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为了不让玩家留下遗憾,……
接口处闪过蓝色的提示光, 他顺利登入网络。
有那么几秒,诺利只是坐在原处,大口呼吸, 好像刚从什么惊恐片的片场逃出来。
但随着顺利接管各大媒体的公司网,他的神经放松下来——
没有什么“在暗处看着他”的黑客对他发起攻击, 也许制造了船难事件的黑客根本没有查出主导了失踪案的人是谁, 就只是在佯诈而已。
至于黄衣之王?
哈!祂怎么可能存在?
他活了四十四年,从没听过邪神示现的传说,除了从他口中流传出去的。这是个科学的世界。
他放松地操纵着熟稔的程序,报复性补偿式地疯狂汲取网上的信息。在路过某个脱衣舞俱乐部的监控后门时,还意动地停留了一下。
白花花的视觉刺激令他口干舌燥地吞咽了一下, 僵持几秒后, 忍不住侵入监控——
“滋。”
眼前猝然一黑,他被弹出网络。
“??”诺利条件反射地去拔颈后的芯片,以为是脑芯出了故障。但手刚搭上接口——别墅的灯骤然熄灭。
黑暗中, 灼红的灯丝尚且微微发亮。
下一秒。
“哗啦……啪!”
别墅所有的门窗全部锁死。
诺利霎时浑身一震,大叫着从沙发上蹿下来,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推拉玻璃门。
他疯狂用拳头砸着门,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玻璃门”采用的是三层钢化玻璃, 中夹纳米多孔材料, 非但以人类的力量锤不碎, 求救声更无法传出去:
“安保!!安保!!!”
人在恐惧时真的会丧失思考的能力, 他锤不碎门窗,又连滚带爬地冲去想要拉响玄关的警报,然而用力砸了几遍开关,本该响起的警报声毫无动静。
“滋……光明……邪恶……”
茶几上播放的视频声被扭曲得像恶鬼低语。
他闻到了本该被隔绝在门外的咸腥海水味;一楼客厅的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海波的折射光。
诺利猛然转身, 满是冷汗的背紧紧抵着墙壁,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茶几。
视频还在断断续续地放:
“……恐惧……光明……用……圣水、十字架……”
“……兄……将光明刺入它鬼祟的兜帽下!!”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早备在茶几上的十字架和LMS50战术手电筒,几秒后,在死亡和恐惧的刺激下猛扑向茶几!
“哗啦……咚!”
装饰物扫落一地。
他摔倒在地时,手上抓住了十字架和手电筒,左手还匆匆掏出了一枚星形石:“ahllllbug!!ahllllbug!!!”
别墅二楼。
在哈斯塔和G8273的隐蔽下,无比轻易地从顶层窗户翻入别墅的芬尼安,蹲在二楼栏杆后,欣赏完了诺利这一串丝滑小连招:
“?他举着个海星在那儿嚷嚷什么?”
哈斯塔也不知道举海星是什么仪式,只能翻译:“他在喊‘Begone(走开)!Begone!’”
“等等,我好像记得这个,”达斯汀紧张地伸手,将哈斯塔挡在身后,“五角星,火焰……那是‘旧印’!我在关于摇篮教的情报里看到过,那个‘旧印’能驱逐甚至杀死所有的克系神明!!”
这一瞬间,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哈斯塔地铁老人看手机:“‘克’系?”
芬尼安低喝:“小心!”
G8273仿佛听到了笑话:“能‘杀死’?”
三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哪怕诺利再聋,也能听到二楼的异响。
他顿时大吼着从沙发下方拽出一架磁轨炮,也不论藏在二楼的是什么、这一炮下去会不会波及自己,用力一拉扳机。
“咚。”
一种类似于保龄球落在木地板上、隔着几层楼传来的沉闷声响在别墅中响起。
这响声含混得让人想起那些住在顶层、却听见屋顶有弹珠滚落的夜晚。
它在空旷的别墅客厅中甚至没有半点回声,仿佛后半段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就像是他将炮弹打入了虚无的黑洞。
诺利惊恐地瞠大双目,瞪视那道凌空漂浮于屋顶波纹下,即便接了一记磁轨炮依旧毫发无损的黄袍身影,即使手中捧着杀伤性强大的武器,依旧觉得自己仿佛手无寸铁。
他猛然一个寒噤,哆嗦着飞快将无用的物理武器摔开,用力举起沾有圣水的十字架和旧印,冲着那黄色兜帽下无法探知的黑暗混沌按亮LMS50:
“下地狱去吧!!怪物!!!”
突然遭到手电筒光刺眼的哈斯塔:“……”
“……”二楼平台上,人类与非人类陷入沉默。
达斯汀试图替眼前这荒谬的局面解释:
“按照……警署搜集到的信息,摇篮教内的确有些传说描述,他们信仰的神明畏惧光明,并且可以被旧印驱散或者消灭。哦!用轮船撞击也可以将祂们击溃。”
“认真的?”芬尼安指着楼下,“你看哈斯塔像有事的样子吗?他袍角都耷拉下去了!明显在无语。而且,院长有段时间经常泡在哈利之湖里犯困,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芬尼安又看看楼下堪称滑稽的画面,完全能够共情当初哈斯塔听达斯汀说“偷袭我未遂的是你舅姥爷”是什么心情:
“就这样?教宗能想到的对付邪神的方式,就只有举着十字架和海星,冲着邪神照手电筒?”
这也太……可笑了吧??
G8273瞥了一眼芬尼安,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公允地做出提醒:
“你能感到滑稽可笑,是因为哈斯塔*现在*正站在你们的阵营里。”
“想象一下吧,如果他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就将面对一个不惧怕物质攻击,也没法用神秘学驱逐的未知存在。你们对他毫无办法,而他却能在一念之间取走你们的性命。”
“站在种族的立场上,你们应该和诺利·钱宁享有同样的绝望和恐惧才对。”
芬尼安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他救了我们。”
“像哈斯塔这样的存在,如果真的想对我们做什么,就不可能被我赶着去晾床单,也不可能收留警探。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突然表现得不友好——那一定有一个合理的原因。”
芬尼安看向G8273:“比如他被敌人操纵了。那我们应该去对付操纵他的敌人才对,而不是一心想着杀死救命恩人。”
他拉长音调:“以防你没听出来,我刚刚说的‘敌人’——指的是你。”
G8273平静地回视:“用人类的情感推论非人类的选择,是错误的决定。”
“那就等出错的那天再说。”芬尼安为手中的机枪上膛,一脚踩上二楼扶栏:“我不是那种冷静理性的类型,很多时候会让感情主宰理性——一个月前,我本会改变这点。”
“但哈斯塔和伊塔库亚在那一晚救了我。”
他咕哝了一句:“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也许那晚就是上帝之音。告诉我不需要让热腾的血冷却。”
楼下的哈斯塔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听员工对自己的回护,忽然听见系统叮铃了一声。
【已解锁角色故事·灯神寓言之四】
哈斯塔本来无心查看,只想听芬尼安说好听的话,但这次解锁的故事并不是以文字的形式呈现的,而是一副长幅剪影海报。
高达五米的海报几乎顶到双层客厅的天花板。
刚刚降落至地面的哈斯塔看见大量黑白的尸体剪影。
折断的、被切割成块的……鲜红的血是黑白海报中唯一的颜色。
哈斯塔缓缓抬头,看见那些被堆垒成山的尸体,逐渐从下方的残缺不全,到上方的几乎完整,像一个疯癫的杀手逐渐学会怎么用冷静作为自己伪装的外套。
但那些尸体,那些垒至五米的尸体,越向上,就越是充满痛苦的肢体语言。
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还有孩童的、老人的……都竭力地向上伸展,像是想从地狱里爬出去。
或者……是想将端坐于他们之上的凶手狠狠撕扯下地狱。
哈斯塔几乎无法辨认出芬尼安的轮廓了,如果不是他背后正靠着那辆宝贝摩托当王座。
即便只是剪影,哈斯塔也能从芬尼安左半边壮硕到不协调的身体、机械冷硬的线条,还有半颗已经没有人形的头颅看出,对方进行了相当过激的义体改造。
与血同样刺目的红色也出现在芬尼安双眼的位置,令端坐在尸堆上的“人类”像一台杀人机器,正透过红色的机械镜头,注视着画外的人。
海报顶部还有一小段文字:
【第4个千年。
世界终于磨去了灯芯的最后一丝温度。
迫使灯神堕落者,将被迫见证灯神端坐于自己的尸骸之上堕落。】
但凡换个玩家,看到这里多半要心肌梗死了,大骂策划又发刀子。
但哈斯塔的第一反应是:
哦,原来这就是如果没有我,芬尼安将走向的结局。
嗯,这样一看,玩家怎么不算是一款天使AKA上帝AKA救世主呢?
天使·哈斯塔很有配得感地再次扫了一遍海报,仿佛看的不是刀子,而是自己的功绩。
满意之余,他在海报的侧边线上看见两行竖着的,几乎和装饰边框融为一体的文字:
【???】
【迪思默帮第二代头目】
哈斯塔:“?”
迪思默又是什么帮,看这海报的样子,芬尼安好像还为得到这个“二代头目”的位置吃过不少苦头?
哈斯塔姑且将这个新情报记下来,关闭海报,继续聆听员工的夸夸。
——很可惜,在他走神的这段时间,芬尼安已经发表完他的友情演说了,此刻正拽着诺利的后领,粗暴地将教宗从达斯汀警探的身上扯下来。
“警探先生,警探先生救救我!”诺利的脸被勒得通红,依旧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达斯汀警探,死命地向达斯汀警探的方向伸手,“你发过誓的对不对?你在加入警署前一定发过誓,要保护公民——”
“我宣誓的是保护无辜的公民。”
达斯汀警探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心软的。他警惕地检查了一下诺利颈后的接口,又放置了信号屏蔽器,才拖了把椅子,在诺利面前坐下:
“回答我的问题。我会保证你在半个小时后进入努里区警署,而不是被哈斯塔吸干脑髓。”
被狐假虎威的哈斯塔:“……?”
他的食谱里没有人脑这一项……那玩意儿能好吃吗?只吃公司食堂,根本不接触内脏类食物的蛋黄水母瞬间摆起恶寒的细小波浪。
诺利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大概是惊吓过度,他整个人都处于魔怔的状态:“不是真的……不是……不可能是真的!”
他又在芬尼安的手下扑腾起来,这次盯视的是哈斯塔:
“你——不是——真的!真正的外神应该恐惧光明!!恐惧旧印!!是我创造了你!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
哈斯塔的袍摆瞬间像死亡的帷幔般静静落下。下一秒,他倏然出现在诺利面前,无形的精神触须绞住诺利的脖颈:“创造?”
“对……对!”超过了恐惧阈值,诺利竟然敢对着哈斯塔大笑。
他的眼珠几乎被勒得脱出眼眶,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歇斯底里地笑,仿佛想用笑声将恐惧从胸腔中挤出去:
“你只是……我编的……谎言之一!我坐在……迷迭区的……酒吧里,写下的你,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嗬!”
达斯汀匆匆拽住哈斯塔的黄袍:“轻点!人类没有那么坚固,杀死他你就什么都问不到了!”
G8273更直接地上手硬掰哈斯塔的触须:“你不能在他情绪上头的时候指望他讲道理,混乱的化身很难保持理性。”
秩序的力量像一针镇静剂,令哈斯塔迅速从暴怒中清醒过来。
他甩开G8273的双手,将诺利掷上茶几:“说出你记得的所有。”
“你不是祂。”诺利还在笑,看着哈斯塔摇头,似乎从哈斯塔的反应中得到了什么笃定的答案,“我创造的哈斯塔,没有人类的情绪,也不可能和人类混在一起。”
“祂是不可知的存在,祂有众多化身……你知道吗?这都是我在酒吧里写下的故事。”
“我,创造了哈斯塔,祂的形象,祂的能力,祂的种族……我在纸上写下你是外神,你就是外神。我在纸上写下你是我脚边的一潭泥,你就是我脚——呃!!”
芬尼安收回揍了诺利一拳的手,无辜地回视达斯汀:“疼痛有利于清醒,我只是想帮他。”
“……”达斯汀其实也挺想揍诺利的,姑且对芬尼安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板着脸对呻.吟的诺利道:“冷静了吗?冷静了的话,就完整地把你的故事、你犯下的罪行交代清楚。”
茶几边,哈斯塔仍僵立着。只不过不是因为诺利的话,而是因为G8273。
他当然在意自己的始源,但他发现,当一个能威胁他生死的敌人贴在他背后,两只手臂半环着他,以一种极具压制意味的姿势箍着他的精神触须时,始源故事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
没有生命会为了听自己怎么诞生的,而忽略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
哈斯塔逐渐感觉到自己正在滋生出血肉实体,这让他能磨着牙,使劲用触须将背后温烫的胸膛推离自己:
“我已经,清醒了。你还贴过来做什么?”
G8273强劲有力的手臂和他对峙着,不受影响地继续试图靠近回来:
“以防万一。你也不想自己一时冲动,把线人弄死吧?尤其是你刚向警探先生保证,不会再复活人类。”
实体化同样也出现在G8273身上,这让G8273能够真心实意地说:“陪你忙乎了一个晚上,耽误了这么久行程,我可不想到最后全部白费。”
“……”很好,现在比起诺利,哈斯塔更想弄死身后的G8273。
疼痛的确能使人清醒。
诺利在一阵神经质的哆嗦后,逐渐冷静下来,被芬尼安拖着头发,在沙发上按坐下。
他的视线从芬尼安对准他的炮膛,还有达斯汀、哈斯塔等身上依次掠过,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的事实,终于颓丧地垂下头:
“我必须……从12年前讲起。”
达斯汀立即翻出了自己的警署记录册。
“那是……夏天。对。夏末。”诺利说,“我那年32岁,刚完成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诈.骗——”
“我用我编写的一则关于‘克苏鲁’的故事,还有黑客技术,令一个快死的独居老富翁相信,克苏鲁的确存在。”
正跟G8273无声较劲的哈斯塔短暂地分散了一下注意力:“克苏鲁?”
“哈斯塔——故事中哈斯塔的兄弟。”
达斯汀对这些基础关系还是了解的:
“因为祂在摇篮教中的信徒最多,很多时候,警署会把摇篮教信仰的神系,统称为‘克系神明’。”
哈斯塔:“……”
凭什么。
凭什么克苏鲁的信徒最多。
“冷静。注意污染。”
G8273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地响起,气息带起一阵陌生的痒意:“看我说过什么?你又在释放污染。为什么?你在不服气?”
哈斯塔反“手”束住G8273吐不出象牙的嘴。
“……”
即便是诺利,也很难不注意到背贴胸纠缠在一起的哈斯塔和G8273。他的表情逐渐迷惑,像在看林黛玉拥抱伏地魔,上帝拥抱撒旦:“这……”
达斯汀面无表情地把诺利的脸转回来:“不是调情。没有在谈。非人类的事你少管。接着说你的故事。”
诺利忍不住又看了以“you jump,I jump”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几眼,才带着“好**怪啊”的神情继续说:
“——我尝到了甜头。”
“诓骗信徒持续上缴捐款,比费尽心思跟一群亡命之徒抢劫、偷窃,还要面临被网信部门抓住杀死的危险要安稳多了!”
“所以在那个夏天,我花了不少时间构思更多的故事,构建更完整的神明体系……最后完成了现在摇篮教里信以为真理的《死灵之书》。”
哈斯塔敏锐地感知到G8273细微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诺利的阐述也引起了他的兴趣,或者有哪一点让他在意。
诺利:“我用这套传教——再利用黑客技术入侵脑芯,令信众笃行神明的存在,从而乖乖给我定期送钱的方式,逍遥了将近半年。”
“然后在那一年冬天,我被一伙杀手找上门。”
“他们说他们的老板发现了我的‘杰作’,希望能跟我‘合作’。”
“……?”哈斯塔闻嗅了一下空气中的信号,激素气息证明诺利说的是真的。
芬尼安在旁边低低地笑骂了一声,荒诞之余又觉得现实的确就有这么狗屎:“居然还有高手?”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人胁迫才犯下失踪案的?”达斯汀确认道,“在此之前,你只做了诈.骗?”
诺利连连点头:“我也没有办法!”
“听我说,那不是一般的杀手。他们没有安装脑芯,甚至没有植入任何义体,在现在这种时代,这样的杀手根本没有就业空间!有一个这样的老古董也就算了,但是有一队?”
芬尼安眼神微动:“他们是受人蓄养,专门对付黑客的杀手队伍。”
“只有有钱人才养得起这种队伍……”达斯汀低声喃喃了一句,紧跟着问,“那每次你成功掠走人,都是如何‘交货’的?”
“他们会在上一次交易结束前,口头告诉我下一次交易的地点。”诺利说,“我有特地注意过,那些交易地点都在没有监控的三无地带,我想设法录下证据都没有办法。”
G8273松开已经彻底转移敌视对象的哈斯塔:“看来这次我也爱莫能助。”
哈斯塔却仍记着某个关键点:“体检报告。”
“既然剩余的失踪案都是你犯下的,那那些失踪者的体检报告,你肯定都经过手。”
达斯汀听懂了哈斯塔的意思:“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对比体检报告,得出幕后的人到底在针对什么样的目标?”
诺利的确留着那些体检报告的备份,作为他唯一能留存下的证据。
众人聚在一起分析,最终由G8273最先得出结论:“没有任何共通点。”
哈斯塔没有参与这场讨论。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膝盖上还搭着一堆手写稿。
这是他来别墅之前最想看到的资料,但此时他却不再想翻阅。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们*不可能*只是诞生自这堆书稿的‘角色’。*
内心的声音说:
*也许十二年前,犹格索托斯在某个夏夜触碰了诺利的头颅,所以诺利才会忽然有灵感,写出这样一本《死灵之书》……*
*你看,在那之前,他只是个黑客理工男,对吗?*
哈斯塔将手写稿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他对内心的声音说:
又或者,我们是时候停止追溯始源了。
即便是人类也明白,全力向前奔跑时,不能总是回头。
他正走在进化的道路上,身边还有强敌环伺——倘若这段时间他没有疯狂压榨涅槃帮帮众产点,没有及时将自己的数值提高,刚刚G8273的改写就将不仅仅只是令他实体化,而是彻底将他抹消。
现在,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变强,进化,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他终其一生都不再能找到毕宿五上的卡尔克萨,但在凤凰区的孤儿院里,他已有属于自己的哈利之湖……他可以在这里重新建起卡尔克萨。
*这只是个游戏。*
——但我可以让它拥有真实的血肉。
哈斯塔对内心说,就像我能够令G8273也拥有跳动的心脏。
内心的声音不再做声了。
哈斯塔抬起头,视线在不经意间掠过窗台时,冷不丁撞见大片的火烧云。
滚烫的岩浆在黑沉的海面上翻涌流淌。于某一瞬,从黑海与岩浆的交界处忽然吐出一线金光。
永恒的熔炉从沉默的海岸线后挣扎但不容抗拒地跃出,在海面的粼粼波光上烫出一条赤红的倒影。
“当你拥有心脏,你也会感觉日出很美吗?”G8273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哈斯塔凝视着悬挂在海面上的熔炉:“我会。”
他甚至有些挪不开眼了。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翻滚着种种意象,譬如新生,譬如启航。
他想人类是个充满诗意的物种,当他拥有这样一颗心脏时,他能感受到心脏的搏动,感受到诗意在胸口翻涌。
“你看起来很享受。”G8273似乎在打量他的眼神。
“的确。”哈斯塔看向身后,“你难道不?”
G8273伫立在他身后,注视着远方的日出。
他的机械虹膜似乎拥有了人类瞳仁的纹路,呈现出一种澄透奇异的碧色:“我可以分辨它是美的。但我的逻辑告诉我,美对我没有意义。”
哈斯塔转回头:“但我的本能告诉我,尽情享受。”
明净的落地窗前,他们安静地看着朝日东升。
初生的日光将人影拉得很长,将截然相反的两种生命体的影子糅在一处。
客厅的另一端,达斯汀终于完成最后的问话,决定亲自去诺利送过“货”的地方走一趟。
他掏出手铐将诺利铐住,起身拽了下:“?走啊,突然不想进局子了?”
诺利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落地窗前的两道身影:“——这叫没谈???”
芬尼安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诺利的屁股上,把人踹起身:“少见多怪。这叫死敌,懂吗?死敌!满脑子不正经的家伙……”
诺利:“???”
我的错??
·
G8273晚上11点去孤儿院,早上5点还在“顺路”送达斯汀去努里区分警署的路上。
大概是实体化的关系,G8273在开车时,内心的疑惑更深了:这是对的吗?这一晚上净当驾驶员了。这是正常的吗?给敌人和敌人的朋友当司机。
实体化给了他直觉,G8273在把人送到分警署后,就果断告别离开,决定提前执行自己的系统升级计划。
哈斯塔则看着芬尼安自觉坐上驾驶座:“迪思默帮是什么帮?”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芬尼安神奇地从他的皮夹克里摸出一只袋装热狗,拆开了和哈斯塔分享。
他显然不觉得这和自己有关,用的口吻也是说传闻的口吻:“如果说涅槃帮是凤凰区的地头蛇,那迪思默帮就是所有帮派的地头蛇。”
“它有很悠久的历史,甚至可以延续到终末之战前——我个人比较欣赏它的某些原则,比如所有人加入帮派前必须立下牢不可破的七道誓言,还有禁止涉.毒、禁止人口贩卖……”
“事实上我创立赞恩帮,就有参照过它的某些原则。”
哈斯塔很丝滑地接着问:“那你有考虑过继承迪思默帮吗?”
“……?”芬尼安刚啃了一口热狗,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什么?”
“继承迪思默帮。”哈斯塔严肃地坐直身体,像鸡娃的父母,“警探先生现在有了职业目标,你难道不打算再向上发展吗?”
能够让芬尼安避开那个糟糕的结局固然好,但莫名就丢了一个似乎很牛逼的帮派的继承权,又增添了一点遗憾。
为了不让玩家留下遗憾,哈斯塔希望NPC能再努力一点。
芬尼安:“——???”
第22章 第 22 章 那怎么了
刚介绍完迪思默帮就问他想不想继承迪思默帮, 这和走进一家超市问他为什么不继承超市有什么区别?
芬尼安没翻白眼都是兄弟情深:“看到外面的警署没?看到远处的庄园没?努里区这么富庶,为什么分警署还是建得像庄园园丁房?”
“因为努里区富人的钱,不属于分警署。明白吗?”
“我和迪思默帮毫无关系, 就像分警署和住在这里的富人的银行账户毫无关系。”
“关系可以被创造。”
哈斯塔仍未放弃鸡娃的念头,毕竟他刚诞生了将游戏转化为现实世界的想法, 那芬尼安就是他拥有的第一位真正的眷族。
这样的关系放在人类社会中, 四舍五入可以算作是父子,那么父亲望子成龙,有什么问题?老板希望员工积极上进,有什么问题?玩家希望NPC快点升级,有什么问题?
没有, 完全没有。这是合理的, 顺理成章的,天经地义的。
系统叮响了一声,弹出任务完成的提示。
【系列任务:银舌头(已完成)】
【所有阴谋, 仅始于贪婪者口中拨弄的谎言。】
【任务奖励:解锁孤儿院地下区域】
哈斯塔看着任务奖励,顺手挑开长面包,咬了口肉.肠:“警探先生交完人, 快出来……唔。”
猝不及防。
脆薄的面皮被牙齿咬开, 咸甜的肉汁被挤压着, 从香肠内流溢至舌尖。
甜而饱满的玉米粒炸开清爽的汁水, 为浓郁的肉汁添加几分甘甜的果香。
*这是什么??*内心的声音仿佛变成了尖叫复读机, *这是什么??*
*我们吃过玉米热狗!在公司的高级食堂!最柔软的长面包配上最顶级的烟熏肉也不过如此!*
*这就只是一个用真空袋包装的速食热狗而已,为什么比公司食堂还要美味?*
这显然是实体化带来的影响之一,就像当初他因为实体化而产生困意。
哈斯塔闭上嘴不说话了,他甚至将嫌弃撇开的长面包重新裹了回去,专心致志享受美食在味蕾上引起的一连串绝妙体验。
“……”前排的芬尼安都看呆了, 甚至产生了些许自我怀疑,“这速食零嘴……就这么好?比我做的餐点还好吃?”
哈斯塔的口腔迅速分泌出大量口水:“从努里区回孤儿院要多长时间?来不来得及在8点前吃到你做的早点?”
他在芬尼安摇头的这一刻,产生了和诸多社畜游戏宅一样的痛苦心理:
工作从早上8点开始!而非常想体验的游戏活动却在8点之后!
更坑爹的是,鬼知道这次的实体化会延续多长时间,假如他加班回来,实体化的效果已经结束了呢?
——等等。
蛋黄水母忽然机敏地想起来:实体化效果能带去现实。那他在现实的食堂,应该也可以享受到绝妙的味觉体验。
原本还想再鸡娃几句,顺便把前一晚没看的系统提示看一看的哈斯塔果断一个暴风吸入,炫完手中的半只热狗就立即下线。
…………
F区,现实时间7点。
公司食堂人满为患,因为一天前H区的暴君才结束暴走,其他区的食堂尚未复建。
就连惯常喜欢享受特权主义,从不跟底层员工挤一个食堂的公司高层们,也不得不来到F区公共食堂前排队,为此暴躁了整整一个月。
“先生,先生。”食堂门口,几位工作人员硬着头皮拦住一群配着枪.械的武装人员,对着被下属拥簇在中间的公司高层低声道:
“这是公共食堂,您不能携带枪械进入……您的下属也不能拦在门前,让其他员工‘滚出去’,就因为您更习惯独自进餐——”
灰发的高层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凶冷起来:“你知道我是——”
“让。”
一声简洁且毫不客气的指令在灰发高层身后落下。
下一瞬,他所有下属腰间的枪械统统被粗长遒劲的深褐色触须强行扯走,绞碾成碎片!
一道黄色的身影旁若无人地同他擦肩而过,而本该挡在他面前的手下们,此时都惊恐地迅速为这道身影让出一条路。
食堂员工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看到哈斯塔能这么高兴,傻乐呵着目送哈斯塔进入食堂,又转回身冲着被迫手无寸铁的搞事精们明为为难,实则阴阳怪气:
“哎呀,这可怎么办?先生,您要不忍耐一下?总不能让里面这位也为您‘滚出来’吧?”
“?”刚飘进门的哈斯塔闻声回头,“谁?”
灰发高层差点掉头就跑,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勉强挤出一点友好的笑:“没有,只是玩笑。”
他臊得耳朵发烫,能清晰捕捉到身后幸灾乐祸的偷笑和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他在部门里有个绰号,叫‘螃蟹’。因为他头发是青灰色的,又总喜欢仗着职位横行霸道……但每次逞威风一翻车,他的脸就会红得像生螃蟹被煮熟了一样。”
“谁在乎他?倒是已经进去的那位——那就是H区的无冕之王吗?嘶……我一开始还觉得这绰号尬得要死,后来才听说,他把一整个H区都毁了,至今还盘踞着当自己的巢穴,公司上层屁都不敢放一声!因为老板都默许了!啧啧……这才是真正在公司里横着走……”
“我前几天才买了公司的内部杂刊!里面盘点了迄今为止,从研究中心走出来的实验体的实力,那位可是凭压倒性的实力,独占鳌头!”
“不然你以为公司为什么对他这么优待?我倒是更好奇,他居然还会来食堂?杂刊里说,他根本不需要进食,来公司食堂次数屈指可数。”
“快点进去!我想知道他会喜欢吃什么?”
食堂窗口,听得清清楚楚的蛋黄水母:“……?”
人类,一种奇怪的生物。
会因为恐惧对他敬而远之,也会因为好奇,就胆敢在他面前像雨后蘑菇般扎堆出没。
但这不是重点。哈斯塔看了眼食堂挂着的时钟:“所有的餐点,都来一份。还有最左边的窗口,为什么每份餐点量都做的那么少?”
“呃,”食堂小哥试探着回复:“呃。因为食材非常昂贵……?而且那是只对高层员工开放的窗口,所以准备的量不多。”
哈斯塔果断递盘:“左边窗口,全都要了。”
食堂小哥:“??”
刚排到左边窗口前,递出餐盘的灰发高层:“???”
十分钟后,炫完饭的蛋黄水母心满意足地飘出食堂。
而灰发高层还坐在食堂远离哈斯塔的另一端,对着自己从普通员工窗口打的餐点大发牢骚。
一波人事部的高层低声商议着下季度的人员调动,走入食堂。按照一个月来养成的习惯,排到左边窗口前:
“?劳驾,为什么这里是空的?”
厨师请假了?
