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场
很轻,仿若蜻蜓点水。
温软的感觉擦过唇角,转瞬即逝。
啪。
灯关掉了,房间内一片昏黑,连脚步声也消失。
可沈念却猝然睁眼,眼底困意荡然无存,他怔怔伸手,像是不可置信般,指腹轻轻抚过唇角。
那一吻很短,也很轻,甚至让沈念疑心从未发生过。
可唇上触感鲜明,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刻。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很久,一片昏暗中,沈念坐在床上,呆愣愣地抚着唇角,直到他忽然倒下去,受不住般将脸埋进枕头里。
……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第二天,晏止行晨起锻炼回来时,撞见本该在厨房准备早饭的刘姨正在搭衣服。
见先生回来,刘姨连忙停了手里的动作,向晏止行解释道:“是小先生让我出来的。”
欲言又止,显然是沈念提前交代过了。
晏止行瞬间便明白沈念是要做什么了。
怕沈念弄伤自己,他步子加快了些,几步到了厨房,抬眼一看,有些意外。
厨房里饭香四溢,沈念就站在台前,正盛出一碗米粥。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脸上便瞬间盛开了笑意,声音很轻快地喊他:“晏先生。”
他整个人站在氤氲的烟火气中,脸上笑盈盈的。
宽大的小熊围裙套在身上,却衬得人更瘦了,那腰纤细到似乎不盈一握,可以被随意弯折对待。
晏止行走过去,伸手接过碗,替他盛粥。
只是,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停在沈念侧脸上。
清晨阳光洒进来,甚至连脸颊上细微的容貌都清晰可见,衬得那人眉眼更精致、更可爱了。
过了片刻,晏止行才问:“怎么起这么早?”
碗勺都被拿走,沈念就很乖地站在原地,微微抬着头看晏止行,闻言回答道:“想为您做早饭。”
晏止行动作一顿,回头望他一眼,仿若确定般,“没弄伤自己吧。”
“当然没有。”沈念摇头,很认真说:“我高中就开始给自己做饭了,很熟练的。”
粥已经满溢,颤巍巍与碗沿平齐。
沈念一直紧盯着那碗,直到晏止行将它放到桌上,没有一点倾洒,这才松了口气。
晏止行转身,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折起,然后嗯了一声,是响应沈念方才的话。
沈念还有点懵懂地看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直到整个人骤然失重,一声惊呼还来不及溢出,就被属于另一人的手捂住。
“乖一点。”
晏止行说着,握着他的腰,将他往上托了托。
脊背只能靠在半透明的推拉门上,有种即将要坠落的错觉,沈念本能地伸手,勾住晏止行脖颈。
他想问晏止行要做什么,又怕被刘姨听到。
他想要确定刘姨的位置,可现在这个姿势,别说是身后,就连眼前,都只能容得下晏止行一人。
近在咫尺的距离终于让沈念察觉到危险了。
他挣扎几下,想要躲开,可晏止行动作更快。
围裙宽松,底下是同样宽松的居家服,晏止行不费什么力气,便直接探.进去。
带着茧的指腹有些粗暴地擦过腰间,瞬间便带起一片可怜的红,沈念吃痛,本能地想逃跑,可晏止行又立刻放轻动作,安慰般轻轻揉着刚被欺负了的地方,却带来更细密的痒意。
……好奇怪……
他受不住了,眼睫都挂上泪珠,可怜兮兮地推着晏止行,哽咽着说:“痒。”
“嘘。”晏止行低头,带着爱怜,轻轻蹭了蹭他脸蛋,在他耳边低声说:“刘姨要过来了。”
太近了。
热气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瞬间便带起一片热意,沈念瞳孔都有些涣散,大脑昏昏沉沉,过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晏止行的话,顿时整个人都燥起来了。
他挣扎着想下去,想让晏止行放开自己,可晏止行却将他箍得更紧,近乎强迫地将他按进怀里。
手上动作也更急、更凶了,近乎是粗.暴地抚过腰间软肉。
“乖一些,她看不到。”
沈念眼中的泪要掉不掉的,大脑也仿佛缺氧一般迟钝起来。他本能地听从了晏止行的话,缩进他怀里,任由男人仔细地检查过腰间每一寸软肉。
“小先生?”
带着点试探的呼唤。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沈念努力想要转头,可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他有点惊慌,可本能的反应却是更紧地钻进晏止行怀里,然后便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
晏止行道:“念念手烫伤了,在冰敷。”
门外的刘姨啊一声,担心道:“严重吗,要不我给看看?”
他正要拒绝,却忽然感觉怀中人有些不安分,低头看去,便见沈念仰脸望着他,指尖还怯生生拉着他,眼神满是不安。
像是很怕他同意。
晏止行顿了下,那点恶劣的心思立时翻上来,他沉吟片刻,在沈念焦急起来的眼神中,从容道:“是有些严重。”
刘姨闻言,更急了,匆匆跑到一边就翻出医疗包,又往厨房走,“唉,是我疏忽了,我该在厨房看着小先生的,您稍等……”
沈念睁大眼,没想到眼前这人能这么坏,急得都快啃指甲了,再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几乎是无措了,他走投无路,干脆张嘴就要咬人。
晏止行轻嘶一声,伸手扣住沈念后脑勺,终于在那扇门被推开前,大发慈悲地开口阻止,“辛苦,将医疗包放在门边就好。”
“欸,好。”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就被关上,刘姨将医疗包放在门边,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听先生说:“好了,你去忙吧。”
“行,需要帮忙的时候,直接叫我就好。”
她转身离开,只是走前有些疑惑:怎么感觉先生嗓子有点哑?
听着脚步声远去,沈念紧绷的小脸才终于放松了点。
晏止行将人放下,有点无奈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喉结处,顿时吃痛地眨眼。
“这么爱咬人。”
沈念也有点心虚,撇开眼,过了几秒,又没忍住偷偷看晏止行,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只好小声说:“你教的。”
也算是自作自受。
晏止行颔首,接受了这个解释,可目光却轻轻扫过医疗包,要他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沈念自知理亏,乖乖走过去,又翻出创口贴,在晏止行跟前站定。
他伸着手,大概比划了一下,觉得应该能将伤口完全贴住。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沈念微微皱起眉尖,绕着晏止行转了一圈,表情像是有点苦恼。
怎么喉结一直在动……
晏止行看着他转,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
……还想摸。
但是刚才已经逗过火了。
晏止行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沈念终于找着合适的位置了,他站在晏止行身前,抬头看他,“弯一下腰。”
晏止行照做。
创口贴被撕开,药香弥散,沈念伸手要给晏止行贴,可对准了三番五次都没能成功,有点恼了,“你别让它动……!”
沈念说着,瞅准时机一把按上去,然后……
成功贴歪。
他又觉得有点丢脸,干脆直接将创口贴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就要走,可手腕又被晏止行拉住。
晏止行无奈地哄他:“好,不动,再来一次。”
毕竟是自己咬的。
沈念成功说服自己,重新撕开一个创口贴,腾出一只手轻轻扶着晏止行脖颈,另一只手很轻很轻地凑过去,再轻轻将创口贴贴在那伤处。
这次成功了!
沈念松了口气,正要推开晏止行,可一抬头,却撞进那双深黑的眼。
……他终于意识到,这似乎,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而他,不仅摸了,还咬了。
沈念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立刻撇开眼,目光乱窜,短暂的几秒种后终于找到了足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他立刻伸手端起台上的粥,强作镇定说:“吃饭吧。”
晏止行盯了他几秒,目光落在那发红的耳尖,微微笑了下,“嗯,走吧。”-
比起平时,今天的早餐实在算不上丰盛。
两碗白粥,两盘素菜。
一盘清炒小油菜,一盘凉菜双拼。
凉菜甚至还是在外面买的。
但……
晏止行夸赞道:“菜色很漂亮。”
随后又问:“你高中就吃这些吗?”
沈念点了下头。
晏止行竟毫不意外。
毕竟之前他就知道,要是没人管的话,沈念甚至能一天只吃一顿,也能熬个通宵然后断断续续睡一天。
总而言之,作息极为不规律。
况且,在高三那么疲倦的情况下……
晏止行回忆起方才在厨房时所碰到的,以及自己平时抱他的感觉。
太瘦了。
还得再养养。
见对方表情似乎不太好,沈念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妈妈走前……只来得及教我熬粥。”
晏止行默然,过了片刻才道:“很好喝。”
于是,沈念便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了-
吃过午饭,沈念又被晏止行抱到了床上。
温暖的房间里一片昏暗,正宜入睡。
晏止行给他掖了被角,见沈念缩在柔软被褥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很可爱。
他抚了抚沈念脸颊,道了句午安,转身离开。
可还没迈出第二步,手腕便被另一人拉住。
是沈念强撑着从困意中抬起头,一双眼还湿漉漉的,可已经很熟练地向晏止行撒娇了。
“还要听睡前故事。”
声音也软乎乎的,毫不设防。
晏止行顿了一下。
他坐下来,低头望着沈念沾染了湿意的眼睫,又伸手抚过那柔软的脸颊。
“没有故事了。”
沈念明显有点失望,眼睫都无精打采地垂下来,声音也失落,“好吧。”
晏止行又摸摸他脑袋,哄他:“乖,睡醒带你去玩。”
但沈念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随意点了下头,乖乖闭上眼,跟着说了一句:“午安。”
房门被关上,房间彻底陷入了一片让人安心的黑暗中。
晏止行轻轻带上门,旋即径自走进书房。
计算机上的邮件已经堆积如山。
他抓紧时间处理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再将剩下的都扔给助理。
刚午休完的薛助理一睁眼见这么多文件,正哀嚎,却听手机一响,是老板又发过来别的消息。
【老板:购置一批童话书,放到我书房。】
薛助理:“?”
不是,就几天不见,你们连小孩都搞出来了啊??
