房都是你的。”

    亚德西莫眷恋地望着伴侣,为他介绍:“它的名字叫卢米尔斯,当然你也可以在家给它起一个其他的名字。”

    ——

    亚德西莫大人的卢米尔斯瓶易主这件事,仅仅只用了一分钟不到,就在整个神界中传开了。

    毕竟作为星辰的唯一承载容器,卢米尔斯易主所造成的效果实在太难以让人忽视。

    原本是一条蓝色的星河带中涌现出了星星点点的深紫色,在高速旋转和缠绕中逐渐相互融合,当其全部交融在一起之时便猛地向外绽放开来,无数细小光点四溅飞散,一片绚烂璀璨中,浮现出六翼天使的印记。

    美丽又庄重。

    伊斯顿抬起头望着这一片异色,难得流露出惊讶的神情来:“是天使长大人的卢米尔斯易主,他怎么会这么做。”

    巴奈摸了摸下巴,也是啧啧称奇:“倒不像是易主,应该是多了主人才对……”

    四翼天使正跟着同伴们一起“观赏”这一奇观,看着看着便感觉背后一凉。

    嗯,就像被许多人注视着一样。

    巴奈神在在地抱着手臂的动作僵硬住,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果然就和身后的一众同伴们对视上。

    领头的埃莉诺虎视眈眈:“噢,亲爱的小巴奈,听说是你跟随亚德西莫大人去了魔族?”

    巴奈咳嗽一声:“虽然是这样没错……”

    话音未落,同伴们便围了上来,一只只平时总爱端着架子的天使们,眼中满是兴奋和好奇:“那你一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其实在进入魔界的第二天,就和天使长大人走散的巴奈:“嗯……这个嘛……”

    ——

    阿瑞斯并不知道和撒尔一样擅长制造谣言的巴奈医生已经开始默默发力了,魔王此时正在和伴侣一起泡在温泉中,享受难得的宁静。

    “神界竟然也会有温泉。”魔王的白皙脸蛋被热水熏地红通通的,漂亮的紫色眸子也好像浮上了一层白雾,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的,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塞西经常会在里面泡水吗……”

    “嗯,神池池水会流向此处。”亚德西莫一只手解着腰带,一只手伸出来拖着魔王的脑袋,避免他因为太过舒服一不小心栽倒在水里,耐心地解释:“能够帮助我净化精神,修复伤口。”

    闻言,阿瑞斯睁开了眼,歪了下头:“所以这就是塞西当时离开的理由?”

    天使的金发已经被水所打湿了半截,湿漉漉的,一下子就飘到了魔王的身边。

    “抱歉,我当时情况不太好,只能先行离开。”亚德西莫并不想深入谈论这件事情,但又害怕伴侣生气,只能示好般地亲吻着他的眼睑,发现魔王没有回话后,手指攥紧了点,选择转移话题:“宝贝,你跟我来。”

    “什么……”

    咕噜咕噜。

    阿瑞斯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拉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水中。

    第100章 天使长大人他不干了

    阿瑞斯并不喜欢水, 就像他也同样讨厌过于强烈的太阳光线一样,这种会和皮肤表层全方位接触的东西,都并不怎么令魔欢喜。

    特别是在毫无防备之时, 忽然被拉进水中, 头发和面部都被水流所覆盖。

    但或许是因为水温太过舒适, 塞西身上的气息也同样地让人无意识地想要亲近,也这种光是听上去就已经十分可怕的事情,却奇特的并没有令阿瑞斯生出太多的负面情绪。

    淡蓝色的光在魔王的身体四周闪了闪, 紧接着一个透明的保护圈就隐隐地笼罩在了他身上。

    阿瑞斯自己也能够制作出可以在水中呼吸的隔离罩,但对于这种自动出现的透蜜罩子还是有些新奇,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它:“这是什么。”

    触感是软软的, 又很有弹性,轻松地就能包裹住魔王的手指。

    像是诺曼堡曾经风靡一时的某种橡皮软糖。

    亚德西莫的身体外也同样有着这样一个透明的光圈罩子,两个罩子在相接触的瞬间便融合在了一起, 使得天使长在水中也能牵住魔王的手。

    “是这座宫殿送给你的见面礼。”亚德西莫眨眨眼,狡猾地以此来邀功:“它想讨好讨好您, 魔王陛下, 好让您能够与另外一位主人重归于好。”