旁边窗口的食堂小哥低声道:“已经被特战科的哈斯塔打光了……”
“??”人事部高层们狂冒问号。
几秒后,其中一位谨慎地说:“首先,按照规定,一个人只能打一份餐点。其次,那位特战科的宝贝疙瘩根本不需要进食。”
换而言之,哈斯塔是在根本不需要吃那么多的情况下,在食堂人员的劝阻下,打完了左边窗口所有的餐点。
……为什么?
“听起来像是想通过这个行为针对什么人……如果他不是非人类的话,我会这么推测。”
人事部的高层将目光投向食堂小哥:“所以……有没有可能,你对这样一个人选有点头绪呢?”
食堂小哥战战兢兢半响,小心地用眼神偷瞄还不知霉运临头的灰发高层方向。
“……”人事部高层们纷纷眯起了眼睛。
害他们没饭吃,还得罪了特战科的那个哈斯塔……谁不知道财政部的绿朱草天天把哈斯塔当眼珠子护着?谁不知道老板本人都对哈斯塔十分纵许?
他们看看还在对着餐盘骂骂咧咧的灰发高层,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人员调动表格,迅速敲定了之前最为难,因为最得罪人的一项调职人选。
为首的眼镜男神情悲悯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他和鳄鱼毒虫相处愉快。”
·
人事科的高层们坚定认为,哈斯塔打光了左边窗口的餐点,是为了打击报复灰发高层的“滚出去”言论。
但对于哈斯塔来说,这真是想多了。
一个多年无法享受美食的人,忽然拥有了正常享受的能力,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难道不会冲到高档且限量的窗口前疯狂扫荡吗?
反正哈斯塔会。
他在大快朵颐后,还享受了一会吃饱带来的困乏。一个本该枯燥无味的工作日上午,就在这种晕乎乎飘飘然的状态下过去了。
唯一可惜的是,大概是因为实力的增长,这次的实体化仅仅持续了不到四个小时,当午餐时间到来时,他又恢复了吃什么美食都无法产生享受感的正常状态。
快乐总是短暂的。
一味沉浸于享受,无异于自取灭亡。
哈斯塔清醒且平静地完成后续的工作,抵达巢穴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他戴上头盔,登入游戏,发现登入PV又变了。
画面不再呈现他最新查到的同类资料,而是换成了他孤儿院的远景。
他能看到月光下像有碎钻滚动的哈利之湖,能看到湖边伫立的楼房里,学生们夜读的灯光。
二楼窗台上,伊塔库亚正撑着下巴,吹出一缕风雪。飘飞的雪花塑成一只巴掌大的、跃动的雪鹿,胡斯卢呆滞的目光追随着雪鹿,一起飞上月亮。
失去心脏,他无法从眼前的画面中汲取到任何正面或负面的情绪,但他仍旧在登入界面看了一会,才点击进入。
【11月2日·10:00p.m·凤凰区·孤儿院】
游戏还是把玩家刷新在了办公室里。系统叮咚响了一下,提醒他仍有未读的信息。
哈斯塔一边起身往昨天解锁的地下空间走,一边打开信息中心,看见一段小字:
【您所庇护的[达斯汀]认为您和芬尼安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他将孤儿院视为他的第二个家。】
【[达斯汀]为您提供的产出将由50%,提升至100%】
*我希望现世公司里有更多像达斯汀、芬尼安这样的人。他们让我感觉像泡在哈利之湖里。*
内心的声音咕哝: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一直没有为孤儿院取名?*
的确。
刚进游戏的时候,哈斯塔在意的根本不是孤儿院,而是宣泄筑巢欲……不过这段时间,这种筑巢的冲动似乎消隐无踪了。
仅仅是待在孤儿院里,他就有种窝居在巢穴中的安逸感。
*我们该给它取什么名字?卡尔克萨?毕宿五?*
哈斯塔都否决了,最终在建筑界面输入新的名字:
【哈利孤儿院】
*为什么?*
四下无人,哈斯塔回答内心的声音:“因为你说这里的人让你——让我们,感觉像泡在哈利之湖中。”
*这是一个温暖的名字,一个适合安眠的名字。*
哈斯塔赞同地关上建筑界面,在下地窖前看到厨房里的芬尼安。
这人穿着一件毫不讲究的老头白汗衫,头发乱糟糟,睡眼惺忪。单臂叉腰的动作令手臂结实的线条更加明显,多少冲淡了一点老头衫带来的土气。
哈斯塔巡逻新领地的步子顿时又停住了,他认为自己应当先关心院里本日的事务:
“胡斯卢身上的植入芯片摘除了?”
“什——咳!!咳!”大半夜偷溜下来喝冰啤的芬尼安猝不及防,呛咳得吹飞了啤酒上的泡沫。
他惊魂稳定地扶着胸看向神出鬼没的院长:“你什么时候……算了。摘除成功了——不过花费比想象中要多。”
他不是很满意地说:“原本我是想带他去找那位熟识的黑医的——那老头医术高明,收费合理,而且合作过不少次,值得信任。但今天去的时候,他不在诊所,周围的店主都说他好像去参加什么黑市拍卖了。”
“没办法,我们只好带胡斯卢去了公立医院,一个小小的摘除手术花了三倍的价钱!那里的医生还说‘没什么好办法治疗这种疾病’。”
已经不怎么差钱了的哈斯塔看着怪声怪气模仿医生说话的芬尼安:“智力障碍很难治疗?”
“……轻度不难,但严重到胡斯卢这种程度的就……不那么好处理。”
芬尼安单手压着冰箱门,闷闷地灌了口啤酒:“这又不像别的器官,人可以换个心脏,换个肾。但换个脑子,那还是他自己吗?”
哈斯塔确认:“但你觉得那个黑医能治好胡斯卢?”
芬尼安安静了一会:“希望吧,毕竟是他替我植入的机械心脏。你也看到它的效果了——我受那么重的伤,只在床上躺了那么短的时间,就能爬起来复仇。”
阴郁不是芬尼安的风格——至少有哈斯塔干涉的这条剧情线中不是。
他关上冰箱的门,大大咧咧地抬臂揽住哈斯塔的肩,夹着哈斯塔往厨房外走:“能不能治,等那个老头子回诊所就知道了。现在,你大晚上的去地窖,是想做什么?”
蛋黄水母被揽得歪歪斜斜,从黄袍里摸出一支从院长室顺来的手电筒:“地下开了新区域,我想看看有什么。”
其实刚进游戏的时候,地下一层就已经开了一小部分,哈斯塔还在那里处决过尼森。
但和一楼相比,地下一层的面积相当狭小,明显还有隐藏的部分。
他们顺着没有灯光的老路,穿过好几个黑洞洞、曾经大概是仓库的空房间。
哈斯塔顺带问了下达斯汀:“我们应该把警探先生也叫下来夜游,以免他在书桌前坐到腰肌劳损。”
“他现在可不在宿舍。”芬尼安接过哈斯塔卷着的手电,四下探看,“你出门之前,他就被上司一通电话叫走了,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又是那个难缠的副署长。”
芬尼安撇撇嘴:“上来就是一通好骂,说什么‘为什么跨区执法’,‘跑到努里区刷存在感’……我猜那个老东西是感受到威胁了。”
“毕竟他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没刷到多少功绩,但达斯汀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破的案件、送进警局的悬赏人员,比他一辈子的业绩都多。”
哈斯塔今晚第二次停下巡逻新领地的脚步:“我们应该去警署帮忙。”
“?”芬尼安奇怪地拿电筒光照了一下哈斯塔,玩笑地说,“你今晚怎么回事?这反应简直像担心孩子在学校里受欺负,想去学校树林里偷看孩子上课的家长。”
哈斯塔刚想说怎么不是呢,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达斯汀警探似乎也成了被系统认可的他的眷族。
电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哈斯塔忽然看见某个空库房的侧墙上凹出一道门型的缝:“——东南,我看到通向新区域的暗门了。”
芬尼安停下促狭,转身照向哈斯塔面对的库房:“……**。我看到了一堆蟑螂。”
走道里的一人一水母齐齐炸了一下毛。
芬尼安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阵以待,他“咔哒”一声激活了左臂安装的声波武器:“我绝不允许这种东西进入我的清洁领域。”
院里的清洁家务担当肃然看了哈斯塔一眼:“准备好了?”
“嘭!”
暗门被声波炮直接轰开,连带着在门边蛄蛹的蟑螂家族,以及几只老鼠散户。
一股浓烈的、恶臭的腐烂味从房间内挥散出来,像咸鱼和伤口的脓液被闷到变质,又拌着粪便和内脏沤到发酵。
“恶!”芬尼安闭住呼吸,手电筒照向鼠虫聚集的地方,“——尸体?!孤儿院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老鼠和蟑螂在手电光下四散而逃。
哈斯塔低喝了一声“bug ahmglwnafh”,将这些不受欢迎的生灵统统杀死,而后不着痕迹地升高了几厘米,飘向那些躺在地上或弃置器械间的尸体:“——他们不全都是人。”
芬尼安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些四脚or六脚朝天的鼠虫尸体,表情在“到底怎么回事”和“啊哈利路亚,我爱哈斯塔”之间切换。
他跃过地上的鼠群尸体,落在每一个恐虫/鼠人都不可能不喜爱的哈斯塔身边:
“什么叫他们不全都是人……电路?这是仿生人?”
“肯定也有普通人类,不然这些蟑螂老鼠活不到现在。”哈斯塔飘得更高了点,在整个空间绕了一圈,“这看起来像是个专门为战争准备的避难处。”
“既然有仿生人存在,那大概就是建于十五年前……”芬尼安在其中一具人类尸体边驻足,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尸体周围。
这个人坐在一个简陋的电脑椅上,头侧枕在书桌上。
老鼠和蟑螂早将他身上的血肉啃食一空,只有两只空洞的眼框,还有搭在鼠标上的手掌掌骨,能说明此人死前在做什么。
哈斯塔新奇地打量白骨面前的笨重方体机械,以及机械后连接的大量机箱:“我曾经在博物馆里见过这种东西。是旧时代的电脑?”
“对……”即便是万能的芬尼安也被难住了。他打量着这台古董:“这个人一直到死都还坐在电脑前,一定在查很重要的事。”
“我倒是能猜到它该怎么开,但老鼠和蟑螂早把它的电缆和内芯咬坏了,我可没学过怎么修复古董。——你介意请个外援吗?”
“你还认识能修复古董的朋友?”哈斯塔当然不介意,他靠近书桌紧贴的墙边,“这里还有一行血字。”
“流淌着无尽黄金的沃土……是什么传说故事吗?”
“算是吧。”芬尼安用暗示的眼神看着哈斯塔,“我不认识什么‘能修复古董的朋友’。但我知道,你恰巧认识一个或许对这块比较精通的……敌人?朋友?”
哈斯塔:“……”
哈斯塔:“敌人。为什么要抱有不可能的期待?”
芬尼安耸耸肩:“那怎么了,你还指望我继承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迪思默帮呢。”
第23章 第 23 章 读气氛能力时灵时不灵……
谁还记得这地下室是完成任务的奖励, 不是惩罚。
哈斯塔一口拒绝了员工的异想天开:“我没留他的电话号码,联系不上——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警探先生不在家,仅留下一个非人类, 一个帮派头领,对着家里地下室中神奇出现的尸堆面面相觑, 不知从何下手。
其实按照哈斯塔或者芬尼安的性格, 像这种已经死了少说十几年的尸体,直接处理掉算了,还倒查什么十几年前可能存在的疑案?
但考虑到达斯汀警探在得知情况后肯定会生气,以及说不准这又能触发一个新系列任务,哈斯塔还是谨慎地示意芬尼安:“打电话给警探先生。”
几分钟前, 他们还在以家长的姿态担心达斯汀在警署会不会被欺负。
现在他们就变成了在家里闯了祸、不知道咋收拾的小鬼, 战战兢兢地拨打家长的电话,指望大人能帮忙收拾烂摊子。
手机嘟嘟响了半晌,芬尼安看了着自动挂断的通话:“他可能还在挨训?我——”
“叮当……”
一种奇怪的敲击声, 忽然从东南角传来。
芬尼安倏然静止:“你听到了吗?那是什么声音?东南边还有别的房间?”
“没有,”哈斯塔困惑地回忆,“那里只有地下水——”
他猛然反应过来:“是连接着地下水道的排水管发出的声——”
“砰!!”
爆炸的巨响淹没了哈斯塔后续的话语。在任何人惊怒地问出“怎么回事”之前, 青灰色的污水掺杂着淤泥, 从东南角的地下水道口喷溅而出, 不到两秒, 冲开了地漏。
哈斯塔和芬尼安转身就跑, 冲出几米,又不约而同地急刹住:“电脑!!”
——怎会如此,他只是在自己家领个任务奖励而已,为什么忽然进入了灾难片现场?
芬尼安转身一收手臂,声波武器立即上膛。他将震荡出的声波对准涌来的污水, 回头冲着哈斯塔低喝:“电脑!你带电脑离开!”
——怎会如此。
哈斯塔又在心中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探出精神触手,将体积庞大的电脑卷起就跑。
地面在震颤。砖石从天花板坠落而下。
沿途冲出地下层时,哈斯塔还能听见上方楼层同样传来慌乱的声音,还有连续爆裂和水流冲击声。
“轰……”
大量污水从各处破裂的水管中喷涌而出。
毫无征兆的爆炸将部分埋着水管的墙壁震裂,一些管道在墙体内部发出共振的“嗡嗡”声。
哈斯塔带着几分自我欺骗的心态用力拉开游戏界面,先趁着时停将电脑搬运至院外,然后对着和时间一起陷入凝滞的污水陷入沉默。
*巢穴!!我们的巢穴!!*内心的声音又在吵闹地咆哮,*如果这是任务奖励的一环,我发誓一回现实就要掀掉该死的游戏研发部!!*
哈斯塔迫使自己张牙舞爪起来的精神触须冷静,毕竟芬尼安还在院里,他可不想自己一时发飙,把万能又高产的眷族弄出个好歹:
“为什么管道会忽然爆炸?”
如果是因为年久失修,那使用公共浴室或其他需水设备时,一定会早早出现故障问题。
能一口气炸成现在这样,一定有外力的帮助。
他一边思考,一边飘到二楼,将伊塔库亚从时停中拽出来:“把污水还有坍塌的墙壁冻住,减少损失。”
安排完止损善后事宜,哈斯塔又去一楼恢复了芬尼安的自由行动:“我认为有学生参与了这次‘意外’爆炸。”
“怎么做……噢。”正飞快脱掉被污水打湿的皮夹克的芬尼安忽地想起什么,“我就说最近燃气怎么用的这么快……他们把燃气导进了水管里?”
厨房使用的燃气含有87%的甲烷,如果那些帮派混混们是设法将甲烷导入了管道,大量可燃气积累,的确有可能会引发这种程度的爆炸。
“**!”芬尼安没忍住骂了一句,哈斯塔看看他依依不舍丢开皮夹克的动作,有点摸不准芬尼安暴躁是因为帮众又搞幺蛾子而,还是因为喜欢的外套被毁了,“教他们的知识他们就是这么实践的?!”
如果炸的不是自己的巢穴,哈斯塔可能还会称赞一句芬尼安“教学有方”,但现在他只有心思快速催促:“我们分头行动,趁着时停查看学生里有哪些没有受到惊吓。”
掺杂着雪粒的飓风从二楼一路卷向孤儿院各处。
哈斯塔和芬尼安一个飘上二楼宿舍,一个冲进一楼学校。
飓风将黄袍刮得猎猎作响,哈斯塔在污水冻结的嘎吱作响中直接卸掉了宿舍区的所有房门。
他在宿舍搜寻了一圈,揪出了借着生病躲在宿舍玩手机的不学无术混混×3;因为课业成绩优秀,被免除晚自习一周,故而聚众打牌的混混×10;还有借着值日之便抱着拖把杆子在公共浴室摸鱼,实则聚众聊天的;借口蹲厕所,实则坐在马桶上看小说的……
哈斯塔:“…………”
#校园百态#
“哈斯塔!”芬尼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找到了!麦克·博格……我们在学校三楼的格斗训练场!”
系统忽然叮咚响了一声:
【已完成突发事件·管道爆炸!】
【事件奖励:10自由点】
哈斯塔:“……?”
夺少??
……不是他不心疼自己的巢穴,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
短短半秒,哈斯塔心情暴雨转晴。他关闭了游戏界面,从二楼飘下一楼时,硬化成镰刃的精神触须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他顺着风雪进入学校,就像一朵蛋黄水母美滋滋地顺着洋流飘进富含浮游生物的自助餐厅:“为什么要引爆水管?”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种突发事件还能复刻吗?
“**!”
管道爆炸溅起的碎片击碎了绝大多数灯光。
黑暗中,只有黯淡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爆裂的灯泡仍在滋滋蹿着火花。
麦克·博格被芬尼安按着后脑,反扣着双手压在格斗训练用的地垫上,脸旁就是冻结成冰的污水。
他根本没理睬哈斯塔的问话,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正贴着恶心的污水冰面,奋力挣扎了几下无果后,狠狠啐出一口搀着碎牙和冰雪的血水。
“……”芬尼安的膝盖抵在麦克·博格的后背上,右手死死箍着麦克·博格的手腕,他看着麦克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过了大概两三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话。开口之前,忽地又抬头看了眼哈斯塔,似乎在为哈斯塔此刻的冷静而困惑。
哈斯塔当然不可能说“炸一次水管换了10自由点,赚了”:“他是你的帮众,我想你更想亲自处理他。”
“……谢谢。”芬尼安显得有些意外,神情里还掺杂着类似“被家养的小毛团暖到了”的融化表情。
但这点融化,在重新看向麦克·博格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什么要引爆水管?”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几乎将麦克脸下的冰压得嘎吱作响。
博格头抵着地垫和污水,却闷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你把一群以杀人劫掠为生的亡命徒关在学校里陪你过家家,难道还指望能收获什么脱胎换骨、学业有成的戏码?”
“不是每个人加入帮派的人都喜欢暴力。”芬尼安丝毫不为所动,“他们只是想要存活下去,有的人甚至这辈子都没有真正打出过一枪。”
“对。所以你把这群温驯的废物留下来,把所有棘手的刺头挨个扭送去警署,给你的警探朋友刷业绩!”
博格像暴起的野兽一样再次挣动了一下,依旧被芬尼安按回原地。
他用力斜着眼睛瞪视身后的芬尼安:“这就是你给扬的回报。他们信任你,期待你能引导涅槃帮,成为凤凰区的主宰,而你却在把涅槃帮的狼驯成温顺的狗!”
芬尼安一把将博格攥着领子拽了起来:“我在把你们从鬣狗变回人!!”
头顶孤悬的灯芯“啪”地爆了一下,短暂地照亮空荡的格斗训练场,还有两个粗喘着、像野兽一样互相瞪视着对方的人。
麦克·博格的这次计划无疑是失败的。
芬尼安在博格凶狗一样扑咬而来时,干脆利索地将人击晕,无视门外一众忐忑围观的学生,将人拖出训练场。
全场还能维持愉快心情的大概只有哈斯塔,他在将10个自由点平均分配给五个高额属性后,一边跟着芬尼安往外走,一边观看任务界面。
在博格被击溃的一瞬,新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已完成隐藏角色任务:[大清洗]】
【治大帮就像烹小鲜,得先剔除泥沙,才能获得干净的基础食材。】
经过一个月的‘清扫’,[芬尼安]对涅槃帮的掌控度已到达100%。
涅槃帮的声望活动也将为您提供的产出,产出比例由声望等级决定。】
【涅槃帮声望等级:-1(哄不听话的孩子睡觉时,凤凰区的父母们会恐吓:再吵吵,等会涅槃帮的人冲进家宰了我们!)】
【产出比例:20%】
哈斯塔在看到负数时,差点以为涅槃帮会倒扣他的自由点,幸好不是。
周围探头探脑的帮众全然不知自己离死亡只差毫分,他们目送着院长离去,还在小声地交头接耳,彰显混帮派的人特有的没心没肺:
“学校炸成这样,明天停不停课?”
“靠,你们就在乎这个??我宿舍挨着公共浴室,今晚怎么睡觉?!”
“等等,卫浴都炸了的话,我们怎么上厕所??”
“老天!!这重要吗??别忘了明天有小考!!我本来还想趁着晚自习再刷几遍考公题,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一路飘远的哈斯塔听着身后的哀嚎:“……”
……难评。
就……累得像狗的学生,怎么不是人呢?怎么不是狗呢?
人和狗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很暧昧,社畜和学生都会在这两者之间阴暗爬行,反复横跳。
哈斯塔一路跟着芬尼安走出孤儿院大门,看芬尼安将麦克·博格绑在摩托后座上:“?你要现在把他送去警署?”
“顺便接达斯汀警探回来。”芬尼安单手扣上头盔,跨上摩托,笔直结实的长腿踩着地面,摩托引擎发出低低的轰隆咆哮,“一起?”
哈斯塔探伸出精神触须,将自己倏然拉至边斗车座,简洁地说:“出发。”
三分钟后。
在摩托车上pose摆得很潇洒的二人组在孤儿院里团团转:
“大门钥匙带了没?”
“带了。地下避难处?”
“我去看看——锁了。——你们!都在这儿围着看什么热闹?明天不用考试?回宿舍睡觉!宿舍炸了就去隔壁宿舍挤一挤!”
一通焦头烂额的忙活,等两“人”重新坐回摩托上,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后座的麦克·博格迷迷瞪瞪醒过来:“怎么回——啊!”
芬尼安收回拳头,重新戴上头盔,扣好系带:“都检查过了,出发。”
“……”二次登车,哈斯塔的感觉已经和十五分钟前不同了。
十分钟前他们像军火商绑票人质袭击分警署,现在他们像是暴力但贤惠辣妈带大儿子出门买菜。
·
如果不论载客量,亚瑟系列的摩托可能比梅林系列的飞行器速度更快。
摩托浮空飞起后不久,芬尼安这个机车佬就克制不住地开始跟哈斯塔炫车:
“你知道吗?亚瑟系列原本主打的就是‘尖兵’、‘先锋车’的理念,如果类比成战场,那亚瑟系列就该是冲在所有战车和士兵最前方的利刃!”
“……”圆圆蛋黄被风吹成扁扁蛋黄。
哈斯塔完全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吹冷风吹亢奋的,他个神还是更偏好风平浪静的密封车厢。
芬尼安也不介意哈斯塔搭不搭话,一路滔滔不绝着自己为身下这辆摩托做过哪些改造,接下来准备搞什么“高流量空滤”、什么“更换轻量化飞轮”。等后座的麦克·博格再次苏醒,他们恰好在分警署附近降落。
麦克·博格二度醒来,三度被锤晕。
芬尼安抬手扛起博格,忽然听见左侧街道传来警车呼啸的笛鸣。
哈斯塔刚从边斗车上飘下来,就被向左侧眺望的芬尼安拽住衣摆,匆匆躲进灌木丛:“?我们为什么要躲警车?”
“我以为警局里没你的悬赏令,前几次送人都是你单独送来的。”
“局子里是没我的悬赏令,我犯的事还够不上那个。”
芬尼安低声说着,抬掌压住哈斯塔的兜帽:
“但那辆车上的人我认识,他也认识我。我暂时还不想跟他碰面。”
哈斯塔的好奇心被钓起些许,抬须挪开头顶的手,探头看向在警局门口急刹停住的车辆。
驾驶座的门很快打开,从车中走下一位带着警帽的短白发老人。
他眼神矍铄锐利,身姿甚至称得上挺拔健壮,踩着警靴大步走进警局时,肩头的金属肩章反射出耀眼的银光。
蹲在哈斯塔右侧的芬尼安神情不知为何带着些许遗憾,他攥了攥空空如也的左手:“那是警署总部的总署长,平时只在军事区活动……为什么会来凤凰区?”
他显然对老熟人的反常举动有些在意,在灌木丛里继续蹲了会,看向哈斯塔:“我想知道他到底来干什么。你有没有隐蔽身形的办法,带我们混进去?”
哈斯塔嗅到了隐藏任务的气息:“离我近一点。”
精神污染的波动逐渐扩散开来,在哈斯塔和芬尼安周围形成一个小型的混沌屏障。
他们顺着小路走向警署大门,意外地在一楼边缘的办公室窗口看见了达斯汀的身影,警探先生的对面还坐着一个愤怒大骂着的老头子:
“……我警告过你!不要急功近利!你听了吗?没有!一个凤凰区的片警跨区执法到努里区,抓完人还大摇大摆地把犯人送进努里区分署!”
“你想做什么?达斯汀?啊?你想做什么?你就那么迫切想要在上面的人面前露脸,那么想升职?”
哈斯塔定住不动了:“我想——”
“你不想。”芬尼安死死拦住哈斯塔,“没必要。你看达斯汀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他那个发呆的眼神我见过,之前每次让他来旁听古典名著选读课,他就是这么坐在后排偷玩扫雷的。”
芬尼安苦口婆心:“这个马上就快入土的老废物不重要,刚刚那个老狐狸更重要,我们去跟踪——嗯?”
越过窗台,他们能看见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总署长沉着脸大步踏入:“你们在做什么?”
“……”副署长的大骂卡在嗓子眼。
他张着嘴,面露错愕,几秒后瞬间变脸,挂着殷切讨好的笑容从办公桌后蹦起来:“总署长!您怎么会来凤凰区?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把门带上。”总署长丝毫不近人情地发令,几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他没管脸色倏然变得难看的副署长,只盯着达斯汀:“你就是之前将诺利·钱宁送进努里区分警署的警探?”
“……”达斯汀还在脑内激情似火地扫雷。
芬尼安简直想从地上捡颗石头砸人。哈斯塔扫了眼坐立不安的员工,异常贴心地伸出精神触须,抽了达斯汀的脑门一下。
“嘶——”达斯汀猛然从扫雷中回神,看向面前的办公桌,“……呃?总署长?”
不是,什么时候换人的?
他错愕地看了看旁边脸都快扭曲了的副署长,又看看办公桌后的总署长,下意识地站起身:“抱歉,我给你们让位——”
“什么让位?”总署长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严厉,“我在和你说话,达斯汀警探。——还有你,为什么还不出去?”
这一瞬,副署长投向达斯汀的眼神堪称怨毒,但上司在前,他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出房间,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总署长再次看向达斯汀:“诺利·钱宁,是你送进努里区分署的?”
“呃……是。有什么问题吗?”达斯汀绷紧了身体。
总署长简短地沉声道:“他死了。诺利·钱宁。死在两个小时前。”
“——?!”
窗内窗外的人同时惊讶。
哈斯塔低声问芬尼安:“诺利根本不知道和他合作的人是谁,就连G8273都找不到可供调查的线索,他背后的人有什么必要杀人灭口?”
窗内,达斯汀同样也在困惑这个问题:“是有人杀人灭口?”
“不。”总署长说,“如果是买凶杀人,我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这种失踪案也不会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他站起身:“是网信部门得知诺利被捕的消息,认为‘网络犯罪’归属于他们管辖的范畴,所以要求分警署转交犯人。”
“但分警署署长拒绝移交,于是网信部门直接侵入诺利的脑芯,试图进行审讯,因此与分警署的网络安全人员发生冲突——”
“诺利的脑芯在‘冲突’中被烧坏,大脑成了一堆焦炭。”
“……”哈斯塔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倒霉事,考虑到之前他曾应许过癞蛤蟆怪为其复仇,诺利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他兑现了承诺。
但达斯汀没有他这么看得开。他听着总署长的简述,脸色越来越差:
“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直接拿犯人的大脑当战场?那是身上还挂着未解悬案的罪犯!”
“如果找到那些失踪人员的关键就在他身上呢?如果他记忆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很关键的线索呢??”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总署长看向达斯汀的眼神变得有些讶异,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一个好像还没被冷酷的现实磨光棱角的愣头青。
“事实上网信部门的插手,就是我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达斯汀没听懂,皱着眉抬头看向总署长。
总署长深叹了口气:
“23年前,AI掀起的幽灵之战还没有发生。网信部门和警署一样,都是听从政府管辖调遣的尖兵。”
“但幽灵之战后,这个信息部门开始自立山头,甚至和政府夺权——以至于到今天,它既相当于第二政府,又相当于第二警署。”
芬尼安侧过脸跟哈斯塔咬耳朵:“说第二警署都谦虚了。”
“23年过去,警署是混得最惨的。”
“政府和网信部门还能在高佩街和公司总部平分地盘,总警署直接被从市中心排挤出去……独立搞了个什么军事区。”
芬尼安啧嘴:“不如直白一点,改叫‘我们不带你玩区’。”
总署长矍铄的目光看向达斯汀:“因为网信部门的插手,这个案件已经不再只是个普通的失踪案,更是警署与网信部门之间的争斗。”
“我需要你揪出这个案子背后的真相,赶在网信部门之前。你可以做到吗?”