下午三点时,沈念终于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了。
虽然没人催他,但他心里还惦记着晏止行说的“出去玩”,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换了衣服,又飘忽忽走到书房门口,扒着门想往里看。
可大概是太困了,他刚扒上去,门就往里开,而他抱着门,也跟着晃晃悠悠荡了进去。
像只小树袋熊。
晏止行被他逗笑了。
他关了笔记本,走过来问:“睡得怎么样?”
沈念慢吞吞说:“不太好。”
“那晚上早点回来。”
沈念点头。
可等晏止行带着他下了车,沈念瞬间不想早点回去了。
眼前赫然是个巨大的滑雪场,入口处大门敞着,无人排队,而远处白雪皑皑。
沈念转头去找晏止行,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积雪,那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晏先生——”
晏止行走过来,伸手摸摸他脑袋,问他:“想玩?”
沈念用力点头,那双眼里的渴.望仿佛都要具象化了。
晏止行便微微笑了。
这是晏止行表弟新开的滑雪场,还未对外开放,一路上只碰到几个工作人员。
他视若无睹,只盯着沈念。
而沈念是第一次来玩,看哪里都很新奇,远远望着赛道,心里满是期待。
可好不容易走过去,脚尖才刚沾到一点雪,就猝然被人捏住后领。
沈念回头:“?”
晏止行指了下身后更衣室,“先换衣服。”
原来是这样。
沈念走进隔间,见里面已经放了一套滑雪服,粗略一扫,应该是自己的码数。
提起来看看,设计也简约,以蓝白为主色调,让沈念松了口气。
看来晏止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变.态的!
他检查完了,转身想关门。
推了一下。
没推动。
再推一下。
门怎么还往里走了?
沈念:“?”
他疑惑地探出脑袋,便与晏止行对视了。
晏止行单手撑着门,垂眼看他,慢条斯理道:“我帮你换。”
沈念迟疑。
换衣服而已……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晏止行补了一句:“你第一次穿,可能不太适应。”
沈念被说服了。
或者说,是被对滑雪的渴.望征服了。
他毫无警惕地放开门,将晏止行迎进来。
三分钟后,他就后悔了。
更衣室内空间很大,布局却有些奇怪,供人坐的沙发位于中间偏后的位置,而全身镜就在沙发后。
速干服极为贴身,能勾勒出每一寸弧度,也因此更加奇怪。
沈念半趴在沙发上,唯一的支撑便是手肘。
可时间太久,手臂都酸软,沈念不自觉地轻轻发起抖来,可身后那人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仍在继续。
“翘起来一点。”
低低的吐息,离他很近,沈念晕头晕脑地就依言照做,可这样却让体力消耗更大,更累了。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世界仿佛都变得空白一片,仅有属于另一人的温度与速干服摩擦时带来的奇怪感觉。
沈念不自觉地咬住唇,近乎是茫然地抬眼,望见镜中的自己眼尾泛红,眼中带泪,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样子。
穿护臀……需要这样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晏止行究竟是无意碰到了哪里,沈念骤然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又险险在膝盖和地板亲密接触前,被晏止行捞了起来。
晏止行将他抱起来,正无奈,可等沈念抬起头,眼睫都湿成一缕一缕,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望向他时,又让人疑心是否该怪自己太过分了。
晏止行顿了一下,捻去他眼角的湿意,又低头蹭了下他侧脸。
“好了,不欺负你了。”
沈念懵懵地坐在沙发上,看晏止行半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穿护膝。
脚踝被捉住,然后抬起,最终落点是男人的膝盖。
随后,黑色的护膝被套上来,停在膝盖处,收紧。
“这样可以吗?”
晏止行询问。
沈念感受了一下,有点紧,但还可以,于是谨慎地点头。
穿好护具,接下来便快了许多。
沈念自己穿了滑雪裤,又套上外套,转头便见晏止行已经全换好,正在等他。
沈念歪了下脑袋,有点疑惑。
怎么晏止行给自己穿就那么快?给他穿就那么慢?
但这点疑惑很快被他抛之脑后,毕竟现在有更吸引人的东西!
沈念站在雪场最高处,俯视着一片无暇的雪。
这大概是初级雪道,坡度平缓,沈念抱着双板,跃跃欲试。
但他还是留了点谨慎,乖乖地等着晏止行过来,再一手扶着晏止行,听着指示,慢慢抬起脚,将雪鞋前侧插进前固定器,然后再对准脚后跟,用力一踩,成功穿上了双板!
瞬间成就感爆棚!
沈念立刻就想开溜,又被晏止行无情镇压。
“不可以。”晏止行俯身,伸手轻轻握住他膝盖。
“膝盖要绷直。”
沈念立刻使劲绷直膝盖,可又有些站不稳,全靠雪仗撑着。
晏止行实在是个很耐心的老师,从怎么穿滑雪服开始教,一直教到如何剎车转弯。
这是最重要的,沈念立刻竖起耳朵听,可听了还没一半,骤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嚎叫。
他转头去看,恰巧望见围栏另一边,有一人踩着单板凌空而起,动作很是肆意潇洒。
沈念瞬间移不开眼了,他呆愣愣盯着围栏对面片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板。
晏止行正讲到最后一步,却忽然发觉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下。
低头,便见沈念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还伸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中级雪道。
“晏叔叔,我想玩那个。”
他说着,身后又传来一声畅快的呼喊,晏止行跟着望过去,便见自己那位表弟正抱着单板天上地下到处乱窜。
那双眼睛还很不安分,一直瞟自己这边。
晏止行不动声色将沈念挡住,随后无情道:“不可以。”
“先学双板。”
沈念瘪了下嘴,小声抗议:“可是,单板很帅。”
晏止行不语,只是伸手指了下沈念身后。
沈念下意识转头,便恰好目睹方才还肆意放飞的那位仁兄一个倒栽葱砸进雪堆里。
“还学吗?”晏止行问。
沈念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可顿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哝:“真的很帅。”
或许是得益于高中时常年的“锻炼”,沈念运动天赋还算不错,在晏止行的陪同下,练了几次,便熟练掌握了剎车、拐弯等必备技能,已经可以独立地在缓坡上滑了。
又盯了一会,晏止行才略一点头,“去玩吧。”
沈念立刻滑走了。
虽然没有单板酷,但飞在雪地上的感觉也很好!
先是呲溜一下从高处滑下去,然后再换条路慢吞吞爬上来,然后再呲溜!
他一个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却忽然听到一阵破风声,本能地抬头去看,便遥遥见灿烂日光下,有一人踩着单板极速冲过雪道,绕着他转了两圈,又呼啸着往下。
风声猎猎作响,飞起雪花四溅。
……好帅!
沈念看呆了,他无意识跟着那人往前滑了一截,便见那人径自冲向陡峭的长坡,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人凌空而起,在空中旋了一圈——
半空中,护目镜下露出的半张脸俊美而熟悉。
沈念微微张开嘴,露出点不可置信的表情,头越仰越靠后,然后……
在晏止行落地的同时,摔了个屁股墩儿。
倒是不疼,就是……有点丢脸。
晏止行还没教他摔倒了要怎么爬起来,因此沈念的动作显得笨拙极了,就像是突然被人扔到岸上的鱼,弹了好几下愣是起不来。
一阵呼啸,是单板滑过雪道的声音。
随即,一道阴影投下来,将他遮住。
不用看,沈念都知道是害他摔跤的罪魁祸首来了。
他哼一声,扭过头不愿意看他,却听身边人很轻地笑了一声。
“上来。”
什么?
沈念有点疑惑,扭头去看,便见晏止行笑着冲他张开手。
“带你滑单板。”
沈念瞬间眼睛亮了!
连被目睹摔跤的羞耻感都荡然无存,沈念很快乐地脱了板。
被晏止行抱已经是个很熟练的事情了,但在雪地上还是第一次。
沈念跳上去,便感觉两只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大.腿.根,将他往上带了带。
他也跟着往上蹭了蹭,两只手抱住晏止行脖颈。
晏止行提醒道:“腿,勾住我的腰。”
沈念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还是对单板的渴.望胜过一切,乖乖照做。
一切准备就绪,然后——起飞!
大片大片的白被抛在身后,而眼前阳光灿烂。
有风烈烈刮过耳畔,沈念恍惚中听到了来自极远处的声音,身体在急速的失重中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鼻头都被冷风吹得发红,而他恍然无觉,只是望着一望无际的天,以及蔓延到极远处的一线雪色。
是自由。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像是有飞鸟停在喉嗓,心跳鼓噪得像是要冲出耳膜。
空白的世界中,只有他和晏止行。
只有他们。
他听到心脏极快地跳了一下,是生平未有过的感觉。
这感觉促使他仰起脸,不顾一切地想要去吻晏止行,而耳畔风声凛冽。
然后,世界骤然静止。
身体落下来,没来得及站稳便被男人揽住,护目镜被推上去,眼角是湿润的。
随后,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另一边。
隔着围栏的雪堆后,正有几个人鬼鬼祟祟蹲着。
最左边蹲着的是这片雪场的所有者,晏止行的远房表弟林嘉承,正瞪着一双眼呆呆望着初级雪道中心拥吻的两人。
表情天崩地裂,就像是看到万年铁树开花了,千年老房子被火燎了。
再低头看看手机里的照片。
大概他表哥一直防着他们,侧着身子挡住了怀中那人,唯一吝啬露出来的一点,居然还是搭在肩上要掉不掉的那只手。
手上还裹着手套。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一丁点都没露出来。
林嘉承不太确定地问:“其实也没拍到啥……表哥应该不会生气?”
