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冲水箱

    顾思成瞪梁吟这一眼, 叫梁吟眼眸暗了暗,她压着人弯下脖梗,继续未竟的吻。顾思成后退至背部抵上墙壁, 刚触碰到冰冷就想起瓷砖泛黄有污渍,立即半搂半抱地将梁吟往后推。

    房间闭塞, 顾思成本着苦道友不苦贫道的想法, 压着梁吟靠在墙壁上亲吻,一面还泄愤般不轻不重地咬她。小屋子里温度升高, “啧啧”的唇齿间水声流动, 屋外理发师和中年妇女的谈笑声清晰。

    顾思成自觉底线一降再降,合上眸子不看梁吟,脑海却浮现不久前看到卖、淫、女小广告后对梁吟的想象, 她以一个搔首弄姿的姿势跪坐在地面,双手自愿被高束在脑后,衣装清凉,不比泳衣衣料多, 雪白胸口处的细小红痣清晰明显,面色酡红,黑色眼睛半阖, 迷离地直望着人。

    顾思成睁开眼,望见了想象中的人, 与幻想中面容五官相同,脸颊红晕是白与红中和后的浅粉色,眼睛黑而亮,清醒理智地望着他。顾思成立即感受到热流汇聚到一处。同时刻梁吟拨动他的裤带, 声音平静道:“发情了。”

    “……”顾思成深呼吸,于洗手台前的镜子看见自己比梁吟红得多的面颊, 握紧手,松开梁吟到台前洗了把脸。再睁眼,透过眼睫前的水珠与镜子中的梁吟对视,她视线直白,似无声地邀请。顾思成脑海中吊着的那根无形丝线勒紧,从小到大都劝碍他不要越界。

    这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院子,他进门时略一打量,院中央孩童的木马摇椅斜落,西北侧角摆有错落的蛇皮口袋,正对的窗台上放着一个有彩绘小乌龟的迷你鱼缸,左边透明茶杯泡着副假牙,右边女孩粉红色的蝴蝶发夹落了灰。

    顾思成感受到了,梁吟的趣味是带着他破那条界限。

    “……公共厕所吧。”

    他能勉强接受环境的脏乱,但接受不了对旁人“领地”的冒犯。

    回到外商铺,理发师目光揶揄,“快快快,还差最后几剪刀。”拉着顾思成坐回座椅,罩上罩衣遮住了鼓囊的裤子。中年妇女仍在锲而不舍地骚扰介绍,顾思成却脑袋烘热听不清,梁吟替代了此前年轻姑娘的位置,肩膀出现在镜中,顾思成不由得猜想她此刻目光落到了何处。

    中年妇女声音停止后,顾思成认真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哎呦,遇到啥事儿记得来找姐,姐家房子是街口正对的那栋,你来敲门就行。”

    理发师闷笑,剪岔了一剪刀,立即遭到了梁吟眼刀,他咬着唇憋笑,移到左侧剪发。顾思成右肩搭上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镜中,手抬起至他耳骨,打圈摩挲着。顾思成望见镜中自己脖颈逐渐泛红,感受到耳廓被圈圈摩挲的痒意,他望身上罩衣,下面似有东西在抵触跳动。他好似被包裹在这个环境里不能跳脱出去,这时才意识到店里开了音响,歌曲的节律愈急。他眼圈泛红,咬着唇不泄出喘息。只是耳朵而已,但梁吟未免也太大胆了,玻璃门外是流动的人群。

    “……公共厕所远么?”

    理发师懵了一下,回答:“不远,这里背后几步路,三分钟都不用。”他望顾思成比他们这些人细腻的皮肤,把那句“你屎还没拉完?”咽下去。

    “要剪好了么?”

    “快了快了,你不知道剪头发不能催么?”理发师一面踩着椅子抖腿一面说,“这可是艺术。”

    他移换到右侧,梁吟松开手往后站。

    “你别急,我好好剪,剪完了你给我当模特拍张照,我贴在店里当宣传,”理发师嘟囔,“果然在好看的模特上,我技艺都精进了一层。”

    顾思成满心渴望着抚慰,见梁吟消失在视线范围,罩衣下的手不自觉发抖。

    “不用那么精细,随便剪。”梁吟开了口。

    “那怎么行?梁吟,我和你什么交情,你的人我当然要好好发挥。以后结婚请我吃饭啊。”

    镜中顾思成的脸都红了。梁吟说:“爱莫能助。”

    让他继续憋着。

    十多分钟后,天色渐晚,鸡窝头理发师终于放下剪刀,掏出手机,揽着顾思成肩膀来了张合照。他将其递给梁吟看,“不错吧。”

    梁吟看完道:“发给我。”

    理发师又全方位仔细打量了顾思成一会儿,自得地扬起笑,“我给你们打个半价。”

    梁吟扫码付款,收款音响响起,“已到账七点五元。”

    顾思成恍然抬起眼,见镜中的自己一改颓萎状态,显得挺年轻精神,如果这是7.5元,那他之前的几百块是被坑了么?

    理发师要解开罩衣,顾思成后知后觉地按住他手腕,理发师“呦呵”地吹了声口哨。梁吟说:“明天还你。”

    “行吧,那要洗洗碎发么?”

    “不洗。”顾思成将罩衣摘下,略一折叠搭在手臂上,正挡在身前。

    他们走到门口,理发师说:“再给我带几瓶洗发水来,各牌子都拿一些。”

    梁吟脚步停顿:“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

    “嗯。”

    “吹牛吧除了我谁买?安老板是不是想涨价啊?”

    “进了新货,你有时间自己来看看。”

    “她个吊的。”他们在理发师的骂声中出门,整条街树影晃动,没有路灯,顾思成眼中又显出许多幻象,黑影百鬼夜游般与他们擦身而过,他握着梁吟的手,没一会儿已有了手汗,往后方急切地寻找公共厕所。

    “走错了。”还是梁吟牵着他的手到了正确位置。

    厕所是独栋一层房子,他们靠近时声控灯亮起,白色瓷砖和地板刚翻新不久,后方有树,藤蔓盖过厕所屋顶。他们进入男厕,厕所无门,一条连通的长坑上多了几块半身隔板,最侧有一高高的冲水箱。顾思成居然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这种厕所谁来都得漏半个屁股。他选择没有冲水箱的另一最侧隔间,解开裤带,手上抱着罩衣,身子把梁吟挡在里侧。

    冲水箱水积满,冲了三次水,梁吟到外方洗手台洗手,顾思成收整一番后出门,同镜中刚抬眼的梁吟对上视线。他到她身边弯下身洗手,声控灯黑下,再亮起时,两人互相捧着对方脸颊吻得激烈。

    第22章

    幻觉,雪山

    待出公卫, 天空已完全昏暗,他们打着手机电筒到有路灯的地方,大厦五彩灯光投射在这片宁静的小巷, 喧闹声似从缥缈梦中传来。

    “那边是商业城啊。”顾思成往灯光方向看,他的工作地点即在商业城附近, 跨过前面这条长长的横街即是熟悉的世界。他望向梁吟:“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去对面吃?”

    梁吟低着眸, 左手放进身侧衣兜。顾思成前迈一步与她面对面,右手跟着她一齐进到宽大的外套衣兜, 不由微挑眉, 掏出把折叠刀,左手伸到梁吟另一个衣兜,眸子稍稍睁大了些, 摸出副银手铐。

    顾思成把折叠刀放回梁吟衣兜,锁铐随意套在手腕,指腹摩挲着锁铐间的链条,略歪头低下脸看梁吟, 问:“你带这些出门?是怕我逃跑,还是怕遇到歹徒?”

    他的眸子带着轻快明亮的笑意。梁吟轻轻“嗯”了一声,侧目, 目光落在侧街灯光昏暗处,“附近地痞无赖多, 防身用。”

    “真的么?”顾思成拖长尾音。

    梁吟声音平稳:“这条巷子两年前有个女孩被奸杀,尸体被丢进江里。”

    “……”顾思成默默回到梁吟身边,不说话了,一起向前走。

    没多久到了熟悉的老小区门口, 梁吟停住脚步,“今天要在外面吃饭。”她昨天答应顾思成的。

    顾思成点头, “去哪?”

    梁吟安静站了片刻,转身朝前面的街道走,顾思成跟上。越走越视野开阔,竟到了灯光通明处,商业城五彩的灯光隔着宽大马路落于他们上。从这边望那边,像一条银河隔开暗夜和白昼,光亮被施舍过来。顾思成越靠近,越感觉被淹没在炙烫的熔浆里,花花绿绿的灯光是死前最后的幻想。

    见梁吟要过斑马线,顾思成急急抓住她的手臂。绿灯正亮起,行人过他们而去,梁吟回过脸,眸子淡淡地凝着疑惑。

    “……你真要过去?”

    梁吟歪头看,顾思成额角有汗珠,握她手臂的力气稍重,身体呈紧绷状态。梁吟另一只手搭上他手背,指腹摩挲他指关节,无声地安抚,问:“怎么了?”

    顾思成牵着她到后方人行道,咬着牙没说话。梁吟安静地等着。顾思成眸子凝了极深的雾气,种种思绪变化显在其中,导致眸光一直在变。他把梁吟手掌握出了汗液,终于道:“你不担心我跑掉么?”

    “?”梁吟直觉这不是顾思成担忧的事,他如果真的是猫,这时候像看到未知危险竖起毛发,来回踱步满身焦虑不安。梁吟反问:“你不是你情我愿留下的么?反悔了要跑?”

    顾思成:“……”

    他目光幽怨:“那你天天锁门。”

    梁吟移开视线,看空旷街道,一秒,两秒,顾思成捧着她面颊让她转回来看自己,道:“我们换其它地方。”

    “为什么?”梁吟面颊被挤出了肉肉,神情平静继续道,“天晚了,这边的饭店已经关门。”

    顾思成拇指报复性地揉捏梁吟颊肉,“那就回去随便吃些。”

    梁吟思索间,顾思成又望向灯光,却感异样如潮水般急速褪去,蛰伏回缥缈遥远的黑暗。下一个绿灯亮起,他忽然拉着梁吟跑上斑马线。道路宽阔,绿灯却只有三十秒,跑到路段中间的绿植区停下,需要等一个两分钟的红灯,再继续过下一半。

    大路中间,梁吟眸光疑惑。顾思成解释道:“过去看看。”

    “什么?”

    “我刚刚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眨动,现在它闭上不动了。”

    梁吟亦望城市,问:“什么地方?”

    “不知道,好像在很远的地方,投影在我视网膜中央,看到它的时候我耳朵全是电流声。”

    闻言,梁吟认真望着顾思成的眼睛,像要找出什么痕迹。顾思成问:“你觉得这些滑稽么?”

    梁吟摇头,“我觉得你可怜。也许你看见了某种别人看不见的真实,一个人难以应对,说出来又无人相信,只能是孤单的前行者。”梁吟顿了顿,“甚至你的病,可能也是因为你走在我们前面。”

    顾思成笑:“我倒希望不是这样,这不就注定我会早死?”

    梁吟认真道:“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有人知道你『预演』的能力,想加以利用,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顾思成点头,眨眨眼,“你呢?可以告诉你么?”

    “可以。”

    顾思成笑:“也只有你听着我胡掰乱扯,还跟着我一起往下讲。”

    他们迈过剩下半段马路,“还是想想当下填饱肚子的问题吧。”

    商场门口,顾思成的焦虑从虚幻变得现实,像掉进蚁穴受无数蚂蚁啃食,浑身难受。他灵光一现,到梁吟衣兜里掏出锁铐拷到自己腕间,把另外开口的半边递给她。

    “……你做什么?”

    顾思成脸微红:“怕你担心我逃跑。”实则是因为离梁吟更近一些有助于焦虑减轻。戴上了锁铐,相当于是梁吟的东西,梁吟不会抛下他吧?

    梁吟沉默了一会儿,“你别这么主动。”

    她接过锁铐合上,手指穿过圆圈,由此牵着顾思成,踮脚亲了他嘴角一下,“别怕,只是去吃顿饭,不会怎么样。”

    “嗯,”顾思成敛下眸子,梁吟这般就像是主人牵着牵引绳上街溜宠物一样,惹得他心间奇怪的热切,他忍了忍还是道,“你为什么不也把锁铐戴上?这不公平。”

    梁吟目光如看傻子:“因为我没带钥匙,我们是去吃饭的,难道我左手锁着你、右手喂你吃饭么?”