“……”达斯汀浅蓝色的眼睛盯着总署长,大概没想过自己被委以重任的原因不是调查真相,而是部门争斗。
但不论因为什么,总署长的支持能够保证他在各区内畅行无阻,得到分署的援助:“我会尽我所能。”
“很好。”总署长冲他微微扬眉,“那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凤凰区这栋警署大楼的副署长了。希望你和门外的前任交接时,场面不会太难看。”
“……???”
窗里窗外的人都齐齐冒出问号。
达斯汀和芬尼安想的是“不是,升个警督都很正常,升副署长??副署长是什么幼儿园的饭后甜点吗?说换个人给就换个人给?”
哈斯塔想的是:很好,探长先生的事业终于有所起色了!
系统适时地响起铃声,像欢天喜地的庆贺:
【任务:[我曾对勋章宣誓]·一(已完成!)】
【今天的一小步,就是明天的一大步!升职之路永无止境,何不加倍努力?】
【任务奖励:警校风宿舍内饰限时免费(倒计时24小时)】
从不在宿舍上多花一分钱,严格遵循“房间—床—书桌”建造方式的哈斯塔:“?”
什么,原来宿舍还有“内饰”这么个东西?
有什么用?
哈斯塔顺着任务奖励,点开建筑界面的内饰分区(在此之前哈斯塔从未点进过这个分区),随机选中一项查看:
【军训风工业管道:
青灰色的漆面朴素沉稳,这截工业管道的坚固程度,就像它的装饰风格一样坚毅不可动摇。
(特殊属性:永不破损)】
哈斯塔:“!”
什么!他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如此有用的信息?
——不对,以前发现了还是得花钱。但现在不一样了,感谢达斯汀警探的努力升职,现在永不破损系列内饰限时免费!
什么□□头屋漏偏逢雪中送炭啊,哈斯塔当即刷着内饰分区,将因管道爆炸而破破烂烂的孤儿院装饰一新。
再抬头时,就见总署长抱着手臂审视达斯汀:“没必要这么惊讶,达斯汀。”
“在凤凰区当副署长,几乎等于流放。你不如问问总警署的人,谁会乐意来当这个副署长。也就只有门外那个毫无本事的老家伙才会紧巴着这个职位不放。”
“我倒是挺想建议你,如果诺利的案子真能查办清楚,不如考虑来军事区的总署发展……”
“我看过你的档案了。入职后,你承办并解决的案件数量在凤凰区分署名列前茅。待在凤凰区只会埋没你的能力,你真想一辈子都蹲在这么个地方?”
“……”哈斯塔浮动的黄袍微微一顿,泥黄色的眼睛看向达斯汀的面庞。
警署冷色的白炽灯照在达斯汀脸上,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和紧随其后的坚定映照得无比清晰:
“我觉得总警署不差我这么一个警员。但凤凰区……这里更需要我。”
“所以,是的,总署长。比起军事区,我更想留在凤凰区。”
“……”总署长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惊讶了,他灰色的眼睛再度深深注视了眼达斯汀的模样,随后放下双臂,以一个堪称严肃端正的姿势看着达斯汀。
“你是一个高尚的人,达斯汀。”
“放在九年前,我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我现在想对你说——请保持你的高尚。”
似曾相识的话,达斯汀似乎也曾对哈斯塔说过。
哈斯塔察觉到身边的芬尼安不知因何忽然绷紧了身体,像被惹恼的豹子,但很快这种紧绷就消隐无踪。
办公室门外的前任副署长已经惨白着脸离开了,留下达斯汀又跟总署长推脱了几句,谢绝了一切特殊待遇,随后送总署长出门上车。
牌号特殊的警车很快驶离,芬尼安跟没事人似的蹿出灌木丛,三两步走到摩托边,抓住三度清醒,四度被锤晕的博格塞进达斯汀怀里:
“我和院长替你准备的升职贺礼,塞进你的小监狱里吧。”
“?”达斯汀侧目望见一朵蛋黄水母从灌木丛后冒头,原本因为和总署长的会面而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被这画面冲散些许。
哈斯塔又瞥了几眼面不改色的芬尼安,基于对对方隐私的尊重,还是没有多问,只真心诚意地飘过去对着达斯汀鸡娃……不是,安慰鼓励:
“虽然网信部门无法无天,总署长在乎权利大过真相和人命,但未必就是坏事。这也为你提供了更加宽广的升职之路。”
“……??”达斯汀隐约听出了哈斯塔话中暗藏的深意,但他不敢相信。
哈斯塔雨露均沾,又转过头鸡娃另一个:“你也要努力。迪——”
“回去吗?”芬尼安不等哈斯塔说完就打断,“达斯汀可以坐后座。”
很神奇,一些本该在心头压抑很久的情绪,在看见同伴斗嘴时烟消云散。
当达斯汀处理完博格,坐上后座时,他靠着芬尼安坚实的后脊,看着哈斯塔飘扬的黄袍,甚至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力量,只要有身边这么几个朋友的陪伴,他就可以走到无限高的地方。
摩托浮空而起,他在风中听芬尼安絮叨:“……你们知道减轻其他配件的重量,还有什么好处吗?——我可以给亚瑟加装武器!”
警署、世界、一切糟糕的事,都被远远抛在脚下。
他看见哈斯塔在边斗车上不着痕迹地用精神触须拽紧了兜帽,意图躲避芬尼安的魔音贯耳。
芬尼安的话在几分钟后变成纯粹沉浸于速度与烈风的大笑和呼叫。
这是一段美好到达斯汀认为自己年老时会反复回忆的旅程,以至于当摩托落地时,他甚至不舍下车。
哈斯塔和芬尼安就没这么文艺了,摩托一落地,他们就想起非常现实的问题:
地下室,尸体,血字。
哈斯塔当先飘进屋,恰好和打着哈欠去厨房找零嘴、因为今晚消耗过多所以有点饿的伊塔库亚对上视线。
另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闪过哈斯塔的脑海,他当即飘向养子:“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未来想从事什么职业?”
假娃都鸡过了,怎么能不关心真娃?
抱着一罐开心果冰淇淋,刚舔了一口的伊塔库亚:“……”
谁懂啊,大晚上的去厨房偷点吃的被父亲抓住问职业规划。
伊塔库亚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冰淇淋——感谢G8273先生塑造的躯壳,他切换回人形时能够尽情享受美食的滋润:
“我其实,真的想过。就……之前诺利的案子,我感觉我的破案思维很灵活,而且我也很喜欢破解悬疑!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以后能往刑侦方面发展。”
哈斯塔挼了下伊塔库亚银白的发丝,手感虽然不如毛茸茸,但也很柔软:“警探先生,你听到——你们在干什么?”
孤儿院门口,达斯汀和原本想说地下室问题的芬尼安同时仰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哈斯塔奇怪地飘出去一看:“——哦。我今天给孤儿院取了名字。”
达斯汀和芬尼安同时露出泡在温水中被融化的表情。
院里所有人都知道哈利之湖是温暖的,院长喜欢浸泡在哈利之湖里。
那哈斯塔为孤儿院取名为“哈利”,是不是表示孤儿院也令哈斯塔感到温暖,并且哈斯塔也喜欢停留在孤儿院里?
达斯汀收回视线,冲着哈斯塔露出柔软的微笑——
哈斯塔:“?看好了吗?现在能处理尸体了?”
胸膛刚被感动和美好填满的达斯汀:“——尸体???什么尸体?!?”
三分钟后。
达斯汀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一堆死蟑螂死老鼠之间,注视面前浸泡过污水的尸堆:“……”
读气氛能力时灵时不灵的哈斯塔询问:“警署里有没有技术人员,能修复古董电脑?就是我放在前院的那堆机械,你进孤儿院时应该能看到。”
达斯汀想深吸一口气,但这个破地方的气味又不允许他深呼吸:“……我恐怕没有。”
他诚恳地看向哈斯塔:“为什么不问问你亲爱的死敌呢?他一定能够提供帮助。”
“?”哈斯塔后知后觉,“我刚刚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了吗?”
“……”达斯汀挫败地抹了把脸:“没有。我是认真建议你试着联系G8273。”
“进门时我扫了一眼那些机械,断线的、电路芯片缺损……再厉害的修复员都未必能让那台电脑重新开机。”
“G8273或许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
哈斯塔有最好的拒绝借口:“我没留他的电话号码。怎么联系?”
第24章 第 24 章 试试允许秩序进入你。……
芬尼安的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狡黠:“只要院长同意, 安排会面是员工的工作。”
他随意看了眼手机:“今晚大概是来不及了,你明天什么时候能起床?以及——你真不打算给自己开间宿舍,每天只要泡在哈利之湖里睡觉就够了?”
“?”哈斯塔这才意识到, 原来在他每次下线时,角色形象并不是直接消失, 在NPC眼里, 他是泡进哈利之湖里睡觉?
——游戏里的他,比真实的他混得更像个邪神。
为了游戏只能进化掉睡眠的哈斯塔看了眼防沉迷提示:“如果早,下午五点。如果晚……”
每一个悲哀的社畜在早晨上班前,都未可知今天将加班到几点。
今日也厌工作+10%的哈斯塔转头看向达斯汀,不忘在下线工作前履行自己身为父亲的义务:
“伊塔库亚说自己未来想往刑侦方面发展。日后如果有空, 能不能请你在学校里单开几门相关课程?”
这不仅仅是鸡娃的问题, 增加教职员工,也是升级学校等级的途径之一。
哈斯塔在克制一个月后,终于还是对觊觎已久的野生师资力量下手了!
达斯汀丝毫不知暗处有一双泥黄色的眼睛已经悄悄窥伺他许久:“伊塔库亚对刑侦感兴趣?当然可以!不过我没法固定时间, 也许可以改成不定期公开课的形式?”
哈斯塔看着终于突破的学校等级,总算获得了一丝微薄的安慰,满意地缓缓舒展触须。
·
领地意识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就像人类会用门和锁阻挡外人踏足自己的空间, 狼群会杀死任何入侵的敌人甚至同类。
因此, 当哈斯塔回到工作岗位后不久, 他对于“学校升级, 终于能日产2点”的满意, 很快被另一重焦躁所替代:
芬尼安打算邀请G8273进入孤儿院。
虽然说是会约一个晚点的时间,但G8273是否会提前赴约?
G8273是否会发现,泡在哈利之湖的“哈斯塔”仅是一具空壳,继而趁着他不在巢穴中,趁机做点什么?
非人类没有人品可言, 哈斯塔无法像信任达斯汀一样信任G8273。
这令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焦躁绞断了承重梁柱×2、直升飞机尾翼×1,最后小队队员一起从坠毁的直升飞机里狼狈地爬出来,队长对着直升飞机折断的尾端看了又看:
“……哈斯塔,你今天很不舒服吗?是因为筑巢欲?”
这次和哈斯塔一起行动的是隔壁部门的行动小队,基于双方第一次合作,队长询问的时候还有点迟疑,似乎不确定这样问会不会有些冒犯。
哈斯塔正要否认,忽然想起昨晚揪出的摸鱼学生一二三四:“——是有点。”
担心巢穴被外敌入侵,怎么不算筑巢欲的一部分呢?
非人类在这一刻福至心灵,无师自通了“装病请假”这一人生必备技能:“可能会影响后续的任务。”
队长不无同情地看了看哈斯塔不正常蠕动的触须(哈斯塔也不知道如何装病,但他的优势在于,人类也不知道非人类生病该是什么样):
“我该给你批假的,哈斯塔,但今天的工作任务实在有点多。我只能保证你今天准时下班,至于加班……你不必担心。”
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他们刚经历一次高空迫降,从废墟中爬出来还不是得跟公司联系调一架新飞机,继续完成工作。
但对于社畜来说,能确认今晚不加班已经是极大的幸事,哈斯塔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这位其貌不扬的队长:“……谢谢。”
告诉他不必担心加班,不就等于承诺会帮忙完成哈斯塔的加班任务?哈斯塔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同事关怀。
半小时后,他们登上公司调来的新飞机。哈斯塔闭目冥神片刻,忽然感知到同事们的靠近:“?”
他睁开眼,就对上一个队员小心试探的眼神,一包夹心饼干递过来:“你饿了吗?我看内……咳,我听说你在食堂点餐的时候,更偏好甜口。”
其他同事跟着纷纷开口:
“我这有点夹心软糖,原本是防低血糖的。”
“飞机上还有几瓶醒神的气泡盐水,你喝不喝?”
“我带了纸牌。如果你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们可以玩21点?”
哈斯塔忽然被同事们包围,两秒后背后多出一个太阳花形状的靠垫,触须上多出一条空调毯,身边包围着各种从口袋或飞机角角落落搜刮出的小零食:“……?”
等等,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能看到今天新合作的小队群聊,就会发现几秒钟前,新队友们还在悄悄议论:
【我听说过‘H区的无冕之王’的传闻,一直以为哈斯塔是研究中心制造出的‘完美怪物’——绝对不会出错,半点没有人性的那种。但他也会灰头土脸地从直升飞机下钻出来?他还对我说谢谢!】
【内刊说他从没在工作中出过错,公司把所有难搞的任务全都丢给他,以至于他打从离开研究中心,进入工作后,就几乎每天加班……】
【什么?那不是比底层社畜还社畜?就算是机器被这么使用,也会损耗的吧?难怪他今天会失误。】
【我居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这正常吗?嘿,你看我们都聚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我们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我记得内刊说他昨天才去过公司食堂,而且偏好甜口。我这儿还有点零嘴,投喂一下?】
飞机角落,无法理解人类投喂热情的非人类警惕地溢出精神污染,将自己与热情得诡异的人类隔离得严严实实。
几秒后,小队群聊又亮了起来:
【我敢打赌他是害羞了。】
【即便不是害羞,这种不耐烦就自闭的状态,不也挺可爱?原本上面下令让我们接触哈斯塔,我还有点不乐意,现在……我们的合作时间会持续多久?我有机会在结束合作前投喂成功吗?】
【增加一项今晚的行动计划!潜入研究中心,调出哈斯塔的实验资料,查询他的进食癖好和习性!】
哈斯塔在屏障里一阵没来由的恶寒。
·
就算再长七个脑子出来,哈斯塔也无法理解某些人类诡异的萌点和XP。
总之下班时间一到,他就干脆利索地跟这群热情过头的新队友告别(说真的,他以前从没在公司里遇到过这种款式的员工,他开始有些怀疑关于‘隔壁部门的行动部队’的说辞了),在回到巢穴的第一时间登入游戏。
【11月3日·5:12p.m·凤凰区·孤儿院】
事实证明,哈斯塔选择装病示弱是正确的选择。
橙红的夕辉攀入窗台,哈斯塔越过依旧漏风的破玻璃窗,看见一道熟悉的幽绿色身影正站在前院门外,芬尼安堵着入口在说些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不然你在附近逛逛?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来。”
G8273显然不打算配合,不过倒也没有直接对人类动手:“那算是‘约好’?”
哈斯塔立即飘出去,给自己的员工撑腰:“你是来砸场子的?别闪你那双眼睛了,即便没有我的力量庇护,随意入侵人类的脑芯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举动。”
他在G8273挑眉问出“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人类的礼貌”前困惑询问: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芬尼安说了这次邀请的目的?你为什么会答应?”
G8273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张嘴欲言。
芬尼安快速转身揽住哈斯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地下室的尸体,还有修复那台该死的古董电脑。”
哈斯塔的询问被打断了,继续追问似乎会显得他不务正业。他姑且顺着芬尼安的力道走向还摆在大门口的古董电脑:
“昨天时间赶,没来得及细问墙上那句‘无尽黄金的沃土’说的是什么故事?”
万一这能触发什么彩蛋任务呢,多问总不会出错。
芬尼安从他为宝贝摩托建的车库里拖出接线板:“一个挺老套的宝藏故事。”
“说的是在沙漠废土里,有一处流沙地藏着大量的黄金。”
“一部分人认为那可能是从遥远的古代遗留下的黄金之城。也有的人认为是终末之战的时候,有一辆运送金条的车辆被炸毁了。”
“特制武器的轰炸将广袤的土地变成了荒漠,那辆运金车也就跟着陷入了流沙里。”
芬尼安对了对接线板的插座和古董电脑的插头,冲着G8273耸耸肩,露出“好像行不通”“看你的了”的加油表情:
“每年都有大量的拓荒者开着吉普车,驶入废土沙漠,想带出点能让自己一夜暴富的宝贝来。”
“但实际上,走出来的人带出的是什么东西?从自己同伴身上搜刮出的财物,或者从敌人身上掏出的钱夹。”
G8273绕着古董电脑转了一圈,光学瞳孔闪了几下:“12年前。”
“什么?”哈斯塔的眼睛盯着G8273,视线跟着G8273打转。
G8273好整以暇地停下脚步,抱起手臂看向哈斯塔:“‘无尽黄金的沃土’第一次在网路上流传的时间,是在12年前。远在终末之战发生后。”
“所以,‘运金车’的猜想多半不成立。”
“等等,”芬尼安若有所思,“地下室里还有一堆仿生人的残骸,但是仿生人应该在15年前的存在之战后,就被公司以‘危害人类’为由,全部销毁了才对……”
哈斯塔很快捋顺了时间线:
“既然如此,那地下室里的仿生人和人类,就是在15年前躲进避难所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避免被公司销毁。”
“他们可能在避难所里藏了至少三年,所以才能在墙上写下三年后,才会第一次在网路上流传的‘黄金沃土传说’。”
“问题是为什么要写这玩意儿?”芬尼安纳闷,“他们又不可能出门找宝藏,有什么必要用血在墙上写下这个传说的名字?”
这就不得而知了。哈斯塔将视线投向古董电脑:
“也许那个死都要坐在电脑前死的人类,会在电脑中记录一些信息?”
“……”大门外安静了片刻。
在场的三个“人”,一个是跟科学完全不搭噶的邪神,另一个是只能对着不适配的接线板兴叹的初级黑客,哈斯塔这句话点的是谁,不言而喻。
G8273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哈斯塔:“你得知道,同样的威胁不可能总是有效。”
哈斯塔认为自己在游戏里一直扮演的是正面角色,分明是G8273屡屡阻挠追寻真相的行动:“什么威胁?我只是正常地请求帮助。”
“既然你来了,就意味着你已经答应帮忙,现在拖延时间,是想要好处?”
G8273状似惊讶地“哦”了一声:“我还能有好处?”
哈斯塔根本不想给好处,指望他掏东西,就像从巨龙的巢穴里偷金币:
“——你可以留下吃顿饭再走。”
“……‘吃顿饭再走’。”G8273重复,看起来像被气笑了,也可能纯粹只是被荒谬的现实逗笑,“你让你的敌人中止升级,只为了来你的地盘替你修一个电器,而你为此能付出的代价,是一顿晚饭?”
哈斯塔:“?”
中断升级?
幸好他听从了员工的建议,没想到竟还能有意外之喜?
反正被敌人打断进化,喊去修电脑的又不是哈斯塔,哈斯塔毫无心理负担:“院里的晚餐一般在6点供应,需不需要我帮忙打下手?”
“当然。为什么不?”G8273随意向着电脑后方连接的大型机柜挥了挥手,“那些管状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哈斯塔:“……”
“不知道?”G8273面露遗憾,“那我们试试别的。这些表面爬满点和线的小芯片呢?”
哈斯塔:“……”
连续完成两波不含任何脏字且极具说服力的嘲讽,G8723冲着哈斯塔露出不怎么走心的微笑:
“——不需要帮助,谢谢。”
哈斯塔想用昨晚的污水招待不讨喜的客人。
·
老鼠的啃咬外加污水的腐蚀,即便是不讨喜的客人,也很难将电脑中储存的信息完整修复出来。
五点五十分,G8273向哈斯塔的办公室电脑分享了几页文字。
由于芬尼安正在为晚上的“感谢宴”做准备,哈斯塔只能独自和敌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凑在电脑前阅读。
修复出来的文字是片段且零散的,但也算能大致拼凑出故事的来龙去脉:
【……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
一天之前,我还在跟朱迪一起乘坐游轮旅游,规划半个月后的结婚典礼,一天后我们却在逃亡。
我尚且记得那个转折性的早晨,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被朱迪唤醒,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臂,低声且急促地说公司下达了销毁所有仿生人的指令,她必须得离开我了。
我甚至以为那是个愚人节笑话,直到水手闯进我们的卧室,将枪口对准朱迪——
朱迪甚至不会反抗!
她是公司制造出的仿生人,最大的行为逻辑无非是‘听从命令’。
她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但她不会违抗命令,唤醒我只是进行最后的告别,因为我设定她在每一次出门前要跟我说再见,用面颊吻进行告别!
上帝!我该怎么接受亲眼目睹朱迪被‘销魂’?
我该怎么接受我所爱的人被霰.弹枪轰碎?
我不能!
我击倒了准备开枪的水手,端着抢来的霰.弹枪拽住朱迪冲出门。
——我差点没拽动,因为朱迪正因公司下达的‘等待销毁’指令停留在原地。
我攥着她的手,再次用自己的指令进行覆盖:“跟在我身边,半个月后的婚礼必须如期举行。”
谁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惶恐?公司的命令才是朱迪行动的底层逻辑,我的命令怎么能覆盖公司的指令?
但朱迪动起来了,她冲我温柔地笑——就像平时我心情低落时,她让我靠在她的怀里安抚我时一样。
我该怎么描述自己当时的情绪?就像看见自己的爱人生长出了真正的血肉,我想我愿意同她一起对抗整个世界。
我击倒了冲来的其他水手,用枪迫使他们提供了一辆救生筏。
将近半个月的漂泊、转移后,我们抵达了这间避难所……避难所里有很多和我们情况一致的爱侣,或者走投无路的仿生人。我们可以通过地下水道出入。
我想我得设法搞来一台不会被公司追踪到的电脑…………】
【……地下水道不能再使用了。
大概是哪里的管道出了问题,工厂的废弃污水涌入水道,上一周杰和林赛出去搜寻物资,结果因为接触到污水,皮肤开始大范围溃烂,不久就高烧死亡。
我没同意朱迪出去搜寻物资,但有一个独自行动的仿生人试着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没有活人敢再进入地下水道。也没有人敢再让仿生人出去。两者都是死路……
有人提议从通向孤儿院的暗门走,但我们占据这个避难所本身就是瞒着孤儿院进行的,一直没被发现只是因为暗门被堵死了,孤儿院也打不开。
一旦我们主动开门,被那些盘踞在孤儿院里的帮派混混发现,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
今晚分配干粮时,所有人都很沉默。所有人都清楚:我们被困住了。】
【……食物匮乏,不必吃喝的仿生人也因缺乏保养出现故障。
已经有大批的人倒下了……包括活人,包括仿生人。
可能是这种只能等死的状态令人焦躁,也可能是饥饿令人想入非非,令我愤怒,我开始疯狂阴谋论,觉得这整个世界就是个阴谋,或许我们正身处于一个伪装成避难所的匣子中,匣子外的观众以打赌下一个死亡的是谁而取乐。
三天后,朱迪告诉我这是因为气化的污水产生的幻觉。但为了安抚我心中的焦躁,她还是陪我钻研其中一个阴谋论:
为什么公司会突然下令销毁所有的仿生人,并说仿生人对人类有害?
明明仿生人会听从所有者的指令,胜过自己的生命。】
日志戛然而止,不再有下文。
但看避难所现在的样子,哈斯塔也能猜出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芬尼安说过什么……存在之战?”
G8273平静地注视着文字,绿色的光学虹膜中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四方形光屏:“对。”
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流淌过肉眼难辨的字符:
“存在之战,发生于15年前,AF56年。”
“据说是公司研究的新款仿生人袭击了公司。即便战斗仅一夜就结束,公司仍旧在镇压成功后,下达了销毁所有仿生人的指令。”
哈斯塔感觉的确有些不合理:“吃了一个蘑菇中毒,就把所有蘑菇全列为有毒?公司不可能做这种因噎废食的事。”
“而且,仿生人都是公司制造出售的?那做这个决定,除了损害自己利益,能有什么好处?”
新款的仿生人出问题,销毁新款仿生人就够了,旧款的又没事,为什么要下达“销毁所有仿生人”的指令?
G8273眼中的字符仍在滚动:“如果,是担心‘有人’会伪装成旧款仿生人呢?”
“——?”哈斯塔的袍摆一静,“你是说……当年的镇压中,有新款仿生人成功逃亡了?”
“这是网络上目前支持率最高的猜测。”G8273切断了搜索,将大量的相关资料投到电脑屏幕上,“就因为这个,每一年的黑市交易都会出现‘仿生人残肢’这种拍卖品,并且价格不菲。”
“虽然市面上流动的所有残肢都是粗劣的赝品,但仍旧有很多人会砸钱购买。”
“他们寄希望于自己买到的残骸是真的,想从残骸上窥探公司当年的技术思路,复刻仿生人。”
哈斯塔对这种行为可能涉及的伦理问题倒没什么想法,只是疑惑——
都调查成这样了,怎么还没有弹出什么任务提示?
这一地下室的烂摊子,该不会就是纯烂摊子吧?!
一心只有搞事业的院长受到了些许打击,没再说什么就往办公室外飘。
G8273跟上哈斯塔:“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残骸?”
即便不是新款仿生人的遗骸,但好歹也是真真正正的公司出品仿生人。如果拿去黑市,能卖一笔不错的价钱。
哈斯塔头也不回:“烧了。”
“……”G8273的脚步顿了一下,忽然疾走几步拦在哈斯塔面前,“你不准备拿这些去换取利益?”
G8273凝视哈斯塔,像在看什么新认识的怪胎:“烧了?这么符合人类习俗的处理方法,又是为了哪位警探?”
“?”哈斯塔奇怪地瞥了眼表现得有些古怪的G8273,在对方的眼底捕捉到类似故障的红光。
他会做这种决定,当然不是只考虑达斯汀警探的感受,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考量。
从研究中心走出的实验体和公司制造的仿生人差别很大吗?几乎就是一样的性质。
哈斯塔在观察那些仿生人残骸时,仿佛也在同自己的未来对视:是否会有一种可能,他将来也会灭亡,也会变成一滩横陈于废墟上的断肢残骸?
非人类很难共情人类的爱、恨、嫉妒,但会因身处同样的情境,被动地与同类产生共情。
扪心自问,哈斯塔是不希望自己死都死了,遗体还要被当成商品在黑市里流通,甚至变成实验材料的。
但此时此刻,比起物伤其类,他更关注G8273机械虹膜中那些流动的红色线路:“听起来,你像是在嫉妒达斯汀的待遇。”
G8273当然不是。
凝视着光学虹膜的哈斯塔比谁都清楚,眼前的AI目前正在经历因被迫中断升级导致的系统紊乱,鲁莽反常的行为模式就是系统紊乱的最佳证明。
原本因没有触发任务而产生的挫败,瞬间被捕捉到猎物弱点的亢奋覆盖。
哈斯塔不退反进,几步将G8273推抵至门框,无形的精神触须抚上那双泄露了问题的光学瞳孔:
“你往你的程序里加入了什么?G8273?秩序的造物为什么会表现得混乱?”
他的亢奋中藏着几分惊疑不定。
在游轮上见面时,G8273表现出混乱的征兆只会让哈斯塔赶到愉悦:这意味着他的精神污染成功对G8273造成了影响。
但现在和游轮上的情况不同。
哈斯塔尚未对G8273进行精神攻击;他自己所受的实体化影响褪去,同样也意味着G8273身上的精神污染褪去。为什么G8273仍表现出混乱的行为逻辑?
精神触须因感受到威胁无声地绞紧G8273的咽喉,血肉伴随着力量的交融而滋生。
某一刻,哈斯塔忽然主动向后退了一步,撤走所有外溢的精神污染,机警地瞪视G8273。
G8273在精神触须撤走的瞬间流露出遗憾的神情:“为什么不继续?”
哈斯塔厌恶地注视G8273那双冰冷的、像锁定了猎物的猎杀机器似的光学镜头,再鲜活的拟人神态配上这双眼睛也只会显得恐怖:
“你在做什么升级?你往你的程序里添加了什么?”
G8273反勾住几根正在回缩的精神触须,像把玩黑蛇的尾须一样缠绕在指缝之间:“我借鉴了一下人类的思路。疫苗的原理,你听说过吗?”
“简单地解释,疫苗生效的原理就是‘提前演习’。”
“让身体先认识病毒细菌,练习如何杀死它们,从而在下一次病毒真正入侵时快速击杀病毒,以防生病反应。”
哈斯塔抽回精神触须,因速度太快,尾梢鞭打在G8273生出血肉的修长手指上,在指根留下几条红痕:“你在主动引导混乱的力量进入自己的核心。”
“核心不至于,最多是周边代码。”G8273轻轻动了动手指,看着自己指根指腹处被鞭打出的痕迹,“你也可以试试。”
“试什么?”哈斯塔袍下的触须在蠢蠢欲动,嘶吼着今日必须将眼前的敌人杀死,以防未来生变。
G8273感受到了这股难以忽略的敌意,并不相让:“试试允许秩序进入你。”
“乒——哗啦……”
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从楼道口响起。哈斯塔和G8273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对上伊塔库亚张口结舌的瞪视。
“你……进……”伊塔库亚语无伦次,“我我我我等会再来喊你们吃饭!!”