他身旁一直没敢露头的王昃挤挤眼睛,小声说:“你觉得呢。”
毕竟上次见晏止行这么“玩耍”,还是在中学时期了。
足以见晏止行对这位的重视。
更何况……两人同时看了看位于最右,还顶着一脸雪的秦声,目光里满是同情。
这位正是方才自娱自乐玩单板,结果莫名其妙被晏止行按进雪里的那位。
他没忍住,看着晏止行的背影,吐槽了句:“花孔雀。”-
最后,沈念又是被晏止行抱回去的。
更衣室暖气很足,甫一进去沈念额角便出了汗,他挣扎着从晏止行怀里跳下来,落地一瞬间甚至差点腿软摔倒,好在稳住了。
这次玩够了,他警惕得很,闪身进了小隔间,立刻将门锁上。
换好衣服出去,晏止行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沈念走过去,却第一眼就看到晏止行破了皮的嘴角。
……是他刚才受不了的时候,下意识咬的。
沈念有点心虚,立刻撇开目光,可还是被晏止行捕捉到了。
晏止行注视着他,像是无意般,指腹轻轻擦过唇角,又抚了一下还贴着创口贴的喉结,声音像是有些无奈:“这以后可怎么办。”
沈念听出了他的言外意,立刻转头望过来,因为无措,瞳孔都圆溜溜的,努力声明:“我会尽量克制的!”
顿了一下,他小声补充道:“那你也不要那么凶嘛。”
然后,又在晏止行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声音小得都快听不到了,“好嘛,对不起。”
晏止行还在盯着他,直将沈念盯得耳尖泛粉,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才移开目光,转而问:“饿了吗?”
他们玩了快一个下午,也到了晚饭的时间。
沈念还想矜持一下,嘴硬说不饿。
但晏止行却动作更快,直接将他捞过来,然后摸了下他小肚子。
……失策,穿太多了,摸不出来。
晏止行不动声色地将人放开,道:“附近有家新开的民宿,去看看?”
沈念盯了晏止行两秒。
晏止行从善如流补充道:“是我饿了。”
沈念这才满意地点头同意。
民宿位于山腰的位置,两人是开车过去的。
远远地,沈念便看到了挂在院外的那盏小灯,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此刻天上的星子。
小院明显被精心装饰过,屋檐下挂着彩灯,铁艺的大门上雕了几种沈念不大认识的花,而冰天雪地下,院墙上甚至还攀着爬山虎。
沈念凑近了仔细看,才看出这是人造的装饰品,中间还点缀了盏盏小灯,看上去更漂亮了。
刚进院子,便立刻迎上来一条雪白的萨摩耶,很熟练地开始摇着尾巴冲沈念微笑,还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他掌心。
可爱!
沈念瞬间被俘获,蹲下身,本意是想抱抱小狗,可奈何小狗太过热情,见他蹲下来,还以为沈念是要和他玩,兴奋之下,立刻开始用大脑袋顶他蹭他。
他又穿得厚,一个不防备,直接被拱得坐到地上,被狗狗热情地扑上来舔脸舔手。
“哈哈……好啦,好啦。”沈念笑得都有些喘不上气了,两只手胡乱摸着萨摩耶的脑袋,还有粉嫩嫩的三角耳。
手感超棒!
总之,一人一狗都很兴奋。
民宿的主人闻声走出来,正疑惑是哪个客人居然这么讨耶耶喜欢,仔细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察觉到不对!
这好像是……!
那答案呼之欲出,可他一抬头,便见晏止行正从车库里走出来,登时脸色大变。
秦声立刻走上前要拉走耶耶,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耶耶直接狗头落地,但奈何一人一狗玩得实在高兴,一时半会居然还拉不开。
随着晏止行越走越近,秦声心死如灰,索性便放开狗绳,嘴里念着大难临头各自飞,自个儿躲到一边了。
却没想到,晏止行只是站在那儿,垂眼望着地上玩闹的一人一狗,然后……眼底似乎闪过了笑意?
秦声给看傻了。
这位爷居然也有脾气这么好的时候?
过了几分钟,沈念才终于推开过分热情的耶耶,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胸口、衣摆都沾上了泥点。
但比起和小狗玩,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代价!
沈念带着笑,无奈地点了下耶耶湿润润的黑鼻头,“脏狗狗。”
耶耶歪着脑袋,完全听不懂人类的话,甚至还“汪”了一声应和,嘴还是咧开的。
是条好狗狗。
沈念还想再搓搓狗头,可这时,脸颊却忽然被人用指腹轻轻擦了下。
谁?
沈念茫然地抬头,便见晏止行正站在一旁,向他伸出手。
指腹上沾着点泥,明显是刚才从他脸上带下来的。
晏止行学着他的口气,一本正经说:“脏念念。”
这人怎么这样!
沈念睁大眼,脸颊无意识地鼓了一下,整个人都变成了“气鼓鼓”的具象化。
他盯着晏止行,可那明晃晃的“罪证”还在对方手上,反驳不得,他只能哼一声,转身就往民宿里面走。
晏止行自然跟上,只是离开前,似有意无意,目光略略扫过正站在一旁阴暗角落处的秦声。
民宿内部装修很漂亮,从红色的木头砖房、天花板上垂着的星星灯,一直到墙角以各种玩偶点缀的圣诞树,到处都有圣诞节的元素,整个小屋呈现出一种暖洋洋的气氛。
沈念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样漂亮的装饰,反倒有些迟疑了。
他问晏止行:“这是我们今天的房间吗?”
晏止行颔首,“不喜欢的话就换一个。”
沈念当然喜欢。
他得到晏止行肯定的答复,像是获得了什么允许一般,直接扑进柔软的、铺着针织毯子的沙发上,呼吸间仿佛能闻到雪花与松针的气息,也能嗅到属于篝火的温暖,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喜欢。
垂在沙发旁的掌心处似乎传来什么柔软湿润的感觉,沈念低头看了眼,发现是刚才的耶耶又来找他玩了。
他坐起身,抱住耶耶,将脸埋进那厚厚的绒毛里。
是小狗的味道!
和小狗玩了一会儿,沈念忽然想起什么,撑起身子,将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然后去找晏止行。
耶耶有样学样,也将狗头搭在沙发靠背上,但奈何胳膊有点短,撑不起身子,便只好将两只前爪也跟着搭在沙发上。
沈念被萌到了,瞬间忘了晏止行,拉过耶耶的爪子,翻过来一看。
是粉色的耶!
他捏一下耶耶的肉垫,耶耶便很配合地汪呜一声,两人仿佛在玩什么很有意思的游戏一样,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过了十几分钟,沈念才意犹未尽地停下,终于想起还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晏止行了。
抬头一看,床都已经铺好了。
床头点了香熏,被子折了个角,是最适宜入睡的样子了。
但沈念却盯着那张大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只有一张床!
而这也意味着……
晏止行放下袖口,朝沙发处望一眼,便见沈念正紧紧抱着狗头,一脸的纠结迟疑。
晏止行:“?”
过了几秒,沈念才终于试探着开口:“我今晚可以……和它一起睡吗?”
他举了下怀里的狗头示意。
就算一起睡狗窝……也是可以的吧?
沈念不太确定地想着,感觉耶耶是只很好的狗狗,应该会大方地给他让一半窝出来吧?
就算不让,他也可以强行抱着耶耶睡的吧?
晏止行:“?”
目光缓缓移到沈念怀里那只大白狗身上,微微眯眼。
但耶耶完全没有察觉危险,一无所知,仍在傻乐。
晏止行指了下地上,“可以,你和他一起打地铺。”!居然还有地铺!
沈念探着脑袋去看,便见大床与墙壁那窄窄的缝隙中,居然打了个单人地铺。
有点挤,但也不是不行。
他欣然点头。
晏止行:“?”-
晚餐是在屋外吃的。
沈念坐在雪中,远处是夜色下显得格外明亮的雪山,近处则是暖融融的篝火。
羊肉串炙烤其上,有肥润的油汁滴下来,落进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空气中肉香更浓了。
火光跳跃在瞳孔中,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朦胧的暖光下,专心致志地盯着肉串,直到身边突然响起一声快门。
沈念诧异转头,便见晏止行正放下手机,然后很坦荡地递给他。
屏幕上晕开一片暖色调,火光明艳,而位于主位的那人眉眼精致,唇角不自知地翘起。
沈念看到那张照片时,甚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怔怔抚了下唇角。
他刚才……居然是笑着的吗?
很快,烧烤架上的肉串变成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金黄色。
晏止行拿下来递给沈念,提醒道:“小心烫。”
随后便转身继续去烤。
沈念接过,轻轻吹着,等觉得差不多了,才张嘴咬了一口。
肥瘦恰好,软硬正好,一嘴下去满口生香。
沈念很快乐地眯了下眼。
就是……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东西。
目光落在小桌上那一碟辣椒粉,是很明显的不怀好意。
脊背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下,是很熟悉的力度。
晏止行本以为是沈念饿了,却没想到一转头,肉串便递到了唇边。
灯光昏暗,但他观察力敏锐,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肉串上可疑的红粉,以及沈念暗藏期待的眼神。
他笑了一下,张嘴去咬。
羊肉裹着热辣的烫意,一路落进胃里,带来微灼的痛意。
“很好吃。”
沈念紧盯着他,见他面不改色咽下去,顿时有点失望,还不死心地问他:“不辣吗?”
——他刚才特意在辣椒粉里滚了好几圈的!