    “……”顾思成心道也不是不行。

    顾思成一路低着头迈进商业城大厦,手上锁铐被罩衣遮住,梁吟选了家火锅店,夜晚七八点的时间正热闹,他们在门外排了一会儿队,进店后左右前后座位都有人。

    汤锅沸腾,顾思成的脸也跟着红。他实在不好意思把戴着锁铐的右手掏出来,于是蹩脚地试图用左手夹菜。梁吟沉默而无奈,把碗移到对面顾思成的碗旁边,自己起身坐到顾思成身侧,烫肉,蘸料,吹凉,喂到顾思成唇边。

    顾思成脸快被蒸熟了,不肯张口,抬眼望见梁吟眼神,心间抖了一下,瞬间想起自己多次被她强迫喂食的经历,怕她硬塞,主动张口吃了。他吃什么都犯恶心,品不出味道好坏,怕梁吟手酸,她递来什么都立马吃。路过的店员想,无辜受刺,被塞了好一把狗粮。

    “顾总。”

    这一声差点惊掉顾思成的魂,他端正表情抬眼望去,一个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躬身站在桌旁,舔着笑脸,“今天不知走了什么运,竟然在这里遇见顾总您。”

    男人见顾思成满眼陌生,背躬得更低,连连点头,嘴角要绽到耳根,“我是销售部张瑞,顾总您没见过我,我在远处瞻仰过您的身姿。今日有缘在这里见到您,我敬顾总一杯。”

    张瑞端着满满一杯酒过来,一饮而尽。

    顾思成前面是豆奶,差点拿起来喝了,紧急想起来自己手上有锁铐,于是等张瑞喝完,点头说了声“好”。

    “那我不打扰顾总您用餐了。”张瑞微笑着告辞,弯着身子退开。

    梁吟再喂顾思成什么,顾思成不愿意吃了。本来是“情趣”,现在却像是梁吟服侍他这个不愿动手的人吃饭。他蹙着眉不看锅里。梁吟道:“不要挑食。”

    顾思成:“饱了。”

    梁吟:“吃。”

    “……”他这时看锅里全是蠕动的蛆虫,闭着眼吃,却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口下去胃里全是蠕动的小虫。胃里翻江倒海,他忽然站起身往厕所跑去。

    一会儿后梁吟跟过来,轻轻拍抚他的脊背,给他递饮用水。

    顾思成埋着脸:“对不起,我的缘故让你没能好好吃饭。”

    “没事。”梁吟黑眸热切,抚摸脊背的动作愈加缓慢。顾思成隔着厚外套都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就像是做、爱时候抱他脊背那样。

    “梁吟,我们回去吧。”顾思成低声说。

    梁吟道:“好。”

    路过中央大屏时,上面正播报一则新闻:“今日上午十点十分,北麓雪山区域突发雪崩灾害。截至目前,已导致十七人不幸遇难,另有九十七人不同程度受伤。现救援队伍仍在持续进行搜救工作,相关伤亡数字会进一步更新。据受害者描述,在雪崩发生的几秒前听见类似龙吟的奇异声响……”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顾思成道:“我去过北麓雪山。”

    梁吟给殴梓倩发讯息:“魏妍去的是哪座雪山?”

    殴梓倩很快回复:“北麓。她遇上雪崩了,已经断连快十个小时,魏伯父魏伯母已经赶过去,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殴梓倩下一条消息紧接着跳出:“顾思成真是她的孽,她只是想结婚前去看看以前一起去过的地方,结果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他最好祈求阿妍没事,不然我祝他永远良心不安。”

    梁吟抬眼望顾思成,顾思成在望着大屏幕的搜救现场转播。摄影正给到雪地里担架床上的魏妍,她面颊苍白虚弱,眼圈通红,大滴大滴泪水滑落,半身是血,狼狈却难掩艳丽,男记者提问:“请问雪崩发生前您有感受到什么异常么?”

    魏妍抓扯他的话筒,声音嘶哑:“滚!!!”

    画面转到另一个人员采访上。顾思成收回视线,静默无言。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又是幻觉,怎么在新闻上看见魏妍了?他们足足十年没见过了——依旧骄傲得像只小孔雀,记者让摄影师把摄像对着如此狼狈的魏妍,难怪挨了骂。

    顾思成抬眼对上了梁吟的视线。

    “……”寂静蔓延,顾思成主动解释,“刚刚那个是我前女友。”

    他不用说“那个”是“哪个”,魏妍出现在屏幕时,屏幕瞬时亮起有了更多的光彩。梁吟想,魏妍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喜欢顾思成,她十年念念不忘,找人的一个月砸了几百万,婚礼前夕去了三千里之外的寂寂雪山,孤身奔赴曾经相爱过的回忆,探找所剩无几的痕迹。

    可惜顾思成不知道。

    他对于魏妍,“前女友”三字概括完,转身背离大屏幕,跟着梁吟回家了。家中,他担心梁吟没吃饱,又给她煮了一碗面,自己坐她对面喝着苦药。食毕,炽亮灯光下,他带着温和笑意细密地亲吻梁吟,梁吟望他的眼睛,望见了熟悉的不能理解的漠然。

    今夜做得格外用力。

    第23章

    自然灾害

    事后, 两人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同时刻想到, 有些纵欲了。一米三五的床睡两人有些挤,即使平躺也会肩手挨在一起。

    顾思成转头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问问题?”

    “?”

    “你之前不是喜欢问前女友怎么样么?”

    顾思成难得见梁吟面上出现无语情绪, 她答:“她那么惨了, 我还要问什么?”

    “也对,”顾思成点头, 眸中不见同情情绪, “她看起来伤势不重,就是吓到了,养几天又能活蹦乱跳, 比其他人已经很幸运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呢?竟然没有冲上来揍我一顿。”

    梁吟坐起身和顾思成拉开距离,她不爽乐刚刚温存过的男人在榻上聊另一个女人,可是又想知道他们的过往,便安静听着。顾思成目光浸在虚无的回忆里, 缓慢道:“我和她在最‘热恋’的时候分手,那年寒假我们去过一些地方旅游,包括北麓雪山, 回来后开启高二下学期,上学, 约会,计划共同的未来,我曾以为我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她言笑晏晏地让我尽管考最好的大学, 到时候她让她爸爸捐栋楼,安排她进去读书。”

    顾思成口中的故事停止了。梁吟知道后续, 那时候魏妍天天抱着顶尖大学的明信片册子翻阅,不主动跟人提及,但明亮的眸子昭显她的喜悦,有一天她没来上学,再来时臭着脸,说恢复单身了。

    梁吟凝望顾思成,将他与魏妍相册里的人做对比。相册里的少年温和而朝气,雪地暖阳中带着无瑕的笑容,使人隔着镜头与他对望都感到心颤和喜悦,现在的顾思成更像一具“皮囊”,无所谓掩饰内心的疮痍,无所谓告诉现女友自己和前女友的事迹,浑身写满“爱咋咋”三字。梁吟刚刚想把他踢下自己的床,这时候不想了。她抚摸顾思成的脖颈,温和地开口:“我像是捡别人不要的二手货。”

    顾思成气得笑了一下,“这样说也没错。”

    “脏。”梁吟说。

    顾思成反而握住她抚摸自己脖颈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这我没办法,我遇到你晚了些,”他眸子里流动着惑人的光华,伸舌舔了舔梁吟指骨,“但早些遇见也没用,我之前太‘装’了。”他旖旎的音色像是特指某些情事,小屋陷入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

    梁吟想起最初的想法,“有些纵欲。”

    “不好么?有这样一件事可以沉溺。”顾思成亦坐起身,半身光裸,弓着背挨近亲吻梁吟的锁骨。

    蚀骨般的痒意,梁吟几乎要被他带着融在较热的浪潮里,岌着理智推开顾思成的肩膀,道:“注意身体,你想死在床上么?”

    顾思成:“……”他早几年干什么去了?哦,无休工作-

    顾思成白日睡觉,有大把时间恢复精力,梁吟照常去上班。店里,安琳刷着手机短视频,神色惶惶道:“你听说昨天的新闻没有?稳定了几千年的北麓雪山竟然塌了,之前一点迹象没有,一下子死伤了好几十个人,他们都说是鬼神之力,是有人得罪了山神!你记得前几月的暴雨么,就在我们身边,也死了好多人,以后灾害会越来越多,我们活不下去了。”

    梁吟平静地动了一下碳火:“琳姐,我不信鬼神,能活下去的。”

    安琳白她一眼,“你这孩子,也就这点儿最好,没见你怕过什么。”

    下午下班时候,安琳喊住梁吟:“你那屋子小,我家屋子大,你搬过来住?”

    梁吟摇头:“我和男友住。”

    她说着把簸箕里的灰尘倒入垃圾桶,收拾好垃圾袋放到旁边,正弯着身时,额头被跟过来的安琳狠狠敲了一栗子,她茫然地抬眼,安琳愤愤道:“偏要我把话讲这么清楚!我一个寡居的老女人住,害怕!要是夜里有个风吹火热,来个什么地震,我没醒,不就没了?你来了也好彼此有个照应,我不收你房租,你省一笔钱,不好么?”

    梁吟:“……我租金按年付的,今年还没完。”

    气得安琳牙痒痒,她比梁吟矮了一个头,手举高到梁吟额头又敲一下,“去去去,指望不上你!当我养个白眼狼。”

    她把梁吟往门外撵,梁吟出去后立马按下商铺的关门键,卷帘门自动放下,她扶着货架喘粗气,门关到一半时看见垃圾袋还在屋里,拎起来丢出去。门彻底闭合,梁吟在门外垂眸看着黑色垃圾袋,对着灰色空白的卷帘门喊了声“琳姐,再见”,拎起垃圾袋走了。

    出租屋里,吃完饭,顾思成洗完澡后坐到梁吟身边,侧抱着她舔咬脖子,梁吟一动不动,抱着手机在编辑信息。顾思成没看屏幕内容,问:“工作上的事么?怎么回家还忙?”

    梁吟摇头:“帮店主发布了一个租房信息,有几个人回复,我看看靠不靠谱。”

    “要求是什么?”

    “年轻,胆大,心细,有同情心,尊重中老年人。”

    顾思成点头,不太了解租房的事,“光手机上聊不行吧?得去线下见见面,人品的事,见一次两次也不知道,”见梁吟扭头望着自己,顾思成懵,“看我做什么?”

    两人脸挨得近,梁吟移一些距离就亲上顾思成唇齿,她亲完摸了摸脖颈,黑眸平静控诉道:“你弄我一脖子口水。”

    顾思成:“……”他知道这句话背后往往跟着对性无能的不满,不知道梁吟是不是这样想他的,低声问,“不满意么?”

    “?我为什么要满意你舔我?”

    这话燥得顾思成脸热,他往后退开,梁吟扭回头又继续回消息,嘴里说着:“这个是A大的男学生,我想给安琳找女租客……”

    “时间那么紧急么?”

    “主要是因为安琳害怕,最近的灾害确实很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思成一直守着梁吟回消息,到凌晨,撑不住闭眼,昏昏沉沉里一个激灵,被人摸醒了,胸口像碰了冰块一样,顾思成睡眼惺忪,忍不住道:“你也吃药补补,手脚发凉是体虚。”

    “嗯。”梁吟背着光,俯身亲下来-

    第二天还在床上,手机铃声响起,梁吟从顾思成的怀抱里挣出手,按灭铃声,看见来电人“殴梓倩”,去到阳台接电话。

    “喂。”

    “嗯。”

    “是。”

    “知道了。”

    顾思成随铃声睁眼,看着梁吟背身时肩胛骨上的牙印吻痕,听她于阳台接电话,这简略的话语还真是不给他一点了解她其它生活的机会。

    早上九点,梁吟和殴梓倩在医院门口相遇,一起乘电梯到15楼见VIP病房的魏妍。在门口,两个黑衣墨镜的保镖朝她们点头,屋里的魏妍正在接电话,大发脾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要再说几遍!我不该婚宴前夕跑去什么雪山,不该遇到雪崩更不该捡回一条命,我腿摔断了要叫你丢脸了!你这些千八百年就通知好来参宴的商业朋友不知道怎么想你女儿不知道怎么想你!”

    “我没说我不结婚!我没说我不愿意!你不要自己主观臆测,我哪次不是按照你们的想法来?我比狗都听话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保镖咳了一声,又敲了敲门,但魏妍完全没注意。

    “我告诉你!取消什么?婚宴照常举行!我后天照样去!该怎么样怎么样!你也别再蛐蛐我!挂了!不见!”

    魏妍把魏董事长一通吼,见玻璃窗外殴梓倩关怀的目光,变脸压下怒火,带出笑容招手:“快进来。”

    梁吟在旁边削苹果,听着魏妍和殴梓倩描述她一天一夜的惊魂事迹,“……我照常滑雪,器具路况什么都提前检查好的,但冲出去不久就听见一声突兀的破空声,像利箭划过,然后听见轰隆隆的雪声,我都不敢回头看,立马把背包什么的都扔了,当然留了定位手表,向侧向下疯了一样地划,雪崩范围太大了,但还好离我远,我反应比较迅速,我后面的人直接被埋了,我划出去很远遇到的已经是是薄了许多的滚雪,没那么磅礴了,实在避不开我找了个缝隙跳进去拿滑雪板挡着留空间,立马发消息求救,在里面待着等救援,是真的劫后余生,我不敢想要不是我过往几年技巧丰富,这时候会成什么样,结果我那傻老爸见到我第一面阴沉着一张脸,问我跑这么远来干什么?他怪我怎么腿断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折的,一路上逃命谁能注意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殴梓倩白着一张脸,拍着胸脯,看起来比魏妍还虚弱,魏妍把她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没事啦我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在后面呢。”

    魏妍就着这姿势凑殴梓倩耳边说话,音量防着屋外保镖,没防梁吟。

    “……其实我找你是想你帮忙,安排几个人去帮我把查理腿打断。”

    “啊?”殴梓倩瞪大眸子。

    魏妍急忙拍她背要她压住情绪,小声道:“你看呀,我爸请了一堆合作伙伴来参加婚礼,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这婚礼是无论如何不好取消的,就算我腿折了,也得办,顶多是换个新郎。但现在我找不到比查理更合适的人选,就他吧,当我的新郎官,我腿断了,他不得陪着我?”