第25章 第 25 章 来听你姘头……不是,死……
伊塔库亚转身就跑,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边跑他还边进行自我反省:他不该想歪。这样不对。
那两个非人类明显不存在那种世俗的欲望,用污糟的眼光理解他们的话显然是以人类之心度非人类之腹。但——
退一万步说,非人类自己就没有半点责任吗??
——非人类当然认为自己没有责任。
哈斯塔只瞥了一眼伊塔库亚的背影, 视线就转回G8273的脸上,唯一做出的改进是一把攥住了G8273的衣领, 粗暴地将人拽进办公室。
“砰!”
办公室门在众多双眼睛的偷窥中重重掼上。
深褐色的粗壮触须在办公室内蔓延, 像会呼吸的古树根须,随着灌入破窗的夜风不规律地起起伏伏。
哈斯塔将人抵在门板上,十数道触须将G8273牢牢拘束住,如同蜘蛛将困于蛛网中心的猎物包裹成茧。
G8273并不慌张:“既然没打算杀我,何必摆这种阵仗?”
哈斯塔的触须缓缓绞紧G8273的脖颈:
“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杀你?你自己也说了, 如果这次放你活着, 下次你或许就能抵御精神污染的侵蚀。”
G8273顺着触须的力道侧扬起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淡青色的动脉在拉长的侧颈皮肤下方逐渐清晰凝实:
“那你应该尽快用精神污染腐蚀我, 而不是用触须玩不痛不痒的捆绑。”
他们之间真正动起手该是什么样?
就像在废弃电站中初见的那一回:
哈斯塔应该一言不发就直接用精神污染扭曲G8273的核心代码,以期将G8273变成一团无知无识、只会本能蠕动的肉块,就如同他串在自己现世巢穴中的那几团“装饰品”一样。
G8273应当直接对哈斯塔进行改写, 直至从现实层面彻底抹消掉哈斯塔的存在。
G8273的虚影蜿蜒出柔顺如溪的长发, 在昏暗的办公室中散发着金绿色的萤光。它们柔软地攀缠住哈斯塔的触手, 像河底的水草缠住溺水之人的足踝:
“你我都很清楚, 我们想要的是进化, 不是杀死敌人。”
“即便今晚我们之中有一个会倒下,那也不代表进化的终结——更别提我们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永远的老难题,一说就让对峙索然无味。
他们就像盘踞在同一处山头的雄虎,碍于无法将敌人一击毙命,故而只能再碰面时互相露出利齿低声咆哮。
有时敌意上头, 忍不住互相扑咬几口,求生的本能又驱使他们谨慎地各自退开,整得不小心目睹这一幕的人类大呼“啊!!快看!!动物界搞基现场!”
两个非人类倍感无趣地各自后退,感觉自己的行动光让人类看戏了,实际上毫无意义。
他们互相嫌弃地占着两个对角,一个靠着办公室东南面的窗台,一个靠着办公室西北面的大门。
办公室外相当及时地传来芬尼安不耐的敲门声:“好了没??就等你们开饭了!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
哈斯塔沉着脸游走到大门前,一边琢磨着下次碰面不能再让人类看戏了,一边不怎么温柔地拨开碍事的G8273。
触须刚搭上门把手,又忽地顿住:“——芬尼安到底是怎么和你联系上的?”
之前他询问的时候,芬尼安故意打岔,避开了回答,明显就有问题。
G8273突然又来了兴致:“他在上传视频前,没给你看过?”
“?”什么视频?哈斯塔狐疑地顺着G8273的示意,走回办公桌前,看见电脑屏幕未经操纵自动跳转,切换成一段卡通视频。
“BangBangBangBang——”
四声稚嫩但严肃的拟声词按照从低音到高音的顺序传出,仿佛少儿动画片中的某个过家家角色将要隆重登场。
但在哈斯塔凝固的眼神中,视频蹦出的只有一朵带着小小的白色面具,脑袋圆滚滚的蛋黄水母。
它在庄严可爱的BangBang声中挺起胸膛(救命,水母哪来的胸膛?),骄傲地蹦跳过散落一地的幼儿学字卡。圆圆的身体随着每次“叭”地一下落地而变得扁扁。
它一路“叭”,一路随机挑选被它砸中的幸运卡片“嗷呜”一口吃掉,弹性十足的身体甚至会因为落地的冲击而颤动。
但这还不是结束,更令邪神发指的是,“恰好”吃完G8273五张卡片的蛋黄水母居然随着蹦跳,啵地一声分裂出第二朵小蛋黄,然后是第三朵、第四朵……直到整个屏幕都被浑圆Q弹的蛋黄水母大军占据。
哈斯塔:“…………”
首先要强调的是,哈斯塔并不认为自己和水母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当这朵蛋黄水母戴上骨制面具,并且恰好吞吃完G8273的字卡时,哈斯塔很难继续对这朵水母和自己之间的相似之处熟视无睹。
G8273饶有兴致地观察哈斯塔,无比手欠地点击重新播放:
“要看评论吗?这段短片的点击量很高,评论过万,大家都在夸‘水母宝宝真可爱,想挼那个手感一看就很好的脑袋’。”
“我在进行升级时没有切断对网路的监控。这段短片被一些低级AI程序捕捉时,被总结为‘可爱蛋黄水母吞噬G8273,生出大量幼崽’,或者‘邪恶蛋黄水母吞噬G8273,繁育出同类大军占据世界’……并且发布视频的IP地址是你的孤儿院。”
G8273为何会中断升级,为何会说“同样的威胁不可能总是有效”,原因终于明晰了。
前者是因为乍然听闻“自己和宿敌生崽、自己还被吃了”这种天雷滚滚的剧情而错愕,后者是以为哈斯塔又在以污染世界为威胁而恼火。
“……”哈斯塔气到触须打卷。但是想抽芬尼安吧……也不能完全怪员工不靠谱。
G8273是不是成功叫来了?是的。
为什么芬尼安大费周章做这么个视频?因为院长不乐意留敌人的电话号码。
G8273状似安慰地拉起哈斯塔蜷曲的触须,动作轻柔地把蜷成球的章鱼须一点点重新捋直:
“现在是不是觉得留个电话号码也挺方便的?”
“……”尖锐的獠牙无声分开被膜,瞬间钉穿了G8273的三根手指。
G8273面不改色地抽回双手,仿佛指肚上汩汩流血的豁洞只是特效妆。
哈斯塔没好气地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簿,砸在正在擦拭血液的G8273身上:“删掉所有的视频记录。”
他可是看到了!这破视频底下居然有十来万的下载量和转发量!
G8273勾出一串整齐得像印刷体的数字:“我可不打算为了帮敌人擦屁股,去招惹网信部门的注意力。”
他将电话簿放回桌上,侧边贴着桌沿线。
但大约是某一处的整齐,更会无限放大其他部分的凌乱,G8273在停滞半秒后,又迅速把整个书桌都重整了一遍。
横平竖直的摆放令G8273感到舒适。
他直起身大步走到门边,推开房门:“晚饭就免了,我可不想离开的时候,身上再多几道窟窿或者鞭痕。”
G8273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哈斯塔死死盯着那片整齐到令他浑身难受的桌面:“……”
三秒后,浑身像有蚂蚁在爬的哈斯塔猛然一挥触须,将所有的东西重新打回混乱。
G8273恰巧在此时去而复返。
他盯着自己刚整理好没几秒、又被哈斯塔打回混乱的办公桌:“……”
G8273迫使自己当做没看见,抬起头:“回去以后,我会继续升级。这次不会再因为任何外因停下。你可能会有段时间联系不上我,有什么急事,可以在电话里留言,我会在完成手头的工作后查看。”
又一波学生跟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小姑娘似的挤挨在一起,路过办公室大门。一些窃笑着的只言片语,传入两个耳聪目明的非人类感知中:
“嘻嘻,鞭痕。哎呀~杰克~怎么回事?你跟宿敌见个面,怎么身上多了些鞭痕?”
“‘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我~留言,我会在完成工作后第一时间查看~~’”
“啧。就这还不叫谈了?”
只是想保持礼貌的非人类AI:“……”
“……”哈斯塔一视同仁地挥出一鞭,将这些八卦的污糟人类和罪魁祸首一道抽出五米远。
·
在未来的无限个明天里,倘若哈斯塔和G8273学会了避嫌,那人类必然功不可没。
揣着一肚子恼火,哈斯塔一边思考“如何加快进化的速度”、“如何利用秩序增强力量”,一边走向餐厅。
芬尼安将最后一道主菜端上餐桌后,奇怪地目送G8273的背影离去,又回过头看看哈斯塔再次实体化的身躯:
“你们又吵架了?可惜,我本来还想问问他有没有治疗胡斯卢的法子,或者帮忙找下那个不知道跑哪去的臭老头。”
哈斯塔还在琢磨有什么办法能加速获得自由点,闻言顺口搭了一句:“什么臭老头?办公室里有G8273的号码,你可以给他发短信。”
学校的升级似乎已经进入瓶颈期了,越往上升,花的钱就越多,得到的收益却越少。他不可能花3500万整修学校,只为了换……唔。好香好香。
蛋黄水母皱起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了,目光心神摇曳地被香味抓着走。
大概是为了展示感谢的真诚性,芬尼安这次做的晚餐相当丰盛。饮品、开胃菜、配汤、主菜、配菜、甜品……几乎将整张长桌全部占满。
什么升级、事后算账都飘远了,哈斯塔即刻卷起小汤勺,对着离自己最近的水晶碗下手。
半透明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美轮美奂的浇糖外壳轻薄易碎,哈斯塔将敲破的蜜色浇糖与布丁一同送入口中。(注1)
香草的气息与奶香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与鼻腔,凝脂般的布丁在唇舌的抵压间融化。
哈斯塔仿佛泡进了香草园中流淌不息的牛奶池中,焦糖的馥郁与绸缎般的奶香,在裹挟着香草气息的晚风中滋润他的每一粒味蕾。
也不知道芬尼安哪来的摆盘灵感,这碗布丁的底部和表面都浇盖着大量饱满的剃籽石榴粒,布丁内部埋藏着殷红的葡萄果肉。打碎拱形的浇糖顶盖,就像打碎教堂的穹顶,露出其中盘踞的邪恶。
石榴的多汁清甜、葡萄果肉的甘醇微涩、木薯珍珠的柔软嚼劲,与香草、焦糖和奶香的晚风交织,共同构成了口口不同的味蕾享受。
是炫饭的热情令甜品爱好者·哈斯塔忽略了布丁微妙的摆盘问题。
他佯装没听见芬尼安“你该先吃开胃菜才对”的教育,一口气吸溜完了布丁,又卷起刀叉,探向香味最难以忽略的红烩炖牛肉。
很显然,员工是不能管束老板吃饭先吃哪道菜,后吃哪道菜的。
芬尼安头痛半晌后,只能调整话题:
“按照诺利·钱宁提供的地址,我这几天有安排帮众去那些地方做‘社会调查’。”
“但涅槃帮的名头实在太大,帮众出面到处询问,很难消除那些居民或者流浪汉的戒心。”
——根本没有人接话。
邪神院长也好,帮派混混也好,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吃,吃得满嘴流油,唇齿生香。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生而为人的体面,估计有的人都巴不得丢开刀叉,把脑袋埋餐盘里吭哧开吃。
众多根本不想思考,只想大炫特炫的学生中,只有哈斯塔还能勉强分出一点心思,一边狐疑“这些帮众会如此乖巧的原因之一,该不会就是冲着能天天蹭芬尼安做的饭吧”,一边思考芬尼安说的问题。
能不能帮达斯汀调查,哈斯塔倒是可以容后考虑。
关于涅槃帮帮众,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有没有办法快速提升帮派声望?
想通过升级学校榨取自由点,现在是越来越难了。相比之下,声望为负一的涅槃帮帮众,似乎更容易开发价值……唔,好吃好吃。
哈斯塔的注意力又被拽走了,他咀嚼着将胡椒、洋葱和青椒的香味统统融入肉汁中的红烩炖牛肉,浇淋其上的番茄汤浓郁凝稠,将肉质的口感更提升了一个档次。
哈斯塔一边不停嘴地将炖牛肉和配菜的奶酪培根土豆球往嘴里塞,一边思索:
这不对。
都是炖牛肉,芬尼安能买到的、供应整个学院吃的食材,未必会比现实中公司供给高层吃的食材好吧?
为什么,为什么吃起来却比公司做的更好吃?
如果不是因为食材,那就只能是厨师技艺的问题。
芬尼安之前还说自己“只会做一些家常菜”,该不会,芬尼安是什么厨艺世家的传人吧?
隐藏身份:历史传承数百年的厨艺世家唯一继承人?
芬尼安哪知道哈斯塔在想什么,他就是看面前这一堆只知道吃吃吃的饭桶不爽:
“听见我说话没?没人对如何削减戒备,打探消息有想法?”
想法尽在炫饭中。
也就哈斯塔又被拽回了一点事业心,看看盘子里将公司特供硬生生比下去的世间美味:“开个美食街?”
“开……什么??”芬尼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斯塔一边拽过散发着蜂蜜与黑胡椒味的羊排,一边将脑海中惊鸿一现的灵光补充完整:“美食街。”
“我手头上攒的钱,足够在凤凰区盘下一整条闲置街道。我们可以先从一家店面开始……”
“你购买的食材并不昂贵吧?凤凰区的消费水平并不高,可以把店面的营销策略定为‘物廉价美,薄利多销’。凭这些菜肴的味道和价格,不出多久,大概就能征服整个凤凰区。”
“……”芬尼安震惊看要开美食街的邪神,“这跟打探消息有什么关系?指望吸引居民来店里讨论秘密?”
哈斯塔思路清晰:“开了美食街,拓展外送业务是不是就名正言顺?”
“你会怀疑一个帮派混混向你问路的目的,但你会怀疑一个外送小哥为什么向你咨询‘有没有更短的捷径通向某处、最好人少车少红绿灯少’吗?”
“更别提这外送小哥手里拎着不断散发香味,让你垂涎不已的餐点。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到底是哪家店的外卖?’‘贵不贵?’”
普通外卖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诱惑力,但芬尼安做的餐点,那可是能用廉价食材,硬生生把公司特供窗口比下去的!那可是经过众多混混认证的!
当初清扫涅槃帮的刺儿头,芬尼安列出了老长一张表,都是他认为不太可能被驯服的老江湖。可结果呢?
一直到哈斯塔领到完成清扫的任务奖励,这张表也就反了三分之一而已,剩下三分之二的老江湖,已经完全被院里的伙食收买!
之前芬尼安还曾纳闷过这些难搞的家伙留在院里装乖是图什么,现在哈斯塔一尝芬尼安做的饭菜,直接破案了:
叛逃当然是可以叛逃的,但成不成功首先两说,其次,叛逃之后,他们上哪在有机会吃到头领亲自给做的饭?
他们可不像那些愣头青,还以为这就是一般般的厨艺好,他们可是去洛文德区、努里区见过世面的!名头最大的美食餐厅做出的餐点,也不过就是比芬尼安略显逊色而已!
人嘛,有的时候就是得思想灵活一点,想得开一点。
换做其他帮派,有几个帮众能天天吃到头领亲自做的早中晚三餐?有几个帮派能尝到这样水平的美味?花多少钱,哪怕是砸一条命,也未必能换来这种待遇吧。
这也导致这批涅槃帮里最能打的学生成为了芬尼安眼中的另一种刺儿头:
学习不积极,吃饭最积极。考试无所谓,天天想请假。主打一个“诶,我就不毕业,就是混,我要在食堂赖一辈子”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态度。
哈斯塔嚼着腌制过青梅肉:“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在某些地区设置试吃网点。这样,宣传也做了,财源也开了,信息也能不受怀疑的套问了……”
涅槃帮的声望也能提升了!
一箭多雕!多好的计划?不管芬尼安同不同意,反正他是决定要这么摆放万能砖了。
万能砖:“……你跟我开玩笑呢?我不——”
哈斯塔放下刀叉,危险地起了个头:“有关那个水母视频……”
芬尼安迅速改口:“——不错这个主意,可以试试。”
·
当领导是这样的,上司负责砸钱、下令,下属负责跑断腿。
开办美食街的计划一敲定,孤儿院上下就忙碌起来。哈斯塔本人也没闲着:
他白天得去公司当牛做马,忍受新队员夹杂在谎言气息中的友好和不知来由的忧心忡忡。
晚上回到游戏继续当牛做马——外送服务一旦开起来,就得给帮众们配备足够快的驾座了。
在挑选驾座这件事上,拜亚基一定是有一席之地的。
它们吃得少,飞得快,平时待在和现实不重叠的异空间里,有需要就吹一声哨子,随叫随到,堪称外卖人员工作的最佳伴侣。
有鉴于此,厨房杀手哈斯塔在时隔许久后,再次步入厨房。
永不破损、主打沉稳铁血气质的军用风厨具们瞬间形象破裂,用弹窗发出尖叫、抗拒,然而并无卵用。
一颗又一颗丑兮兮、但真的很好用的拜亚基被制造出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成为本来就酷爱刺激的帮众们最爱的工作伙伴。
…………
11月22日,上午十一点半。
乔伊街与凤凰区的交界处,一个简单干净的试吃点在某条设施简陋的街道上摆起来。
虽然只是和乔伊街搭个边,但这片区域的经济水平,已经比凤凰区内要高了好几个档次。
大量餐饮店沿街开放,一些穿着工人或公司制服的人在街上匆匆来回,都是赶着去吃顿午饭,就得立刻回去工作的。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间紧迫的情境下,人总是更愿意就近用餐,或是走进自己最常去、知道味道的老店面。
但今天有一点不同,托马斯刚开着车驶入来过好几回的交界地长街,就发觉街道口被人流堵住了。
“滴滴——”
他有些不耐烦地用力锤了两下方向盘,等了十来秒后,忍不住降下车窗,冲着前面这群没素质的凤凰区人低吼:“能不能让……噫。”
什么东西的味道,好香好香。
原本一心只想快点完成工作,早点回乔伊街享受美食的托马斯被诱惑住了,不由自主地又降了几寸车窗,用力吸入一口充斥着肉香与奶油芬芳的空气——
啊,太香了。
口腔自动分泌口水,仿佛已经根据香味,自动想象出着羊肋肉会有多么外酥里内,鲜美多汁;这香草奶油会有多么绵软丝滑,入口即化……
他在这短短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曾有幸去过的洛文德区著名美食餐厅,想起自己当时多么肉痛,从贵得像要卖肾的菜单里选中三道餐点……
但他竟然觉得,车窗外这香气,比因为金钱而在记忆中经过加倍美化的那三道餐点更加诱人!
怎么回事?是因为他太饿了吗?
空空如也的胃部开始造反,托马斯鬼使神差地将车辆驶入附近的停车场,迫不及待地一解安全带,大步流星地走向人海。
他凭借在商海中沉浮练出的交际能力,三两下和身边的人搭上话:“很快?你是说他们换桌很快?”
“不是啊,”身边的凤凰区居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试吃摊点,提供的是免费试吃品,早就做好了、放在保温装置里带来的。所以服务人员只要按照点餐,直接从保温装置里舀出食物就好了……”
后面半句话,托马斯都没听进去。
他脑子光想着:什么?!这么香!!是免费??
什么!这香气还不是现烧出来的,是放在保温装置里保存了不知道多久的餐点发出的?
理智告诉他:原来如此。这些贫穷的凤凰区人会聚在这里,多半也是为了白吃白喝。
他一个事业有成、小有积蓄的成功人士,不该跟这些等待赈济的贫民一起,等着人发放赈济午餐;更不该去吃这种不是现烧、简直跟速食面条一样低廉的食物。
但不断吞咽的口水告诉他:放屁吧!有免费的好吃的能领,要个屁的格调档次?给老子等!老子要吃!!!
脚根本不听脑子的使唤,自动自发地跟着人群和香味往前走。好在试吃摊点的服务速度真的很快(救命,他的脑子已经开始觉得早就做好的也有早就做好的好处了),他还在疯狂训练胸式呼吸,队伍就已经排到了他。
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摊点桌面并没有像食堂一样,摆放着已经被舀得坑坑洼洼的菜品。台面上的餐点都完整且汤汁浓稠,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负责打菜的是一个竖着高马尾的紫头发小姑娘,烟熏眼妆充斥着厌世的味道:“要吃哪个?”
——打菜姑娘发誓自己不是故意服务态度不佳的!!
主要是她心爱的小霜球——特指她分配到的那只拜亚基,因为额头有一小片雪白的绒毛,但是牙齿和爪子又格外尖锐,速度还快得碾压梅林系列飞行器,所以被她用夹夹的声音取名为‘小霜球’——今天跟同类干架,因力压群雄而被院长揪着耳朵大骂,至今还团在她买的大型犬狗窝里自闭,她怎么能不心疼?
托马斯本来还因为服务人员的态度皱了一下眉,抬头再看小姑娘手臂上明显的凤凰纹身,都想出声质疑了:你们涅槃帮怎么忽然转性做餐饮了??
但下一秒秋风夹杂着香气扑鼻,小姑娘在萧瑟的秋风里忧郁中压抑着悲伤叹了口气,琥珀色的眼睛里隐隐浮出些许泪意(呜呜!她的霜球好可怜!打架厉害难道是它的错吗?难道不是那群被它打倒的弱鸡该反思自己吗?!),托马斯的质疑又被堵了回去:
做餐饮就做餐饮嘛……就不兴涅槃帮的人做饭吃饭吗?
看看人家小姑娘的神情,指不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出来设法糊口,多坚强的小姑娘啊!
更何况,免费的商品还挑剔什么服务?涅槃帮的人没拿着枪搁旁边虎视眈眈已经很不错了。
托马斯的心态又平和下来:“一份蟹饼,一份牛奶蛋羹,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
免费!甜点正餐配菜齐全!这个味道!这个价格!这个种类!还要什么自行车?
就算真有个涅槃帮的人举着枪在旁边指着他,他也是愿意来试一试的,想当初他在洛文德区进的美食餐厅,门口还有六个装备齐全的武装门卫呢!
托马斯完全放松下来:“有保温袋吗?我可能带着完成工作,回到乔伊街才能吃。乔伊街的布尔戴尔巷离这边还挺远的……”
“?”紫发小姑娘倏然回神。
布尔戴尔巷?
那不就是诺利·钱宁提供的交易地点之一吗?
她手脚麻利地替托马斯打菜:“没听说过那地方。你知道我们店还有外送服务吗?”
“如果你能给我指几条人少好走的路,我可以跟我们店的外送人员商讨一下,看要不要在那边也开拓一下外送或者试吃业务。”
托马斯眼睛光钉在蓬松柔软的熔岩蛋糕上了,不疑有他:“布尔戴尔巷是个老街区了,住的人不多,连网络信号都不怎么灵光,跟导航走还真可能出错。”
“我也不住那,只是今天办公要去那边,所以不熟悉。”
“不过如果你们真想往乔伊街拓展业务,需要抄捷径的地图,不如问问老何金?”
“老何金又是谁?”紫发小姑娘摆出一脸懵的无害神情,显得有些为难,“中间人?乔伊街的帮派成员?他对乔伊街的小路捷径很熟悉?”
托马斯还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姑娘怪天真无邪的,因为自己混帮派,就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老何金是乔伊街分警署的老巡警。”
“别觉得他职位低微,帮不上忙,他积攒的功绩和民望,其实早就足以升迁,甚至调任去洛文德区了。”
“但他就是喜欢干巡警的工作,所以当了10年的荣誉优秀警员,依旧在旧职上不挪窝。”
托马斯看了眼紫发小姑娘侧颈连接着后颅的改造义体,冲着小姑娘笑着眨眨眼:
“你如果是个黑客,肯定乐意跟他多聊聊。”
“23年前,由高等AI掀起的幽灵之战你肯定记得,就是导致网信部门成立的那场战争——”
“事后有多少黑客试图在网络禁区打捞高等AI的‘残骸’?我不用说,你作为黑客也知道。”
“何金在10年前曾经上报过一次‘幽灵事件’,当时还因为离奇见了报。”
“虽然后来他又改口说这件事只是他自己的幻觉……但又是10年前啊,多么有趣的时间节点?乔伊街很多人都觉得,何金一定是真的看到电子幽灵了,只是想要替它保守秘密,所以才10年如一日,守在巡警的位置上不挪窝。”
紫发小姑娘面色不变,手却藏到台下拨通了院长室的电话。
诺利的骗局是从12年前开始的,那何金未必跟拐卖有联系。但会不会和G8273有关?
23年前掀起“幽灵之战”的高等AI,和10年前何金看到、并愿意为此守在底层职位上的‘幽灵’,是否是G8273?
小姑娘简直要把手机按得啪啪响:
院长!来听你姘头……不是,死敌的八卦咯!
第26章 第 26 章 只要成功的几率为0.0……
现实时间12:10p.m, 公司的小型运输飞机上。
哈斯塔接到紫发小姑娘发来的消息时,正坐在最后一排查看游戏新出的“线下APP”功能。
他的腿上盖着一如既往的小毛毯,身边停着一辆绝对不该出现在战斗运输舰的甜点推车, 背后的垫子也换了一个,变成一只毛茸茸的贝壳状软靠背。
非人类感觉自己在被当作美人鱼投喂, 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在这些队友眼中, 他是一个濒临破碎的脆弱形象。之前他徒须轰碎水坝、心念一动杀死整个区的目标,队友们明明都亲眼目睹,却仿佛都没看到。
人类令哈斯塔难以理解,他选择理解更加好懂的游戏APP。
根据游戏公告的介绍,这款“线下APP”能够脱离全息头盔, 在手机上使用。
下载并绑定游戏账号后, 玩家不仅能随时查看自己角色的各类数据,还能接收游戏NPC发来的消息和电话,极大地提升了游戏体验的真实感。
哈斯塔趁着午休时间下载了这款APP, 绑好账号后,就一直盯着数值面板思索。
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发展,美食城已经为他带来了诸多收益。
不光是金钱、声望, 更重要的是, 它帮忙解锁了一个崭新的页面, 就连接在角色数值面板的左侧。
这个页面没有太多说明, 只有一团朦胧变幻的光球, 光球下方有两行小字:
【已积攒秩序值:3.01%
###可使用自由点进行兑换。】
——为啥会有个0.01%呢,因为哈斯塔谨慎地用1自由点试了一下,这破秩序值的兑换比例居然是100自由点换1%秩序值,堪称赛博大大大奸商。
至于前面那个3%,哈斯塔不情愿但合理怀疑, 那就是之前在办公室,他和G8273对峙时残余下的秩序力量。
从这个角度来看,直接从G8273这个高纯度的秩序化身上薅羊毛,似乎比拿自由点换秩序值更高效。
不过现在G8273在升级,思考如何薅羊毛无异于愚蠢的守株待兔。哈斯塔考虑的是另一些更实际的问题:
比如这个系统既然能吸收秩序值,那是不是能看做一面可以吸收伤害的盾?
秩序的力量进入光球中,能一直保存吗?能随时支取吗?
百分之多少能供给他享受一顿美餐?
如果秩序值积攒至百分之百,又会解锁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超小声的争执:
“……去说,你去说。”
“别推我!冷静点想想,为了那点小事窥探隐私,多少有点变态了,你们确定真要说吗?”
“为什么不?我们都拖这么久了。他是当事人,他有权知道!”
“咚!哗啦——”
队长被踉跄着推了过来,撞倒一堆垒在运输舰中央的头盔武器。
哈斯塔眼珠微动,盯着队长一边手忙脚乱地扶头盔,一边抬头冲他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微笑:“咳……哈斯塔。有件比较重要的事,我想跟你谈一谈。”
哈斯塔放下卷着手机的触须,怀疑这件事很可能跟这群人类奇怪的态度有关:“什么?”
“呃……”队长露出尴尬且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组织了半晌语言才道,“是这样的。”
“出于某些原因,我们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咱们初次见面的那晚,夜闯了一下研究中心。”
——夜闯研究中心?这绝对值得认真听。
哈斯塔直接将手机搁下了,盯视队长:“研究中心守备森严,而且禁止无授令潜入,你们进去是想做什么?”