而且他记得,晏止行不怎么吃辣的。
他有点失望,“我还特意给你剥了颗糖……”
晏止行伸手,指了下自己唇角的伤口。
沈念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伤口碰到辣会疼,顿时愧疚极了,连忙抽出湿巾就要帮晏止行擦着伤口,“对不起,我忘……”
可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后腰便猛然被人箍住,旋即,唇上贴来柔软的触感。
这次,晏止行吻得很重,带着点惩罚意味,咬着他唇瓣,而沈念顾忌着他嘴角的伤口,哪怕缺氧了也没反抗,乖乖地任他施为。
说不清过了多久,沈念才终于被放过,眼前世界快模糊成色块,他整个人都晕晕的。
手指被人分开,旋即,掌心那颗糖也被晏止行咬走了。
沈念瞳孔都有些涣散,怔怔想,明明就是辣的。
第24章 共眠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沈念便躺在院子里。
山间月色明亮,星子散落。
篝火熊熊燃在身边,驱散所有寒意。
开始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在裤脚衣襟,也落在眼睫上,眼皮便传来微凉的触感。
沈念不由自主眨了下眼,随后雪花便化作点点湿意,晕染在眼角。
夜风吹过来,是冷的,却也吹散了所有燥意。
沈念坐起来,抱住膝盖,怔怔望着远方深黑的夜空,以及近处漫天的雪花。
身旁有人为他撑起伞,隔绝了所有寒意。
他却伸手,自伞外接来一朵,雪花片片分明,温热指腹轻轻按上去,便化掉了。
明明是一样的雪夜……
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沈念转头,望向身旁人。
而身旁那人,也一直在望着自己。
在雪光与火光下,沈念忽地笑起来了,他伸手拉住晏止行,轻轻说:“我们回去吧。”
房间一片温暖,壁炉里火光摇晃,烧得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而耶耶正舒适地瘫在壁炉另一边远处,大尾巴一摇一晃,在墙上映出毛茸茸的影子。
粉嫩的三角耳都被火光渡上一层温暖的橙黄。
沈念悄悄走过去,然后忽地蹲下身,一把捉住小狗耳朵!
耶耶吓了一跳,汪呜一声抬起脑袋,见是熟悉的人类,便又瘫下去。
只是脑袋还往前蹭着,要去贴沈念的手心。
沈念揉揉它脑袋,耶耶便舔舔他手心。
陪着小狗玩了一会儿,沈念便有些困了,干脆直接坐下来,抱住小狗脑袋,脸颊蹭在一片毛茸茸中,是很安心的感觉。
他问耶耶:“你今晚要睡在这里吗?”
耶耶听不懂,耶耶歪脑袋。
那双黑润润的豆豆眼盯着沈念,可爱又无辜。
沈念也不问了,他最后搓了一把狗头,走到壁炉旁烤火。
可身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声,是耶耶热情地跑过来,不顾炎热也要和沈念玩。
沈念干脆抱着小狗躺下来。
地毯也是暖橘色的,与壁炉和小狗映衬着,沈念昏昏欲睡。
直到眼皮彻底闭上的前一秒,面前忽地投下一道阴影。
他挣扎着睁开眼,与晏止行对视两秒,像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然后就很安心地闭上眼。
还不忘迷迷糊糊说一声:“晚安,晏先生……”
声音越来越低,明显是困狠了。
晏止行伸手,拨开额前碎发,将他眉眼露出来。
沈念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皮底下投着细密的阴影,又被火光所干扰,微微跃动着。
晏止行伸手,将人捞起来。
沈念便很熟练地滚进他怀里,连眼睛都没睁开。
耶耶也还瘫在原地,见晏止行来了,就敷衍地蹭蹭他鞋子,继续烤火。
被放到床上时,沈念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眼皮,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俯身去听,便见他微微张嘴,很努力地吐出几个字:“我……不睡,床……”
晏止行伸手,虚虚抚了下沈念颤动的眼睫,问:“那你要睡哪里?”
“狗狗……”
再等片刻,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晏止行低眼去看,便见沈念已经蜷在被窝里,眼睛合着,呼吸也平缓,明显睡熟了。
他略显无奈地伸手,轻轻盖住沈念眼睛,然后关掉床头的灯。
“晚安,念念。”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转角处壁炉的火光微微,还有被火光晕染成浅橙色的小狗,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沈念再醒来时,触目所及一片漆黑。
夜色静谧,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摸了摸枕头下,也没找到手机。
手脚有些发凉,他蜷起身子,大脑还有些懵懂,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半山腰的民宿上,同时也想起,睡前明明说好了是和耶耶一起打地铺的!
而现在,自己明显是躺在床上!
他立刻清醒了,摸索着想去找狗,可眼前太黑,他分辨不出方向,稀里胡涂转了一圈,隐约感觉这里好像是床沿,便试探着往下伸了伸脚。
脚尖踩到一片柔软,却并非耶耶毛茸茸的感觉,沈念疑惑,这次稍微用了点力,继续往下踩。
然后,脚心便骤然被人握住了。
属于另一人的、比他稍高些的温度从相贴处传来,沈念瞳孔都放大了点,惊得差点叫出声。
“脚这么冰。”
微微喑哑的声音,像是刚从睡梦中苏醒。
啪一声,眼前瞬间亮起一片暖光,是晏止行打开了床头的灯。
沈念这才看清,在床与墙壁那不到一米的宽度里,晏止行就侧躺在那里,眼神是清明的,像是完全没睡。
往日里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委委屈屈缩在那一小片地方。
他怔了一下,瞬间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是去找狗了。
他坐在床上,低头望着晏止行,犹豫了一两秒,才轻声问:“您就睡在这里吗?”
晏止行颔首。
沈念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又迟疑着问:“民宿里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今夜客人很多。”晏止行平静地解释。
于是,沈念便更坐立难安了。
目光从墙壁一直到床沿,那窄窄的宽度,看上去非常委屈。
两只脚还踩在那人身上,因为焦虑而无意识地轻轻交迭着,又踩下去,暖融融的感觉从脚心传过来,沈念低着脑袋,过了半晌,才道:“您要上来吗?”
晏止行很绅士地拒绝,“没关系。”
……刚鼓舞的勇气瞬间被戳破了。
沈念盯了他片刻,瘪了下嘴,还是选择重新躺下去。
房间又陷入一片漆黑,可沈念却有点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竟莫名觉得有些冷。
小腿伸直,足尖探向被子深处,冰得甚至有点失去知觉了。
……好像,不是错觉。
沈念起身去看,果然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壁炉里的火熄灭了。
这一事实被发现的瞬间,寒意立刻涌上来,手脚都一点点冰凉下去,但还算可以忍受。
毕竟他寄宿的那所初中就很穷,每年冬天暖气管时不时就会断一下,停止供暖几个小时,他也早习惯了。
但是……
借着夜色的掩饰,沈念侧眼望向床沿。
这么冷的天,还打地铺……
……
万籁俱寂的夜。
能供他安身的地方很窄,晏止行便侧身躺着,静静听着床上那人躁动不安的翻身声,还有稍显杂乱的呼吸声,眸光微沉。
过了没多久,黑暗中忽地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晏止行闭上眼。
旋即,被角被人很轻地拽了一下,像是怯怯的试探。
“您睡了吗?”
音量也被刻意压低过,像是从嗓子里发出的气声,勾得人心里怪痒。
等了片刻,沈念没等到响应,有点失望地缩回手,还不死心地盯着晏止行。
但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清,自然也就不知晏止行正静静望着自己。
……大概睡着了吧?
毕竟夜已经很深了。
沈念这么想着,慢慢垂下眼,正想重新滚回自己那边,可大概是夜色太深,他没看清方向,只感觉整个人骤然失重,稀里胡涂就掉了下去。
等等……!
口中惊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另一人紧紧箍住腰,揽进怀里。
这地方极窄,也因此,沈念与晏止行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脊背都贴着那人坚硬的胸膛,仿佛侧耳便能直接听到对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温热的吐息洒在后颈,瞬间便敏感地抖了抖,本能地挣扎着想躲开,可奈何腰间那手臂太过有力。
沈念迷迷糊糊听到身后人笑了一声。
“都这么大了,睡觉还能滚下来?”
晏止行说着,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却不动声色放开了方才拽住沈念床单的手。
沈念还茫然,浑然不知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闻言顿时有点羞恼。
但仔细回忆,似乎确实是他不小心滚下来了,还刚好滚进晏止行怀里,被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在,无从辩驳。
他只好委委屈屈认下这个罪名,又小声询问:“……吵醒您了?”
声音中还带着点心虚。
晏止行嗯了一声,又问他:“睡不着吗?”
其实也没有……好吧,确实有点。
沈念缩在他怀里,感受着难得的热源,解释说:“太冷了。”
晏止行沉吟片刻,抬眼望了眼壁炉的方向,陈述:“火熄了。”
他拧起眉,作势要起身,说:“我去找人。”
沈念立刻拉住他,“外面还在下雪。”
屋子里就已经这么冷了,出去……沈念简直不敢想。
更何况,这种天气,还是深夜,民宿主人也不一定能听到敲门声吧?
他这么想着,便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终于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您……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明明之前还明里暗里邀请过很多次,甚至想借更进一步的暗示来彼此交换、两不相欠。
但,现在……是不一样的。
很不一样。
晏止行回头,凝望着他垂下的、颤抖的眼睫,微微笑了。
“当然。”
被褥已经冰凉,晏止行躺在一侧。
床很大,沈念也躺得很远,几乎快要到另一床沿边了,让人担心他再掉下去。
床头灯熄灭,夜色也深沉,晏止行静静凝望着躺在另一侧的那人,见他双眼紧闭,听着耳畔的呼吸逐渐平稳。
晏止行便也闭上眼,却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发觉怀里咕蛹进来一小团。
是沈念。
他贴在晏止行胸口,像是小动物对待主人那般轻轻蹭了蹭,很安心一样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第25章 蛋糕
两人在山上玩了足足两天,白天滑雪,晚上烧烤,到了凌晨又贴在一起睡觉。
沈念几乎快要忘记山下那些事情了。
一直玩到周末,才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离去。
走前阳光明媚,落在出来相送的小狗身上,便给小狗渡了一层金光。
沈念还很依依不舍地抱着耶耶和他道别,小声在它耳边嘀嘀咕咕,保证说有空就一定过来看它,而耶耶也嗷呜应着,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低落。
最后抱了小狗一下,沈念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晏止行上了车,也完全没注意到,车门关闭前,晏止行忽地抬眼,淡淡望向站在耶耶身边的秦声。
秦声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一直到目送着他们远去,才终于哭丧着脸蹲下来,很用力地抱住大白狗。
就跟马上要生离死别似的。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
疲惫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连吃饭时沈念都在控制不住地打哈欠,身子也一晃一晃,晏止行看得好笑。
再强撑着洗完澡换了睡衣,沈念熬不住了,咚一声砸在床上,连灯都懒得关。
反正晏止行会关的。
半小时后。
沈念在黑暗中睁开眼。
家里暖气很足,被褥也被提前暖过,比起民宿来说条件好了不知多少倍,可他翻来覆去,却莫名其妙失眠了。
他干脆将抱枕扯过来,抱在怀里,又辗转一会儿,才终于抵不过困意,睡过去了。
只是,第二天一睁眼,却很意外地在床边看到了一抹蓬松的白。
他蜷在被子里,望着床边,嘴唇微微张开,不可置信般抬手揉了下眼睛。
再睁眼。
……还在。
雪白蓬松、身上还带着沐浴露香气的崭新小狗冲他歪了下脑袋,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微笑。
是昨天下午才分别的耶耶。
沈念惊喜极了,伸手抱住蓬松的狗头,将脸贴在那绒绒的毛上,深吸一口,感觉卧室都变明亮了!