    殴梓倩又惊讶又好笑,“我可惹不起他们。”

    魏妍思考,“那你去找李民,你叫李民亲自打,他应该很愿意。我最近要结婚了,他一直跟我闹脾气,我不好去找他。”

    “行。”

    殴梓倩出门去上班,梁吟送她出医院门,顺便给魏妍带想吃的零嘴。

    “行了送到这里吧,你在这里好好陪阿妍,其它事情我去办。”殴梓倩说。

    梁吟点头,殴梓倩望着梁吟浓黑的眼眸,心中忽然又冒出股多年都有的感觉——诡异,不祥。她坐上车的后座,司机在前开车,依然在想,也许是因为梁吟和她们“当朋友”的途径太难言。

    当年魏妍是全校闻名的校霸,日常喜欢欺负一下同学,身后总跟着一堆跟班打手。梁吟是她的同班同学,高一一整年默默无闻,下课或放学就不见人影,魏妍思索着别人都“臣服”“服从”自己了,偏偏眼皮子底下漏了一个,她笑着和跟班们说要找个机会收拾梁吟一下,让她认自己当“老大”。

    一般人骨头软,吓一吓就完事,梁吟是真的几乎被打残了也没低头,她眸子又黑又凉,一看魏妍魏妍就来气,又叫人继续打,下手是有些失了轻重。后续似乎是顾思成两句话把魏妍气走了,隔了几天,到了周一,梁吟给魏妍连续买了一周的小蛋糕,魏妍才“原谅”了她,接纳她做自己人。

    ……梁吟当年,似乎也是断了腿。

    第24章

    医院探望,租客看房

    梁吟回到医院, 将一堆零食小吃放到桌上,在陪护凳坐下。魏妍靠坐在病床,打着石膏的右腿高高搭在叠整齐的被子上, 两手抱着手机打游戏。

    “你玩过么?”玩了一会儿,魏妍把手机画面转向梁吟, 梁吟摇头, 魏妍道,“下一个, 陪我玩。”

    于是两人在病房玩了一天双人冒险闯关小游戏。梁吟因为不熟悉而总操控人物掉下悬崖, 连累魏妍重开,魏妍不见生气,笑眯眯地道:“你好菜。”

    梁吟没反驳。魏妍没有非要闯到最后一关的胜负欲, 她氪钱买了许多好看皮肤,走走停停,随意打打怪,在游戏沿途看风景, 到最后时刻被终极BOSS打死也不生气。梁吟发现,魏妍心思没有在游戏上。

    到“下班时间”,魏妍从柜中随手捞了一张红色请帖递给梁吟, “我后天结婚,爱来不来, 没什么意思。要来也行,据说一桌菜五位数,当我请你吃饭了,记得多喝酒, 酒比较贵,听说是哪里的珍藏品。”

    梁吟点头, 接了请帖离开,到楼下时,她翻开装饰精美的请柬,看见毛笔书写的“琴瑟和鸣”四字时笑了,笑得眼睛微弯,其中却是黝黑的凉意。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安琳的美妆店,昨夜和男大学生约好了见面,大学生看看房,她看看人。

    到时店门闭合,安琳正在楼上和牌友打麻将,欢笑声传到楼下。梁吟喊了一声“琳姐”,不一会儿安琳的粽色卷发飘到窗口,她上半身弯出窗,手上拿着遥控器打开卷帘门,放梁吟进来。

    梁吟坐到店门口的竹编凳上,手机上看全英文的生物类文献,内容是临床上一些关于基因重组突变新的研究进展。越来越多怪异的人体内基因突变被发现,顾思成不是个例,只是有点倒霉,恰好带来不可治的病理改变。夕阳斜落,光照到梁吟眼睫,她眨眨眼,正打算移换位置,一个身影罩住她。

    梁吟抬眼,背着书包的青年朝她咧着个大嘴笑,笑容清澈,“姐姐,来晚了抱歉,赶地铁坐过站了,我是白明辙,昨晚跟您联系过,来看房的。”

    “缺钱?”梁吟打量他的装扮,一身名牌。

    “嘿嘿,最近手头有点紧,我舍友脚太臭了,我受不了了决定搬出来,别处房租太贵,您这里合适。”

    “我不是房东。”

    “知道,知道,您信息里有说,那我们看看房间?”

    梁吟点头,起身按卷帘门的关门键,白明辙一纵身差点跳出去,见梁吟望过来,尴尬地笑笑,“姐姐该不会要把我关屋子里下药噶腰子吧?姐姐这么漂亮,我相信姐姐不会的。”

    “……”梁吟心想有些聒噪,但安琳总嫌弃她话少,想有个话多的人说说话。

    她没回答,转身朝货架后被遮住的小门走,小门连通楼道,通向上面的楼层,二楼和商铺属于安琳,再上楼层属于其他人家。白明辙跟在她身后,握着手机,左右扭头看墙壁。

    房门开了缝隙,安琳听见步伐声喊道:“现在来干什么?忘了什么东西还是没有饭吃?一整天不在,你不在我也懒得下去,今天一天没开张,现在天都黑了倒是来了。”

    安琳抬眼,望见梁吟身后还跟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眼睛微圆,怔住。她低眸一瞬,搓搓手上麻将,理了理自己衣领和头发,跟牌友们比了个眼神,撑出笑脸站起来,“真是,带人来也不提前说,来,坐坐坐,我去洗几个水果。”本来粗犷的声音温柔了几度。

    白明辙连连摆手:“不,阿姨,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安琳说着转身去了厨房,几秒后转出来,揪着梁吟的手臂去卧房,打开衣柜门摸出钱包,里面找出张压平褶皱的红钱递给梁吟,“去看看楼下张二家关门没有,关了给他打电话,买点水果来,想吃什么买什么。”

    梁吟看着没接,这比她一天的工钱还多,更何况她今天全天旷工。

    “别省钱,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安琳语气严肃,握着梁吟的手把钱塞进去,梁吟感受到她炙烫掌心的粗糙纹路,沉默地去了。

    安琳和朋友们说有事,今天先散了,大家笑闹着清算桌上的一元五元零钱,安琳数完,红光满面地宣布她是今天最大的赢家,赢了二十三块。其他人相继离去,安琳坐到白明辙旁边的沙发上,笑问:“背着书包,还在读书呐?快放下放下。年轻好啊,年轻好。”

    白明辙顺从地脱了书包,乖乖点头,露出牙齿开朗笑:“是,大四了,在A大上学,来这边做实习。”

    “A大!高材生呢!小伙子不仅长得俊还成绩好,你和我们阿吟是校友呢,她也是A大的学生。”

    “居然是学姐么?”白明辙满眼惊讶,寻思学校未来就业这么糟糕的么?还本市最高学府,完了啊这是。

    “她没和你说么?这孩子,就喜欢藏着掖着,有个文化词叫‘内秀’,我们阿吟就是内秀,内敛,不张扬,过日子就得这样,太张扬了遭人嫉妒,不好,日子是过给自己看,不给别人看,”白明辙连连点头,安琳又问,“小伙哪儿的人?”

    “阿姨,我本市的。”

    “好啊!以后来往也方便,好啊,太好了。家里几口人啊?”

    “还有个哥哥。”

    “家里幺儿啊,那肯定很受宠,好,好,好。”安琳一激动就容易嗓门大,搓着手心汗液,眼睛一停不停地盯着白明辙,白明辙被盯得都害羞了,心想哪家房东这么热情,快要招架不住了。

    梁吟这时拎着水果回来,白明辙连忙迎过去,“学姐,不用忙了,我们看看房间吧,天晚了,我还得回学校,晚上有宵禁。”

    “是、是。”安琳嘴里念叨,表情石愣,于沙发呆坐,望着梁吟转动空房门上的钥匙,带白明辙进去看了看,二人谈论着什么租房什么租金,梁吟把白明辙送出门去又回来,问她怎么样。安琳“哇”一声哭出来。

    梁吟愣了,递纸巾给她擦眼泪,“琳姐,怎么了?”

    “出去!出去!回你的家去!”梁吟被满脸泪水的安琳撵出大门。她想问安琳对白明辙观感如何,也只能之后再问。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梁吟拿店里一个粉色的塑料袋装着红色婚帖,带回出租屋。打开门,迎过来的是顾思成明亮的眼睛和笑颜,他怪罪:“你今天回来得好晚。”

    桌上摆着几个已经冷了的小菜,梁吟把袋子放在鞋柜上,主动拿了盘子去热。顾思成跟着她去阳台,先是守规矩地站在一旁,忽然自后搂抱梁吟的腰,凑近闻了闻她脖颈,说:“有别人的味道。”

    “?”

    “男士香水,玫瑰和乌木,”见梁吟发懵,顾思成下巴搭在她肩上,又问,“你今天去医院了么?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梁吟侧头,惊讶地摸了顾思成鼻子一下,原来他上次差点被染发剂熏吐、讨厌厕所味道是因为嗅觉敏感,不是嫌弃劣质的刺激味和脏臭的地方。

    “没有出轨。嗯。”她分别回答两个问题,想到新的问题,便问出,“舔起来是腥咸味,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顾思成反应了十秒,慢慢退开了,“……差不多,檀咸。”

    他背挨着冰凉的玻璃隔门,平复因梁吟一句话而激起来的灼热。梁吟黑眸平静地望着他,往下瞟了一眼,说:“我想试试。”

    顾思成眼睫快速煽动,转过脸去贴着玻璃降温,他分明想和梁吟好好说话,但话题一秒钟被扯到床上,他们待在一起做、爱的时间都比说话的时间多,就这样梁吟还坚持认为不是炮友而是恋爱,有这样谈恋爱的么?他反正是没见过。

    “……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么?”顾思成面色发红地问。

    梁吟看他身下,问:“你怎么这么容易起反应?”

    “……”顾思成表情有几分扭曲,“我不知道,难道生病后性、欲会增强,或者因为我宅着没地方发泄。”顾思成没说第三种可能性,也许因为他恋慕梁吟的身体,梁吟稍微招惹,他就会兴奋。

    身体的兴奋与头脑的理智相悖,顾思成低声解释:“我没有对每一个女孩都这样,我只……”不行,太越界了。他停住。

    梁吟不在意他未尽之语,转过身继续热菜,道:“先吃饭。”

    顾思成松了口气,点头,又听梁吟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

    “……”他都不懂梁吟是蓄意撩拨还是本性不羁。

    ……

    顾思成眼神迷离,背靠着墙面粗重喘息,看梁吟眼睫上的白液,梁吟抹了把脸,下床去阳台清洗,顾思成后知后觉跟过去道:“抱歉,没忍住。”

    “没事。”

    梁吟弯身在急速流动的水柱下冲洗,冬日冰凉的水划过脸颊,却洗不掉其上的灼热感,她漱口,盐味牙膏混着腥咸,口腔味道很怪。梁吟抬眼看顾思成,顾思成满脸歉疚,其下神态有解了馋的餍足感,他的样子给梁吟以饱实的满足感。

    她回到屋内,目光落在鞋柜上没动过的粉色包装袋。顾思成见她目光停留,问:“这是什么?”

    梁吟一般把袋子放地上或纸箱子上,稍贵重的才放鞋柜。

    梁吟说:“我同学婚礼的请柬。”

    “ta终于要结婚了,”顾思成叹道,揽着梁吟坐到床上,把她箍在怀里,脸挨着她肩背,“要准备礼物么?还是送礼金,钱够么?”

    “都准备了。”

    顾思成嗅梁吟身上的气味,初认识时觉得是凉的冷的,这时觉得是温暖的盈香,有甜味和丝缕奶香,更重要的是经过洗澡和汗淋把其他莫名其妙的人的气味去除了。顾思成想到:“人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多亲近都不该把对方当成是自己的东西,产生独占欲。”

    他做不到,他闻见梁吟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时是不开心的。

    梁吟回答:“我没有,我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

    “……”顾思成眼睫轻轻眨动,眸子空白了几瞬。他缓慢扶梁吟站起来,自己移到床上,又拉梁吟躺到自己身边。

    “嗯。”他应了一声,喉头艰涩泛苦。

    梁吟翻身,顺从地把下巴枕到顾思成胸口,问:“我遇到了问题,我的店主安琳今天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梁吟难得主动开启话题,讲她在这间屋子外的事情。顾思成指腹将她脸颊摩挲成石榴红色,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说前因后果,我帮你分析看看。”

    第25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带客人去看房, 客人走后安琳哭了。”

    “没了?”顾思成等了一会儿,发现梁吟说完了,没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你这丰富的信息量。”

    梁吟眼睛圆而无辜,眨了眨, 完全不觉得还有其它什么好说的, 顾思成就已知的事情推测:“你昨天说帮你的店主发布租房信息,是她安排你做的还是你主动做的?对租客的要求是谁提的?”

    “我主动做的, 我提的。”

    “她多少岁?”

    “47岁。”

    “儿女在身边么, 或者有儿女么?”

    “安琳没有孩子。”

    顾思成目光多了几分了然,又继续问:“你为什么觉得她有找人同住的需求,她有明确说过她的想法么?我的意思是, 她是想和你同住,还是和其他人。”

    梁吟微蹙眉:“……她先问我愿不愿意,我拒绝了。”

    “你怎么说的?”