“咳,这不重要。”
队长心虚地挪开眼神,心说为了调查怎么投喂同事夜闯禁区,这种丢人的话打死他都说不出来:
“总之还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们进入了历代实验体的档案储存库。在那里面找到了你的实验档案——”
“最后发现,那是伪造的。”
“……”哈斯塔愣住。
靠坐在前排的队员唏嘘:“是吧?谁能想到呢?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实验体的档案是伪造的这种情况。”
“那篇报告乍一看可能查不出问题,哪怕用系统运算一遍,那些数据也能说得通,但它是用多个实验报告合成的假报告。”
队长接回话茬:“我们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劲,所以去调查了一下你的实验负责人,想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他早就死了。”
“他甚至没能看到你出生——哦,我们一般把实验体能够离开营养仓、独立生存叫做‘出生’。”
队员说着地狱笑话,从怀里掏出一份明显早就已经准备好、指不定带在身上超过半个月了的档案资料,递给哈斯塔:
“凯莱布·华生。”
“他独自一人运转着一整个独立实验室,因意外死于最后一次实验中。”
这是哈斯塔第一次拿到关于自己的“创造者”的资料。
他飞快翻动档案,在里面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研究项目:[造物1081号:多基因融合实验体]。
资料并未对该项目做进一步解释,哈斯塔抬起头:“你们说的档案报告呢?”
队长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们复制了一份,将原版放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复印件送给一位……专业人士,正在帮我们进行分析。”
“你为什么还在意那个假档案?”队员奇怪地说,“都说了那是假——的——!我们分析是想通过伪造的习惯,尝试确认伪造者是谁,你要那份假档案做什么?”
队长抬手制止:“等到分析完毕,我们会把分析结果和复印件一起交给你。”
“现在,我们更想知道的是,虽然他死于你‘出生’之前,但你在营养仓里时,有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队长指了下哈斯塔手中的资料:
“留下一份伪造的实验报告,然后死于意外?我很怀疑凯莱布·华生的死亡另有原因。”
“但问题是,我们并未找到凯莱布·华生死亡前研究的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他在研发过程中,对同事也是缄默其言。”
“但如果你在营养仓里时就有记忆,也许会对他在死前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有印象?”
“毕竟你的营养仓就放在凯莱布·华生的实验室里……而其他和你同批次的实验体,又都已经丧生在公司的‘特训’中。”
队长试图用语调和面部神态表现得冷酷无情,但哈斯塔能闻嗅出,队长对公司这种说是“特训”,实为“养蛊”的做法极为厌恶。
感官在这一刻被激活到了极致。哈斯塔能闻嗅到这些人身上的友善和担忧信号凝成浅淡的心音:
[他看起来不怎么开心。也许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个好主意?]
[看看他的袍摆看看他的袍摆!他在心情低落!噢……我应该多带点草莓蛋糕的。……也许他更喜欢甜橙?毕竟从色系上来说……]
[可怜见的。真希望我能做点什么。]
熨贴的、关怀的心声。
如果凌驾于这些心声之上,属于谎言的静默风带没有那么难以忽略,哈斯塔几乎要觉得自己遇到现实版的孤儿院员工了。
但很可惜,对于哈斯塔来说,谎言就是如此清晰易见。
它存在于物理层面,薄纱般笼罩着整个飞行舱。
将头探入这片风带里,你将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心声,只有谎言的味道。它证明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维护同一段谎言,并且意志无比坚定。
哈斯塔不会因此判定新队友们的关怀就是虚假的,但因为在飞行舱内飞舞的静默风带,他的确不能百分百交付信任。
哈斯塔将凯莱布·华生的档案收进自己的黄袍里:“我没有任何关于凯莱布的记忆。”
——这不是谎言,他的确不记得。
队长的腰背一下松垮下去,遗憾地喃喃一声“好吧”,又很快振作起来,抬手拍拍哈斯塔的后背:
“别担心,我们会帮你把真相查清楚的。”
“但现在,专注于工作吧,老板可不会喜欢我们摸鱼聊天。”
队员怒吼出了哈斯塔的心声:
“你有病吧Z!?!现在才**十二点半,谁**要跟你似的午休没结束就卷生卷死啊?!公司是你亲妈啊值得你这么卖命?!?”
·
每一个高效的团队,都有一个热爱内卷的领队,好在喜欢摸鱼的队员们弥补了这一点。
等到哈斯塔终于下班,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动身回巢穴的时候,Z还在自主加班。
同事卷反正是卷不到哈斯塔的,他在回程的路上摸出手机看线下APP:
【您有一条新消息!】
【[菲斯·米勒](11月12日12:10p.m):
院长,我在试吃点遇到一个乔伊街的人。他说十年前,有一个叫何金的老巡警曾声称自己见过电子幽灵,会不会是G8273?院长,你要不要来听一听?】
消息是中午发的,现在去早来不及了。
而且哈斯塔对G8273的过去其实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之前他就已经想开了这个问题:
不断回望过去,对进化、对打败敌人毫无帮助,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会特意留下凯莱布·华生的档案,询问自己的档案,并非对出于自己始源的好奇,而是新队友们的状态让他认为,*现在*似乎有一团阴谋正笼罩着他,尤待解决。
他很快回到巢穴,戴上头盔登入游戏。
【11月22日·10:10p.m·凤凰区·涅槃美食街】
“?”上线被刷新在美食街,哈斯塔还是头一次遇到。
眼睛尚未睁开,碰杯声、大笑声、热闹的交谈声就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粉蓝交织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啤酒倒入杯中,嘶嘶着泛起浓厚气泡。
甘醇的麦芽香与肉香和着夜风,扫去了凤凰区夜晚持续了几十年的荒凉和危险,仿佛将这个地方又拽回了鲜活的、人所居住的世界。
哈斯塔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见到这种人头攒动的景象。
他扫了一圈似乎正在聚餐的孤儿院众,抬眼望向自己所处的店面之外,只见辉煌的灯火沿着整条美食长街燃烧,驱散了半边夜色。
“哈斯塔!你总算肯从那湖里爬出来了!”芬尼安有点熏醉的声音和人一起扑过来,结实的双臂一把用力揽住哈斯塔的胸背,“我们正在聊……关于G8273的话题。老何金……”
“我对老何金不感兴趣。”哈斯塔嫌弃地扒拉开话都说不利索的芬尼安,“你们聊的话题就是G8273的过去?没别的了?那我回院了。”
“等等等等,”芬尼安死乞白赖地拖住哈斯塔,将院长按回椅子上,“来都来了,听听呗,大家都想听。达斯汀,你说吧,从开头说起。”
“我知道的内容又跟G8273没关系……”达斯汀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从善如流地开口,“我认识老何金,是在还没进入警署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住在乔伊街。”
“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挺出名的了,因为总是乡里乡亲的到处跑,无偿帮忙。人生中又恰好有那么几件算得上有故事性的经历……我从邻居那儿听来很多关于他的事迹。”
“比如他在几年之前,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热心助人,就是个有点懦弱内向、不怎么爱扛事的普通警员。”
“一些人猜测,可能是他妻儿在旅游中身故的原因,导致他对自己过往的行径产生责怪。认为这是上帝对他无所作为的惩罚,才夺走他爱的一切……所以他才开始痛改前非,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有能力就一定要帮人一把的性子。”
哈斯塔放弃挣扎,劝说自己“万一能开个什么支线呢”、“总不能把珍贵的产点大户真弄伤了”,沉下心听故事:
“所以你现在总是对受害者‘倾其所有’,是因为学习老何金?”
达斯汀尴尬地挠了挠鼻子:“算是吧,也不光是因为听他的故事。”
“他在我父母意外离世后,的确如传闻说的那样,主动向我提供了帮助,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这一切都是无偿的,我本以为他会要求什么回报,但没有。上一回去乔伊街公干,我和老何金打了个照面,他甚至没有认出我……大概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他曾帮助过的沧海一粟。”
“听起来像是个老好人。”芬尼安懒懒打着哈欠,犯着酒乏。
他似乎清醒了一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醒酒的针剂,扎在手臂上:“也侧面说明了,老何金的确有可能真的见到过‘电子幽灵’。”
“但为了防止幽灵被网信部门抓获杀死,他有可能不惜说谎,甚至屡次放弃升职的机会,也要守在原岗位上。”
哈斯塔认为这说不通:“如果真是这样,网信部门难道不会把老何金抓走审问?”
“而且,有什么秘密是必须留在原岗位上,才能替电子幽灵保守的?”
这两句话把一整桌都问沉默了。
是啊,保守秘密有什么必要一直当个巡警?
总不能电子幽灵的本体就寄居在巡警办公室里吧?那网信部门绝对第一个上门把办公室查封了。
哈斯塔继续说吃瓜群众可能并不想听的话:
“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倾向于第一个猜测——是妻儿的死亡让老何金产生了幸存者心理,对自己进行责怪,所以才导致性情大变。”
一个充满正能量以及少量悬疑色彩的故事,瞬间变得苦逼且索然无味。
哈斯塔一点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扫吃瓜人的兴,毕竟他自己就是被吃的那口瓜:“没别的我就先回——”
头顶忽然传来武装直升机的螺旋桨声。
街道上,本来还在兴冲冲闲逛的人群惊恐尖叫着散开,店面前方的空地上,一架武装直升飞机缓缓降落。
芬尼安一把按住身边打算暴起的帮众:“是税务局,先看看情况。”
“?”哈斯塔没忍住看了几眼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税务官”:
防弹马甲、防毒头盔、外骨骼装甲、不知道是啥武器,但一看那个枪膛上的光亮似乎就威力巨大的重型枪……
哈斯塔又看看坐在自己身边,最多只配发了一套薄警服(秋天它甚至都不保暖)、一把□□、一个对讲机的分署警员:
“为什么税务局的税务官比你更像警方?你的M50甚至是自配的。”
达斯汀脸色不怎么好看地盯视着店外,放下手里的啤酒杯:“因为税务局是政府目前资金最充沛的部门。至于怎么充沛的……”
“让!让开!”从直升飞机跳下来的税务官端着重型枪,粗暴地冲着周围的客人们呵斥,丝毫不考虑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商家的正常营业——或者说,他们就是故意这么做,好对商家造成威慑力的。
一个包裹得最严实,腰带上还别着一圈榴.弹、震爆弹的税务官大步走进店面内,左右环视:“谁是老板?”
客人们惊慌失措。
哈斯塔刚要上前,被芬尼安往后一挡,周围就有三四双手伸过来,飞快把他安排回座位,舀好汤菜、切好牛排,就差替他带上口水巾:“……”
怎么天下人类都一个样,喜欢把他当什么易碎品投喂?
芬尼安当然不是觉得哈斯塔易碎,主要是觉得税务官易碎。
他辛辛苦苦掌勺是为了正大光明地搜集情报的,又不是为了跟国家机构干架顺便毁灭世界的:
“还没到月末,几位上门想必是为了聚餐?不过我们美食街不接受携带重型武器进店,还请诸位将武器留在飞机上——”
“轰!”
宾客的尖叫声中,税务官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重型枪,冲着店面右侧屋顶被轰出的豁口示意了一下:“我猜我应该很清楚地表明了来意?”
他没读懂芬尼安一瞬间死掉的表情,还以为这只是对方被激怒的表现。
他抬手从身后小跑过来的队员手中接过一份资料,一边翻看一边拖长了语调念:“哈利美食街——购买于11月3日,重建于11月4日。”
他丢开资料,注视着芬尼安:“能在不到十五天内完成重建和复兴,好高的工作效率啊。但就是稍微有点思虑不周,没有在正式开业前,把该拜访的人好好拜访一遍。”
哈斯塔心情和畅地围观剧情发展,但凡有半分怒火,都被系统的任务提示声浇熄了:?
【已触发突发事件·进击的税务官!】
上一次突发事件,还是在半个多月前,那时候院里仅仅牺牲了一些破旧水管,就换来了10自由点。
此时此刻,哈斯塔看着神情傲慢的税务官,看到的不是该死的人类,而是行走的自由点。唯一的问题是——
美食街开业前有什么人需要拜访的?
发卫生证的卫生局?保佑财源滚滚的关财神?
达斯汀倒是听懂了,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凑过来给拟人化程度有限的院长人话翻人话:“他的意思是,为什么没有提前疏通关系,给他送‘好处’。”
“……?”哈斯塔还第一次看见有人把想收贿赂整得这么光明正大,嚣张跋扈。
就算是在现实中的公司,高层受贿都得考虑考虑会不会被举报给老板,一旦查证,那要面对的可不只是炒鱿鱼那么简单。
哈斯塔同样小声问回去:“能录像取证,向上面举报吗?”
达斯汀投来的眼神怜爱得像在看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天使:
“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吗?税务局是政府目前资金最充沛的部门……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大张旗鼓?”
“税务局是政府的口袋,它代表的就是政府的态度。”
为什么芬尼安会拦住哈斯塔?为什么达斯汀作为副署长,却没有贸然露面?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是政府的代行者。一旦动手,那就意味着和政府开战,到时候就真是“我们孤儿院对抗全世界”了。
芬尼安分分钟能想象出哈斯塔一怒之下将那个动画短视频付诸实施的未来,因此慢慢抬起双手,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安抚态度,一面冲着税务官靠近,一面好声好气地劝说:
“有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好好谈。为什么不放下枪,我们开一个包间,一边喝酒一边慢慢谈?”
想清楚啊!千万不要随便挑衅!前方可是深渊!!
税务官显然读不了芬尼安的心声。他警惕地“咔嚓”一声抬起枪口,对准芬尼安的胸膛:
“别想耍花招,涅槃帮的新头目。你要清楚,单是凭这条街是涅槃帮开的,我就有权利立即封了这整条街道。”
“——还有你,达斯汀副署长。”税务官险恶地眯起眼睛,刮向达斯汀,“和帮派众混在一起?这可不会给你的履历上增添什么好看的记录。”
税务官收回视线,重新盯向芬尼安,架着枪轻声细语:“我‘听说’,你们还和一家濒临倒闭的孤儿院有关系?”
“我们在来之前查过了。那家孤儿院里根本没几个人,只有一个孤儿,一个院长,还有一个厨子,一个教职员工。”
“总共只有4个人的孤儿院,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他们甚至连个能报税的会计都没有。”
厨子兼教职员工·被算了两次的芬尼安:“……”
要真这么算,那孤儿院里可能连四个人都不到,院长还不知道能不能算“人”。
哈斯塔持续疑惑:“我以为孤儿院是非营利组织?”
之前那个H.J在位时,也没整什么会计啊!
达斯汀沉着脸逼视税务官,动了动嘴唇声如蚊呐道:
“孤儿院可以免税,但仍需要提交年度税务申报表,以证明自己符合免税资格。一般情况下,需要保存至少7年的完整财务记录,以备审查。”
哈斯塔:“……”
我知道你们游戏很在意提升体验的真实感,但这个真实感刻画得太细节了,已经让玩家有些不适了!
——谁玩游戏还得在游戏里报税的啊??游戏策划你是不是做过会计!!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怨念倾注进游戏里来?
还有,你们策划组里是不是有特别想收贿,但又害怕被发现所以不敢收的人,这什么“进击的税务官”,该不会是你们的皮套吧?现实中没法收贿收到爽,所以就到游戏里来收!
哈斯塔看待税务官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看待游戏策划的恶意和不爽。
正琢磨着要不存个档,把这皮套吊起来抽个几回,再继续完成突发事件,忽然发觉税务官的右侧空气中,漂浮着一个透明的进度条,条下跟着一行说明:
【可用金钱说服。
提交贿金:(1~30万);说服成功率:%】
“?”哈斯塔试着往贿金数额里填了个1,后面的说服成功率顿时变成了……0.01%。
哈斯塔缓缓坐直起来。
众所周知,只要成功的几率为0.01%,那么成功的几率就不为零。
玩家都是赌徒,抠门的玩家更是要赌上加赌。
哈斯塔果断切出游戏界面,时隔多日,再次点击快速存档,然后回归游玩模式。
他没理会达斯汀变得惊恐的阻拦,肃然起身,飘到税务官面前,从游戏钱包里取出……一枚硬币。
“……?”税务官用看怪人的目光看着走到他面前,忽然就掏出一枚硬币的黄兜帽,“你干什么?”
哈斯塔把硬币往税务官面前送了送:“贿金。”
“——”税务官的胸膛迅速被怒火吹涨起来,他涨红着脖子发出咆哮,“你在逗我吗?!?你当我是什么?!天桥下的乞丐?流浪汉?我怎么可能被一块钱打发——”
哈斯塔根本没在听税务官的跳脚。
他遗憾地看着进度条变成红色,下方的说明变成【说服失败】,连税务官的咆哮都没听完,就直接切出游戏界面,重新载入存档。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哈斯塔再次站起,摸出硬币,递向税务官。
税务官迅速鼓胀:“你在逗——”
切出游戏界面,载入存档。
税务官吹气球:“你——”
再切,再载。
税务官鼓——
数千公里外。某公司机房内。
G8273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时间反复横跳,他“借用”来的处理器刚推进一点,就立即回溯,刚推进一点,就立即回溯,升级的进度条在30%和29.99%之间疯狂蹦跶。
他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很人性化的动作:自欺欺人地挪开视线,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
假如这世上有人看不惯强迫症,只需要将他关在小房间里,反复体验进度条永远变不成整数,永远只差0.01%,一定能极大程度上从精神层面折磨这个可怜的强迫症患者。
G8273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闪烁不定的处理器灯光不动,几秒后联通网路,将视线降临在那个阴魂不散的死敌身边。
哈斯塔还在反复存档,试图以小博大。
给30万是不可能给30万的,只可能赏个一块硬币打发打发叫花子这样。
远方的机房内,G8273像凝固的雕像一样注视着哈斯塔跟税务官反复较劲,于第N+1次目睹30%再次跳回29.99%,终于忍无可忍地动手,侵入税务官的脑芯。
第27章 第 27 章 简直像个被挟持了女儿要……
——他没能成功。
“入侵失败”的意识刚在脑海中浮现, G8273就感觉探伸出去的力量像是猛然陷入了流沙或虹吸口中。
紧跟着,数条精神触须死死绞住了他探伸出的部分!
凤凰区,美食街。
什么税务官, 什么成功率,都已经不重要了。
流光溢彩的现实因精神污染而扭曲成泥泞、粘稠的黑暗。
哈斯塔泥黄色的眼珠在黑暗中发亮, 瞳纹亢奋地不断重复骤缩与扩张的循环, 像无数条小蛇在黄色的牢笼中挣扎扭动。
现实世界震荡起来,像是冲洗失败的闹鬼照片,出现了分裂的重影。
仍保持着鲜亮的那部分不断上升,人们都在因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惊愕困惑。
另一部分不断下沉,像是被洗褪色的老影片, 仅剩潮湿的绿和黑白两色。
活人目不可及、布满青苔与绿泥的长街上, 粗大遒劲的触须丛不断耸动。
无数触手如同蠕动的利齿,将精神污染这剂剧毒注入敌人的体内。
它们像大型的海鳗群,绷紧力量惊人的颚部死死咬合住被迫凝出实体的猎物, 将其一点一点拽入掩藏在触须下的深渊巨口中。
系统界面的秩序值百分比在缓慢地、不停地增长。
不远处的街道上,税务官这个初始的“连接点”早已被破坏,残缺的肢体死不瞑目地注视着天空上方。
在精神世界被摧毁, 显然也是会影响到现实的。
上升的彩色世界中, 税务官猝然倒下, 引起同伴错愕的惊呼。芬尼安和达斯汀下意识地掉头回看身边的黄袍身影, 却很难从那具仅剩黄袍与面具的空壳上看出什么端倪。
“Oodas horasa mae, gar esomi aorotos……”(注1)
轻如呼吸的呓语在空荡的街道中沙沙响起,反复念诵同样的词句:
‘没人可见我,因我隐匿于失落的卡尔克萨。褴褛的迷雾将我隐藏,经过我身边者举目皆盲。’
黑暗中,哈斯塔浑黄的眼珠因为“卡尔克萨”的字眼转动了一下, 发出黏腻的水声。
下一瞬。
“咚——”
一声宏大的、像有人重重在钢琴琴键上砸下双手的音波,震裂了整片精神世界。
哈斯塔仅来得及看见上方世界中的自己耳道处流出腥绿色的液体,就觉袍下的触须被某种状似钢线的细韧之物猝然缠住,猛拖着他一路向东北方飞驰,沿途撞碎无数楼房建筑。
“轰——轰轰——”
坚固的混凝土墙壁、尖锐的玻璃、裸.露着倒刺的树干不断拍向他,发出被坚韧身躯撞碎的巨响。
但比这撞击声更响的,是恢弘的、仿佛在宇宙中回荡的电子音乐——
那是具象化的程序运行声。
刺耳的不和谐音是精神污染造成的混乱,优雅而严谨的交响乐代表其核心的秩序。
***!***!*
内心声音发出一串躁怒的咒骂:
*让它停下来!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它在同化我们!!*
哈斯塔一言不发地死死绞紧敌人被精神污染凝实的躯体,不管不顾地攫取秩序之力,不断注入光球之中。
【已积攒秩序值:11.01%……13%……】
进度条不断上涨,而后于某一刻——
乐曲中刺耳的杂音遽然消失,仅剩和谐而庄肃的巴赫乐曲在周围回荡。
*我要——吐了——*内心声音发出无比难受的呻.吟。
哈斯塔的确感受到自己被改写凝实的身躯中央,大概是“胃部”的位置像伸进了一只毫无情面的手掌,不断掀动、殴打胃部的内壁。
但他没允许自己呕吐,依旧专注于攫取敌人的力量,哪怕他的躯壳已经开始溃烂掉落,一根又一根精神触须像被斩断的残肢,不断从黄袍下坠落。
——这次的对决,他是占优势的。
G8273并不知道光球的存在,被他先行吞噬了一部分力量,只要耗到最后,活下来的胜者必然是他。
这是绝无仅有、不可再现的好机会,他必须一次成——
“嘭!”
音爆般的巨响。
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拖曳戛然而止。
他和某种同样庞大的、由半透明的幽绿色光丝织成的身躯狠狠撞上。
哈斯塔的意识模糊了一瞬,隐约看见分离的现实和精神世界在这一撞中瞬间重合。
但下一秒,他猛然清醒过来,无数精神触须重新从黄袍下蔓生而出,狠狠绞缠向敌方!
“呜……”
风声呼啸中,他们互相纠缠着从空中坠落。
哈斯塔对上一双盛满愤怒的绿色光瞳,这大概是G8273自诞生以来首次拥有如此鲜活且强烈的情绪:
“我特地来帮你,你却这样对待对你伸出援手的人?”
“对我伸出援手的‘敌人’。”哈斯塔的额头几乎抵着G8273的额头,轻声纠正并肯定,“是的。”
“现实一点,G8273。”猎猎风声掩盖不了哈斯塔的耳语:
“如果异位而处,你拥有一个绝无仅有,且稍纵即逝的机会彻底杀死我,你会放弃吗?”
哈斯塔看着G8273骤然收缩成粒的机械虹膜,露出笑容:“而且,你为什么来帮我?”
“因为友善?因为好心?”
“不。”
“你帮我,是因为我的反复回溯阻碍了你的进化。”
“你、只是、在移除、自己、进化道路上的、障碍。”
哈斯塔低下头,柔和地用冰凉面具的鼻尖碰了碰G8273的鼻尖,像一个吻,是胜利者留给失败者的烙印,是征服者施加给被征服者的羞辱:
“所以,停止学习人类的道德绑架,你我都很清楚,我们没有道德。”
“……”G8273的机械瞳孔微微扩散放大,半秒后,他眸中那些真实而具有煽动性的感情倏然褪却了,像模仿人的鬼褪去了人皮,徒留下缜密而精细的计算兆光不断在眸底闪烁。
人偶尔会被机械模拟出的人性蒙骗,因那千分之一秒的人性化流露而共情,短暂地忘怀冰冷的镜头、永恒不变的无情观测者,这才是机械与AI的本质。
“那**是什么……警报!!拉响警报!!”
风声呼啸中,人类错愕且警惕的厉喝从不断靠近的陆地方向传来:
“D-5549报告!军事区正上方出现一团不明物,正以极快的速度坠落向警署总部的司令塔!”
“允许开火!重复一遍,司令塔已批准开火!!”
“弹药装填完毕,已瞄准目标,发射!!”
“轰——”
流弹击中了纠缠中的非人类,爆破掀起的火舌与蘑菇云瞬间吞没了司令塔的顶端。
哈斯塔被冲击波震向侧方,翻滚出高温区时看见曾见过一面的总署长正灰头土脸地被人扶着,从司令塔中一瘸一拐地出来。
“轰——”
第二枚炮弹重重砸落。
哈斯塔已经适应了导弹的冲击和高温,坚不可摧的触须深深扎入地面,一路向着试图向北方移动的G8273奔驰而去。
沿途他掠过无数惊恐至极的军官,听见他们对着对讲机崩溃的大叫:
“那到底是什么怪物???黄色的那个的触须能像钢筋一样扎进地里!扎进地里!就像你用针戳一块橡皮!!”
“等等——那个发光的怪物在往哪跑?!拦住他!!那间战备库里封存着沉没的康纳士!!”
“?”哈斯塔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沉没的康纳士”是什么东西。
但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不能让G8273完成计划”是毋庸置疑的。
他加快了行进速度,被他强硬拔高至50的敏捷点令他掠过地面,就像一枚足以在水泥地上轰出长长的凹坑的导弹。
他在G8273成功撞入战备库前扑倒了对方,掠食者般低下头,狠狠咬穿G8273的脖颈,坚韧的触手洞穿对方的胸膛。
黑色如沥青、绿色如沼泥的血液交织流出。
哈斯塔贯穿G8273要害的同时,G8273的手掌同样洞穿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
但这都没有意义。
G8273会在他之前死去,而作为外神——非人类——随便是什么,总之他不会那么容易死去,即便要害受损,依旧有及时离开、找地方潜伏休眠,慢慢恢复的机会。
“这是一个……糟糕的结局。”G8273躺在地上,口中涌着血,半是皱眉半是在笑地摇头,好像看到了一场剧情糟糕到令人扔臭鸡蛋的古典戏剧,“我们真不该……这么做。我们得……停止互相攻击,在这一切之后。”
哈斯塔皱起眉头:“没有‘这一切之后’,你在说什——”
“咔……”
一种奇怪的,像是冰层凝结的声音,在眨眼间席卷了整个军事区。
哈斯塔陡然间浑身脱力,倾倒在G8273身上,引起濒死的AI一声沉闷的呻.吟。
所有的力量都像是跟随着温度一起,被某种巨大的空洞无穷无尽地虹吸吞食。
坚厚冰层如同魔法般从战备库的方向,一路冰封向司令塔,冰封向更远的方向,甚至冰封向天空。
苍白面具上结起寒霜,哈斯塔用最后一点残余的力量短暂护住了自己,连带着身下的G8273。
但这点残存的力量也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会被虹吸口夺走。
“我启动了……沉没的康纳士。”G8273的脸呈现出一种滑稽的痛苦,毕竟肌肉反应是血肉之躯的本能,即便是AI也无法控制。
哈斯塔怀疑自己倾倒时可能压断了G8273几根肋骨,因为他现在卧在G8273身上,感觉有点硌得慌。
G8273握着哈斯塔的心脏,像濒死之人握住身边之人的手:“我们会死。整个军事区的人类都会死。这场爆炸甚至可能卷席军事区周围的五大区。”
“是你启动的……那什么康纳士。”
哈斯塔磨着牙,不敢乱动,他怕G8273这一攥下去,他维持不住最后一点力量,到时候他们俩都得在这里完蛋。
——多可笑啊,他没死在现实中前赴后继奔向他的刺客杀手,却死在**的一个全息游戏里??
“因为我不想死。”
G8273居然在笑,哈斯塔甚至能从这家伙身上闻嗅到亢奋的激素信息,让哈斯塔怀疑这AI是不是被精神污染侵蚀得彻底紊乱了:
“所以我必须创造一个绝佳的环境,恳请你走唯一仅剩的一条路。”
G8273看着哈斯塔,碧眸里隐约漾着感性的眸光,但哈斯塔有些分不清这些感情是否存在、是真是假,他的感官开始随着力量一并流逝:“重启吧,哈斯塔。”
G8273轻轻说着,缓缓松开手:“重启时间,这一次我不会抵抗。”
“咔……”
世界崩坏的声响在四面八方回荡,月光穿过冰层,在他们跻身的这个小小的冰穴中打下梦幻般的弧光。
G8273的瞳孔微微扩散着,紧紧盯着哈斯塔:
“这是个糟糕的结局。我们走过一遍了,这行不通。但好在我们不需要走到尽头。”
“重启它,我们走另一条路。”
哈斯塔在G8273松手的瞬间就模拟了一下自己能不能直接转身走人。
但很可惜,战备库方向的那个空洞仍在不断虹吸着周围的一切能量,即便他丢下G8273不管,凭他现在残存的力量,也不可能有机会逃离:
“……什么路?”