    他这样一说,究竟是谁想要讨好, 便不言而喻了。

    阿瑞斯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倒是也没有甩开天使长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心。

    “所以塞西想要让我看什么。”魔王陛下才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所轻易地打动,一本正经地威胁道:“我的时间可宝贵了,小天使。”

    对于一名强大的现任天使长,“小天使”这种称呼简直称得上是冒犯。

    当然,如果是出自魔王陛下的口就不一样了。

    这是专属他们之间的有趣情趣。

    亚德西莫甚至又有些小小地兴奋了起来,放在魔王手背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了好几下才勉强将这股热意按捺下来。

    在阿瑞斯故作警惕的怀疑目光中, 天使长游上前来,金色的波浪长发像是某种颜色亮眼的海草,差点就将转移了魔王的注意力。

    但好在伟大的米尔陛下有着很不错的自制力,阿瑞斯忍住想要去抓那些晃来晃去的金色头发的冲动,绷着下巴凶人:“再不说话,我就要回去了。”

    凶狠的语气并没有阻止住天使长大人的动作,阿瑞斯的话音刚落,便被这只大胆的天使捂住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进入了池底深处,周围的水流已经不再是温泉的质地,而更像是井水,冰凉而清透。

    阿瑞斯虽然在罩子里面并没有直接接触到池水,但却也能感受到周围温度的变化。

    就像是这双捂住了自己眼睛的手。

    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微微的凉意让魔王僵硬住了身体,像是被揪住了脖子肉的幼兽一般,连说话都无意识地加快了语速:“可恶的塞西,你到底想要做……”

    还没说话这句话,放在眼上的手便轻轻移开了。

    阿瑞斯绷紧的肩膀还没有完全松懈下来,恼怒地睁开眼瞪过去,首先撞进的是属于天使长大人的一双蔚蓝色瞳孔。

    如同盛满了一整片星辰的,温柔而执拗的,望着正前方的瞳孔。

    阿瑞斯下意识地怔愣了几秒,也就是这几秒,让魔王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打算,跟随着这双眼转过头,看向了前方。

    然后,便看到了真正的星辰。

    无数细碎忽闪着的光点连成一片,璀璨却不过分刺眼,浑身的光亮在缓缓流动的池水中显得柔软。

    一副美丽又安详的水中星辰景色。

    阿瑞斯忍不住伸出手去,离他最近的几颗光点便雀跃地向着魔王靠近,柔和温暖的光晕在白皙的手指尖萦绕着。

    “水里怎么会有星星。”即便是魔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一声,紫色眸子亮晶晶地注视着它们:“好可爱。”

    这些小家伙飞近了后,阿瑞斯才发现它们其实是一颗颗像是一颗颗有着圆润小角的石头,只是外层被宛如星辰般的光芒所围绕。

    小心地捏住其中一颗之后,光芒就渐渐地弱了下来,好让握住它的黑发魔族看清楚它的模样。

    阿瑞斯将它翻过来,就看见上面画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符号图案。

    “它们是从神池中来的,用来聆听‘神’的旨意。”看出了魔王的疑惑,亚德西莫点了一下小石头的边缘,上面的符号便漂浮起来,变成魔王所能认得出的文字:“也可以说是神池下达的任务,我从接受第一个任务起,就将它们收集起来,和星辰光辉一起藏到这里。”

    面前的“小星星”起码有成千上万个,就算每一颗小石头只代表了一次任务,那从诞生到现在,塞西经历的任务数量也足够庞大了。

    阿瑞斯被震撼得有些失语,想到自己将那些文书都耍赖丢给下属和撒尔的行为,终于产生点不好意思来,咬了下唇嘟囔着说:“那神池太坏了,怎么就欺负你一只小鸟。”

    亚德西莫被伴侣护短的话逗笑了,本来有些阴郁低落的情绪蓦地好转起来,弯起眉眼向这片特殊星空的唯一小客人介绍:“神界的星辰光辉能够让这些石头永恒保存,而收集星辰的唯一容器就是卢米尔斯。”

    卢米尔斯?

    魔王眨眨眼,摊开手露出无名指上的指戒:“是它吗?”