    “我和男友住,我房子还没到租期。”

    梁吟说前半句时, 顾思成唇角弯起,眼睛明灿,手臂环过她腰身, 将她往上抱,两人脸和脸挨碰在一起。梁吟整句话落, 刚抬起头,顾思成追着抬脸亲了她唇角一下。梁吟懵了一瞬,随即一手肘撑在床侧,一手扶着顾思成脸颊亲回去。她神情认真不似亲热, 而像是正常排队被人插了队,鼓起气力挤回队伍。

    顾思成一面被亲一面在笑, 他发现梁吟的主动性非常强,喜欢掌控局面,不喜欢被动,她像一片静湖的守护神,往下丢一颗鱼饵打算骗走她一条鱼崽,鱼饵刚在水面掀起涟漪,作为“守护神”的梁吟即被引出来。半伏在他身上的梁吟感受到胸腔起伏震动,将手移过去,两指扣弄被穿透的小孔,顾思成脸颊瞬时全是热气,咳嗽两声,握住她的手腕。

    “今天看房的是男生,你店主以为是你男友。她有几分拿你当女儿的意思,以为你找了女婿回去留住,以后会照料她。”

    话至此该尽,顾思成却心里焦热,没话找话地加上:“所以她知道那只是来租房子的人,你不打算留下来陪她,心里难过,就哭了。”

    像是答数学卷子时已证明出结果,末尾另起一行加上“所以结果是这样”的废话。顾思成曾经会尽善尽美地写完一份卷纸,但在落笔最后一行时总会心有不耐和细微的讨厌。而现在,他主动期望最后这句能无限延长——他没话和梁吟说了。

    又细细痒痒地想和她继续说。

    梁吟眼眸陷入思考,手凝在顾思成胸口处。顾思成感受到皮肉破损处在越来越烫,绝望地侧过脸,耳朵透红……甚至起粒了。

    “我不是她的女儿,我只是她的员工。”一会儿后,梁吟得出结论,黑眸沉静,手指在上随意拨动,神情有些恹恹。顾思成一面脸红,一面又看出梁吟不开心,转过脸去继续亲她。

    “……”梁吟回应,两人交吻。

    许久后唇舌分开,顾思成说:“给我带本书吧。”

    “什么书?”

    “《与人沟通的技巧》,或者《如何寻找话题》。”

    梁吟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有种讽刺自己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

    一个合格的饲养人不仅要保证宠物的温饱,还要陪宠物玩耍,给他玩具以及一切拿得出来的他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梁吟离开前说:“今晚会晚些回来,”她顿了顿,“也可能不回来,你不用等我。”

    顾思成那句“你要去做什么”卡在嗓子眼,因为梁吟神情冷淡,活像下床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王八蛋”。他“嗯”了一声,看着梁吟离去,种种感知好似随着梁吟身影消失而被抽离。他望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许久后遵循习惯去看闹钟,看见了闹钟旁边的粉红袋子。里面有梁吟同学的婚贴。

    他对梁吟的其它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了解,这么长时间,他连她那位同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

    梁吟乘车回了曾经念书的高中,先去校门口的书店找了沟通交流类的书,老板要拿白色塑料袋装起来时,她望见旁边粉色卡通猫咪的精品纸袋,制止道:“用这个装。”

    她带着漂亮袋子路过后巷,早点摊摊主和她打招呼:“是小吟么?好些年没见了,你搬哪里去了?”

    梁吟合下眼皮不说话,但站在高高的蒸笼旁也没走,摊主大娘道:“还和以前一样是个闷葫芦,”手上快速打开几个蒸笼,装了几个冒热气的大肉包子递给梁吟,“过了早点时候,卖不出去,再不吃不新鲜了,拿着吧。”

    梁吟望着她,眼睛包含水雾,没接,“郑阿姨,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钱吃饭。”

    “你这孩子,我就是给你个包子,又没说什么,”郑慧隔着窗口伸直手臂,梁吟迟迟不接,她穿着围裙又跑到门口,硬塞到梁吟手中,“拿着,热乎的。”

    热到烫伤梁吟的手。

    郑慧打量梁吟模样,目光落在她手上粉嫩的精装手提袋,“是大姑娘了,有工作了吧,也成家了吧……今天难得遇到,也不是阿姨我怎么样,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找你,你看,你也知道我是起早贪黑的小生意,现在也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天天腰疼腿疼头疼的,你父母当年借走我们五万块钱,血汗钱,跑了,你那时候是这么小一个,我找不到人还,现在你看,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收你什么利息,你能把本金还上么?借了钱总不能赖账吧?我这白纸黑字的借条还在呢。”

    “……我现在没有五万块。”梁吟低着头。

    “你有多少还我多少啊,你跟你父母一样想赖账啊?”郑慧嗓门大起来,怕梁吟走,拉扯住她手臂,“真是什么样的妈什么样的娃。”

    梁吟想说那是她父母借的钱,跟她没关系,她父母对她没有尽养育义务,相应的她也没有义务替他们还钱。

    但……郑慧比记忆里风华泼辣的老板娘多了许多皱纹和白发,梁吟手搭在她粗糙黝黑的手背上,说:“你和我一起去银行取钱。”

    梁吟这些年没挣多少钱,也没花什么钱,存款有三万四千,其中大部分是魏妍这几天给的,她取出三万二千给郑慧,说:“剩下的我会还的。”

    郑慧喜笑颜开,连连答应,本来不再指望这钱,忽然有了,像白得的一样。她曾经一直对梁吟颇有照拂,但每次都少不得念叨“阿姨对你这么好,要是你父母回来了,你可得快些来找阿姨啊”,导致她虽然帮了梁吟,但梁吟对她一直不算亲近,可能也是知道她“别有用心”。这下子爽快地拿到钱,她看梁吟怎么看怎么顺眼,又握住她的手说:“多来阿姨家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望着梁吟沉默的黑眸,郑慧心里打了个哆嗦,想这孩子算是让她家人给毁了,长大成人又怎么样,不会说话不会笑,打眼过去瞧着和正常人不一样,身边凝着团黑雾似的,怪晦气。她又把手松开,气氛凝滞里,梁吟跟在她身边一起回后街。

    郑慧问:“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梁吟说:“买一个蛋糕。”

    郑慧停下脚步,神情激动,嗓音愈大:“幸福蛋糕屋么?他家搬位置了,还好你遇到我,他家搬家时借我家车帮忙送东西,我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你要是问别人别人可都不一定知道,就白来一趟。”

    梁吟目光终于落到郑慧身上,认真道:“谢谢。”-

    “爸,你来一下,这里来了位顾客,张口要买十年前流行的糕点,我哪里会做?”年轻店主背着身在柜台后打电话。

    电话里嚷道:“让滚,开玩笑呢嘛不是?店里这么多不挑来找什么茬?”

    庄小寒尴尬地向后望了梁吟一眼,捂住手机扬声器,小声地恳求:“爸,你来一趟吧,她好像是梁吟姐姐。”

    “谁?”

    庄小寒面颊泛起红晕,小声地重复:“梁吟姐姐。”

    “什么人?不认识。”

    “你来吧爸,求你了。”

    庄小寒放下手机朝梁吟露出笑容,笑出了小虎牙,“你坐椅子上等一会儿,我父亲一会儿就到。”

    他给她递来热水,又去找糖果和小饼干,梁吟说:“不用麻烦。”

    他说着不麻烦,顺势在梁吟旁边坐下。双手紧张地搓动,终于夹在双腿中间,“……你是梁吟姐姐么?”

    “是。”

    “!我是小寒!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

    “……还是一样的冷姐姐呀,没变。”庄小寒压下紧张激动,努力平复呼吸,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怕再也没机会说,由是一溜地全部吐露:“姐姐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时不时想起姐姐,遗憾搬了家再也见不到姐姐,姐姐的样子刻在我心里,我每天晚上望月亮都在想姐姐,想……姐姐亲亲我。”

    庄小寒忽然扑过来,手箍着梁吟两臂,嘴往梁吟脸上凑,梁吟一拳揍向他的脸,揍开后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踹倒在地,站起身冷冷地俯望他,道:“仗着年纪小来脱我裤子摸我胸口偷看我换衣服的小寒,我当然记得。”

    “……”庄小寒眼神恐惧,捂着被打肿的脸,肩膀瑟缩。

    庄宝健骑着摩托车赶到,一看这场面,顾不得摘头盔,快速把钥匙一拔就跑进来,扶自家瘦鸡儿子起来。他本气势汹汹,但望见梁吟,高大的身躯顿时低了,“是你啊,许多年没见了……要什么蛋糕,我给你做。”

    老旧蛋糕店里,戴着红色头盔的高大男人显得有几分滑稽。

    梁吟等蛋糕烧制的几小时里,跟几个“朋友”问清楚了接下去要去的地方,蛋糕烧好后,父子两望着她离去。

    庄宝健打了庄小寒脑袋一巴掌,“都怪你,给你老子我弄得没脸,我本来是她恩人,当年小姑娘一口一个庄大哥喊得多亲热啊,现在搞成仇人了。”

    庄小寒捂着头疼得龇牙,不说话-

    下午时候,梁吟到了高级会所门口,迎宾员躬身迎她到前台,她出示魏妍给的凭证,顺利进到包厢。

    包厢里只有李民一人,音乐播放器震天响,李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梁吟走到他身边他才掀开眼皮,声音沙哑问:“她让你来看我么?”

    梁吟蹲下身,把拎着的蛋糕放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开粉色丝带,拆开纸盒,露出其内的草莓蛋糕。李民望着蛋糕,满脑子都是魏妍的脸,他曾经天天去蛋糕店排队给魏妍带小蛋糕,魏妍一面怪罪他是想要她长胖,一面又笑得开怀全部吃完。他从魏妍谈恋爱起不再买蛋糕,他想这不该是他做,而该是魏妍男朋友做,可顾思成从没买过蛋糕,魏妍依然喜欢他。

    梁吟端起蛋糕底座,将蛋糕整个拍砸在李民脸上,“嗬!”李民猛地要起身,梁吟死按着底座不松手,一拳砸下去,“砰”的一声底座四裂开,中间出现一个洞,洞里是四散开的蛋糕糕体和混着血迹、草莓奶油、蛋糕沫的李民的歪了的鼻子。

    “我操、你奶的!”李民发懵片刻,四肢又挣扎起来,本一翻身就可以挣脱,但他喝了太多酒,挣扎半天腿手都没抬起来。

    梁吟望着他笑了,打一个醉鬼不太礼貌,但打李民不需要礼貌。她站起身用脚使劲踹他的肚子,碾他的生、殖、器,李民疼得惨叫,精致的面容一片狼狈和狰狞,梁吟跪下身扇他巴掌,他脸很快肿起,嘴巴合不上地往外吐酒,梁吟嫌弃地拿过旁边没开封的酒,开封,劈头盖脸给他洗脸。李民睁眼死瞪着梁吟,满是赤红色,嘴里“嗬嗬”地喘着气,说不出话。

    梁吟问:“想说什么?想说我这个垃圾怎么敢么?想说让我等着,你要杀了我么?”

    梁吟端详李民的狼狈样,起身踩住他的脸,狠狠用力,在李民屈辱的挣扎下说:“我等你回来也等了很多年,我没有忘记过你。”

    梁吟拿绑蛋糕礼盒的粉色丝带一圈一圈缠裹住李民的手腕和脚腕,找了球形歌麦塞到他嘴里,把他嘴角都塞裂了,拿出锋利的刀子和尖长的银针到他眼前摇晃,说:“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受到可被判定的轻伤。”

    李民粗重喘气,瞪着梁吟不愿意服输,可看到那么长的银针时心里有些被吓到。

    梁吟又拿出个小瓶子,最普通的一元钱矿泉水塑料瓶,皱皱烂烂,外包装被撕掉,剩下透明外壳里满满黑色一瓶爬虫,梁吟说:“我还给你准备了吃的,去埋葬你母亲的墓地挖的。”

    李民已经发起抖来,拼命摇头,可躯体像软掉的蚕虫,蠕动都困难,只能眼睁睁望着白衣黑裤、长相文静的女孩子朝他弯起唇角。

    长夜漫漫,顾思成靠坐在床上,半合眼,等不太算女朋友的女朋友回来。

    第26章

    牛奶质地

    夜深, 梁吟在公共卫生间洗手,她嗅了嗅自己衣领,只嗅到酒味, 又处理了一下衣服上的污迹,转身朝家里走去。路过无照明的漆黑街道, 她打着手电, 不急不缓地移动,下水道老鼠的“叽叽”叫声清晰可闻。

    还未到小区, 梁吟即知道顾思成在等自己, 到楼下一看,家中灯果然亮着。她定定望了这束光几分钟,飘在不真实的云层里, 终于还是上楼回家。

    打开门,入目是男人靠着墙面合眼睡觉的模样,梁吟望向鞋柜,分辨出敞口的粉色包装袋没有被动过。她又看回顾思成, 男人呼吸均匀,胸脯规律起伏,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面容姣好,神情怠懒。梁吟感受到一阵孤独, 为过往自己长久地不拥有他的日子。她把包装袋里的请柬收到纸箱里,而换成了新的书籍摆在柜上,换下脏衣服泡在水盆里。简单洗漱,出厕门时顾思成已经半睁眼, 迷离地望着她。

    他张了张口,发现声音是哑的, 便没说话。梁吟蹲在地上鼓弄水壶烧水,他安静望着梁吟脊背弯曲的弧度,眼睛被灯光刺激得湿漉漉的。梁吟烧好水后配了凉水,自己抿了一口尝温热,递给顾思成她尝过的水杯。顾思成接过,手指在炙烫的杯壁摩挲,几乎是无思考地转动了一下杯沿,就着梁吟唇碰过的地方喝水。

    梁吟沉静盯着,看顾思成喉结将水不断吞咽,喝完后,她接过杯子放进收纳箱。转回身去,顾思成已经从床外侧移到床里侧,梁吟上了床榻,被窝里带着暖融融的人的体温。

    梁吟主动开口道:“以后不用等我回来。”

    顾思成已经躺下,抬目望坐着的梁吟,视线第一眼是在她外凸的胸脯上。他瞬时移开视线,些许不自在地道:“留盏灯的事。”

    “费电,我快没钱交电费了。”

    “……”顾思成还没考虑过电费多少钱,又问,“蜡烛多少一支?”