“井水不犯河水,合作,或者别的什么相处模式。”
G8273笑着摇头,不过因为疼痛这笑容有点不完美:“我们杀不死彼此。”
“你有你擅长的领域,我有我擅长的领域,我们根本没法杀死彼此,哪怕在任何一方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今天的斗争已经证明了这点。就像你说的:异位而处,你也会和我一样。”
“我们争斗,然后我们都会死。”
“我们必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相处模式。”
他们是幸运的,没有多少死敌在同归于尽时,有重启键能让一切重来。
存档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功能,令本该糟糕无比的结局,变成了一次可以吸取经验的试错,并且规避掉了本该高昂到支付不起的试错成本。
哈斯塔拉开游戏界面,看看打成这样才吸收到35%的秩序值面板,又看看重伤虚弱,显然填不满剩下这65%的G8273:“……”
*粗口*
内心的声音暴躁大骂:
*这东西胃口怎么这么大?一整个秩序化身都填不满100%?*
哪怕把G8273直接当蓄电池吸,也得吸个好几次才能充满这光球。
哈斯塔忍不住抬须揉了下正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你刚刚提到合作——如果重来,你可以定期向我提供秩序的力量吗?”
“……”G8273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礼貌地建议,“也许我们不该这么极端地转变关系?可以先从井水不犯河水开始试起。”
“……”哈斯塔怀疑游戏系统是不是早料到了这发展,特地准备一个自由点兑换秩序值的窗口,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咔……”
周围的冰层向他们逼近,系统面板也开始出现故障般的模糊和斑块。
哈斯塔不再犹豫,抬手选择【载入存档】。
…………
【11月22日·11:10p.m·凤凰区·涅槃美食街】
甘醇的麦芽香在温暖的熏风中扑面而来,五彩鲜亮的霓虹灯光交错横斜。
哈斯塔坐在桌边,抬眼扫了一圈周围,大概是刚从霜寒刺骨的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他现在看税务官都格外亲切,像虎鲸看见了一个歪瓜裂枣的人类。
他看了眼税务官身边的说服条,想继续试错,但说实话精神有点疲惫。
即便这会儿他的状态已经重置回没有实体化前,但精神层面仍觉得G8273的手掌仍揣在他胸腔里——他希望G8273也在经受同样的困扰。
也就是走神的这么会儿功夫,因为没有哈斯塔或G8273的干扰,剧情继续发展了下去。
完全不知自己曾死过一轮的税务官冲着芬尼安和达斯汀露出一个并不友善的笑:
“我们听说你都对那个孤儿院非常重视?甚至还直接搬进去住。”
“难道你们就没为那里面唯一的孩子担心过吗?”
“只有一位老师,一个厨子,连个知道怎么照顾智力障碍儿童的人都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多管闲事一下,设法给他找一个更好的去处?”
“我试过了!”坐在旁边的达斯汀忍无可忍地一拳砸上桌面,猛然站起身,“那个‘更好’的孤儿院转头就将胡斯卢送给了一对人贩子!他们甚至在带胡斯卢回去的当天,就给他植入了……专用芯片!”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副署长先生。”税务官毫无动摇,“凤凰区这么‘民风淳朴’,难道不是分警署——”
“哇哦!这是什么阵仗?”
一道轻松而玩世不恭的声音冷不丁从店门口传来,打断了税务官后续的话。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来处。哈斯塔的目光刚落在来人扎拉的胡茬和暴发户式的打扮上,就听一声系统提示音在来人踏入店面时响起:
【已完成突发事件·进击的税务官(一)!】
【事件奖励:10自由点】】
【新手教程:多多发展支线,可能会有意外之喜哦!】
教程提示是哈斯塔吸取教训,后来打开的。
他看着那句“可能有意外之喜”,再看看莫名其妙完成的突发事件:难道是他之前做的哪个任务引来了这个事件解决者上门?
“艾登!我的朋友,好久不见。”
来人踏入大门,热情地冲税务官张开怀抱,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有些憔悴疑虑的中年男性: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们局长的生日宴?你又升职了!兄弟!现在都能独自配备上武装飞机了?”
哈斯塔盯着剧情的发展,一边不情愿、黑着脸地把新到手以及才积攒的自由点充入秩序值,一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询问旁边的达斯汀:“这人是谁?”
“纳西尔,一个几乎活成行走的传奇的中间人。”
达斯汀居然能一眼认出干这种行业的人,看来这位纳西尔的确很有名望:
“你知道中间人这个行当也不算什么合法产业,绝大多数线人都会藏匿自己的信息、行踪,以免自己为‘生意’牵线搭桥的时候泄露情报。”
“但纳西尔从来不藏匿。他几乎天天在政界、商界各高层的晚宴中交际,但‘据说’有他搭桥的生意,从没有走漏过一次风声。就连政府和公司,有时候都会把一些不好处理的脏活交给他干。”
“据说?”哈斯塔地铁老人看手机。
达斯汀的声音压得更低:“他的保密性做的太好了,没人知道他究竟经手过哪些生意,最多只能捕捉到一点风声,从而推测某起大事件和纳西尔有关。”
店面中央,纳西尔聊到兴起,大笑着拍了拍艾登的手臂,又揽住艾登的肩膀亲热地打商量:
“兄弟,我看,我今天难得带雇主出来搓一顿,你就把我极力推荐的馆子给干黄了……这多尴尬啊?”
“实不相瞒,我已经连续点这里的外卖两个星期了,好吃得满嘴流油!兄弟,咱们搞什么,都别搞厨子行不行?嗯?给个面子,以后有事好商量嘛。”
税务官似乎被纳西尔最后那句“以后有事好商量”打动了,眼中流露出权衡的神色。没过几秒,他重新看向芬尼安,正义凛然得像他有多重视规章制度似的:
“半个月时间,我再给你们半个月。这个月月底,我要看到美食街和孤儿院的报税单。”
捞不着钱,纳西尔谈生意又不可能带其他人一起吃喝,税务官很快就率队离开了。
哈斯塔感觉自己似乎不怎么能用得上纳西尔,但新手教程那句“多多发展支线,可能会有意外之喜”有多少给他带来了些许影响:
“给他免单吧,外卖也免单三个月。”
这种拉关系的话,哈斯塔肯定不会本人去说的。芬尼安义不容辞地接过了这个自己擅长的任务。
宾客们面面相觑半晌,看着芬尼安带着扭转事态的传奇中间人进入包厢,又看看自己面前还没吃完的美食:
——管他呢,人都走了,接着吃呗。谁能闻着这香味辜负美食呢?
那几个税务官居然能熟视无睹,不是防毒面罩过滤了气味,就是这帮人全都是鼻炎。
税务官来了,但又好像没来。
钱没拿走一毛,客人没轰走几个,只在店面角落留了个到此一游的豁口,堪称缺德。
孤儿院众又坐回了桌边接着吃喝,只是气氛比之前要沉肃一点:
“报税单……学校没教会计啊,老大会这个吗?”
“这大洞,院长买的保险保这个吗?”
“咱们外雇一个会计?——不行不行,孤儿院那账,一般会计还真平不了……”
哈斯塔看着新蹦出来的任务提示:
【基础建设任务二:好会计,从替院长平账开始】
【请在半个月内招聘一位合格的会计,完成税务官要求的七年报税单!】
哈斯塔:“……”
他希望这位会计干完半个月的工作,能活着从办公室里走出去……
半个月,七年的财务报表?会计的命也是命啊。
“还有胡斯卢。”达斯汀有些焦虑,“即便我们能提供报税单,谁知道艾登下次会不会找别的借口挑刺?他还是有可能设法把胡斯卢转送走。”
“除非胡斯卢不再是孤儿。”哈斯塔灵光一现。
游戏玩久了是这样的,干啥都想卡个Bug。
哈斯塔翻了一下孤儿院的领养要求:“在凤凰区,只要年满25、身体健康,经济稳定,无暴力犯罪记录,就可以领养同性孤儿。”
“……”达斯汀无言地和哈斯塔带着暗示意味的目光对视,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个,我现在的工资连养自己都很难,又工作繁忙,怎么能履行父亲的责任?这对胡斯卢来说不公平。也许没有我,他还有机会遇到更好的父母。”
“——那就你收养,我来带。”
芬尼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锅铲,看得出是刚从厨房转出来的:
“如果不是那什么岁数和暴力记录,我本想自己领养的。”
“我工作稳定,身心健康,经济能力也足以支持养个胡斯卢——他没法上正常孩子的课,但我可以试着训练他,拥有正常生活的能力。”
芬尼安握了握达斯汀的肩膀:“而且我们还有院长在,也许未来会找到办法治愈胡斯卢的智力障碍,我们能为胡斯卢做的,不会比任何父母差。”
哈斯塔认为这不是没可能。如果真没可能,他就夜闯游戏研发部,拎着那些秃头的格子衬衫逼他们加入可能——
绿朱草不是说过吗?“后续你还有什么别的需求,我可以去找项目开发部给你现做”。
达斯汀斟酌再三,郑重同意。
哈斯塔迅速敲定回院就办手续的计划,刚打开手机,想拟定诱骗……不是,招募会计的招聘信息,忽然感觉一小团稚嫩的生命气息正在快速靠近。
下一秒,他垂落在椅边的黄袍被轻轻拽了两下。
他垂目看去,对上一只灰扑扑的糯米团子。
一个看起来6、7岁大、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大的灰眼睛澄亮得像浸湖水中的宝石:
“请问,你是哈利孤儿院的院长吗?”
小女孩说话的语气相当平淡,比G8273更像AI:“我和父亲去孤儿院,那里面的人说让我们来这里找一个黄袍怪。”
黄袍怪:“……”
哈斯塔忽然很想送说出这话的帮众去学会计。
他微微垂头,看向小女孩:“找我做什么?”
小女孩睁大无神的眼睛:“请问孤儿院还收孤儿吗?孤儿院还收员工吗?我和父亲想要进孤儿院。”
哈斯塔:“……”
即便以非人类这匮乏的道德常识,也知道这话存在问题:“你有父亲,所以你不是孤儿。”
“啊。”小女孩毫无起伏地发了句感叹词,下一秒转身就往不远处跑,一下抱住了一个靠站在自助啤酒桶边的男性小腿,“父亲,父亲,院长说不收我。”
“?”芬尼安回厨房接着掌勺去了,留下达斯汀仍陪在哈斯塔身边,做拟人化程度有限的院长的外置人性,“什么情况?父亲送女儿进孤儿院,顺便想把自己也送进来当员工,好一家子一起混吃混喝?”
这思路也太清奇了吧!真是天大地大,无奇不有!
哈斯塔的思维就比较务实了,看向那个貌似得有一米九的男性:“你什么专业?会做财务报表吗?”
——很神奇。
这个男人明明生得格外高挑结实,但当他垂着头,疲倦地半耷着眼皮时,他身上那些本该因结实鼓胀的肌肉线条、冷烟灰色的双眼而带来的压迫和攻击性,就都变成了颓废和缠绕着死亡气息的破碎感。
如果把芬尼安比作青壮年期,凛然且极具攻击性的棕狮,那这个男人大概是一头已经伤痕累累,即便肉.体仍能驱驰,但精神已经垂垂老矣、不愿再攻击甚至反抗的老狮。
哈斯塔甚至能从那双浅灰的眸子里看到一种对死亡的期许,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不再能给予他生存下去的动力,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这种奇特的气质令达斯汀的不友善也收敛了一点,仅带着不赞同询问:“怎么回事?遗弃子女可是犯罪的行为!”
“她不是我的女儿。”灰眸男人简短地回复,“我在迷迭区捡到了她,她是孤儿。”
“不对,不对。”
小女孩死死抱着男人的腿摇头,有她毫无起伏的音调做衬托,她的肢体动作堪称情绪激动了:
“他是我的父亲。父亲,阿道夫。女儿,阿尔法。我们是父女。要进孤儿院,一起进。父亲不进,我也不进。”
“……”阿道夫垂目看了会阿尔法,“我不会做财务报表。”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这是你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名字。”
“才不是,父亲知道。财务表表,不会做,可以学。”
阿尔法死活不松手。
儿童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辨识领袖的直觉,她扭过头,谁也不看,只笔直地看着哈斯塔:“父亲,可以学。阿尔法会帮忙!”
哈斯塔不觉得现学的会计能在半个月内完成七年的财务报表,至于阿尔法会帮忙——他能指望一个把财务报表说成“财务表表”的小女孩什么?
务实的非人类仿佛强度党玩家看到了属性为0、只会卖惨的NPC:“抱歉,我——”
“哈斯塔。”
一旁的达斯汀忽然扯了哈斯塔一下。
他将哈斯塔拽向远离父女的角落,压着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那个父亲袖子下露出来的手腕?”
“……”哈斯塔当然没有,他只会在意目标能够致死的要害,“手腕怎么了?”
“他手腕上印着蓝色的纹章,我在跨区办案时见过——”达斯汀抓紧哈斯塔的黄袍,“那是黑医给‘自愿捐赠器官’的病人留下的烙印,署里都管这个叫猪肉章。”
“走投无路的病人去找黑医,签下捐赠合同,黑医支付报酬,然后放‘肉猪’回去给家人送钱,或者享受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等到印章变蓝,就是收割‘猪肉’的时候。”
哈斯塔不是很想插手这种称得上你情我愿的交易,毕竟啤酒桶边的那个阿道夫,一看就不可能是会“走投无路”的人。
但达斯汀明显很在意的样子,哈斯塔对自己的所有物多少有些过盛的保护欲,于是转身走到父女俩身边:“你们可以入院。”
“不用带我。”阿道夫伸手揭下腿上的狗皮膏药。
他的手劲的确很大,哪怕阿尔法已经使出全身力气抗拒,憋得小脸通红,依旧轻易被阿道夫从他腿上揭了下来:“收她入院,把她好好养大就够了。”
“——!”阿尔法瞳孔一缩,飞快蹬起短撅撅的四肢,意图划动空气把自己推向阿道夫身边,“不够!不够!阿道夫要一起!”
哈斯塔看看皆若空游无所依的小女孩,再看看一旁疯狂使眼色的达斯汀,语带惋惜:
“抱歉,你大概来得晚,没遇上之前税务局来人?”
“因为税务官的关系,我们院里的孤儿很可能被随时转送走。你如果希望她可以被好好养大,她就不能以孤儿的身份加入孤儿院。”
哈斯塔和眼中冒出一点光亮的小姑娘对上视线,感觉这孩子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什么救世主:
“只能以员工子女的身份留在孤儿院。”
“……”阿道夫再度徒劳地强调了一下,“我不会做财务报表。”
哈斯塔根本不听。他的眷属想要,他的眷属得到:“你也不希望自己离开后,她立即就被人带走吧?”
“……”阿道夫简直像个被挟持了女儿要挟的风韵犹存(?)老父亲,僵持几秒后,他塌下肩背,放弃挣扎,“合同在哪签?”
第28章 第 28 章 不是说井水不犯河水?……
包厢中。
纳西尔耐心地听雇主第三次强调完报价:
“先生, 你要相信金钱在我这儿还是受欢迎的。如果我坚定拒绝接受雇佣,那就意味着,您的委托的确很难完成。哪怕您去问其他中间人——”
“但你不是‘其他中间人’!”
中年男人猛然用手一砸桌面, 以一种孤注一掷般的绝望眼神死盯着纳西尔:
“我听过那些传闻。传闻说,你曾经见过‘许愿井’, 你知道他的样貌。”
“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找到‘许愿井’, 那一定是你!”
“……您知道长相不是召唤符吧?”
纳西尔也很为难,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把委托关系搞得这么僵持。
而且他既然会主动请这位雇主吃饭,就说明他其实对这位雇主也颇为怜悯,可惜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按照人的意愿运转的:
“正常联络‘许愿井’的流程, 是你在各大中间人那儿寄存一定数量、且品质有保证的烈酒, ‘许愿井’看到,并且被你的‘出价’打动,他才会主动和你联络。这一般需要等待三天到一个月的时间——”
“但我没有时间了!!”中年男人失态地低吼, 大叫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狼狈地抹着脸跌坐回去,“求你……帮帮我。你知道老板不会在意这些理由, 他只希望交给下属的任务被完成。求你……”
纳西尔几乎要叹息了, 他半推开包厢的门, 好让屋外的风将房间内沉闷的空气吹散些许:
“我也很想帮你, 相信我。但只给我一晚的时间, 我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给你找一个——”
一个留着灰白掺半的乱发,身体有着明显的训练痕迹,浅灰色的眸子在眼睑颓丧低垂时会显得无害又死气沉沉,身高一米九的男性雇佣兵——??
纳西尔目瞪口呆地看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都市传说站在不远处,正弯着腰在某个一身黄袍的身影指点下, 向不知干什么用的纸张上写着字。
哈斯塔完全属于那种“我崽想要,下一秒就给我崽买来”的溺爱式家长。达斯汀想留下阿道夫,他就当场让拜亚基跑腿,从孤儿院里硬带来一份员工合约。
幸好拜亚基可以藏身于空间夹层行动,不然今晚的客人心脏又得倒大霉了:
“签在这里……很好。阿道夫,欢迎入院。”
“诶——欢迎欢迎!”
帮众们起着哄热情地凑过来给予拥抱,现场的气氛一片热闹欢快,仿佛在开什么欢迎晚宴。
只有纳西尔震惊地傻眼在原地,足足数秒后才猛地一机灵:“许——嘿!你!”
当着普通人的面,他既不可能直接喊出“许愿井”的绰号,也不可能喊真名,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吸引阿道夫的主意,快步上前:“方便吗?我有个生意想跟你谈一谈。”
彼时,哈斯塔正刷着他那个[基础建设任务·二]。
刚想着“半个月写七年的财务报表,这任务还有没有可能完成”,就见窗口下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红点,点上写着数字2。
在思考时随手消红点是生物的本能。哈斯塔点开红点,就见一条来的毫无防备的消息弹到眼前:
【角色:阿道夫】
【达成隐藏角色图鉴收录!】
【是否查看角色故事?】
哈斯塔:“……”
哈斯塔:“???”
*达斯汀!我珍贵的、重要的、带来幸运的眷属!*内心的声音简直在歌唱,轰隆隆的声音像低沉的雷鸣,*我们应该多听眷属的意见……还记得之前那个系统任务怎么说的吗?‘心里有员工的院长运气总不会差’……*
哈斯塔觉得这件事,自己也占至少一半的功劳。
他点开角色故事,发现阿道夫第一个被解锁的不是文字,而是和芬尼安解锁的第二个故事一样的巨幅海报。海报的场景依稀有几分熟悉:
崩坍的大地,倒塌的建筑,被冰层封起的人类与世界。
这似乎是个海上小岛,当爆炸发生后,岛屿迅速四分五裂,沉入海底。
人们在被冰层彻底封死前,还在惊恐万分地挣扎游动,试图浮出海面,所有人都将求生的双手伸向水面上方。
哈斯塔第一时间联想起他才经历过一轮的“沉没的康纳士”大爆炸。
很可能在原本没有他的剧情线里,那颗“沉没的康纳士”,被用来制造了海报上的这场大灾难。
*但我们宝贵的隐藏角色在哪?*内心的声音困惑不久,语调猛然一降,*哦……我看见了。在一切挣扎的人群之上,在死亡的冰层之下。*
哈斯塔在海报的中心,冰层的顶部看见了合上双目的阿道夫。
他的神情很平静,像只是陷入一场安眠。他的脚边冰封着几片弹壳,怀中以抱襁褓中的婴孩的姿势,抱着一个幼小的身影。
和芬尼安的海报一样,哈斯塔也在边缘找到了两端描述。
第一段是:
【阿道夫
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引爆者】
第二段是:
【病毒无法被杀死,但可以被封存。
他成功封存了自己,杀死了环绕他的第四次大战】
哈斯塔:嗯——
这信息量就有点大了,但问题不大,反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看不看得懂都无所谓。
哈斯塔很看得开地将页面一关,继续毫无烦恼地享受天降隐藏角色的意外之喜,顺道点开另一个红点:
【前置任务:非常9+1】
【深秋之末,一场风暴将要来临!喜欢看热闹的玩家怎么能错过此等大戏?快快为自己争取吃瓜的最佳席位,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哈斯塔自动把“意外之喜”代换成“海量自由点”,说不定还会出现像上次那个……呃。哈斯塔已经忘记那个给他又送湖泊又送钱的人叫什么了,总之就是说不准有冤大头送钱上门!
一些美好的期待抚平了精神上的疲惫,哈斯塔精神抖擞地关闭任务界面,看向试图跟阿道夫搭话的中间人:“什么生意?”
“?”纳西尔和阿道夫同时回头看了哈斯塔一眼。
纳西尔疑惑的是“这个面具黄袍人到底什么来路,之前在跟阿道夫签什么合约”,阿道夫则很快转回头,干脆利索地拒绝:
“不干。我现在有正式的全日制工作了。”
“……”纳西尔感觉自己心脏都要爆炸了。这感觉像极了两个玩家同时出现在传说级宝可梦面前,而哈斯塔当着纳西尔的面,先收走了阿道夫:
“能问问吗?是什么工作?”
阿道夫和哈斯塔几乎同时开口:
阿道夫:“会计。”
哈斯塔:“前台。”
迎着隐藏角色困惑投来的目光,资本家水母毫无愧色:
之前不知道阿道夫的特别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清楚阿道夫的能耐,那只干一个会计怎么能够??
前台就不一样了。
这个职位看似清闲、貌似只有一份工作。
但实际上,它可以是接待,可以是会计,可以是文秘……可以是任何工作缺人时借调的最佳人选。
当自由从业者多年的阿道夫,显然不清楚办公室职位中隐藏的学问,和资本家老板的险恶,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一个连活都不想活,主动跑去捐赠器官的人,在乎什么工作岗位:
“……都行。那就前台。”
“???”纳西尔简直想抓住随波逐流的阿道夫的肩膀摇晃大吼:
你中了什么邪??好好一个都市传说级别的雇佣兵,跑去给人当前台?!而且这职位说变就变,你居然一点都不反抗,平时接任务时没见你这么好说话啊!!
纳西尔哪知道阿道夫如今是被人劫持了女儿的风韵犹存老父亲(?)。
指望哈斯塔会羞愧简直是希望石头蹦猴子,像哈斯塔这样的非人类,只会小心试探个体的接受底线,然后得寸进尺。
就像猫猫观察着铲屎官的表情,一点点把水杯推下桌沿,然后揣爪端坐,满脸无辜:
“我现在是他的老板。所以,有什么生意要找他的,跟我说吧,我酌情给假。”
纳西尔下意识地拒绝:“这不符合保密——”
“可以!可以!!”
包厢内,中年男子喜过望外地踉跄出来,撞得桌椅一阵作响:“老板给我的要求就是许——唔!唔!!”
纳西尔多少还是有些中间人的操守和良心。他一把捂住中年男子的嘴,冲着失足……不是,糊涂的阿道夫看了又看,最终摇着头看向哈斯塔叹息:
“既然雇主不介意,那就请诸位进包厢聊吧。”
·
其实如果没有任务剧情要推,哈斯塔更想问那个“猪肉章”变蓝了有没有关系。但阿道夫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哈斯塔也就默认那东西蓝不蓝对阿道夫没多少影响了。
纳西尔在餐椅上坐下,看了眼包厢里多出的阿道夫、哈斯塔、达斯汀,前一个让他振奋,后两个让他只想叹气,仿佛看到了两头拱白菜的猪:
“……唉。从头开始说吧,你的委托。”
拱白菜的哈斯塔才不在意纳西尔叹不叹气,只专注听剧情。
“哎,好。”中年男子的手尚有些战栗,还没从命悬一线、柳暗花明的惊险侥幸中缓过来,“简单来说,就是我老板希望雇佣‘许愿井’,做一场宴会的保镖。”
普通宴会也不至于非让都市传说出马,中年男子小心地解释:“我的老板,是巴比伦公司的大公子,小汉克·文森特。”
“这一场宴会,是我老板的父亲,也就是巴比伦公司的现任掌权人,老汉克·文森特举办的。目的是交接和军方的一项交易——”
“老文森特先生花高价,从军事区手里买回了一枚特殊的弹药,叫做‘沉没的康纳士’。”
哈斯塔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的思考,就敏锐地察觉到一直都以“随便吧,世界毁灭了也可以”的姿态半垂着头,坐在他身边的阿道夫,倏然绷紧了身躯的肌肉。
哈斯塔不是很好说阿道夫在意的是大小文森特,还是“沉没的康纳士”。
他怀疑是后者,毕竟阿道夫解锁的角色故事就和“沉没的康纳士”有关:
“等等,能先解释一下‘沉没的康纳士’是什么吗?”
即便亲身经历过一次,哈斯塔也很难定义那玩意儿是什么。
炸.弹?但什么炸.弹能吸走邪神和AI的力量?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中年男子“呃”了一声:
“其实知情者都不清楚怎么定义那东西——它长得像个导弹,使用方式也和导弹无异,但造成的效果却很玄幻……”
“当年第一枚‘沉没的康纳士’被投入战场使用的时候,它还不叫这个名字。因为研发它的人叫做康内琉斯,所以大家都叫它‘康内琉斯—1号’。一直到它被投落在名为‘康纳士’的海岛小镇上……”
阿道夫的气息陡然变了,仇恨、悲恸、疲惫……所有的情绪都像是经历过多年的打磨,因此被磨得格外浅淡,几乎只剩一个麻木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这些情绪依旧在有人提到过往时本能地翻涌出来。
——哈斯塔能确认了,阿道夫在意的是“沉没的康纳士”。或许,康纳士曾是阿道夫或者他在意之人的故乡?
中年男子:“……那座海岛,直接被炸沉了,连带着临近海岸线的海滨城镇。”
“不光如此,那个导弹似乎还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吸收周围的所有温度。”
“等后来司令部再派战机查看时,那些沉没的大陆,都已经被冰封在一块底面积高达15万平方公里的冰块里,沉入了海底……”
哈斯塔意识到,指望人类发现这枚导弹有多可怕是不太现实的事,毕竟人类不存在特殊能力,所以无法感受到力量被吞噬:“——你先接着说。”
中年男子点点头:“嗯。我刚刚说到,老文森特先生收购了一枚‘沉没的康纳士’。”
“那是世上仅存的唯一一枚‘康纳士’,毕竟它的制造者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因为它的赫赫威名,老文森特先生收购的过程中一直在遭受各方的阻力。哪怕现在已经成功拍下,依旧有一封恐吓信,送到了文森特宅。”
中年男子将之前给纳西尔看过的信推到桌子中央:
“信上说,如果老文森特先生不取消这场宴会,执意将‘沉没的康纳士’纳入自己的囊中,那宴会当晚,二公子兰瑟·文森特的尸体,就将挂在庆功宴的蛋糕上。”
达斯汀条件反射地拆解案情:“这不对吧?如果想要恐吓,为什么不恐吓大公子?难道二公子更得老文森特的宠爱吗?”
中年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的确如此……但,”他吭哧了半天,面露为难,最后还是很小声地说,“再宠爱,也没有自己的意愿和面子重要啊。”
“老文森特先生并不打算叫停宴会,毕竟各方都等着看这场庆功宴,如果停办,等于认怂,打自己的脸。”
“他只示意我老板替二公子找个靠谱的保镖……我老板就派我来找‘许愿井’了。”
满座沉默。
哈斯塔再次感叹人类的多样性,以及大家族特有的狗血:
“所以,我们的任务只是保护二公子当晚不被杀掉?”
“是……是这样。”中年男子也看出这里能做决定的是面前的黄袍人,小心翼翼地试图打量哈斯塔的神色——被白色面具挡住,“所以……你们愿意接吗?”
哈斯塔必然愿意啊,且不论系统都已经刷新了任务,单论那枚会在晚宴上交接的“沉没的康纳士”,他即便没受邀请,得知情报后也会为此想法设法去一趟晚宴。
唯一的问题是:“许愿井可能去不了。他要做财务报表。”
一旁的纳西尔发出了窒息的声音。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他抹了把脸:“拜托。拜托别用‘财务报表’这玩意儿,把一个传说级别的雇佣兵困在电脑桌后。我来想办法,好吗?”
“忘记财务报表这档子事,我会让税务官不再来干扰你们。”
哈斯塔依旧拒绝:“不可以。不可以‘不再来’,只能‘晚点来’。”
开玩笑!哈斯塔!游戏时长两个月的老玩家了,他能没发现之前那个突发任务末尾的[一]吗?
很明显,这个突发事件是一串系列任务!他能重复在那个税务官身上刷自由点的!