他难得没磨蹭,麻利地下了床,坐在地毯上陪小狗玩了一会儿。
然后,肚子饿了。
他摸摸小狗脑袋当做告别,下楼吃饭。
晏止行早已坐在餐桌旁,正为沈念盛粥,见对面人脸上始终带着笑。
哪怕是不小心吃到不爱吃的菜,都没能让那嘴角落下去。
看来心情很好。
他略微对秦声的识相感到了几分满意。
吃过饭,沈念却没立刻回去陪小狗玩,而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还没打开的电视,两只手也很勤劳地整理着抱枕。
并且,非常努力地将刘姨整理好的抱枕给调整歪了。
总之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而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晏止行略略抬眼,便见在自己的注视下,沈念显得更忙碌了。
明显有话要说。
眸底不由闪过笑意,但他却没主动开口,低头继续处理计算机上的公务,直到沈念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悄咪咪往另一边挪。
挪了快十分钟,才终于自以为隐蔽地靠到了晏止行身边。
却始终没有将脑袋转过来。
毕竟计算机上的那些……沈念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能知道的。
直到发顶忽然被人轻轻抚了一下。
“念念。”
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仿佛能感受到发声时口腔些微的震动。
沈念莫名恍惚了一下。
随后,他摇摇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想法,没去看计算机屏幕,而是专注地望着晏止行,有点紧张地舔了下嘴唇,问:“以后……耶耶就要和我们一起住了吗?”
晏止行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沈念唇上。
大概是因为家里太干热,沈念又不爱喝水,唇面上起了点死皮。
同时,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紧张,那唇微微张着,隐约能看到艳红的一点舌尖,又很快蜻蜓点水般在舔过唇面,收回去了。
晏止行拉开茶几抽屉,从中取出润唇膏沾在指尖,对沈念说:“张嘴。”
沈念本能地照做,旋即,微凉的感觉在唇上晕开。
他仰着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晏止行。
看上去,非常……专注。
为他而专注。
沈念的心脏极快地、也极轻地跳了一下。
晏止行抹得很仔细,唇面都覆上一层莹润的光,看起来诱人极了。
形状也很漂亮。
晏止行离远了些,端详了一会儿,露出满意的表情,而后捏住他下巴,俯身吻过来。
嘴唇还未来得及合上,沈念便发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来,他惊讶地睁大眼。
晏止行放开他,垂眼见他唇上已经覆了层盈盈水光,简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沈念的唇瓣,说:“桃子味的。”
随后,才回答沈念的问题:“只要你喜欢。”
沈念哦了声,呆呆地站起身,一副被亲傻了的样子,又很礼貌地和晏止行道别,得到对方点头后才转身回去。
耶耶已经守在门前,见他来了,尾巴立刻摇成了螺旋桨。
但往日里让沈念爱不释手的那条蓬松尾巴,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吸引他的任何注意了。
他走过去,靠着床坐下来,无意识地伸手揪了把地毯的毛。
耶耶走过来,绕着他转圈,同时舔舔自己黑润的鼻头。
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是自己的身体……
可沈念却像做贼一、般,低着头,很快、也很隐蔽地舔了下唇。
……确实是桃子味-
下午,沈念去了宠物商店。
他以前并没有养过狗,也因此只能认认真真照着网上攻略挨个买。
饭碗水碗、狗粮零食、狗笼狗窝、项圈玩具……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来了一遍。
只是结账时,却见店员歉意地弯着腰,对他说:“晏先生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您直接带走就好,或者,我们为您送货上门?”
沈念闻言有点意外,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沈念转身离开。
这家宠物商店位于晏氏园区与家之间,沈念犹豫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位店员刚提过晏止行的原因……总之,大脑还没决定好,身体就已经先替他作出决定了。
——就过去看一眼。
而且,没有晏先生带着,他肯定进不去。
所以,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来过。
沈念这么想着,在经过A大校门时,还是没忍住下了车,进了一旁小吃街上某家自己常去的店,买了咖啡和小蛋糕。
出来时,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什么东西,沈念转头去看,敏锐捕捉到一片衣角,又立刻缩进墙后了。
墙后,卫重洋脸色煞白。
——他后悔那天与李文鸣做交易了。
后来回到家中,得知那些原本说好宽限三月的催债人又来过,他本以为是李家人反悔。
但后来,百般纠缠下,李文鸣才厌烦地暗示他……一切,应该源于那天带走了沈念的那位。
再想到那句警告,他心惊胆战,往日里那些心思也再不敢想了,反而庆幸起自己躲得快,没被沈念看到。
他正这么想着,肩膀却忽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一看,便与沈念对视上了。
沈念提着甜点,问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重洋:“……过节,工地放假了。”
沈念更疑惑了,“什么节?”
“不知道,”卫重洋甩了下脑袋,表情有点凶地瞪了沈念一眼,“谁会关心这东西,走了。”
沈念停在原地,望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想着,卫重洋和高中时候比,差别好像也不大。
一样的脾气急,一样的莫名其妙。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继续往公司走。
沈念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拦在外面的准备,也想好了直接转身回家,却没想到,离保安亭还有三米远时,门就自动打开了。
他有点疑惑,还特意在门外停了一两秒,保证门卫可以看到自己。
这才确认,门确实是为自己开的。
走到楼下时,沈念又有点迟疑了。
毕竟上次是直接被晏止行从车库抱上去的。
换而言之……他不认识路。
但他还没有苦恼多久,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
是薛助理。
薛助理走过来,目光大概转了一圈儿,确定这祖宗身体健康毫发无损,这才带着沈念往里走。
在电梯里,还特意解释道:“是晏总让我来的。”
沈念抱着甜点盒子,乖乖点头,“谢谢您。”
薛助理动作一顿。
……怎么感觉,这黑心金丝雀变乖了好多?
晏止行给调.教好了?
电梯很快到达顶楼,薛助理没敢下去,伸手对沈念做了个“请”的姿势,“晏总在等您。”
沈念点头谢过,走出去。
顶楼空间极宽阔,而穿过这段走廊,再转弯——
门是开着的。
大片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而晏止行就坐在桌后,笑着望他。
“过来,念念。”
莫名地,沈念居然紧张了一下。
过了片刻,才谨慎地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面上,推过去,“下午茶。”
晏止行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伸出手。
只是最终落点却并非是桌上的糕点,而是……
沈念腰间一紧,随后,屁股便挨上坚硬的实木桌。
……怎么每次都让他坐在桌子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甜点的香气在办公室蔓延开。
沈念本能地看过去。
晏止行将巧克力蛋糕取出来,却并没有吃,而是挖了一勺送到沈念唇边。
沈念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他不爱吃甜的,也因此选的都是带苦调的蛋糕,不会太腻,反而唇齿留香。
晏止行抬眼望他,将盒子里剩下的蛋糕吃了,随后又凑过来亲了亲沈念唇角。
……是甜的。
沈念坐在桌上,无意识地晃了下小腿。
他想,其实甜一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第26章 电话
办公室里的人来来去去,沈念本想回避,但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休息室的门。
反倒是晏止行朝他望来一眼,随后指了下桌洞。
沈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干脆缩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佯装自己也是抱枕之一了。
五点半时,晏止行收了东西,带着沈念下楼。
在食堂和回家之间,沈念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回家。
晏止行当然明白他心里在念着什么。
到家后也才刚六点,刘姨正将晚饭盛出来。
沈念只好停下往二楼的脚步。
只是,在刘姨放下最后一盘菜时,没忍住开口问:“耶耶今天乖不乖?”
刘姨回忆了一下,说:“一直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听到什么动静。”
沈念放心了。
他埋头迅速地吃了几口,便将碗一推,迫不及待说一句:“我吃饱了。”
然后起身就往楼上去。
晏止行无奈,与刘姨说今晚准备些宵夜热在厨房,这才跟上去。
房门是关着的,侧耳听,什么也听不到。
耶耶睡着了吗?
沈念还处在一个很新奇的状态里,轻手轻脚打开门,然后……
人都傻了。
他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一地狼藉,以及正舒适地趴在垫子上伸懒腰的小狗。
甚至连垫子都被咬得破破烂烂,四处都有棉花可怜兮兮地漏出来。
而罪魁祸狗就躺在那上面,听到开门的动静,弹了下耳朵,然后抬起头,冲着沈念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微笑。
“……”
沈念大脑还一片空白,便听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停在他身后。
晏止行抬眼,便望见卧室里一片狼藉。
沈念茫然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几下,才终于茫然地说出一句:“我的卧室……?”
晏止行嗯了一声,很严谨地陈述道:“被拆掉了。”
……被拆掉了。
沈念感觉整个人都麻了,他喃喃说:“不是说今天挺安静的吗?”
怎么安静地,就把他卧室给拆了?