    “这个便宜。”

    短暂交流完,二人间陷入沉默,但漂浮在他们间的气依然在流动,带给人种温暖的感受。顾思成摸了摸梁吟手肘,叫她:“你亲我一下。”

    梁吟弯下身印上他的唇瓣,顾思成又摸梁吟手肘,梁吟于是退开,听见他道:“晚安吻,晚安。”

    “……”梁吟熄灯睡觉。

    第二天,梁吟换了套与平时相差不大的衣服去店里,待到快十点,打车去办婚宴的场馆。安琳低着眼刷手机,梁吟离开后才抬了一下眼。

    “这边!”场馆里,有一人向梁吟招手,她穿着小香风式的裙装,妆容精致,弯起眼睛笑了,“很多年没有见你了。”

    是高中时候的前桌方浅歌。

    这一桌大多是熟面孔,昔日的同学和老师在座。梁吟朝对面头发稀疏、挺着大肚子的男人叫了声“吴老师”,刚刚还在和昔日学生把酒言欢的班主任略显尴尬,应了声好便无话再说。他曾经因为梁吟成绩垫底又家庭贫穷拖欠学费、父母不负责任从来不参加家长会而对她有不好印象,再看到她上课发困、经常性迟到,就更怒不可遏,梁吟有一整年的数学课是站在门外听的,他那时对这孩子不抱期望,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以班上前三名的成绩考入本地最好的A大。

    “你过得怎么样?”方浅歌把梁吟喊到身边座位。

    “还好。”

    又无话可说。

    高中时二人前后桌,梁吟偶尔向方浅歌问询不懂的题目,她是梁吟在班上为数不多会说话的人,但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方浅歌不再管她,与旁侧人嬉笑交流起来。

    “加个联系方式吧。”梁吟斜对面的男生说。

    相较于其他人的精致打扮,这个男生显然与梁吟处于同一阶层,穿着不太合身的西服,已经把脸喝得泛了红气。他直到看见梁吟也想不起来班里曾有这号人物,长得挺漂亮却毫无存在感,他认出梁吟同他一般生活拮据,想到家里催婚介绍的那些个老丑对象,觉得老同学还挺不错,遂有此问。他已经拿出了手机,等待着梁吟报号码,心中颇有些得意自己对她的看得上、为她在酒桌上无人理会而提供帮助。

    被梁吟彻底忽略了。男人把手机举了一会儿又放下,端起杯酒喝尽,当作自己没讲过那句话。他尴尬得脸更红,但桌上无人注意他。口眼歪斜是梁吟给他长相的评价,如果他长成顾思成那样子梁吟倒是愿意加个联系方式。

    殴梓倩到来时,桌上人纷纷起身迎接,招呼她来身边落座。这位新晋的总裁很受欢迎,衣装干练,大家在电视和新闻上见过她。殴梓倩笑着回绝,“我待会儿要去另一桌。”坐到了梁吟身旁。她给梁吟一个笑脸,朝她眨眨眼。这举动让大家想起来梁吟曾经与她的“同事”关系,她们都是跟在今日新娘魏妍身后的人。

    短暂的婚礼前等待成了混乱的同学聚会,大家各有心思。有装了简历来的人,打算待会儿投给隔壁隔壁再隔壁的公司老总。有想来相亲的人,没相中梁吟,又物色下一个。有抱着攀结贵人心思来的人,端着酒杯到处走动……万众瞩目下,周围灯光暗下,而只剩了中间红毯上的一束,主持人在台上喊话,婚礼即将开始,有请新郎新娘。

    相较于宴会厅华丽的装潢,新郎新娘一出场让人大跌眼镜,伸长脖子不敢置信。新郎坐着轮椅被人推到台上,臭着一张脸,新娘穿盛大的婚纱,容貌即使被投到四周屏幕上依旧叫人惊艳,可她一边受父亲手的搀扶,另一边拄着拐杖。一个前来拍摄的年轻记者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摄像机。

    “这能播么?”他问前辈。

    前辈回答“先录着吧”,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大张旗鼓”的豪门残疾人婚礼。

    魏妍到台面上后亦坐在轮椅上,她和查理一人头朝向一边,互不搭理。魏董事在前发表讲话,魏妍在他身后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于自己婚礼上感受到了极致的孤独。她想了自己很多任男朋友,她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结婚会是这个局面么?她甚至想到了李民,觉得李民至少对自己好,而查理是叫她感到恶心。

    婚礼仪式没用五分钟,剩下将近四五十分钟是魏董的讲话,内容里对两个集团的联姻进行了阐述,描绘了未来发展愿景,即将开拓的新版图,记者们围聚拍照,穿着盛大婚纱裙的魏妍在父亲身后打着呵欠当背景板。

    查理一脸怒火,压低声音道:“魏妍,真是好样的。”

    “怎么了?我至少喊你一声老公,你确定要在婚宴上就和我吵么?”

    “谁会在婚礼前指使人打断新郎的腿,你要是不想和我发生关系就直说,我还嫌你脏呢。”

    “呵呵,呵呵,”魏妍冷笑,“咱俩谁跟谁啊,您还嫌我脏呢?你那根鸡扒我隔着老远闻着都臭,用鞋刷倒消毒剂洗都洗不干净呢。”

    “你!”

    前方的魏董事咳了一声,查理憋回辱骂,魏妍得意地朝他做鬼脸吐舌头,激得查理更怒。梁吟目光始终在这对新人上,由衷地祝福他们长长久久。婚宴如魏妍提前所说,很没意思,梁吟尝到一个菜品,找到桌上每个人都有的赠品礼盒,里面有小包装,打包了一些在小包装袋里。桌上人有鄙夷她没见过世面,梁吟视而不见。

    带回去喂猫猫。梁吟想到顾思成即是开心的。

    不一会儿,魏妍来给宾客敬酒,看见梁吟打包的食物,朝她道:“去找厨房给你装新做的。”

    梁吟点头说好,魏妍道“没事”又去下一桌。

    饭后梁吟先回店里,把猫猫口粮分了安琳一些,在安琳不满的盯视中提早下班离开,回家开门见顾思成手上拿着书,眼睛在看她。

    顾思成目光落到袋子上,“今天是什么?”

    他看到食物时满眼失落,梁吟疑惑,顾思成如实道:“以为又是情趣用品。”

    梁吟抿唇,将袋子摆在地上,望了眼窗外,天色还早,可她看见顾思成就想做、爱,这种冲动几乎忍不了,也不需要忍。

    “脱衣服。”梁吟说。

    “好直接啊,”顾思成犹疑了一下,人往后靠,却更像邀请,“你先去洗澡。”

    外面带回一身杂味。

    梁吟在淋浴下拿着沐浴球擦洗全身,内心奇怪自己的焦躁和急切,又想起这个沐浴球是他们共用的,擦拭过她的肌肤也擦拭过他的。梁吟没有换衣服,裹着浴巾即出门,顾思成眼睛直了一下,又移开,想若无其事当寻常。两人睡得非常熟,可顾思成对梁吟还是有些害羞,可能是因为他们人不熟。

    “我也去洗洗。”顾思成想去卫生间,被梁吟拖住了手臂。

    “我不想等。”

    梁吟揭开浴巾躺到被子里,顾思成手从被子下去触碰到她,心脏激跳,喉结滚动。刚洗完澡的女孩肌肤非常软,顾思成想到牛奶的质地,指腹在牛奶上划过揉动,温温热热的,顾思成说“我也等不及”,俯下身去亲吻她各处。梁吟把他推开,拽着他裤腰带说:“直接来。”

    顾思成被诱得脑袋烘热一片,跪着身解裤腰。梁吟目光盯着他,看到物件觉得反差,不如顾思成好看,不具美观性而只具实用性。避孕套即在枕头边,这是他们最常用的东西所以放在最顺手的位置。顾思成拆着包装袋时梁吟问:“可以不戴么?”

    不料顾思成和她学到了一身穷气,“拆都拆了,先戴吧,不能浪费。”

    梁吟:“……”

    第27章

    超市兼职,雪

    把一个套子扔进垃圾桶, 顾思成伸手去拿下一个,停顿了瞬,梁吟正沉沉凉凉地盯着他, 顾思成手停在半空,不知是进还是退。梁吟先伸手把包装袋握在掌心, 又望他, 说:“我们还没试过不用这个。”

    顾思成由趴跪坐起身,“没什么好试的, 感觉应该都一样, ”他望见梁吟脖梗的清汗,挨近拿脸颊轻轻蹭散,汗液温凉化成肌肤灼热, “不安全。”

    发尾戳在脖梗微痒,梁吟抬手扶住顾思成后脑,指腹陷进他头发。二人胸腔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震动传递, 彼此安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对方的心跳,一声一声,时间被拖得绵长, 跳动随呼吸声愈急愈重,像南方小城的绵绵细雨急骤, 轻而欢快,没什么攻击性地落到人心。顾思成抬起身望梁吟,仔细凝过她面容五官,像要把人刻在心上。忽地, 他问:“我们以前见过么?”

    梁吟笑了,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笑容既不开怀也不苦涩,似乎只是忽然地大笑一下,顾思成第一次见她露出牵动如此多面神经的表情,目光凝在其上,呼吸发紧,复问:“见过么?”他搜寻记忆,完全没发现与梁吟相似的人的踪迹,如果见过,也应当是萍水相逢。

    梁吟推开他坐起身,立即又挨近搂抱他脖颈,身往下压给他压倒在床榻上,位置颠倒。顾思成撑着手肘想起来,梁吟却直接坐下来,“嘶。”顾思成疼得哼了一声,身子倒回床上,伸手扶着梁吟腰背。

    “……”

    两人身上汗淋淋的,顾思成失神半晌,眼睛不知往哪里放,转头时发现没拆封的避孕套摆在旁边。他几乎是有些生气地推梁吟肩膀,梁吟身体柔软炙烫,被推了一把有些懵,茫然地对上顾思成愤急的眸子。

    “下来。”顾思成眼睛微红,声音哑着。

    “不要。”梁吟手使劲按着他肩膀。

    顾思成有种被强、奸的感觉,心道梁吟自己愿意他还管这么多做什么。但绵绵细雨还没停,他踟蹰了一会儿,手在梁吟微凉的腰身轻拍,又放柔声音哄道:“先出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

    不避孕即有风险,吃药或人流对身体损伤很大,顾思成想到梁吟会很疼,不堕胎将孩子生下来也很疼。

    “你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么?”梁吟以平静的语气发问,“我又不会找你要抚养费。”

    “我倒宁愿你要,如果这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顾思成摩挲梁吟的手肘,轻而和缓地唤她,“梁吟,先下来,我们再考虑考虑。”

    “优柔寡断,”梁吟低眸,喜欢听他唤自己名字,“都已经在里面了,这次先这样。”俯下身抱住他,身体又亲密地贴在一起,唇舌在他耳后逡巡。

    觉话术隐隐熟悉的顾思成:“……我们是在玩回合制游戏么?”他面颊通红,也揽住梁吟后脑,鼻尖和唇瓣在她脖颈轻蹭舔舐,思考和感受着心中鼓动的雨点。

    事情结束,二人赤着身挤到卫生间,顾思成调试水温,蹲下身帮梁吟清理,手指不时到水柱下冲洗,口里碎碎念叨:“记得去开药,我会监督你吃药的,伤身体,下次不要这样了。”

    梁吟许久不答,顾思成抬头望她,亦沉默了。缓慢地,他握住梁吟五指,指腹在她掌心摩挲画圈,“你可以靠在墙上,搭一条腿到我肩上。”

    “……”

    后背瓷砖由冰凉变灼热,小房间里水雾蒸腾,温度升高。良久,梁吟叹了声“我的水费”,他们才转移阵地到床上,又试了其它姿势。

    “……”

    两人一齐躺在床上,安静喘息,顾思成累得不想动,梁吟腰背腿全身无一处不疼。二人入睡前想到,好像又有些纵欲了,纵欲到荒唐的地步。

    白日,梁吟歪在店里椅子上犯困,睁眼见安琳站在身前,端出老板架势严肃道:“晚上偷鸡摸狗去了?你再这样我扣你工资了。”

    梁吟默默坐正,揉了揉腰。夜生活丰富给她带来两个问题,一是白日精神怠懒,二是钱包空空。魏妍去度蜜月,她失去一笔大进账,跟顾思成待在一起花销较以前剧增,生活水电,伙食,偶尔的小玩具,没几天来一盒的避孕套……

    已经穷养猫咪了,怎么还是这么贵?怪她这个主人太穷了。

    店中无客人,梁吟逛起了招聘软件,她看好一个超市夜间收银员的兼职,距离近,环境干净,几人轮班,上二休一。她计划正好降低恩爱频率养养精神,三天做一次。安琳这里先维持现状。

    她联系超市老板,老板让她下班后直接过去。超市里,老板讲明要负责的事项和时间,她负责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的夜间服务,包括收银、补货、给客人提供帮助。梁吟答应,老板让明天上岗。

    夜晚,梁吟回去和顾思成说了这件事,“我要再做一份兼职,晚上不在家。”

    “为什么?”顾思成本来轻松的神情变得凝重,他望着梁吟,眼神委屈不解,像是遭受巨变,“我们……不和谐么?”