“……”纳西尔的表情像是想骂“你是不是有病”,但作为传奇中间人的职业操守控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只是在又一次深呼吸后,露出微笑:
“可以。都按你说的来。”
“只要这一单生意能做成,你想让那位税务官什么时候上门,他就会什么时候上门。”
哈斯塔意外地看了几眼纳西尔,在心里将他从“发布任务的NPC”,提升成“比较好用的NPC”:“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晚上七点。”中年男子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神经一放松,桌上美食的味道就开始勾引他的注意力。他没忍住吞了几口口水,才勉强克制住“生意还没谈完就大口炫饭”的冲动:
“纳西尔会提前开车去接你们,这是二公子的照片。”
中年男子飞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拍立得,就迫不及待开始大快朵颐。
纳西尔冲着照片吹了声口哨:“漂亮小伙。”
“——行行好各位先生,明晚千万别出岔子。我可不想看见这份上帝的杰作被挂在蛋糕上。”
·
空手出门,满载而归。
哈斯塔回到孤儿院就给阿道夫父女在二楼开了两间紧挨着的宿舍,就在胡斯卢宿舍的正对面。
胡斯卢的领养手续也办好了,他直接将达斯汀、芬尼安、胡斯卢安排进同一个房间,看着建筑界面上变得更加拥挤扭曲的头像心旷神怡。
无聊的学员们都来凑热闹、帮忙搬行李,达斯汀则拽着哈斯塔走到角落:
“有关财务报表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请G8273帮忙?”
“?”哈斯塔当然没想过,谁一遇到困难就想起敌人啊,“我才跟他做了约定,不会再碰面联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达斯汀不禁瞪大双眼,“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这、这关系怎么又变差了?”
“可能上个轮回吧……”哈斯塔含糊地一句带过,又奇怪地看向达斯汀,“我们约好不会再攻击彼此,相敬如宾,关系难道不是在变好吗?”
“什么上个轮回……相敬如宾不是这个意思。”
达斯汀略感无语,还想再劝哈斯塔,就见芬尼安打着哈欠,拎着一瓶撬开了盖的啤酒晃悠上来:“——等等。别慌着睡。明晚我们多了一个预定之外的安排……”
靠谱的达斯汀将芬尼安去厨房后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明晚你——”
“我不去。”芬尼安有些突兀地打断。
哈斯塔注意到芬尼安的情绪在听闻文森特父子时就变得糟糕,显然跟这对父子存在矛盾:“今晚可能会有大场面,如果有人趁乱做点什么,或许谁都不会注意到。”
他在暗示芬尼安可以浑水摸鱼,趁机搞事。
但芬尼安只是怀着厌恶掀了下眼皮:“不去。”
他灌了口啤酒:“如果我跟你们同时出现,你们第一时间就会被赶出晚宴,说不定更糟。”
他走进房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你们加油吧,不过小心那对父子卸磨杀驴。”
房门“咚”地一声关上,留下哈斯塔等人或面面相觑,或若有所思。
片刻后,达斯汀盯着紧闭的房门:“……他是不是忘记我现在也住这儿了?”
·
哈斯塔的运气很好,晚宴当天并没有加班。
下午五点,他准时下班回巢,带上头盔登入游戏。
【11月23日·5:20p.m·凤凰区·孤儿院】
系统直接将他刷新在了孤儿院门口。
此时,达斯汀正蹲在台阶边谨慎地清点手.枪、弹.药,阿道夫则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一脸迷茫地盯着《会计学入门》发呆。
人在看天书时是这个表情。哈斯塔精准地辨认了出来:
“……你不会,对理科不拿手吧?”
“理科?”阿道夫仰头困惑,充分显示出自己的文盲水平,“……我没有读高中,就进了军队。我在军队里的成绩不错。”
哈斯塔感受到了来自文化沙漠的冲击:“你至少能读懂这本书上的文字吧?”
“……”阿道夫张了张嘴,又沉默地合上。就连一旁的达斯汀,都不由地在这沉默中沉痛地放慢了动作。
哈斯塔:“……至少在电脑上录入档案应该没问——”
“我不喜欢用电子设备。”阿道夫再次用充满死感的语气,给予哈斯塔重重一击。
“是真的。”达斯汀小声补刀,“我今早还看阿道夫在前台那儿一指禅,后来是小阿尔法看不过眼,推开阿道夫帮忙录入的报表……但是很奇怪啊,阿道夫你连书上的文字都认不全,白天录入的报表又是谁做的?”
“……”阿道夫的头低得更低,高大的身躯呈现出一种羞愧的姿态。
哈斯塔不由地想起昨晚的“财务表表”:“……不会是,阿尔法帮你做的吧?”
阿道夫看起来快用羞愧将自己溺死了。
好在一辆高档悬浮车在他们面前倏然甩尾,纳西尔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快,上车。今晚的宴席在高佩街——你们不是打算就穿成这样去参加宴席吧??”
纳西尔的目光掠过阿道夫的米色高领旧毛衣,哈斯塔的黄袍,达斯汀的格子衫,露出“给你们跪了”的挫败神情:
“还好我早有预料——上车,后排有给你们准备的西装,但愿尺码合适。”
·
首先要声明的是,哈斯塔自诞生起,就没有更换过穿着。
他的黄袍并非由单纯的物质构成,几乎可以说是他精神的延展,所以才会随他的心意进行摆动。
但感谢全息游戏的发明!哈斯塔今天也能体验到穿其他衣服的感受了!
哈斯塔按照游戏的提示,将纳西尔给他准备的那套西装放入道具栏。随后点击【更换改外观】,单击确定。
“哇!院长?!”达斯汀被身边冷不丁冒出的第二个一米九吓到,差点撞进另一个一米九怀里。
但靠谱如他,依旧在纳西尔回望之前狂打补丁:“院长你这……就该多穿西装!你看平时那黄袍把你衬得多矮?”
有吗?他飞起来明明能比军事区司令塔更高的。
还好哈斯塔没把这低情商的话说出口,只新奇地低头打量自己。
外观覆盖了他的一些种族特质,比如袍下的触须变成了双腿,优雅的白手套包裹出一双指节修长的手。
他似乎有了一张人类的脸,但五官摸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游戏里不重要的路人NPC模型。
非人类的特质仍然从某些细节流露出来——
譬如他的手指指节稍微有点修长得过分,令人联想起镰刃;大长腿和躯干的比例很难在真实的人身上复现,更近似于西方游戏中对神圣、强大的神明类角色的刻画。
这些细节拼凑在一起,让哈斯塔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不和谐感,令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甚至本能地想远离他。
这令赴宴的路程变得有些漫长,好在纳西尔的车速度足够快,他们几乎来不及去看路上的景色,悬浮车就已经在酒店门口停下。
纳西尔绝不会承认自己这一路都在猛踩油门:“下车吧,我们从正门进——哇哦,今天来的人……这么多?”
考虑到纳西尔的实用性,哈斯塔挺友善地询问下车都同手同脚的NPC:“需要我换回原皮……原来的衣袍吗?”
“……不!”纳西尔主打一个倔强,“为什么要换?你这样不是很体面,很英俊吗?”
话是这么说,他连看都不敢看口中“很英俊”的人。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难道这位孤儿院院长曾经也是传奇佣兵,所以有威慑人的气场?
三观很科学的纳西尔寻找着科学的解释,强自镇定,给三个临时保镖介绍:
“看那边穿白西装的——公司派来的高层。”
“那边胸口佩戴红巾帕的——米迦勒之翼医疗公司派来的人。”
“那边!哦!警署的总署长亲自来护送‘沉没的康纳士’交接?!”
他一时没控制住声音,或者说,他是故意提高了音调,表现得兴奋又热情,引得总署长目光锐利地回视过来。
总署长本想和纳西尔这位更像是政客的传奇中间人搭话,结果眼神一瞥,看见他新看中的某个新兵蛋子:“——达斯汀。为什么你在这?”
哈斯塔还惦记着达斯汀の升职计划,立即不着痕迹地抬手在达斯汀腰后一推,将人推向总署长的方向,原定的保镖小队,顿时缩水成了两人。
不过纳西尔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达斯汀:“看见门口站的那两位了吗?戴紫色胸针的那两个?那就是老文森特,还有他的大儿子。”
纳西尔一边领着保镖小队走向正门入口,一边左右观察:“——奇怪,二公子呢?”
门口,正陪着父亲迎客的小汉克·文森特恰好转头望来,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俩鹤立鸡群的一米九(哈斯塔比阿道夫甚至更高2厘米),顿时大步走——
呃,哈斯塔的存在令小汉克·文森特僵在原地数秒。但最后,他还是克服了内心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继续快步走到纳西尔面前:“怎么才来?这两个就是你找来的保镖?”
说是“这两个”,但小汉克的眼神诡异且不由自主地独独避开了哈斯塔。
这一点也不丢人,毕竟周围所有的宾客都是这么做的,以至于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圈,以哈斯塔为中心,随着哈斯塔的移动而移动。
阿道夫看哈斯塔的眼神变得有些敬佩和羡慕,仿佛也很想得到这种I人必备的被动技能。
纳西尔摸摸鼻梁:“对,但二公子人呢?”
“——他不见了。”小汉克凑近过来,压低声音,“他和我一起来的酒店,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和父亲一起迎宾,他就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哈斯塔本来想问“该不会有人提前动手了吧”,但想想今晚这场宴席——
对于兰瑟·文森特来说,这晚宴算什么?算对于父亲来说,一枚导弹和脸面比他的命更重要的证明。
指不定这位二公子不见是不是在表达抗议,不乐意陪父兄演家庭和睦的戏。
小汉克紧跟着道:“但我让下面的人查过监控了,他现在躲在酒店二楼尽头的房间里。”
——果然。
哈斯塔没多说什么,跟着他同样寡言的新员工一起走入正门。
小汉克接着迎宾去了,纳西尔这个长袖善舞的家伙也没打算一直陪着保镖二人组——主要是因为哈斯塔。
他们俩走上二楼,直抵走廊尽头,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身后不远处,某扇门被狠狠推开,撞在墙上:
“‘沉没的康纳士’,本来就是康内琉斯在我们米迦勒之翼工作时造出来的武器,当然应该归属于我们!”一个胸口别着红巾帕的男性恼火地走出来,“那时候还没你们公司什么事呢!”
“哦,”穿白西装的女人抱着手臂,讥诮地晲他,“那后来因为想抢夺专利,所以被康内琉斯踹掉的公司是哪一家?好像是你们吧?”
“我还得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短视无能,康内琉斯这金疙瘩还落不到我们手里。”
白西装的公司代表轻蔑地扫了眼脸涨得通红的男人:
“容我提醒你,朋友。康内琉斯在失踪前、包括仍处于失踪状态的现在,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沉没的康纳士’,理当该属于——谁?!”
他们后知后觉地发觉走廊里还有其他人。
哈斯塔立即抬起手,想着赶紧敲门,免得看戏人变成演戏人,面前的房门就陡然打开。
一双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入房间。
“乓!”
房门在他背后重重关上。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半点灯光。
哈斯塔被抵在门上,目光紧盯着昏暗中唯一发光的绿瞳:“……”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G8273:“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斯塔:“不是说井水不犯河水?”
房门外。
独自被留在走廊里,面对两大公司代表的阿道夫:“…………”
第29章 第 29 章 这手怎么就黏上腰线了呢……
门里门外的场面都挺尴尬。
最后还是哈斯塔先未雨绸缪地谨慎存了个档, 然后在黑暗中开口:“外面那个是我的员工,把他也放进来。”
“……?”G8273的眼里仿佛写着“才一天不见,你怎么又多了个员工”。
但他们基于才用惨烈的方式达成的和平协定, 他还是以可有可无的态度,随意地点了点头, 伸手向下, 压住门把手。
进门时的那番短暂冲突有些混乱。
哈斯塔包裹在修身西装中的后腰正抵着偏高的门把手,G8273不得不用手掌压住哈斯塔的侧腰,用力将人往前带了些许,才创造出足够的空间,压下门把手。
值得一提的是, 鉴于哈斯塔仍未解释自己出现在酒店的原因, G8273并未放松对他的桎梏。
这导致两人(至少他们现在的外表的确是人类)本就站的很近,G8273再用力一带,他们的胯骨几乎顶撞在一起。
房门打开, 两大公司代表下意识地看过来。
他们本该看到颇具冲击力、貌似下一秒就要进入限制级的画面,但G8273在那之前用另一条手臂一带,将哈斯塔拽到了自己身后:
“如果我没记错, 今天的晚宴, 好像是为了庆贺我家的公司成功买下‘沉没的康纳士’的所有权而开的。但两位代表, 好像对此颇有意见?”
内核能让人的气场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兰瑟本人是个空有一张好脸, 但不学无术的轻佻公子, 但当G8273占据这具身躯时,就连久经沙场的两大公司代表都不由地退缩:“我们……”
“刚刚站在门口的人呢?”G8273完全没打算做面子工程。不过单凭刚才这两个代表的言谈,他也的确不需要顾及什么留有情面。
公司代表最先从被震慑的失态中抽离出来,指向身侧的窗台:
“他翻窗离开了。刚刚窗外突然闪过一处反光,他朝着反光的方向追过去, 现在应该在对面的写字楼里。”
哈斯塔握着G8273的肩膀将人推开,顺着公司代表所指的方向望去:“——对面的写字楼怎么没有一点灯光?”
这里是高佩街,一切金融与贸易的中心。能够在这里的写字楼里上班的人,拿着最高的薪水,也理所当然上着最久的班。
现在才是晚上6点,甚至不到有些公司下班的时间,对面的写字楼如果只有一两层暗着,哈斯塔还能觉得是哪几家公司老板良心尚存,但一整栋楼都暗着?
两位代表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些许疑虑,显然对这栋楼会莫名其妙全面熄灯有所知情,但又不那么知情。有什么超出他们预期范围的事在此刻发生了。
身旁的G8273微微侧过头,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低语:“我没法入侵对面写字楼的监控,有人从物理层面摧毁了大楼的供电来源,甚至包括应急电源。”
一个很荒谬且滑稽的猜测划过哈斯塔的脑海:
已知:面前的白西装代表和红巾帕代表,来自两家互相竞争、甚至在今晚可以称得上敌对的公司。
他们都对对面大楼会断电有所预期,但又对整栋大楼全部断电感到困惑。
换而言之,对面的写字楼里,还存在着除了公司、米迦勒之翼以外的第三方势力?
哈斯塔:“……”
小小一栋(其实也不小了,毕竟这里是高佩街)写字楼,群英荟萃,怪不得他接到的任务叫做非常九加……等等??
九加一??
游戏的任务名总不可能是瞎取的,多少带着点隐喻。就像当初诺利·钱宁的案件,任务将其概括为[银舌头],的确从本质上抓住了一切的始源。
那今晚这个非常9+1……
哈斯塔忽然明白任务描述中的那一系列用词了:风暴、大戏……如果这个“非常9+1”暗示的是10方势力,那个“前置任务”,在游戏中的确是不可错过的大热闹。难怪系统要特地提醒玩家“快快为自己争取吃瓜的最佳席位”!
G8273看着哈斯塔变得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
“呯!”
一道细微的、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耳中。
哈斯塔凭借高达50的敏捷,清晰捕捉到一枚子弹从对面建筑的18层射.出,在空气中摩擦出妙曼的气浪,笔直地射向G8273的头颅!
G8273被不被爆头无所谓,但兰瑟·文森特肯定禁不住这一枪的打击。
哈斯塔在眼前的侧窗玻璃被击碎前,一把压住G8273的头颅,将人按倒在地:“有狙.击!”
“啪嚓……”
“轰!!”
爆.炸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吞没了子弹击碎玻璃的脆响。
哈斯塔一把将G8273推开,示意G8273赶紧带着二公子脆弱不堪一击的身躯滚进房间里躲着,同时半扶着窗台抬起头,就见窗台对面,写字楼的第3、4、5层已经被爆.炸炸毁,滚滚黑烟从缠绕着建筑的火舌中不断涌出。
两个代表早在狙.击打穿玻璃时,就借着义体的辅助迅速脱离了危险现场。
走廊里只剩下哈斯塔望着对面的写字楼AKA最佳狙击点:“阿道夫!”
“嗖——”
第二声消音子弹声划破耳侧。
所有反应加在一起不超过一秒:哈斯塔以正常人类绝对达不到的速度陡然捏住子弹,原路反掷回去。不等被反射的子弹击中的狙.击手发出闷哼,从楼顶坠落,就起身单手撑上窗台,要跳窗而出。
窗对面,正拎着一个昏迷的敌人,跨越火海而出,准备把人丢进楼下泳池的阿道夫:“?”
隔着大概五六米的距离和滚滚浓烟,都毫发无伤的院长和员工面面相觑。
阿道夫困惑地看着单腿压上窗台(哈斯塔对人类的双腿还不怎么习惯)的哈斯塔:“喊我有什么事?”
下一瞬,连发机枪的子弹和G8273的手同时向哈斯塔袭来。
“嗵嗵嗵嗵嗵!”
威力强劲的子弹穿透了房间的墙体,哈斯塔不得不抬手拽住自己的衣襟,才避免了被粗暴地拖着后领拽入房间时,系统给他拟造出的人类喉骨被勒断。
G8273单臂将哈斯塔甩进房间,他已经将兰瑟的植入义体调试至最高性能:“你今晚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哈斯塔扯开紧绷的衬衫领口,从地上敏捷地跃起:“帮人接了个保镖任务——子弹都是从对面的写字楼打来的,晚宴里没有袭击者?”
“……”G8273给哈斯塔递了个你真是小瞧人类了的眼神,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两米长的黑箱子,“会用枪吗?”
“轰——”
手.榴爆炸的声音从楼上闷闷地传来。
哈斯塔在簌簌掉落的墙灰中直接撕裂了身上披着的礼服与人皮:“我比枪好用。”
黄袍与精神触须在房间中飘荡着展开。
“轰——”
第二声墙体炸裂声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因为榴.弹,而是哈斯塔强悍的肉.体力量。
巨大的墙面豁口后,G8273无可奈何地拎着枪,看炮弹般飞撞向对面建筑,直接在写字楼上轰出第二个巨坑的黄袍身影:
“明天大概得是这些公司员工的圣诞节(因为不用上班)。”
6:10。
哈斯塔在绝大多数楼层都空荡得不正常的写字楼中,掀翻了第一帮人。
这帮人来自于公司,被哈斯塔攥住足踝丢下楼时,还在大声尖叫“你跟公司对上没有好下场!别以为戴着面具公司就找不到你!”
6:14。
哈斯塔偶遇第二帮人。
这帮人多半来自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胸口戴着红色饰品作为分辨敌我的依据。
阿道夫不知道跟这个集团有什么私人恩怨,哈斯塔直接撞穿楼层地板,落入第5层时,阿道夫还揪着最后一个清醒的人的衣领,一拳接着一拳,重重砸着对方的侧脸,多少带着点泄愤的意思。
6:20。
哈斯塔在写字楼的地下层找到了第三帮人……或者说,最后一个人。是个抱着笔记本电脑,满脸惶恐地缩在档案柜里的小姑娘。
6:21。
刚在宴会现场干翻了一票雇佣兵,引得便宜父兄震惊瞠目结舌的G8273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的敌人:
“……喂?”
G8273单手持着重机枪,乓地一声将持枪差点袭警的佣兵头颅击穿,滚烫的血溅了绷着脸的总署长一脸一身:“……小姑娘?被你吓晕了?怎么弄醒?”
G8273:“……”
指望非人类会温柔,那真是指望错了。
哈斯塔1岁就被丢进训练场养蛊,年纪没到两位数就单凭肉.体力量大杀四方。他没有因为档案柜里的小姑娘年轻瘦弱就掉以轻心,谨慎地摆弄从小姑娘怀里抽出来的笔记本电脑:
“对。”
“这栋写字楼早就被提前疏散过人群,留下来的都是想破坏晚宴的人马,为什么会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躲在地下一层?”
“我更倾向于,她和藏在大楼里的第三方势力,也就是切断所有电源和信号的敌人是一伙的。”
“……”G8273的声音有些无语地从另一端传来,“那你催我过去起什么作用?你自己难道就没办法弄醒她?”
哈斯塔两眼抓瞎地随便敲了敲全是数字符号的电脑:“我当然有,但哪一种都会惹达斯汀生气。——你到底能不能来?”
“……”G8273愣是被哈斯塔气笑了,“你不想惹达斯汀生气,我就能?敌人就是用来给你顶锅的?”?难道不是吗?
哈斯塔思考了几部经典电影里的给敌人扣屎盆子情节,理直气壮:
“你到底来不来?她还带了台全屏都是代码的电脑,刚才给我敲蓝了。”
“谁知道她在昏迷前正在侵入什么?如果是‘沉没的康纳士’的启动系统怎么办?”
“——!”
闪光弹的爆鸣。
G8273无奈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来:“等着。”
…………
与此同时,酒店一楼卫生间里。
两个做服务生打扮的人挤在同一个隔间,瑟瑟发抖。
年纪小的那个抓着年长者的手:“父呜呜亲,咱安安们要不回家吧?虽说咱们是为诶诶了抓逃跑的猪肉来的,但那猪肉,也不值得咱俩冒这种险啊!当初您花了多少钱,给他盖的章?”
黑医的半条裤腿都在落荒而逃时被扯烂了:“几瓶不值钱的酒精……但盖了章的猪肉,必定会被抓回手术台,这是规矩!如果咱们因为这点小风小……”
“轰!”
手.榴炸没了半边卫生间。
黑医坚持地把话说完:“……小浪,就退缩,日后还怎么在迷迭区做生意?还怎么保持威信?”
“……”儿子满脸写着“不是吧,都这样了还要逞强??”
黑医像个反复膨胀收缩的河豚,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最终一把抓住儿子,毅然踏出隔间:
“那个雇佣兵,既然能被几瓶医用酒精收买,就说明确实穷到连罐装啤酒都买不起了。穷成这样,能有什么本事?”
“估计也是知道逃不过我们的追捕,所以才在恐惧之下,病急乱投医地钻进了这里。”
“我们不用靠近那些环绕着危险的大人物,只要注意和我们一样的服务生、清洁员,那家伙肯定混迹在这些人中!”
·
写字楼,地下室。
哈斯塔看着阿道夫刚进门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你独自抚养阿尔法,一定知道怎么友善的唤醒一个被吓昏的小姑娘?”
“?”阿道夫进门就遇到院长的迷惑性发言,“不知道。……我也没有抚养阿尔法,我说过,她是我在迷迭区捡的。”
即便经历了一场暴力的宣泄,此时的阿尔法看起来依旧像条无害且忧郁的大型萨摩耶。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靠墙坐下,如果有耳朵或尾巴,那必然是萎靡不振地耷拉着。
外界的战火尚未波及到地下室。
哈斯塔将他暂时无计可施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你和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这显然不是个能对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说的私事。但阿道夫抬头看看哈斯塔,不知因为什么面露犹豫,最终居然开口:
“他们的研究员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家人,我的故乡,我作为人的身份……”
“研究员?你是说那个‘康内琉斯’?”
G8273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上还拎着枪,大步踏入:“电脑呢?给我看看。”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个达斯汀。
哈斯塔做贼心虚,顿时怀疑G8273是不是有向达斯汀告密。不过达斯汀显然并不是来追究他“意图指使G8273代替自己,强行唤醒小姑娘”的罪行的:
“我知道给老文森特写威胁信的人是谁了。”
达斯汀匆匆来到哈斯塔跟前,因情绪紧绷压着声音:“我一直跟在总署长身边。袭击发生时,他明明带了署里的联络器,却选择向分署下令暂缓支援——他希望这场袭击发生!”
哈斯塔将被自己戳死机的电脑推给G8273:“不算意外。总署长肯定更希望‘康纳士’继续待在自己的军区里,而不是停进某个资本家的私人仓库。”
“但你说你知道写威胁信的人是谁……难道是总署长本人?”
“不,是凯撒帮。”
达斯汀一看哈斯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触及到了哈斯塔的常识盲区。本着不能一直给哈斯塔临时补课的想法,他这次讲得比以往都更详细:
“只要不是公司、政府势力盘踞的地方,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存在。”
“你之前想让芬尼安努力的迪思默帮,是所有□□中最大的那个,甚至占据了一整个区作为自己的帮派地盘。它的同盟和下属家族,也因此沾光,占据了旁边的一整个大区。”
“缄默镇。迪思默帮是这么给自己的领地取名的。它的同盟们占领的地方叫诺艾斯区。”
G8273将电脑推回哈斯塔面前:“她没在入侵‘康纳士’的系统,只是在侵入酒店的系统。”
“你猜的没错。即便她不是第三方势力——也就是达斯汀副署长刚刚提到的凯撒帮的人,也和这次的袭击脱不开关系。”
达斯汀很自然地接过了唤醒女孩的工作——特指用温柔的摇肩膀试图唤醒一个昏迷的人:
“而与迪思默帮相敌对的,还有一个更加年轻一点的帮派,也就是我说的凯撒帮。”
“凯撒帮的行事作风更加激进、暴力,并且不介意从事毒.品、人口买卖等相当恶劣的非法交易。”
“因为做的都是一本暴利的交易,所以它的财力惊人,和迪思默帮一样,也占据了一整个区作为自己的据点……他们将其命名为‘图维亚镇’。”
哈斯塔:“……”
别人给区取名为镇,你也跟着学,这不是引着人骂东施效颦、小狗学人?就连迪思默的同盟家族都没有这么做,跟个毒唯脑缠粉似的。
哈斯塔:“所以他们好好的跑来管巴比伦公司的闲事做什么?难道这次的军火交易,迪思默帮也插手了?”
“……”阿道夫迅速瞥了哈斯塔一眼,眼底似乎流露出些许对文盲的同情。
被一个连高中都没上的文盲怜悯文盲的哈斯塔:“??”
G8273好心地给哈斯塔投屏出一片地图,看似一本正经,但根据投影的抖动情况能判断,这家伙显然在忍笑——并不怎么介意让哈斯塔发现:
“凯撒帮占据的图维亚镇,和当年的康纳士一样,都是海岛城镇。”
“他们当然不希望‘康纳士’落入巴比伦公司手里,毕竟他们截过很多次巴比伦公司的货。谁知道巴比伦公司以后被惹毛了,会不会让图维亚镇变成第二个康纳士?”
哈斯塔意识到老文森特执意要得到“康纳士”的原因了——这就和在海岸线竖核弹是一个道理。
竖,但不一定放,最重要的是起个震慑作用,让每个想来搞事的势力动手前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被“康纳士”一炸的风险。
系统任务刷新了一下:
【前置任务:非常9+1(进行中)】
【在风暴结束前,找齐9+1方势力!
已揭露的势力:公司、米迦勒之翼制药集团、凯撒帮、G8273、孤儿院、巴比伦公司核心高层、总警署
未揭露势力:3个】
哈斯塔看着长长的名单:“……”
什么,都已经把他和G8273拆分开,各自算一波势力了,居然还有3方势力待揭露?
这名单,难道不是已经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列举了一遍了吗??
哈斯塔有种玩找不同找到眼花缭乱,依旧还差三个的暴躁感。
达斯汀完全不知道哈斯塔怎么还有心思走神的:“外面打成那样,你们就不怕‘康纳士’被误引爆?”
“大家都怕。”阿道夫情绪不怎么高涨地开口,“所以都会主动避开它。”
哈斯塔关闭任务小窗,赞同地点头:“这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分析手上已有的情报。”
哈斯塔是没有G8273那种强迫症的,如果这是个普通任务,那缺3个未揭露势力就缺呗,反正他不觉得难受。
但偏偏这次的任务前标着两个字:前置。
换句话说,如果这个任务不完成,后续他还可能损失掉其他的任务和奖励。
是奖励令哈斯塔保持冷静,他稍微捋了一下头绪,看向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十分钟前你还本体撞大楼,现在又想冷静分析了?”的G8273:
“你还没说,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占据了兰瑟·文森特的身躯?”
G8273主打一个既来之,则安之,随意找了个资料柜抱臂斜倚着:
“我没提过?真正的兰瑟·文森特早因滥用药物,在三个月前死亡了。在他死后,我一直借用他的身份……所以我今晚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他冲着哈斯塔挑眉笑了一下:“你就没想过,那些替你赔车、租快艇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谁会在意敌人的小金库存了多少钱啊,哈斯塔觉得G8273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我以为你只是看他好看。”
G8273挑选躯壳,是有一定规律在的,最容易看出的规律就是普遍颜值上乘,令人怀疑这AI多少有点颜控。
G8273耸耸肩:“天性使然,我更喜欢接近黄金比例的事物。就像你刚刚穿西装时的腰臀比,还有四肢和躯干的比例……我没想过你会为自己捏这种符合大众审美的身体。”
——因为那就不是他自己捏的。
哈斯塔扭头看向达斯汀:“那幼崽醒了没?”
“……”阿道夫不知何时半蹲半跪到了达斯汀身边,此时正和达斯汀、以及不知啥时候清醒过来的小姑娘一起,三双眼睛一言难尽地看着哈斯塔和G8273。
小姑娘拍开阿道夫举在她鼻子边的一只旧式军用水壶,看着唯二站着的两人一针见血地总结:“吃醋、腰臀比——Gay?”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他们其实是敌人。你不要擅自引申,就理解字面意思……”
达斯汀见阿道夫的法子有效,有些好奇地截过军用水壶,自己也闻了一下:“——呃!!这什么??工业酒精??”