甚至,连哪怕一小片的立足之地都没给他留。
沈念望着小狗,而小狗也吐着舌头保持微笑跟他对视。
一脸无辜的样子。
……好吧。
沈念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了。
他沉痛地深吸一口气,想着,这或许是小狗带来快乐的同时,附加的代价吧。
他艰难地挑出几个落足点,一点点朝小狗靠近,而小狗也跟着站起身,冲他热情地摇尾巴。
但沈念难得忽视了小狗,而是费劲巴拉地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眼床头花瓶。
嗯,还完好。
他松了口气,这才抱住狗头狠狠搓了一下,“坏狗!”
但房间已经不能住了,沈念正抱着狗沉思今晚该怎么办——毕竟耶耶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也不能去和小狗睡……
他正想着,却发觉身边停了个人,抬头,便见晏止行正望向床头那朵玫瑰,过了片刻,才道:“要枯萎了。”
这花一直是晏止行来照顾的,加上沈念对花一类的东西简直是一窍不通,闻言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任何枯萎的征兆。
晏止行轻轻抚了下有些干枯蜷缩的花片外部,没再说话。
衣角却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拉扯感,是沈念在拽他。
他低头,便与那双含着点亮光和期盼的眼对视上。
沈念指着自己房间,吞吞吐吐问他:“所以……我今晚,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晏止行看着他,倏地笑了。
指尖落下来,轻轻揉过沈念脑袋,又顺着摸了下他怀里的狗头。
“当然。”
他心情愉悦地想,养只狗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沈念得到允许,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完全不计较自己房间被拆了的事情,吭哧吭哧就将东西往晏止行房间里搬。
耶耶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摇着大尾巴跟在沈念身后,屁颠屁颠的,还试图帮沈念搬枕头。
万幸,他的枕头没被耶耶拆掉。
沈念正在晏止行房间里整理自己的衣服,见小狗又哒哒跑过来,嘴里还叼了个手机,伸手轻轻拍了它一下,“坏狗狗。”
然后才将手机接过来。
屏幕上沾了不少口水,但万幸没被咬出裂缝,沈念抽了张纸巾擦干净,耶耶就靠在他身边。
屏幕重新恢复光洁,沈念正要将纸巾扔了,却见屏幕亮起,跳出一个电话。
备注是秦声。
他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耶耶叼过来居然是晏止行的手机。
他立刻起身要给晏止行送回去,可耶耶却被那亮起的屏幕还有手机铃声吸引,歪着脑袋看了几眼,然后伸出爪子——
啪。
电话接通了。
“你好……那个,我来就是想问问,甜甜在你那儿还习惯吗?”
对方的声音很小心,像是生怕一个不对,晏止行就会冲过来把他刀了一样。
沈念刚想说自己不是晏止行,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细微的呜呜声。
他怔了一下,转头去看,便见耶耶正趴在他身后,仰头望着那发出主人声音的小黑盒子,一双豆豆眼似乎都有点湿润了。
电话那头的秦声听了,立刻急起来,都顾不上对晏止行的畏惧了,急声喊着:“甜甜、甜甜,是你吗?”
耶耶似乎有点焦躁,站起身来回转了几圈,可尾巴却慢慢垂下来,最后小小声地“嗷”了一声。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秦声才终于开口,只是嗓音很涩,“它刚换了环境,可能会有点不习惯,你千万别凶它,要是拆家了我也给你赔,也千万别打它,带出去遛两圈、让它活动活动就不拆了……”
对面絮絮叨叨,声音中似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
沈念只是握着手机沉默,失神的目光落在床上,又滑落到地面,最后才一点点抬起,定格在小狗身上。
不知多久,电话终于挂断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而方才还活泼的小狗,此时此刻整只狗都蔫下来了,趴在地上,眼睛垂着,喉咙里也不停发出很细微的、仿佛哭了一样的呜呜声。
沈念蹲下来看着他,那双总是黑亮的眼睛,此时却湿润润的。
他感到很抱歉,伸手轻轻抱了一下小狗,小狗没拒绝他,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似地舔了舔他侧脸。
“对不起……”
下楼时,门口摆了几个大箱子,应该是沈念下午在宠物商店买的。
可那时还百般用心挑选,期待着耶耶会喜欢,现在却都化成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沈念本能地转头,四处张望着,想要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刘姨见他来了,主动问:“这些东西要收拾到耶耶的房间去吗?”
沈念摇了下头,“先放在这里吧。”
一楼没找到晏止行,沈念又回到二楼,见书房中正亮着光,或许是在处理什么事情吧。
往常这时候,沈念是不会去打扰晏止行的。
可今天,他却主动推开了门。
他一秒钟也等不了了。
男人正坐在桌前,单手握着一本书,封面花花绿绿的。
沈念瞟了眼,没放在心上,而晏止行也很从容地将书扣住,没让他看到。
“我们将耶耶送回去吧。”他轻轻拽着晏止行的衣角,对眼前这人也产生了几分抱歉的心思。
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明明是见他喜欢才将耶耶带回来……
他垂下眼,近乎是羞愧了,声音很低很低:“我觉得……它还是在山上更快乐一些。”
晏止行的目光甚至有几分奇异了,伸手轻轻捧住沈念脸颊,眸光细致地描摹过他每一寸肌肤,从纤长而颤抖的眼睫,到那失去血色的、微微张着的唇。
“为什么?”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沈念怔住,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自己又该答什么。
而那只手轻轻摩挲着他侧脸,问他:“你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你明明很开心它能来。”
沈念怔住,嘴唇也有些颤抖起来,于是晏止行俯身,轻轻吻他,辗转在唇上,带着厚重的怜意。
“乖念念。”他说:“好,那我们就将它送回去。”-
门口堆放的狗狗用品没来得及进门,就被重新搬到了车上。
沈念牵着耶耶上车时,耶耶还很抗拒。
沈念哄了一会儿,才终于将小狗抱上去。
而随着窗外风景逐渐熟悉,本来焦躁的小狗竟也平静下来。
沈念轻抚着那柔顺蓬松的毛发,无端想到,之前耶耶那么抗拒上车……会不会,是因为上一次上了车,它就再也没见到自己的主人。
他这么想着,心情又低落下来。
很快,熟悉的建筑便出现在视野中。
耶耶显然也看到了,整只狗都激动起来,嗷呜嗷呜就叫出了声。
院内正惆怅的秦声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还以为是自己悲痛之下出现幻觉,可再听两耳朵,又不太确定了。
他迟疑着走出院子,远远在深黑夜幕下两道车灯闪烁,而车后座上窗户打开,一颗洁白蓬松的狗头正迎风而立,见到他出来,顿时激动地汪了两声。
秦声揉了下眼睛的功夫,车已经缓缓停在他面前,车门一开,先跳下来的……
他瞪大眼,像是做梦一样大叫了一声:“甜甜!”
耶耶也高兴地响应着,直接扑到他身上,拼命舔着阔别一天的主人的脸。
一人一宠相逢的局面十分感人,沈念站在车边,目光有些失神。
晏止行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
但沈念却忽然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也很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晏止行便停住,他垂眼望向怀中,那发丝柔软,就像沈念这个人。
他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落在沈念肩上,是无声的安慰。
第27章 承诺
过了快两分钟,秦声才终于想起晏止行两人,连忙站起身,牵着耶耶朝他们走过来,还谨慎地停在三米以外,很小心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毕竟,以晏止行往日里那种霸道作风,看上的东西便千方百计攥进手里,宁愿毁了都不让人……
秦声实在不敢幻想,会是这人良心发现,不愿他们主宠分离,这才将甜甜大半夜地送回来。
……等等,还是说,是因为另一个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他立刻下移目光,便见沈念低头看着甜甜,似有不舍。
他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晏止行,而对方默认了。
目光又转到沈念身上,秦声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人,过了片刻,才低声说:“谢谢你啊。”
沈念摇了下头,说:“是我不对。”
话音刚落,秦声便觉一阵头皮发麻,余光一扫,果然是晏止行微微眯起眼,目光有点危险地看向他。
秦声打了个激灵,连忙迭声道:“没事没事,是你善良哈哈哈哈……”
哈不下去了。
但好在晏止行终于移开目光了。
秦声没那么紧张了,他干脆将狗绳塞进沈念手里,说:“来都来了,再住一晚吧,让甜甜陪你。”
沈念明显有些动摇,但过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同时征询般望向晏止行,“我们将东西放下,就回去吧。”
晏止行颔首,“听你的。”
沈念便又松了口气。
秦声正奇怪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跟着晏止行走向后备箱,探头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足足三箱子的狗粮狗零食、足足两箱子的狗玩具、四个狗窝……
虽然已经不是特别缺钱了,但还是赚大了啊。
他低头看了眼狗,自信心迅速膨胀!
谁说只有猫才会招财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很谨慎地后退一步,用行动表示自己并非肤浅之人。
毕竟,今天自己占了晏止行好处,明天晏止行就把自己爹那破公司搞垮——虽然公司怎么也轮不着自己继承就是了。
但等了两秒,只等来晏止行折起袖口,一副要纡尊降贵搬东西的样子,他又吓了一跳。
这是万万不敢的!
秦声连忙上前,主动搬起箱子。
还是冬夜,外面有些冷,沈念便先带着耶耶进了院子。
耶耶很熟练地将他带进上次住过的那间客房,可沈念却没再躺上床,而是在沙发边蹲下来,轻轻摸了摸耶耶脑袋。
“我今晚就不住了哦,你要乖乖的。”
耶耶歪了下脑袋,一双豆豆眼黑亮亮的。
沈念坐在地毯上,将蓬松又柔软的狗头抱进怀里。
秦声动作很快,几分钟便将大半后备箱都搬回了院内,只是去拉深处最后一个箱子时,却忽然被晏止行拦住。
那箱子很小,也因此秦声打算将它和脚边两个箱子一起扛回去。
他有点疑惑,却不敢问晏止行,低头看了眼这箱子,在一片黑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了点粉色。
“这个不是吗?”