    梁吟本想去阳台,没忍住揉了揉顾思成头发,又摸摸他下巴,手指摩挲他后颈,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腹部,长长地呼出口气,道:“是超市工作,你和我一起去。”

    顾思成挣扎着退开,抬脸望梁吟,眼睛明亮微弯,“好。”

    他答应后才想起外面全是游荡的诡异生灵,又觉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总得面对。

    第二天梁吟带回一袋饺子,说:“今天是冬至。”

    二人吃饺子的时候,顾思成问:“这里有纸笔么?”

    饭后,梁吟给他找来了纸笔,顾思成拿一支简单的黑色中性笔在A4纸上写写画画,梁吟坐他旁边安静看着,他画了一株梅枝,枝上缀了九朵袖珍可爱的梅花,每朵梅花有九片花瓣,一天为一片上色,片片涂色即春意到来。梁吟以为他只是画梅时,他又起笔画了两只鸟儿,依偎站在枝头,这只的头亲热地挨在那只的脖颈。他画法像国画,笔触写实,描绘生动。

    “很好看。”梁吟说。

    顾思成笑:“我学过几年,其实还未入门。”

    梁吟疑惑,顾思成解释,“我什么都学过一些,都不精通,为的是以后和人说话时能有话说,方便套近乎。”

    这家董事喜欢下棋,顾思成去拜访时可以陪他下棋逗逗趣;那位总裁喜欢打高尔夫球,顾思成与他谈生意时就可以约球场;有人喜欢画和乐器,顾思成能认识一些,送礼时靠近人家的喜好……他学过自己都记不清多少的东西,他年少时甚至是喜欢去学校的,因为学校比其他地方轻松。

    梁吟把画夹在一个本子里,本子摆在鞋柜上。两人收拾衣装,顾思成换上厚厚的冬大衣,梁吟揽着他,给他系了条红色围巾,望着他的模样笑了。

    “很好看。”

    不同于梁吟刚刚夸画画时的隐隐崇拜艳羡之情,现在她眼睛弯着,是种得意和喜悦。顾思成脸微热,撇开眼,梁吟像是夸她自己的东西一样。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思成脸已经红了,梁吟却还继续说。他又把脸往更侧方躲了躲,“哪儿有这么夸张?”

    梁吟挨近亲了他脸颊一下,唇瓣微凉,像一片落在心间的带香气和落雪的梅花,顾思成发愣,心里品味,梁吟已牵住他的手:“走吧。”

    楼道狭窄,他们却并排挤着走。外部环境依然是顾思成所嫌弃不喜的,灰败,破旧,可他今日的注意力在身侧人身上,甚至看掉落的墙皮和粉末也像是相亲相爱的家人般。电梯从三十楼往下降,他和梁吟没有再牵手,心里激动和热切即将有的陪伴超市收银员兼职工作,他自己都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一件毫无成就可言的事情叫他期待。

    晚上七点多天色已昏暗,空气寒冷,二人穿过两条街,到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他们进门,柜台后玩手机的小妹抬了一下眼,随机拿着手机呆呆地站起来,“帅……顾客!欢迎光临……请问我能提供什么帮助么?”

    顾思成站到梁吟身后,伸手轻轻牵着她衣角。梁吟说:“我是新来的,来交班。”

    小妹点头,“奥奥好的……”

    她问过信息,把注意事项和梁吟说完,随即露出“拜托了拜托了”的恳求神情,“你们是兄妹吧?”

    “不是。”

    小妹呜咽出门,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她问:“梁吟姐姐,你们明天还是这时候来么?我们记个联系方式,我叫黄茗茵,请一定要带着你男朋友来啊,我饱饱眼福睡得香甜些。”

    顾思成尴尬地听她们谈论自己,望向窗外。超市有整面透亮的玻璃窗,外面是沉默的居民楼、漆黑夜色、昏暗灯光和低矮的灌木丛,长街上依然有小鬼在游荡觅食,它们丑陋的面容几乎是怼在玻璃窗上看顾思成,五官狰狞,唇鲜红,齿雪白,顾思成闭了闭眼,再睁开小鬼又消失不见。

    他在玻璃窗前的座椅坐下,这里有类似奶茶店的靠窗长排桌子,挨个摆放有带靠背的凳子,刚刚小妹介绍说过:“我们二十四小时营业,免费供应热水,提供桌子和座位,晚上工作回来饿肚子的人可以来店里吃泡面,之前试过卖盒饭但太麻烦了,安全性出过问题。”

    收银台在入门位置,椅凳在收银台正对着,顾思成回过脸可以望见梁吟,梁吟抬起眼可以望见他侧颜。

    夜晚枯燥乏味,客人稀少,梁吟问他要吃什么,顾思成摇头,梁吟去拿了一盒摇摇会裹上奶茶粉的果冻过来,创下了今夜第一个营业额。顾思成望着她倒入抹茶味奶茶粉,又撕开一个果冻进硬纸小圆桶,合上盖子摇晃起来,揭开盖子,果冻沾奶茶粉并不均匀,顾思成略嫌弃地皱了一下眉,梁吟已用塑料皇冠小叉子把不完美的果冻喂到他唇前。

    果冻挨上唇瓣又凉又软,顾思成看着梁吟的唇瓣,想的是他不想吃这个。他张口小心地把整个果冻含进嘴里,梁吟即拉着他围巾让他低头,唇印上他唇瓣。顾思成心跳如擂鼓,腮帮子因含着大块果冻而鼓起,由着梁吟像尝果冻一样尝他的唇瓣,一动不敢动,怕一个不小心把果冻整个吞咽,成了搞笑的被噎死的人。

    这里分明不是狭小的出租屋,可温度粘稠得叫顾思成以为自己没出来。有顾客进门,梁吟放开脸通红的他,站到收银台后,顾思成望着玻璃窗,企图看见梁吟倒影但看不见,他背着身侧着头,完全看不见梁吟,但能感受到她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自己上。

    时不时有零星客人,顾思成趴在桌上,渐渐犯了困。他合上眼皮,感受到梁吟拿了条小毯子盖在他身上,有新拆封的香味,他小小地嘟囔了声,没能睁开眼。他睡得安心,一直能感受到梁吟投射在他身上的温暖气息。

    夜晚时间安静地流逝,顾思成再睁眼,见前方玻璃窗外飘飘扬扬,落到地上成了昏黄的画板。他看了许久,扭过头惊喜道:“下雪了!”

    收银台后的梁吟正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闻言起身坐到他身边,侧身与他面对面,“嗯,下雪了。”

    第28章

    睡个懒觉

    二人膝盖抵着膝盖, 顾思成轻轻阖眼,为自己刚刚激动的喊声而羞赧。他脸上睡出了红色印褶,梁吟伸指在印褶上摩挲, 触到的温度很高。

    顾思成没有说话,但觉心颤, 梁吟每在他脸上缓慢地摸一下, 他即想发抖。他身体一动不动,抬眼望梁吟时努力装作寻常, 只是摸一摸脸而已, 他们明明做过更亲密的事情。

    “我不是喜欢雪,也不是没见过雪,”顾思成敛下眸解释, 心想讨论天气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我感觉有很久没见过它了,上一次似乎是我和妹妹在老家,一片皑皑的村庄里, 孩子们在雪地里砸炮竹,打雪仗,各户挂着红门联。”

    “这里每年都下雪, ”梁吟想,顾思成却说从幼年和妹妹分开就再没见过雪, “好玩么?”

    顾思成摇头:“放炮竹危险,打雪仗不得体,我和昕然都是站在旁边看大家玩,后来年岁渐长看小辈们玩, 我从来没放过烟火呢。”

    梁吟说:“等下班我们去买。”

    顾思成笑着坐直了身,“还不到过年时候, 买不到烟花爆竹吧。这是政府管制的物品。”

    梁吟不以为然,“总有积压的库存,偷着买。”

    顾思成又弯了唇角,目光移向旁侧,梁吟望他侧脸弯弯的眉眼,前倾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希望你开心。”

    窗外大雪纷飞,顾思成想退一步抽出手,却没退。他想起富养女孩的育儿经,这经验同样适用于男孩,如果小时候不让他碰炮竹,他长大了就可能被人拿一串鞭炮哄骗走。顾思成愈想愈乐,他此刻竟还不觉得梁吟是哄骗自己。梁吟见他笑了,目光柔和,手指牵得更紧,看了眼时钟,道:“再等半小时,换班的人来我们就回去。”

    “嗯。”顾思成点头,任由她继续握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梁吟松开手,顾思成茫然望去,梁吟到货架后拿了两杯奶茶,一杯原味,一杯草莓味,付款后回来拆开包装,到旁边热水器接水。

    “你喜欢草莓么?”梁吟把泡好的热奶茶放到桌上,顾思成问。

    梁吟点头,顾思成不说话了。店里没有客人,梁吟陪他坐在窗边,一起看窗外动态的雪。二人坐得近,身子挨着身子,顾思成把暖绒绒的蓝色猫咪毛毯搭了一半给梁吟,收回手时碰到梁吟摆放在腿上的手,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下瞬被牵住,放到了梁吟大腿上。

    带厚度的毛毯下,梁吟压着他五指摩挲把玩,一会儿触摸指腹,一会儿挠痒似地在他指蹼和指间关节抚摸,顾思成看她,偏偏她毛毯之上的神情很正经,一面端着奶茶品尝,一面赏雪,一副淡淡的样子对他动手动脚。

    顾思成渐渐忽略这只手酥麻微痒的感受,也喝着热奶茶赏雪,脑袋突突地有些疼,大概是熬夜导致。他看到时钟还剩五分钟,和梁吟说:“我想接吻。”

    不是被玩笑般含一含嘴唇,而是正正经经的可以抚平他心间酥痒的吻。

    梁吟挨近到他嘴唇碰了一下,退回身子,顾思成看时钟还剩四分半,失落地垂下眼,许久不抬起。梁吟眼中他像只睡蒙了的小动物,醒来第一件事是跟主人要吃的,没吃饱就变得很委屈。很可爱。

    梁吟揉揉他的脑袋:“你太矜持了,怎么和在床上两个样子,我摸你脸你都要脸红。”

    “是么?”顾思成低垂着眼。

    “我觉得和这时候的你做、爱会比较爽。”

    顾思成睫毛颤了一下。梁吟继续说:“今晚上的你很敏感,我想翘班和你做、爱。”

    “……可能是难得出门。”顾思成扭过头,快听不下去虎狼之词。梁吟只管撩拨,完全不管他身体的难受,他本着理智说:“你即使翘班也是该补觉,而不是、床事。”

    “你不想么?”

    “……想。”

    换班人员到来,他们戴上衣帽出了超市,并肩在雪夜暮色中行走。凌晨四点的街道一片漆黑,买不到烟花爆竹。走到没有路灯的地方,梁吟掏出手机照明,夜间寒凉,顾思成接过来拿在自己手中,梁吟盯了他手一会儿。

    到家里,脱去沾了尘雪的外套,简单洗漱,躺到床上相拥。梁吟困倦地合上眼皮,顾思成抱着她把脸埋她脖间,一会儿后隔了一段距离看她,呼吸声证明梁吟没睡着。他推推梁吟的肩膀,“你不是说……”

    梁吟睁开眼,眼中雾色混成一团,“喜欢奸尸么?我好困。”

    “……”

    梁吟精神睡着了,身体留给顾思成摆弄。顾思成感激她这时候睡着了,不然真会看到羞赧又贪嘴的自己。他给两人清理好后,抱着梁吟安心睡去。没多久闹钟响起,梁吟坐起身来,头发略乱,身体软成一片,呆了几分钟无反应。

    顾思成半睁开眼,握梁吟手臂,“上什么班?睡觉。”

    “我可以去店里睡觉,不去就没钱。”梁吟起身下床。

    顾思成也跟着坐起身,揉了揉额角,道:“这样太辛苦了,基本都没睡觉。”

    梁吟心想跟你学的,正在漱口,不答话。

    待梁吟收拾妥当要出门,顾思成问:“我能借你手机拨个号么?”

    见梁吟有后撤逃避装没听见的趋势,顾思成加上,“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借给我么?”