    “嗯,但它现在已经是你的所有物了,宝贝。”亚德西莫耐心地回答。

    天使长用来收集星辰光辉的唯一容器到了魔王的手中,这证明了什么当然已经一目了然。

    阿瑞斯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和挂在耳垂上的小圆珠里面传出来的振动慢慢相互重合着。

    他看到金发天使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对着自己半跪下来,洁白的翅翼穿透脊骨优雅地全部舒展开,庞大的翅膀即便是笼罩在隔离罩中,也使得水流在猛烈冲击下向着两边翻滚着散开。

    “我已经完成了作为大天使长的最后一个任务,不再需要使用它了。”亚德西莫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睛中不再是星辰,只剩下了一名黑发魔族小小的倒影:“所以,您愿意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失业天使吗,尊贵的魔王陛下。”

    阿瑞斯抿住唇,之前来到他身边的小石头上面的符号也在天使的操作下,变成了魔王所能读懂的文字。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天使长大人的最后一个任务——

    找到魔王米尔。

    文字散发着淡蓝色光辉,是已然被完成的表示。

    “我之前说错了。”在亚德西莫的注视下,阿瑞斯沉默了几秒后,忽然小声地开口。

    “神池也不是那么坏。”魔王将手从透明罩子中伸出去,指尖飞快地点了点仍在不断旋转着的水流,轻声道:“至少祂让你找到了我,塞西。”

    ——

    向来宁静的神界最近多了些喧嚣。

    如果说亚德西莫大人的卢米尔斯易主是令天使们大吃一惊,能够使得他们在无聊时能够拿来当做谈论调侃的事情的话,那么易主对象是一只魔族这件事就足够将所有天使惊得在优雅展翅时摔落地面。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天使长在人界认识的那名人类伴侣,就算是知道些实情的伊斯顿等人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将阿瑞斯带进神界。

    这件事在整个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本来有许多古板的天使还反对得十分激烈,叫嚣要去找惩戒天使教训教训这只已经太过放纵的家伙。

    一行人还怒气冲冲,端足了姿态地一同去到亚德西莫所在的殿宇,本来是准备找劝诫无法无天的天使长大人的,结果天使长没见到,先看到的反而是那只传说中的魔。

    漂亮矜贵但又青涩的脸庞,黝黑的长发,紫罗兰般的眼睛,身上还穿着属于天使长的白色单薄长衫,正光着脚踩在水中,和一只有着黑白花纹的小猫玩闹。

    听到脚步声后,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受到惊吓一样眨眨眼睛,声音如同泉水般动听:“你们好,是来找塞西的吗?”

    颜控的天使们一下子就呆愣住了,连塞西是谁都差点没想起来,结结巴巴好一会儿,然后就看到那只正和魔玩耍的猫,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变成了金发天使的样子。

    刚才还在撒娇卖萌打滚的猫慢慢和似笑非笑的天使长重合,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一下子就将浩浩荡荡来的一行人吓得赶紧溜了回去。

    之后的几天,古板派们都十分沉默且乖巧。

    好不容易从天使长还会变猫和这只魔怎么这么好看,以及天使长是不是在老牛吃嫩草这些混乱思绪中下定决心,正准备再去找亚德西莫说清楚,表明他们其实也并不是完全反对这个恋情。

    然后还没等他们到达亚德西莫的住处,就收到了一道传递给所有天使的通知——

    天使长大人他不干了。

    “……”

    ——

    “呜呜呜亚德西莫大人,不要这么极端啊,其实也不是没有商讨的余地。”

    “新的六翼天使还没有诞生,天使长大人,我们不能失去您呜呜呜呜。”

    “好吧好吧,您的伴侣其实和您超级般配的,要不然您和他一起住过来吧,小精灵们新修了宫殿,可以做婚房!”

    ……

    阿瑞斯没憋住笑了一声,扯了扯正藏在被子里努力吮-吸的天使的金发,小声说:“亚德西莫大人,你的同伴们哭得好惨哦,真的不出去看看吗?”

    亚德西莫并不会因为伴侣的调侃而羞赧,坦率地直起身舔了下嘴唇:“宝贝,如果你的臣民们知道你被我拐走了,恐怕会哭得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