他说完,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收回手,又低头看看脚边的两个箱子,招呼了声:“我把最后两箱子带进去,顺便把人喊出来。”
晏止行默认。
后备箱缓缓关上,晏止行却仍望着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声略感奇怪,不知对方为何要那般在意一个小箱子,但也没多想。
也不太敢多想就是了。
他进了院子,却没去储物间,而是直接将箱子放地上,左右望望,确定晏止行没注意,这才走向客房。
房间内温暖明亮,小狗和沈念抱在一起,被昏黄的火光晕染着,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画卷感。
听到脚步声,一人一狗同时抬头看过来。
秦声关上门,走近了点,蹲下身与沈念平视。
之前早便听说过晏止行身边养了人,各种传言纷纷扬扬,有人说是小白花有人说是黑心莲,以及晏止行在拍卖会一掷千金什么的……
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作为“沈念”的这个人。
眼前人长相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得过分了,让秦声都有一瞬的恍神。
这很正常,毕竟晏止行什么人没见过,能被带在身边,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瞳孔也很圆,看起来仿佛一汪清泉,清澈又透明,应该是年纪不大的样子——
“甜甜很喜欢你。”
沈念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看自己这么久,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他轻声细语回:“谢谢。”
秦声又沉默了一下。
他明显有些焦躁,眉头都紧皱,手掌更是反复握紧又放开,像是面对什么难解的谜题。
沈念静静等着他下一句。
“你是……自愿跟着晏止行的吗?”
这话有些过了,他后背都有点出汗,目光紧紧盯着,却见对方闻言,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眉。
似乎并没有懂他的意思。
而甜甜还趴在对方怀里,用那颗大脑袋蹭着,是很喜欢的样子。
秦声看了自家狗一眼,又看向抱着狗的沈念,咬了下牙,将话说得直白:“我三岁就认识晏止行了。”
语速很快,内容也有些混乱。
“那时候他才七岁,父母闹离婚,我爸妈去他家劝架,没人管我,我就乱跑,结果在走廊转角碰到了他。”
“那时候还是晚上,我一抬头便见他跟鬼一样站在那儿,听着楼底下的吵架声,却一直在笑……”
“我真的,差点吓死。”
说着,秦声还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口,“后来就不说了,总之,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目光微微下落,秦声看上去似乎想要摸一下小狗,但碍于小狗在沈念怀里,便只好停住。
“因为,他从来不会管别人怎么想,又会不会伤心,”他说:“包括甜甜。”
“一年前,我在垃圾堆里捡到刚出生的它,亲自奶大,到处跑医院,一晚上爬起来十几二十次看它情况……”
耶耶乖乖趴在沈念怀里,像是也能听懂一样,汪呜了一声,伸出一只爪子,轻轻拍了下秦声。
秦声便止住了,他看着沈念的眼,恍惚在那里看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苦笑了一下,“说远了,总之,我想说的是,如果以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着沈念的脸庞。
哪怕听他说了这么多,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晏止行的畏惧。
秦声微微恍了下神,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晏止行也变了吧。
但最后的话还是如设想般出口:“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终于说出来了。
秦声长舒了一口气,伸手与甜甜握爪,又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便很体贴道:“没关系,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沈念指了下他身后。
秦声不解,但还是转头去看,待看清的瞬间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不知何时,身后门已经大开,有冷风阵阵涌进来,带来遍体的寒意,而晏止行就站在那里,脸庞半明半暗,眸光晦暗难辨。
秦声吓一大跳,大脑自动联想起自己三岁时的心理阴影,整个人都差点直接摔在地上,挣扎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张着嘴,磕磕绊绊才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想要解释,却见晏止行径自朝他走过来,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他要吓飞了,抱着甜甜噌噌就往后爬。
可晏止行却径自略过他,伸手将还坐在地毯上的沈念拉起来,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留下他怔怔在原地,心里还反复回忆着方才的情景,最后终于惊疑不定地确认——晏止行似乎,好像,大概确实不打算追究?
他终于平静了一点,伸手狠狠摸了一把甜甜,又想起方才沈念平静的脸庞和眼睛,又有些不确定这位的想法了。
一路沉默,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沈念先一步走上去,并没有注意到晏止行落后他几步,打开了后备箱。
刘姨还在整理他的房间,沈念在门外大概看了看,便说:“明天再收拾吧。”
刘姨应下,自己回了房间。
沈念走进去,环视一周,有些怅然若失。
其实满打满算,耶耶也就来了一天不到。
他摇摇脑袋,不再想了,转身进了晏止行房间。
对方还没回来,沈念动作很快地洗漱完,又换上睡衣钻到床上。
他给晏止行留了盏灯,想着这差不多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同床共枕,应该清醒着等才对。
但奈何不知晏止行在书房做什么,沈念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昏昏欲睡。
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似乎也昏黑一片,耳边似乎传来水声,但他并不在意,即将沉入黑甜的梦境。
直到冰凉的、带着水汽的指尖抚过脸颊。
他猝然睁眼,便在一片黑暗中与晏止行对视。
那目光落在他脸上,晦涩难辨。
“念念。”那人这么唤他。
莫名地,沈念竟瑟缩了一下。
晏止行仍注视着他,用一种专注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秦声说的,都是真的。”他声音很低,带着很轻的笑意,“我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
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脸颊,又一点点往下,最后,停在喉间。
人类最脆弱、最致命的地方。
晏止行望着那里,那小巧的喉结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于是他目光上移,便见沈念眼睫也微微颤着。
随后,温热的、白皙的手指轻轻拉住他,又一点点往上,仿佛蛇一般圈住他腕骨手臂。
“不一样的。”沈念终于抓住了晏止行的手,他抬头,并不畏惧地保持着对视,说:“对我是不一样的。”
晏止行垂眼看他。
大概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沈念脸上还带着困意,可那双眼却清亮。
他主动用侧脸蹭了蹭晏止行掌心,声音很低,像是呢喃,“您之前说过的,是不一样的。”
晏止行便倏地笑了。
他捏着沈念下巴,在他唇边细细密密地啄吻,动作不重,却也将沈念逼得仰起头,眼角渗出点湿意,又闭上眼生涩地迎.合。
第28章 奖励
过了三五分钟,晏止行才终于放开,指腹揉过那盈润的唇瓣,随后才抚了抚他脑袋,说:“睡吧。”
沈念有点委屈地缩在他身旁,说:“睡不着了。”
晏止行沉吟,垂眼却见沈念黑眸微闪,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与沈念对视片刻,那双眼还有些不明显的闪躲,像是怕被发现自己的心思。
晏止行便笑了,他说:“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沈念如愿得到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仰着脑袋去看晏止行。
床头灯昏黄而温暖,落在男人英挺的眉骨上,将那原本锋利的眼都衬得柔和不少。
故事从市中心的雕像开始,美丽的燕子与金色的王子相遇,不忍拒绝王子的善意,便啄下王子的宝石赠予贫寒之人。
可贫穷并不能靠此解决,而燕子也不能借善良度过严冬。
于是,日复一日,燕子盘旋于城市上空,作为王子的眼睛,注视着所有贫穷与苦难,直到后来,凛冬覆灭了所有。
燕子与王子,都死在那场雪里。
晏止行的语气平缓,声音也淡然。
他似乎总是这样。
沈念仰头看着他,一直到故事结束。
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这一次,沈念并没有再对故事本身发问。
“您似乎很喜欢这种结局……”他声音很低,带了点不明显的抱怨,于是晏止行便笑着拥住他,和他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睡前应该听些美满的才对。”
他说完,便真的换了个故事来讲。
这次是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是联姻,两人却一见钟情,很快便生下孩子。
只是,随着结婚年月渐长,两人的矛盾也愈发凸显。
男人想要两人朝朝暮暮岁岁常伴,在天比翼在地连理,可女人却无法忍受放弃自己攀爬一生的事业。
这场争吵持续两年,直到女人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那后来呢?”
沈念望着晏止行。
他似乎能猜到这个故事来源何处。
晏止行便低头,轻轻碰了碰他鼻尖,声音平静地道出后续:“那女人死了。”
死于雪山之上,死于自己热爱的事业,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晏止行唇边挑起点冷嘲的笑意,眼里也带上几分讥讽,“那男人跟着疯了。”
是最烂的结局。
归根结底,还是那男人太没用了。
晏止行近乎是刻薄地嘲讽自己父亲,这一切,如果换做是他……
鼻尖忽然传来什么柔软的触感。
晏止行微怔,回拢心神低头看去。
是沈念正轻轻吻他,那双眼睁着,清冽冽的,带着柔软的怜惜。
“是你父母吗?”
他听到沈念这么问。
而他沉默片刻,掌心微微收紧,“是。”
沈念便又开始吻他,像是安抚。
只是那动作生涩,却又有几分熟悉,过了几秒晏止行才确信,他是在模仿自己平日里的动作。
晏止行便伸手,宽大的掌心扣住沈念后脑勺,“这不是结局,念念。”
他含着笑说:“我开始便说过了,这是个美满的故事。”
沈念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
“——后来,他们的孩子长大了,拿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最后,在雪夜,捡到了一朵小玫瑰。”
他声音很轻,捧着沈念的脸,与他鼻尖相抵,耳鬓厮磨。
昏暗温暖的卧室,唯有他们两人存在。
这感觉让沈念安心。
他主动伸出手,勾住晏止行的脖颈,抬起头想去吻他。
唇齿相贴,是最初表达爱与怜惜的方式。
在换气的间隙,晏止行问他:“喜欢这个故事吗?”
而沈念便含含糊糊地回答:“……喜欢。”
晏止行便又笑了。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怀中人脸庞,晏止行问:“还想养小狗吗?”