    他用梁吟那样直接的语句、真诚的眼神去应对梁吟自己。梁吟看了他一会儿,搬开一个箱子,蹲下身去被压在下方的箱子里翻找,她拿出初见几日时放在鞋柜上的老年机,递给顾思成,留下一句“你热水饺吃”即出门了。

    顾思成看门口许久,心想她今天都没有离别吻。

    顾思成等了几小时到上班时间才拨号,翻开鞋柜上的笔记本,在寒食图上涂了一片花瓣,涂完后拿着笔顿了顿,又翻开一面空白的纸页,落笔。不一会儿后,他望着纸页上的梁吟发呆,手指轻轻触及她面颊。思念中,他肯定,他一定曾经见过她,只是不记得。

    傍晚,顾思成提前熬好药,梁吟回来后当着她的面喝完,又一起吃饭,收拾妥当后一起出门。这时才六点半,梁吟袋子里装着仙女棒以及一些零零碎碎颇有童稚的炮竹,到院中一处宽阔的雪地,递给他烟花棒,帮他用打火机点燃,又把自己的烟火棒凑到他的棒上点燃。

    顾思成唇边有笑意,他们两个安安静静地放烟花,听炮竹炸响声。放完后把狼藉收拾好,扔到垃圾桶,落下的雪花盖去一切痕迹,他们悠闲地在街上散步,逛去超市。时间似脚步,伴着耳边残留的炮竹声,一步一响,行进得缓慢。

    到时黄茗茵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戴着耳机“嗯嗯对对”,手机抬起对着门口,手机后是亮晶晶的眼睛。梁吟走过去,在黄茗茵震惊的目光下直接捞过她手机,望见她手机里其他三个小姐妹以及对着超市地面的视野,挂断了通话。

    “你……”黄茗茵瞪圆了眼睛想发作,但在梁吟递还她手机那沉静目光下低了头,“梁吟姐姐,对不起。”

    她只是和小姐妹们炫耀这里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大帅哥,放“豪言”说到时候拍视频给她们看。

    “小气鬼,凶死了。”黄茗茵埋着头收拾东西,不轻不重地嘟囔了句,穿上外套拎着包即奔出超市门,没跑多远又拿出手机拨通视频跟人吐槽。

    顾思成望她跑远,叹道:“还是个小姑娘。”

    回头对上梁吟瞪他的目光,“……”

    梁吟扭开头不看他了,径自坐到收银台后。顾思成眨眨眼,四处望望,只找见一个小矮凳,搬了坐到梁吟旁边,头挨着她的膝盖,手放在她小腿肚上,一路往下捏。

    “力道如何?”

    没听见回话,顾思成抬头。收银台上有两台电脑,一台专门收钱的系统,一台普通电脑。梁吟在普通电脑调出剧播网页,鼠标滑动,向下翻找剧集。划过一系列鲜亮的当代明星,最终点开一部较有年代的古装片。

    顾思成一面帮梁吟按摩腿,一面一起看电视剧,才第一集 就紧紧蹙起了眉。

    一个有钱的地主看上妻子陪嫁的美貌丫鬟,也即是女主,动辄骚扰,想纳女主为妾,妻子心生妒意把女主嫁给一个瘸腿的穷人,女主认了命,想要好好过日子,但新婚夜老爷登门,用钱羞辱和使穷跛子妥协,强迫了女主……

    顾思成不确定,再继续看。

    女主被穷跛子的妹妹误会偷情,怒骂穷跛子怂蛋,被对方奋起发怒地殴打了,女主的青梅竹马归来,说要给女主做主,但发现穷跛子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顾思成错乱地看看梁吟又看看剧,小声地问,“你喜欢这样的么?好像有些狗血。”

    梁吟看得一脸认真,还略过他,拿了包瓜子来磕。顾思成仰着脸错乱不已,梁吟左手垂下摸摸他的头,右手递来把瓜子。

    顾思成:“……”

    梁吟问:“怎么了?很俗气么?”

    “有些,全剧追着女主一个人欺负。上了年纪的长辈看这些可能会被虐出眼泪,但我看你好像不太能共情。”

    梁吟点头:“女主长得像我讨厌的人,她被欺负我看得开心。”

    顾思成笑了,觉梁吟这泄愤方式幼稚而可爱。他打着呵欠陪梁吟看狗血剧,看累了就靠在梁吟膝盖睡觉,昏昏沉沉脑海中全是剧里情节,女主人公被男一二三四五六配角爱慕,一会儿被嫉妒,一会儿被陷害,一会儿被欺负,一会儿被拯救……梁吟的手放在他后颈,慢慢地抚摸,顾思成由痒觉得习惯。

    待到被唤醒,迷迷瞪瞪地被梁吟牵回家,洗漱,压在床上挨亲吻,他慢慢合上眼皮,失去意识。闹钟响起,他第一时间握住梁吟手臂,嘟囔:“困,不要上班……”

    梁吟掰他手指,掰开这根又缠上来那根,纠缠了半天,梁吟气急地想坐起来,刚起半个身子即被顾思成捞到怀里,后倒撞在他胸膛上,顾思成眼也不睁,手臂困着她,气息扑在她脖颈,小鬼一样在她耳边碎碎念:“你很困,你不能去上班,你想睡一个大懒觉,你想睡到太阳照到床上还接着睡……”

    他用的简直是魔法攻击,梁吟在他念叨下真觉自己困得不行,又想起那稀薄工资,更提不起气力去上班了。

    顾思成又念:“一天不上班也不会怎么样,咱们还活得好好的,得到的只有好处,你此刻偷懒很开心。阿吟,阿吟,陪我多睡一会儿吧,你白天不去美妆店,晚上不去超市,我们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不要去工作了……”

    顾思成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手臂依然箍着她,梁吟在前后温暖的包裹和絮叨里,渐渐阖上眼皮,破天荒地没起床。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两点,顾思成做好不太香的饭菜摆在桌上,递筷给她。

    “我还没洗脸。”梁吟盘腿坐在床上。

    “等等。”顾思成转身去拿脸盆接了热水,端到床前地上,帮她扎起头发,扭干手巾给她擦脸和脖颈。

    “漱口呢?”

    顾思成倒了脸盆水又回来,蹲下帮她摆正拖鞋。

    ……所以端水过来洗脸的意义何在?

    梁吟起床漱口和上厕所,之后坐过来吃饭。她感受不到顾思成“贤惠”的一大原因是他做的东西太难吃了,但他还挺积极的,不好打击他,况且梁吟自己做得也不怎么样,五十步笑百步。

    吃完饭时间也还不到四点,梁吟懒洋洋地坐着,不知该干什么。顾思成这时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和我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律师事务所,衣装正式的助理张星楠说:“梁吟小姐,您好。赠与人顾思成先生自愿将其名下部分财产无偿转让给您,这是赠与合同,请您过目。如果您对合同内容没有异议,烦请签字确认,后续我会尽快办理公证手续,确保整个过程合法合规。”

    他接着指向旁边的几位律师,补充道:“如果您在审阅合同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或需要进一步的解释,随时可以向在场的律师咨询,他们将为您提供专业的法律意见。”

    合同内容很长,梁吟看了几眼就转头向顾思成,问:“部分财产,包括哪部分。”

    “属于我的,不需要承担可能亏损的,全部。”

    梁吟深深望着他,拉着他到门口,关上门问:“你打算自杀么?死前把财产给我?”

    顾思成牵住她手指,心中怕她生气,轻眨眼,无辜道:“没有,我只是想你工作不要这么累,可以……多陪陪我。”

    第29章

    酒店

    蓝色磨砂玻璃门后, 梁吟低眸望顾思成牵自己的手指,将手抽出,转身推开门往座椅走。她身后的顾思成微愣, 在房门将闭合时扶住门,进屋坐到梁吟旁边。梁吟细致地看了合同快三十分钟, 俯身在多处签名字。

    张星楠眨眨眼, 看向顾思成,比了个口型“老板”, 两人凭多年共事的默契眼神交流。

    ——老板, 你真的精神正常么?没遇见敲诈勒索么?没被欺骗感情么?

    ——是的,我很正常,没被勒索, 我自愿的。

    张星楠肉疼且不解,但尊重自家老板的选择,在梁吟抬脸前收回视线,双手恭敬地递给她一张银行卡, “梁吟小姐,感谢您这段时日对我们顾总的照顾。这张卡内有一笔钱,未设密码, 在手续办好之前您可随意支取。”

    梁吟接过,顺手插进衣兜里, 抬眸望微愣的张星楠,问:“还有事吗?”

    “没、没了。”

    梁吟端起茶杯,将其中温度适宜的名贵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朝门口走去, 顾思成急忙跟上。张星楠和几位律师面面相觑,莫名想:忘了在合同里加一句, 要了我们老板的钱可不能不要我们老板。

    “等等!”门快合上,张星楠迅速把资料收集好,追出去,“顾总,我有事想问您。”

    顾思成停下脚步,停下前轻轻牵了梁吟衣角一下,梁吟随即停住,侧身靠在摆放有花篮装饰物的镂空竹柜旁,安静等待。

    “关于项目安排,您不在的这些时日是陈副总、王副总和赵副总负责,几位副总说有机会要向您请教几个问题,请问您有时间么?”

    顾思成眸子敛了一瞬,问:“顾思耀呢?父亲不是说交给他么?”

    “呃,二少被人抓到成绩造假,董事长不放心交给他了。”

    “什么?”

    张星楠强忍笑意说:“二少从小到大的成绩都是假的,他母亲请人替考、更换试卷和修改成绩,董事长委派任务前派人查出来了,董事长亲自守着二少答卷,一百分的卷子二少答了七分,董事长说匪夷所思。”

    梁吟弯了唇角,看向顾思成,却见他面上没什么笑意,他说:“应该是题目难了些,思耀的水平应该不至于。”那日他考教过他几个问题,虽然答得不尽人意,但还不至于到弱智的地步。

    顾思成道:“他是用心学过的。”

    张星楠收敛笑意,点头:“董事长用的是您当年做过的题目,董事长说……二少不如您。”

    顾思成弯了一下唇角,弧度很快散去,“你知道我现在的手机号,让他们有问题联系我。”

    顾思成朝向梁吟,要转身离去。

    “等等,老板,我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想问。”

    顾思成停驻,张星楠看向梁吟,梁吟准备向前走,被顾思成牵住手。顾思成示意张星楠说。

    张星楠身躯绷紧,神情端肃,问:“最近活得怎么样?”

    “……”

    “我们很担心你,几个同事说要离职,跳槽去你去的地方,但我们都没找到你的去处。几个医疗机构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信件询问你的现状,要你去复查,你一个都没有去么?我没有在任何医院找到你的信息。我这几月忙得脚不沾地,昨日接到你的电话还以为是做梦呢。老板,你还会回来么?你是我遇过最好的老板,我很想念你。如果你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吧,事情都会过去的。”

    张星楠把自己说得眼泪汪汪,眼睛水光里还透着红血丝,眼眶周围黑眼圈用厚粉扑盖。他挨近抱了顾思成一下,顾思成拍拍他的肩,“星楠,谢谢,辛苦了,不用担心我太多。”

    短暂拥抱后,张星楠鞠躬送他离开,“您嘱托的事情我会办好,请放心。”

    走出律所大门,梁吟问:“为什么还要帮忙?”

    顾思成看城市黯淡的天色、璀璨的彩光,“因为我付出过很多心力,我想看到结局。”

    “好的结局还是坏的?”

    顾思成笑:“我自己家公司,我还有分成呢,当然盼着它好。”

    梁吟眸子扬了一下,从兜里掏出银行卡到顾思成眼前晃晃:“很快是我的分成了。”

    顾思成眼带笑意:“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梁吟疑惑:“为什么不喜欢?”

    “看你刚刚不想多待。”

    “因为我不喜欢太正式、太有秩序的场所,感觉不习惯。”

    顾思成笑:“好,记下了。”

    “这卡里有多少钱?够买一个包么?”路过一个奢侈品包店,梁吟在橱窗前停下脚步。

    “应该够吧?不够再说。”可以让星楠转钱。

    他们走进店里。店员前倾身子要来招待,看清他们衣着打扮后停住了,站在原地,端出笑容道:“欢迎光临。”

    其他店员朝这边瞟过一眼,看清后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店里空旷没有其他客人,梁吟视线在四周扫过,落在一个体型较大的包上,道:“看看这个。”

    店员取下到她面前,递给她手套说:“女士,怕损坏产品,不可以直接触摸。”

    梁吟戴上手套把包看了看,问:“多少钱?”

    店员看了标签后道:“二百一十五万八千五百。”

    梁吟点头,递给她银行卡:“看看这张卡够刷么。”

    店员右手接过卡到柜台前,电脑运作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店员小跑过来,露出和煦笑容,双手递还卡:“够的,女士,看看这边新款么?”

    店里其他店员都移过视线,鞋尖朝向他们。梁吟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脱掉手套、整齐摆放到桌上,跨上新包出门了。顾思成用略新奇的眼光打量她,跟着她进入不远处一家服装店,梁吟挑选了几件,去试衣间试衣,顾思成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凝望试衣间的房门,等待着梁吟出来。店员为他倒来茶水,他回以感谢。

    没多久,梁吟出来,她穿着一身蓝色星河一样的连衣裙,领口旁柔软绸带像云彩一样缀在雪白肩部,整个裙身流光溢彩。她先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而后转回身对着顾思成,问:“好看么?”

    顾思成足足呆了一分钟,才抿了抿干涩的唇,应道:“很好看。”

    梁吟去换下一件衣服,顾思成端着滚烫的茶水使劲喝,喝完自己的又把梁吟的也喝了,店员看这不成器的帅哥喝得脸通红,又问她们能加水么?

    梁吟试了许多件衣服,顾思成感觉快陷进柔软沙发里,第一次知道原来陪喜欢的女孩逛街是这种感觉,逛得他头晕,像喝醉一样。梁吟买好衣服,他们回到街上,顾思成问:“接下来去哪里?”

    梁吟问:“你有常去的酒店么?”