“……”阿道夫表情淡淡拿回自己的水壶,盖上盖子,又缩回了原处,就差在自己面前竖个“I人,别找我说话”的牌子。
哈斯塔疑惑地看了几眼往随身水壶里灌工业酒精的新员工,但转念一想,这人已经一心求死到主动签器官捐赠,想拿酒精当酒喝又怎么了:“问问她知道什么,副署长先生。”
“?副署长,什么副署长?警署的副署长?!”
小姑娘还没等达斯汀开口,整个人就猛地坐直,眼神爆发出光亮,紧盯着达斯汀:“我要举报!我举报凯撒帮给巴比伦公司寄恐吓信,还挟持我替他们搞恐.怖袭击!”
“这是我们已知的信息,小姑娘。”达斯汀的语气柔和,但立场却不容易动摇,“你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是被胁迫,而不是和他们一伙?”
“他可以证明!”小姑娘笔直地抬手,指向不怎么希望自己有存在感的阿道夫,“之前他能发现写字楼里潜伏着人,拿到反光——就是我特地做的手脚!”
阿道夫身体顿了一下,像头试图缩进树洞冬眠,但被人强行敲头唤醒、还要硬拽出树洞的迟钝熊:“……是有这件事。”
达斯汀还要再问,哈斯塔看着任务小窗搭了下达斯汀的肩膀:“她没撒谎。”
任务描述更新了,已揭露的势力中多出了一个“凯西”,大概就是小姑娘的名字。
哈斯塔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有关今晚的袭击,你还知道什么?比如,都有哪几方势力参与了?”
凯西偏着头思索:“公司、凯撒帮、米迦勒之翼……我只知道在写字楼埋伏的势力有哪些,因为我想设法引导公司和米迦勒之翼的队伍,下来攻击凯撒帮,这样我就能趁机逃走……”
胜利的曙光又灭了。
G8273古怪地审视哈斯塔的神色:“你到底想调查什么?”
哈斯塔看看尚余2块碎片的前置任务,又看看G8273:“……有没有可能,我们再回一趟晚宴?”
凯西震惊,拽着达斯汀小声问:
“他们为什么要回那个变成枪战的宴会上?兰瑟·文森特难道不知道自己回去就会被打成筛子吗?还是说他非要今天赶回晚宴,是另有原因,打算当着父亲兄长的面出柜?”
达斯汀用力地小声嘘她:“你不要乱想!!到时候这俩又觉得……”他们人类思想龌龊!
哈斯塔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点风言风语上,他现在只在乎任务:“我得到一份线报,说今晚的宴会有十方势力参与,但我只核对出八方。”
他很快又补充:“而且我还想摧毁‘沉没的康纳士’……原因你也清楚。”
G8273看着哈斯塔:“‘康纳士’只能被启动,无法自毁,我们——”
“我知道怎么让‘康纳士’自毁。”
一直致力于削弱存在感的阿道夫陡然开口,浅灰色的眼睛藏在灰白掺半的碎发下,显得苍白又黯淡:“有一个手动触发的装置,藏在‘康纳士’的弹壳下。”
“?”达斯汀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道夫毫无波澜地回答:“康内琉斯亲口告诉我的。”
达斯汀还想再问,但哈斯塔并不在乎这些对任务没有影响的细节,知道阿道夫能够令“康纳士”自毁就够了。
他抬须拎上阿道夫——
“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哈斯塔和G8273几乎同时条件反射地向后撤离,求生的本能另两个非人类下意识地抛下了所有拖累——
比如G8273正帮忙扫描伤情的凯西,比如迟疑着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触及了阿道夫伤伤心事的达斯汀,以及错愕地微微睁开双眼的阿道夫。
这绝不出于自私自利,非人类本来就比人类更贴近野兽,更依赖本能。上一次的濒死体验,在他们的身体里刻下了像改变DNA一般的深刻烙印,他们的逃离反应,就像人类在看见锐器捅向眼珠时会立即闭眼、碰到烫水壶会条件反射的松手一样自然,且来不及经过任何大脑思考。
也幸好他们拥有这样的本能——这场爆炸,威力比任何人预期得更加可怖。
当哈斯塔和G8273终于逃离不断攀升的冰层时,他们甚至已经飞上了平流层,紫外线和宇宙射线毫无遮挡地倾泻在他们身上。
“……”两个非人类静默而震撼地立在刺穿臭氧层的冰锥之上,第一反应是“那个康内琉斯真的是普通人类?”,第二反应是:
谁启动的‘康纳士’?
眼前庞大的星球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渺小,渺小到一粒小小的导弹,就足以冰封大半颗星球。
周围一片死寂,仿佛他们是这颗星球上唯二的幸存者。
G8273眉头紧锁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哈斯塔没听清,但紧跟着G8273就用手掌轻碰了一下他的后腰:“能不能回溯?”
不用G8273说,哈斯塔也不可能放任他的眷属们就这么白白没了。感谢小时前随手存档的自己,哈斯塔迅速载入存档。
【11月23日·6:00p.m·高佩街·天国酒店】
昏暗的房间中,两道略显急促粗重的呼吸交织起伏。
哈斯塔睁开双眼,于黑暗中对上G8273明灭不定,正迅速流动着字符串的光瞳。
他微微动了一下被抵在门上的身体,感知到紧压在他后腰上的手掌:“……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这具身躯的腰臀比?”
重来是为了方便找线索的,不是方便你弥补上一存档的遗憾,没能好好摸几下后腰的。这手怎么就黏上腰线了呢?
第30章 第 30 章 何至于此!?
人在思考时的无意识举动, 其实很能体现这个人的偏好。
G8283从大数据筛选中回神,感受到手掌下起伏的腰线后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秒倏然抬眼:
“——阿道夫!”
很可惜, 他们晚了一步。
对面的写字楼里已经传出机枪扫射的嗵嗵声,哈斯塔和G8273不约而同地大步抢到窗边, 就见对面三楼的窗户里, 有子弹出膛炸亮的火光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从南端,强行碾推至中部,再一声简短有力的点射:
“轰——”
火浪和黑烟猛然翻涌而出,破损的玻璃和墙体四溅, 在酒店灯光的映照下, 反射出一瞬斑斓的光雨。
“……”G8273听着楼里楼外拉开序幕的混战,“你收的新员工,行动效率会不会太高了点?”
哈斯塔木然迎着对面扫射来的机枪子弹:“怪谁?你要是早点想起开门把人拉进来, 阿道夫还会发现对面楼里有埋伏?”
“……?”G8273不由得侧目。
枪林弹雨中,两个开局就失误的非人类多少有点摆烂,G8273顶着具被打成筛子的身体客观陈述:“我们是一起回溯的, 你也不是没想到——算了。”
G8273跑了一遍逻辑, 认为就力量的本质属性来分析判断, 自己和哈斯塔一起行动时, 自己的确应该更多地承担起计划的责任:“是我的错。回溯?”
哈斯塔拉开界面:“有什么筛查, 都等拉回阿道夫,阻止枪战爆发后再做。”
【11月23日·6:00p.m·高佩街·天国酒店】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哈斯塔和G8273对视一眼,哈斯塔迅速反手按下腰后抵着的门把手,G8273瞬间将兰瑟·文森特的义体功率提到最高, 一把将正向侧窗转过头的阿道夫扯进屋内!
门咚地一声关上,紧跟着就被两个没看见兰瑟的脸、故而仍能理直气壮的代表气急败坏地敲响:
“开门!!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劝你们长点脑子,赶紧回去跟你们的雇主汇报,难道真想和公司作对吗?!”
代表们砸门呵斥的声音隔着房门闷闷传入。
G8273松开压着哈斯塔左肩的手,顺便将哈斯塔摸向灯开关的手拍开:“别开。生怕对面的狙.击手看不见?”
哈斯塔得承认,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埋伏时不能暴力通关,他相当缺乏如何躲避追杀的常识:
“阿道夫,临时更改任务目标。比起歼灭暴露出来的敌人,我们得优先寻找潜藏的敌人——他们之中,有人打算引爆‘康纳士’。”
正仰头在空气中嗅着什么的阿道夫身体瞬间一绷:“是谁?怎么找?”
他大步走到床边,循着火药味拖出藏在床底的那只黑箱子,撬开后动作不停顿地将身上威力不够的枪.支弹.药更换成更有效率的,也不在乎这箱子是谁的、为什么藏在这儿。
等到所有装备更换完毕,并且检查无误,他才停顿了一下:“……我们也可以不找。”
阿道夫抬起头,提出一个最一劳永逸的方案:
“我知道让‘康纳士’自毁的办法。只需要设法靠近‘康纳士’——”
“不,这是最后一步。”哈斯塔还记着他有任务要推呢,“我们得想个法子温和地炸鱼。”
“这个办法能让所有对‘康纳士’有企图的人,都不得不有所行动,但又不至于爆发混战。同时,他们还不会被这法子惊跑……”
他们当然可以直接摧毁康纳士,但想要启动康纳士的敌人肯定也会发现这点,然后掉头就跑。
那些冲着它来的各方势力也会作鸟兽散,早早离开这个不再有举办必要的失败宴会。
阿道夫首次在对话中表现出固执和强势:“不。既然有人想要启动‘康纳士’,它就必须被立刻摧毁。”
“可以。”哈斯塔迎着阿道夫变得讶然的目光,从善如流地吸纳建议,“立即摧毁‘康纳士’,以及温和地炸鱼,还有别的注意点吗?”
“……”阿道夫迟疑地看着哈斯塔,“没……有?但你想怎么同时做到这两点?”
“那就是G8273要考虑的问题了。”哈斯塔冲着没忍住挑高眉毛看他的G8273扬了扬下巴,“两次回溯都是我负责,你总得也起点作用。”
G8273:“……”
他差点没被气笑:他确定自己在两次回溯中也做了不少事,怎么从哈斯塔嘴里一过,他就像是一无是处一样?
阿道夫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中,G8273上前一步,比哈斯塔还要再高4厘米的个子让他能够以一种轻松、且亲昵的方式,微垂下头用鼻尖轻碰哈斯塔的鼻梁,正如一天前哈斯塔用冰冷面具戏谑地触碰他一样:
“我的确有办法,但你未必会喜欢。”
哈斯塔没什么表情地回视:“你现在这个姿势我也不喜欢。”
一旁的阿道夫表情几乎称得上是仓皇无助了,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想逃出这个不是很适合外人存在的房间,但又不能逃。“康纳士”的威胁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仍悬在他头上:
“所……”阿道夫强逼自己严厉地清了下嗓子,“所以,是什么办法?”
G8273意味深长地看着哈斯塔,向后退了一步:“设法在宾客间传播一个假消息:‘康纳士’被盗了。”
“所有瞄准‘康纳士’的势力都会以为是现场的某一方势力偷走了导弹,但又不知道是谁。”
“他们必然会留下来想查明导弹的下落,甚至主动帮忙封锁现场,不允许任何人逃出去。”
“与此同时,我会设法在‘康纳士’周围设下信号屏蔽区。”
“试图启动‘康纳士’的势力只会和其他人一样,也当导弹是被偷走了,并且藏在隔绝了信号的地方。”
“却不知道,停在信号屏蔽区内的‘康纳士’早已被阿道夫摧毁。”
哈斯塔对智能AI的超绝运算能力表示赞赏:“规划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AI做最适合。我们走什么路线潜入‘康纳士’的安置处?”
收到“导弹被盗”消息后,文森特夫妇包括众宾客,必然会第一时间前往导弹安置处确认情况。
他们不单要传播谣言,还得让这个谣言落实。
G8273注视着哈斯塔,绿眸随着盎然的兴致轻微地明灭着光亮:“不用潜入,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
一旁的阿道夫看看G8273,又看看哈斯塔,谨慎地询问:“这个‘我们’也包括——”
我吗?
·
——当然不包括。
深秋的风已经初具入冬的寒意。
阿道夫麻着一张脸,像只体形偏大的黑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大酒店的顶层,高效且精准地找到安置处的屋顶,轻盈地蹲下。
猎猎寒风中,他很难不对做此安排的AI产生些许怨念,怀疑这家伙单纯只是想和院长过二人世界,并且他还有证据:
“我就位了。你们在哪?”
酒店内部。
哈斯塔和G8273纠缠着从房间内跌撞出来,惊得还在威逼利诱的代表们骤然忘了台词。
在两个非人类的眼中,他们只是在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但在代表们的眼中,那就是两个身材优渥的男人正热情地互相索求。
个头稍高的那个手掌紧紧压在另一方被修身西装勾勒出的诱人腰线上,过大的手劲将后腰处的西装布料揉得发皱。
两人的胯骨紧紧抵靠在一起,被压着腰的那一方手臂绷紧,“撕拉”一声扯崩了高个男人的衬衫领口,鼓胀起伏的胸肌顿时暴露在走廊的灯光下。
G8273感觉哈斯塔这一扯多少有点故意报复的意图,甚至还暴露出了些许在审美方面的癖好。
但这些并不是当下的重点,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哈斯塔的头压入自己的颈侧,刻意将兰瑟·文森特的脸展露出来:
“我真不知道你们在吼完那几句‘康纳士应该属于我’之后,怎么还有脸继续待在我房间门口锤门的——父亲真不该邀请你们。”
两个代表顿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哈斯塔侧过视线瞥了眼白西装背在身后、摸向手机的手,不客气地一把攥住G8273劲瘦的侧腰,反客为主地将人带过侧窗,抵在墙上:
“别把视线分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不该是今晚的重点。”
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就在它时常可以一语双关。
两个代表是震撼且惊叹不已地看着两个男人像野兽似的在走廊里撞来撞去的亲热,活像将酒店走廊当成了自家卧室。
哈斯塔则是在热情纠缠、互相征服的表象下冷静地催促G8273:
“电梯,控制电梯到2楼。我们得尽快上去,对面的狙.击手肯定已经看到了你出现在二楼走廊。”
他们借着调情快速移动,不给狙.击手留动手的机会。
等撞进电梯里,哈斯塔才对着从大黑箱里摸出的战术耳机回复:“我们上电梯了。很快。”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仿佛阿道夫此时麻木且无言以对的心情。
酒店的电梯运行很快,28层稍纵即到。
这一层他们倒不需要像在二楼时一样绷紧神经了。
因为整条走廊都为了迎接“沉没的康纳士”被加固过,并且没有侧窗,只有守卫在此的总警署和巴比伦公司的武装部队。
电梯门刚打开,哈斯塔就听见整齐划一的架枪声。
可惜被枪口指着的两个非人类谁都不怕子弹,相比之下,可能还是让他们模仿人类表演“被冲昏头脑的花花公子”以及“蓝颜祸水”更困难些。
G8273相当有范地一把揽过哈斯塔,冲着守卫们呵斥:“架什么枪?我来看看自己家的东西还得被枪夹着?”
巴比伦公司的武装队长表情扭曲了一下,但还是紧赶几步上来,不动声色地通过扫描确认了二公子的身份,同时赔笑:
“二公子,您想看完全可以等导弹运回公司仓库后再看。今天这个时间节点……确实有点敏感,而且您还带了一个外人——”
“外人?”G8273讥嘲地笑起来,将被家人背叛的纨绔子弟演绎的淋漓尽致。哈斯塔怀疑这AI可能在疯狂检索各类狗血家族剧,好合成最佳演绎方案:“谁是外人?”
“我吗?应该是我吧?”
G8273不退反进,他松开哈斯塔,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迫近武装队长:
“是谁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不当回事?宁可卖了他的命,也要买回那颗该死的导弹?”
“是谁明明被下了威胁信,声明要取他的性命,但他的父兄依然把他带来了晚宴,就为了证明巴比伦公司***的绝不受任何威胁?!”
“……”
纨绔一阵怒吼,走廊里的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在内心深处为大家族的狗血点蜡或鼓掌。
武装队长心里也觉得老文森特多少有点不当人了,但干一行忠一行,他还是低声下气地劝说:
“您不能这么想。您是巴比伦公司的继承人,巴比伦公司树立起的威信,不就是您的威信?公司被打脸面,不就是您被打脸面?”
哈斯塔不知道阿道夫在屋顶上吹风是什么感受,反正他是有点不耐烦在这拉扯了。
他抬起手臂从背后抱住G8273,还戴着白色绅士手套的手掌暧昧地划入衣襟,停留在G8273的胸肌上,看似火上浇油实则暗含催促地用力:“还要因为这点小事争吵多久?”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少有的享受睡眠的体验,硬拉出慵懒的声线:“我有点厌烦了。不如回套房吧,这铁疙瘩不看也——唔。”
G8273猛地回身,他的侧腰顿时被一双坚硬有力的手掌用力握住,后背狠狠撞上墙壁。
一旁差点被波及的守卫慌忙躲开,大为震惊地看向乱搞起来一点都不顾及周围环境的富二代。
G8273语气恶狠狠,眼神沉稳地示意哈斯塔“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我能解决这个”:
“不。我说过,今晚我要带你在那枚比我的命还重要的破导弹边做.爱。我倒是要看看,谁敢阻拦?!”
犯起浑来的二世祖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尤其是有人刚给这颗不定时炸弹发了威胁信。
谁都不敢多靠近兰瑟·文森特,鬼知道宴会开始前,是不是就已经有人在兰瑟身上动手脚了?万一他们阻拦的时候,这个“手脚”突然起效,这“杀死二公子”的锅被扣在他们头上怎么办?
要知道对富人或老板来说,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他们只想要一个负责的人,一个泄愤的工具。
凭借着这一点,G8273带人撞进导弹安置处时,过程中根本没人敢多拦。
只有守在房间里的四个武装队员被冷不丁撞进屋的狗男男惊得浑身一震,差点没当场开枪。
二世祖继续发威:“你们还呆在这里干嘛?围观我们做.爱?”
隶属于巴比伦公司的两个人当场忙不迭地出门。另两个来自总警署的还能沉得住气,抱着枪绷紧脸道:
“我们的职责就是呆在这个房间,守卫导弹。兰瑟先生想做什么请随意,就当我们不存在。”
其中一人瞥了眼哈斯塔和G8273完好无损的西装裤拉链,和基本只聚集在上半身的衣衫褶皱,甚至流露出“两个男人还这么纯洁,我看你们根本没在真搞”的嗤笑表情。
“……”哈斯塔深呼吸了一口气,拽出游戏面板卡了个时停bug:“知道你有腰瘾,但能不能别光摸上半身了?那两个警卫明显在怀疑我们俩另有企图。”
G8273有一瞬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但事实证明这表情仅代表“未搜索到匹配项”:
“我的内存里没有储存交.媾行为的完整过程。”
只有科普。
就是之前那种蛋黄水母产小水母的科学普及。
哈斯塔感到匪夷所思:“你又不是断网了,就不能现搜个片子?”
G8273蹙起眉:“我不想用无意义的信息占据内存。而且获取这些片子,时常要穿过大量的病毒。你会为了得到一件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东西,特意趟过一整片蟑螂海吗?”
“……”本以为AI学这种东西更得心应手的哈斯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利索地关闭游戏界面,抬手按住G8273的胸口,一把将人推倒在一旁的折叠椅上。
“吱呀——”
折叠椅的主人震惊地看着蓝颜祸水忽然转变成强势的一方,裹着绅士手套的手掌掐住小文森特的脖颈,粗暴地撕开小文森特本就已经敞开大半的白衬衫。
衬衫扣子“啪”地崩开,差点弹上他的额头,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小文森特忽然抬手一抓蓝颜祸水掐着他脖颈的手腕,劲瘦的腰脊猎豹般用力一拧,反将蓝颜祸水又压回了已经不堪重负的折叠椅上:“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撕拉——”脆弱的西裤布料在警员们呆滞的目光下被扯碎,在白花花的皮肤刺瞎他们的双眼前,他们终于暴跳且辣眼睛地大吼:“够了!够了!该死的富二代……你们想干什么等我们出门再干!”
妈的!谁想看男人的大腿啊!?两个警员多少带着点恶心反胃,骂骂咧咧地大步冲出安置处。
大门轰地关上。
两个前一秒还打得火热,直接当众野战的非人类当即利落地分开。
哈斯塔抬手卷起小臂处的袖子,看着G8273一跃攀上安置导弹的2米高台(内里安装着移动的感应防盗装置):“阿道夫,准备接货。”
出于谨慎,哈斯塔和G8273谁都没敢直接对着“康纳士”使用能力。但用改写现实的能力给屋顶开一道门还是可以的。
哈斯塔沿着G8273走过的路线跃上高台,单手掂了掂三米长的导弹:“隐匿行踪的外部信号屏障——”
“已经做好了。”G8273半盘着腿坐在高台上,正在调试高台内部的警报系统。
不过不是令其失效,这在他进门时就已经搞定了——而是令其呈现出“曾有人动过手脚,可以投影出导弹的立体虚影,但导弹其实早就不在这儿了”的状态:
“阿道夫可以直接摧毁‘康纳士’,然后找个地方把它藏起来,别让宾客发现。”
哈斯塔将导弹从G8273在屋顶开的口,递给阿道夫,过程不比递一只小猫咪难。
G8273还有闲心顺便扫了一圈外围:“酒店外面有7个方位都埋伏着人,5个都是凯撒帮扛着大狙或着机枪的埋伏点。带上一个这么大的导弹,阿道夫真能不惊动任何人地把导弹藏好?”
阿道夫感觉这比被迫听激情广播剧容易多了,他怀疑“敌人”这个词在非人类的词典里的意思是“随时随地搞情趣的挡箭牌”:
“我可以。藏好之后,等你们信号。我负责端掉酒店外的埋伏者。”
他略有些费力地抱住导弹,转身撤离。撤离到一半又犹豫着退了回来:“院长。”
“?”哈斯塔仰头向看窗口探回来的毛茸茸脑袋。
阿道夫语带迟疑:“你需要我顺便帮你买一条西裤吗……?”
哈斯塔:“……”
·
成功盗走“康纳士”,只是今晚计划的第一步。
当阿道夫在三分钟后发来“可执行下一步”的消息后,哈斯塔再度冲着G8273伸出手臂:
“——今晚的行动,明显是我更吃亏,你这么一副为难的表情算什么?”
G8273的神情介于嘲讽和想笑之间,抓着哈斯塔后颈的手微微用力,将哈斯塔又带近几分,另一只手握着哈斯塔的大腿,分明的指节几乎陷入饱有弹性的肌肉:
“真的是你更吃亏?”
“我又不是木头,你像条饥饿的鬣狗一样吞食我的力量,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一天之前,G8273才拒绝过哈斯塔“定时供给秩序之力”的要求。因为对他们这两个没有实体的存在来说,力量,就是构成他们的血肉。
人类爱侣可以交换唾液、交换□□,但没有人会疯到和爱人交换噬食对方的血肉。
更别提他们并不是爱侣,而是从本质到天性都背道而驰的宿敌。
G8273的力道近乎让哈斯塔的腿感受到一丝疼痛,紧跟着他就被抵着,狠狠撞上背后的高台——
“滴——”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贯穿整个楼层,下一秒,安置处的大门被武装人员重重撞开。
为首的警员几乎下意识地优先抬头去检查高台上的导弹,在确认导弹仍在后正要收回视线:“——等等?!那是什么??马赛克?”
没人再有心思管阔佬和他的男朋友玩得有多狂野了,所有武装队员一窝蜂冲进大门,武装队长借着植入义体一跃跳上高台,伸手一捞:
“**!这是投影!!导弹不见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哗然。
哈斯塔和G8273毫无意外地被视为最大的嫌疑犯,两小队守卫冲上来将他们压制在地:“‘康纳士’呢?!你们把它弄去哪了?!”
G8273完美地扮演被激怒的二世祖:“放**屁!老子空着手进门,到现在也是两袖清风,导弹不见还能赖在我们头上?!”
“**的,明明是你们的工作疏漏,还想把扣屎盆子到我头上,你们是不是忘记自己的雇主是谁了!头脑不清醒就去隔壁泳池里清醒清醒!往自己的雇主头上推锅,我看你们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兰瑟·文森特是个废物,但不代表废物的植入体也废物。恰恰相反,这位二世祖植入的是最昂贵先进的义体。
G8273“一怒之下”猛然掀翻了三个守卫,顺便把哈斯塔也拽起来:
“真**的踩到屎了……今晚要不是我硬要进来,你们能发现那上头的是投影,不是导弹?”
“没有我,你们就等着看我父亲要你们提货,你们提空气会有什么下场吧!”
兰瑟·文森特的雇主身份的确是最大的挡箭牌。
守卫们被训得哑口无言,只能板着脸给两人搜身,又徒劳且绝望地在房间里四下搜寻了一番,试图找到躲猫猫的导弹,或者窃贼携带导弹进出的运输口,可惜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三米长的导弹,总不能穿墙而出吧?”
武装队长和警员以一模一样的姿势,仰头看着完好无损的穹顶发愁。
G8273顺手把丢在一旁的西装捡起来,抖顺褶皱,往哈斯塔腰间围了围,哈斯塔单手压住衣结:“打个电话让达斯汀送条西裤上来。”
信息的传播口这不就顺理成章地打开了?
哈斯塔满脑子推进计划,顺便打开秩序值页面看了眼。
之前因为回档降回3.01%的秩序值,此时终于有了较为明显的变化。5.99%这个数值虽然可能逼疯G8273,但足以让没有强迫症的哈斯塔心情舒畅。
大量的人员很快涌入26层走廊,G8273和哈斯塔作为不能得罪、只会碍事的讨厌鬼,被武装队长礼貌地请出走廊。
达斯汀来送裤子的速度相当之快,冲出电梯时,他手里甚至还开着和芬尼安的视频,芬尼安一看见哈斯塔的造型就赞叹鼓掌:“歌颂你们的仇恨天长地久!”
哈斯塔从中品出了些许调侃和反讽之意:“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一个多好的老板。”
“?”芬尼安促狭,“因为你不记仇,明天不会因为我左脚先出宿舍,所以扣我工资?”
“不,”哈斯塔走进电梯,等待铁门关上,“因为我没有晚上给你打电话,要求你立刻来工作,不论你有什么为难之处都得努力克服。我甚至替你牺牲了自己,原本演戏偷导弹这种跑腿活不该由老板亲自出马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社畜的血泪史。
芬尼安哪能想到堂堂邪神也得996,他光觉得庆幸了,感觉自己今晚没去真是明智,差点他就从看戏的人变成了被看戏的人:
“我觉得G8273未必同意和我演戏,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不需要硬带一个我。”
芬尼安生怕院长突然改主意,决定不做人,做老板,很快将电话挂断。
达斯汀则在以做警探多年的经验以及敏锐观察力,疯狂扫描哈斯塔西装腰线的褶皱、大腿上泛红的指痕;G8273纽扣全部出走的白衬衫、胸膛上的掌印……安置处里发生的一切,以及两个非人类的XP偏好,他瞬间了如指掌。
达斯汀:好!今天也是感天动地宿敌情!哈哈,人类越发琢磨不透非人类对敌人的定义了!
他保持微笑看着哈斯塔一键换西裤:“阿道夫已经把计划和我说过一遍了。我一会就去晚宴大厅里传播‘导弹被盗’的消息……你们呢?”
哈斯塔拍开G8273伸来试图替他抹平西裤褶皱的手:
“只要导弹失窃的消息传出去,没人会再注意兰瑟·文森特。因为导弹已经不在巴比伦公司手里,威胁兰瑟的生命安全已经失去了意义。”
G8273感觉哈斯塔存在就是为了来折磨他的,他选择挪开视线,不去看哈斯塔西裤上那该死的褶皱:
“我们会在其他楼层等一段时间,等到围绕着兰瑟·文森特的注意力解除,我们就能直接回到宴会厅,正大光明地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达斯汀收起自己的手机:“信息已经传达给总署长了,以那位的反应速度……”
“呜——”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拉响,达斯汀替哈斯塔和院长的“仇敌”按住已抵达1楼的电梯门开关:
“你们的所有计划都很完美。如何不留罪证地带走导弹,如何逼迫宴会上的人互相怀疑分裂,如何将所有参与者都自愿地困在原地……”
“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要如何走进晚宴,面对一个知晓自己儿子带着同性情人去导弹安置处乱搞,最后还把导弹搞没了的父亲?”
两个永远在人性上存在欠缺的非人类:“…………”
……
与此同时,酒店二楼的卫生间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同一对父子躲在隔间内,几乎想抱头痛哭:“怎么办啊父亲?总警署把整个酒店都封锁了!封锁的队伍里还有公司、集团的人,甚至还有凯撒帮的人!”
心意坚定如黑医也不由地想要哽咽:“怎会如此……我只是想来抓逃跑的猪肉而已……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