    “有。”

    梁吟喊了出租车,要前往十多公里外的酒店。顾思成问:“不回家了么?”他有点惦念那小屋子。

    梁吟平静道:“不是有钱么,花光再说。”

    顾思成声音不稳:“我不确定里面有多少。”

    “花了看看。”

    司机竖起耳朵,心道两个装模作样的神经病。

    到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顾思成才反应过来梁吟的用意——去原来去过的酒店可以刷脸,不用暴露身份证。他一到,前台立即道:“顾总,好久不见您,去您常去的房间么?给您留着呢。”

    顾思成看梁吟,梁吟言简意赅:“要最贵的。”

    顾思成:“……”

    他们站在宽阔的总统套房窗前,望外面大片园林的布景。梁吟看了一会儿,走到室内温泉旁试了试水温,开始解衣服。顾思成回头即猝不及防,缓慢地意识到:陪梁吟逛了一晚上,梁吟买了换洗衣物,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坐到温泉旁地毯上的沙发,低眸望着水中光裸的梁吟。梁吟亦回望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道:“下水。”

    顾思成挑眉:“可是我没有换洗衣物。”

    梁吟眉目中带着嫌弃:“这里有洗衣房和烘干间,洗洗就可以穿了。”

    顾思成:“……”他也有些被自己蠢到了,他原来不自己洗衣服所以没反应过来。

    他解开厚大衣,挂到高高的颇有艺术感的衣架上,又脱里面一层毛茸茸的套头毛衣,脱完里面还有一层黑色修身的保暖内衣。顾思成迟缓地想:他原来不是这么穿衣服也不是这么脱衣服的。

    他一想到自己还穿了保暖内裤,就不想脱裤子。奇怪,在梁吟的出租屋就不会有这种感受。因为屋里有暖气他根本就没穿这么多,这次穿这么多也是梁吟哄着他穿的!怎么会这样!

    顾思成脊背肌肉流畅,迟迟不转过身,梁吟望着他笑了,为他指路:“卫生间在那边。”

    顾思成羞红脸去到卫生间脱了裤子,而后发现这里没有浴袍。门外传来梁吟清晰的笑声:“浴袍在淋浴间门口的柜子里,淋浴间在对面。”

    顾思成木着脸裸身走出来,在梁吟不容忽视的视线下去拿浴袍,裹住身子。他走到温泉池旁半跪下身,梁吟揽着他脖颈,扯开他浴袍衣领向下看,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穿上一件,为了给我脱衣服的乐趣么?”

    顾思成羞燥地扭过头去,又被梁吟捧着脸转回来,她当着他的视线在他锁骨上亲了一下,眼睛像融着春水一般,望着他喊:“思成。”

    顾思成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梁吟摩挲他的耳朵,又喊:“顾思成。”

    顾思成慌乱中又撞进她的眸子,像一片沉静的静湖,缓慢地使一切心音安静下来。她应该是要说什么话。

    第30章

    非得说话么?

    浴池旁, 顾思成维持蹲跪姿势,倾身配合梁吟搂抱。她手臂带着湿热的水汽,从浴袍领口渗进, 一路往下流,流过胸口被啄吻过的地方, 与痒意相碰, 带来细小又难以忽视的感受,心间满足又不满足。

    顾思成四肢有酥麻意, 看梁吟像是有话要说, 又往下倾了些身,面颊能感受到水池里的热气,微微侧向一旁, 附耳过去。梁吟望他挨在近前白里透红的耳朵,停顿两秒思索,张唇含咬上去。

    “!”顾思成想要起身,被梁吟双臂牢牢地箍住脖颈, 她尖牙摩挲着他柔软的耳垂肉,唇舌又吸又嘬。

    “……我以为你有正经事……”感受到耳垂上的痒意扩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顾思成拉住梁吟双手, 身子坚定地往后退。但耳肉还被人叼在嘴里,被扯成一道直线。他吃通地蹙了一下眉。只剩肉少的耳朵末尖在梁吟口中, 她竟然还不松齿,甚至又往前含深了些,吞吐间有清晰明显的喘息声撞进耳腔。

    顾思成经脉跳得厉害,身体一动不敢动, 他望水面上蒸腾的白色雾气,心脏像一齐被蒸煮熟, 随着梁吟轻轻重重的含咬冒出小小大大的咕噜泡。他的神情从羞燥渐渐变得适应。

    “我不想这么没有定力的。”他伸手去解救自己的耳朵,触到梁吟湿软的唇瓣,从唇缝塞进去,缓缓探摸,梁吟松了口,他终于得以侧过脸去看她,“……我洗过手。”

    梁吟面颊被蒸成粉色,眸色很深,在水中湿漉漉地打量他,张着嘴任他触摸她的舌体、齿牙、内壁软肉。顾思成又加了一根手指,稍用力气往里搅动。他们对视着,梁吟眸中泛起生理性的眼泪,嘴角溢出津液,顾思成缓慢眨眼,喉咙干涩不已,梁吟眼眸映照的他脸很红,像被水下女妖诱惑而深陷淤潭的渔民。

    顾思成左手搭在梁吟后颈上,克制着不把她粗暴地往前按,渐渐移到梁吟面颊,半捧起她的脸颊,右手向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往上提了一些,俯身吻上她的唇瓣。

    顾思成闭上眸子,专注感受此刻种种感知。梁吟像静湖一样包容,没对他任何行为有排斥,他想到她冷淡的眉眼即悸动不已,前半身是炙热的池水,后半身是空旷的堂室,五指像握着一匹软而细腻的绸缎。他们接过许多次吻,却未曾像这次一样糜乱,梁吟身体软得像一滩水,膝盖一弯,整个人忽地往下掉,顾思成手臂先于意识将她捞上地面,搂抱于自己怀中,唇齿短暂分离,又继续挨上。

    两人在洁白的地毯上,梁吟膝盖跪在顾思成腿间,顾思成后仰,半坐半躺,接纳梁吟没骨头一样压在他身上,前胸贴着前胸。顾思成揉捏梁吟莹白的肩头,挨唇过去触碰,他在她穿那条星空一样的蓝色露肩裙时即有这样的想法。两人再一次对视,眼睛里都映着带湿意的对方,不做什么简直说不过去。

    顾思成闭了闭眼,再睁开,“清明”了许多。他哑声说:“我们应该多沟通。”不能床上讲的话比床下讲的还多,这太不像话了。

    “我想你多和我说说话。”

    他试图把梁吟放到旁边,又考虑这地毯会不会不干净,梁吟光着身子会不会生病。最后只是坐起身,伸手碰了碰梁吟跪在毯上的膝盖,睫毛轻颤着,怕她疼。梁吟望顾思成,觉得他秀色可餐,可对于他的话,只觉得,“你要求真多。”优柔寡断。

    梁吟被温泉蒸出丝缕懒意,身子向前靠着顾思成以作支撑,眼睛虚虚地落在他下身的浴袍,缓慢道:“你不是说想要我多陪陪你么?我没有去其他地方,正在陪着你。”

    她抬眸看顾思成不断滚动的喉结,声音很轻道:“我们在这里做到你不行,再回去。”感受到顾思成呼吸窒住一瞬,胸腔起伏陡然变大。

    “我陪你多久,取决于你。”

    梁吟一直认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作用,作用之外就不要扰动她的生活。顾思成是例外,她已经因为“贪慕”他而破例给了他很多“作用”之外的时间。

    顾思成颤动的睫毛止住,全身炙烫,神情却有种平静的豁然,失笑,“这是你想和我沟通的事情?我们除了床事,不需要有其他交流?”

    梁吟蹙眉想了想,没反驳。

    顾思成心间满足和不满足的拉锯战此刻结束,他感受到不满足充斥满全部心脏和躯体。

    “那做吧。”

    他牵梁吟手臂让她坐到旁边,自己跪她身前,倒换了位置,想起她说的“脱衣服的乐趣”,牵她手指往下,解开自己的浴衣。梁吟目光寸寸往下打量,落在他不好看的器官上,顾思成将浴衣仔细地披盖在梁吟身上,而后起身去卧房床边柜台翻找,没见梁吟望他光裸背影的眼神。梁吟手指牵着浴巾边缘,五指收紧,眸光颤动。

    时间回到十年前的那个秋夜,小巷昏黄路灯下,一个规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路过,停下了脚步。梁吟趴跪在地上,抱着剧痛的肚子,掀起眼帘,在少年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沾满灰土和奶油的脸。相比周身一众纹刺青、拿棍棒的黄毛混混,少年看起来是个乖学生,不太能打,梁吟想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但少年已经脱了外衣,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披盖在她狼狈的身体上,动作十分温柔。

    再后来——

    “顾思成!你干什么?!!!”一旁的霸凌者气得面目狰狞。

    少年顾思成望过去,浅淡地露出一个笑容,温和问:“天晚了,阿妍你还不回去么?”

    魏妍思考了瞬,面色稍缓和,“你是来送我回家的么?”

    她认定少年不会反驳自己的话,拍拍手上的灰迹,向他走去。一改之前打人的凶狠模样,笑容娇憨甜蜜,两手握住他的手,左右晃了晃,撒娇般挨过去。少年顾思成透过魏妍肩膀,和梁吟对上视线。

    他发现她在看他,低下身,侧过脸亲了现任女友脖颈一下。梁吟明白了他的立场——我和霸凌者是一伙的,不要对我有什么幻想。

    他亲完后对魏妍说:“不是,我恰好路过,作业还没写完,李民顺路,让他送你回去。”

    魏妍面色青了又白,手高扬起想打人。李民旁边吹了声哨子,“哟呵,我是你俩的狗是吧?”

    旁边一众小弟大气不敢出。

    一息,两息,魏妍重重哼了一声,气得转身就走,步伐重得像要把人跺碎。一众小弟们簇拥着她离开,巷里只剩下两个人。他们相遇在脏乱差的学校后街,其中一个还是“名草有主”的身份。少年顾思成把书包放到铁皮油桶旁,蹲在梁吟面前问:“同学,我送你去医院?”

    他眼睛惑人的好看,但眼神好像看什么都没有变化,看撒娇的、发火的女朋友,看地上脏兮兮的她,始终带着股虚假的惺惺作态的温和笑意。梁吟那时候讨厌面前这个人,认为皮囊好看的都是坏人。

    此时此刻,顾思成拿着几盒套子回来,在地上摆成一排,敞腿坐梁吟旁边,笑盈盈道:“还可以选口味。”

    梁吟依然在他眼中看到一种虚假,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顾思成先将其中一盒分在旁边,“冰淇淋味?没见过。”

    梁吟问:“你笑什么?”

    “嗯?我笑了么?”顾思成抬起脸,目光柔和地看梁吟,“笑当然是因为开心。”

    “你不开心。”

    顾思成顿了一下,眨眨眼,“笑总比冷着脸好看,要是想什么都摆在脸上,总是臭脸怎么办?”

    “你臭脸也好看。”

    顾思成有点儿不会接话,扭头看了一下沙发,脸颊爬上红霞。梁吟见他害羞,不再理会,低头凝神去看一排盒子,把草莓味和樱桃味摆到冰淇淋味旁边,要摆奶酪味时迟疑了一下,指尖凝在盒尖角,前后摩挲着,微拧眉:“我都要尝么?”

    她抬眸看顾思成,神情像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道:“用口会喉咙疼,有窒息感,我会对痛感成瘾。”

    顾思成扬眉,惊奇问:“原来你没瘾么?我一直以为你有性瘾。”

    梁吟看他几秒,点评:“阴阳怪气。”

    顾思成轻咳两声,把奶酪味从梁吟指下接过,整齐地摆到樱桃味旁边,“不是都你吃,只是选个味道,如果味道能残留,我也尝尝看。”

    言下之意他也会尝尝看有没有味道残留。

    梁吟低眸看选出来的几个盒子,思索着先哪个。顾思成安静地等着她选。梁吟终于拿起了冰淇淋味,递给顾思成时认真说:“我没有性瘾,我是对你有瘾。”

    顾思成心脏漏了一拍,完全弄不懂梁吟的想法。他不能直白地同梁吟说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你只是拿我当解决欲望的炮友。他偶尔觉得,梁吟挺喜欢他的。

    他拿一块浴巾垫在地毯上,解开梁吟身上那件两人都穿过的浴袍,扶着她躺下,与她十指交握,亲昵上她的唇齿。

    “……”

    池边地热,梁吟额间冒满汗珠,想睁眼看着人,但不时被逼得微合,失神地望旅店的豪华水晶灯盏。

    “阿吟,”顾思成一直在同她说话,与身下狰狞挛动的经脉不同,他语气很温柔,“我现在看到的是雷暴天,屋子是暗蓝色,闪电从灯盏划出,从这边射到那边。”

    他的声音飘忽,一会儿很近,像在耳朵里说,一会儿很远,讲许久梁吟也听不清一个字。

    “嗯。”他每说一句,梁吟不管听没听清,蹙着眉答一句。

    “闪电会变成丝线,停顿几秒,组成不同的形状,这边有七个点相连,四点上三点下,最后一点开口,有些像星座图,我不太了解是什么,那边有一个弧状物,像水滴,小巧可爱,再旁边的线像只立着身体的小熊,更可爱了……”

    “嗯。”梁吟想捂顾思成嘴巴,吵得她除了一个地方疼外还要再加上耳朵疼。

    “这些应该是什么密码,也可能是我潜意识映射出的东西,没什么意义。小温泉池像海面一样宽广,里面是星空一样的蓝色,有粼粼的光撒在表面,像你今天试过的那条裙子一样,很漂亮。”

    梁吟快受不了,勒紧顾思成的脖颈,“嗯……”

    “我看到的环境是极寒,但我知道屋子里燃着暖气很温暖,很新奇的感受。”

    梁吟睁开眸子,听着他说,陪着他看,像从一间装潢豪华的屋子里看到广阔奇妙之景。但是,梁吟得到喘息后立即开口:“你就非得床上一直说话么?”

    离谱的,一边顶撞一边说。

    “可是,其他时候你不听我说呀,”顾思成眨眨眼睛,“我再说最后一句,可以么?”

    梁吟眼睫翩颤,听见他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