是想的。
可沈念却迟疑片刻,眼前人温和的眼眸与秦声急促的话语交错,最终他沉默地摇了摇头,“等以后吧。”
是不确定的虚指。
他想,小狗与玫瑰是不一样的。
玫瑰的生命转瞬即逝,也不需要太多的陪伴和爱,每天只需要一点阳光和水……
可带回一只小狗,那需要承担的东西,就太多了。
这让他恐惧。
晏止行没有问他为什么。
“好,那就过一段时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沈念正想给晏止行让开位置,好让对方上床,却见对方的发梢还带着湿意。
他想起方才迷迷糊糊间听到的水声,似乎延续了很长时间。
原来是在洗澡吗?
沈念爬起来,在床头柜翻找了一阵子。
晏止行便注视着他,直到对方终于翻出了吹风机,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今天换我来给您吹头发。”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晏止行说:“好。”
暖风徐徐吹着,沈念伸手,很小心很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他向来活得粗糙,自母亲走后更是惫懒。
这十几年来,他似乎是第一次主动拿起吹风机。
居然还是因为要给别人吹。
还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
沈念微微晃神。
晏止行的头发不长,粗硬硬的,指尖插入发缝之中,冰凉又粗糙。
却意外地好摸。
沈念不动声色摸了几把。
反正晏止行也总摸他。
他毫不心虚,加上还有一个给对方吹头发的借口,摸得更欢,几乎要无法无天了。
暖风拂过来,吹得发梢微微晃动,也吹到泛凉的指腹。
三五分钟后,沈念关掉吹风机,转身想将之放回去,却忽然感觉腰间一紧。
他又坠进了那个微凉的怀抱。
“乖念念。”
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耳畔,带来微麻的震意,沈念想躲,却在下一刻整个人都僵住。
耳垂传来微微的濡湿感,是温热的、细密的,又很快被点点刺痛所取代,是牙尖在轻轻啃咬那块软肉。
沈念瞳孔都有些放大涣散,本能的反应便是躲,却碍于要害在对方掌控下而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很可怜地呜咽两声,无措地缩进身后人怀里。
可明明正欺负他的,就是身后这个人。
待到对方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时,耳垂已经被玩.弄得发软,又慢慢泛上点点艳.色。
晏止行盯着那里,这是他所带来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愉悦,于是便伸手,轻轻抚弄着沈念的耳垂,像是单纯的安慰,也像是不动声色的亵.玩。
他笑着去亲亲沈念,说:“好乖,应该有奖励。”
沈念还迷茫,睁着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看着他起身,又看着他俯身拉开床下的储物柜。
那里正安置着一个小箱子,细看似乎带了些粉色。
这粉色让沈念心生疑虑,觉得有些不对,本能地想阻止,却奈何晏止行动作太快。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止行从中取出一个嫩粉色的盒子,色调很清新,包装也精致,右下方画了只大眼睛圆脸的小猫。
……猫?
沈念又有点不确定了。
毕竟,这样一看,还是很正经的。
他甚至有点天马行空地想,难不成晏止行提前订了一只小猫,而现在这个箱子里就是小猫的东西?
或许是定金卡?
最终,在晏止行的注视下,沈念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晏止行还在凝望他,那目光轻缓带着笑意。
沈念便也放下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盒子,想着,虽然更喜欢耶耶,但是猫猫也不错——
砰!
巨大的关门声,连住在一楼的刘姨都被惊动,小心打开门,目光环视一圈,确定不是什么天花板塌了,这才静悄悄缩回去。
二楼。
卧室门外,晏止行有些无奈地放下手,可方才所见却控制不住在脑海浮现。
那粉色的绸带流水般漾开,与少年人白皙的肌肤衬着。
盒子一点点打开,最先露出的是洁白而毛茸的什么东西,于是沈念便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似乎猜测盒子里是只幼猫,又觉得实在不可能,于是动作便快了几分,直到那人造的猫耳发箍与纤长的猫尾彻底展现在他面前。
然后,晏止行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沈念一点点晕染上粉色的脸颊,还有本就被揉弄得发红的耳垂。
……可爱。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想摸,也想亲。
但是,在这个想法付诸实践的前一秒,他终于被恼羞成怒的沈念推出去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差点撞到晏止行鼻子。
想到那双明亮得仿佛要喷出火一样的漂亮眼睛,还有那再可爱不过的反应,晏止行哑然失笑。
他很从容地等在门外,注视着那扇深色的门,想着,沈念现在会做什么?
是直接将猫耳猫尾扔进垃圾桶,还是重新塞回床底下?
无论哪一种……都很可爱。
齿尖似乎有些发痒,晏止行又等了七八分钟,遗憾地觉得,沈念大概是睡下了。
于是转身要去书房。
可是,脚步刚一动,面前那扇门却忽地打开,留出一条窄窄的缝隙。
有光洒落出来,又很快被晃动的影子遮住。
晏止行注视着那里,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但他向来有耐性。
终于,那影子又动了一下,试探着靠过来,可大概主人太过粗心,于是,那粉嫩的猫耳便无意识地露出来,尖上绒毛还很警惕般抖动着。
再然后,沈念才终于怯怯探出小半张漂亮的脸,指尖似有若无轻勾了下晏止行衣角。
“那……我也奖励您一下。”
第29章 手作
那指尖细嫩,从衣角一点点往上,带着怯意与迟疑,可最后还是慢吞吞地,用小指勾住了他的手。
昏暗的走廊里,唯有缝隙处漏着一线光,晏止行便盯着光亮处投下的影子,是灰色的,微微晃动着的。
目光往上,最终定格在那只探出一个尖尖的猫耳上。
晏止行忽地笑了,眼底带着点恶意,没等沈念反应过来,便直接从那微不足道的困缚中抽出手。
指腹轻轻捏住那细软的绒毛,从尖端一点点往下,最终捏住无意识抖着的耳根,还有底下那柔软的碎发。
沈念掌心猝然一空,本能地收了收手指,想要去找回对方的指尖。
可是一低头,却见灯影交错处,拥有毛绒猫耳的灰色影子站在光下,微微瑟缩着,却只能任由门外黑暗处探来的手掌亵.玩。
他略一愣神,便直接失守。
房门被推开,男人挤进来,伸手将他捞起,一边往床上走,一边暗示意味十足地往他尾椎看。
“念念……准备怎么奖励呢?”
沈念被迫地半趴在他手臂上,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最柔软的腹部上,因为难受,眼尾都染上点点红意。
这样的姿势,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只能微微张开唇,艰难地汲取一点点氧气。
缺氧让大脑也有些混沌。他一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晏止行到底在说什么——直到他忽然落到床上。
床垫很软,加上对方并不粗鲁,他没觉得疼,只是有点发晕地支起身子,却在下一秒被剥夺视线。
是晏止行抬手捂住他的眼。
一片黑暗,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他仿佛能听到即将俯落在耳垂上的吐息,还有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人的体温与躯.体。
沈念终于有些无措地睁大眼,强烈的不安感将他包围,促使他伸出手,想要去确定晏止行的位置。
可还没等他摸到,眼前便骤然一亮,耳畔也响起什么悉索的声音。
眼睛还不太适应强光,他本能地眯了下眼,又偏开头,无意看到门还开着一条缝。
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这个短暂的时机。
冰凉的、绸缎般的布条将他蒙住,沈念过了一两秒才意识到,那好像是晏止行的领带。
他终于有些害怕了,身子也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带着头顶那两只猫耳都细微地抖了抖,又引得晏止行凝视。
身.下人此刻,双眼蒙着,唇微张着,似乎很惊慌的样子,身体也细微地颤抖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也诱.人极了。
晏止行慢慢俯身,却在吻上去的前一刻,被试探性地抱住脖颈。
是一个很依赖的姿势。
用的力气很小,可晏止行却并没有挣开,只是望着沈念。
明明怕极了,可还是很乖很乖地凑上来,用侧脸轻轻蹭着他胸口。
“您、您轻一些……”
声音也细细的,尾调甚至还打颤,却仍没有推开、没有拒绝。
晏止行垂眼望着他,从那微微发颤的唇瓣,一直到不停抖着的猫耳。
他终于笑了,将脸埋下去,不稳的气息尽数都洒在沈念颈窝。
沈念茫然极了,可身上男人又极重,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甚至有些愤怒了,在咬人和挠人之间纠结许久。
……最后哪个都没选。
……主要怕吃更多苦。
“念念,乖念念,”男人的声音还带着点忍不住的笑意,那炙热的吐息喷在肌肤上,带起一片麻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什么?
沈念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感觉整个人被翻了一面,旋即,粗糙又温热的掌心落在腰窝上。
茧子擦过去,让沈念抖了一下,有些痒,想躲。
可很快,痒意消失了,是晏止行微微用了点力气。
那只手便一点点往.下。
沈念头皮发麻,感觉整个人都要软.掉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将唇都咬得发白,才咽回那快要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呜咽。
他睁开迷茫的、带着水汽的眼,可眼前一片昏暗,他又有点委屈了,眼睫一眨,便有湿意落下来。
可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起他,为他擦泪,反而仍不紧不慢地往下,最终停在尾骨的位置上。
那里也敏.感极了。
而晏止行便垂眼,目光从露出一小半的白皙腰窝,一直往下,最终停在那里。
“念念,尾巴呢?”
晏止行终于问出来了。
而沈念还颤.抖着、迷蒙着,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大脑都混乱起来,还带着些微的灼热,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艰难地理解了他的话。
沈念几乎是哽咽地回答他:“没有……”
可身后那人却像是听不懂一般,反而又翻找几次,这才故意问他:“为什么会没有?”
室温太高了。
沈念迷迷糊糊地想着,本能地就回答了对方:“我试过了,塞不进去……对不起……”
那人闻言,却忽然停住了。
沈念正以为是对方终于要放过自己了,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却忽然又被人翻了个面。
不容拒绝的吻落在脖颈上,又一点点往上,连带着炙热的吐息也喷洒在颈窝,沈念难受地仰起脸,却只能更方便了对方的侵.略。
他整个人都要被亲懵了,只能迷迷糊糊地被对方托起脑袋,又很温柔地啄吻他唇角。
要结束了吗?
在混沌中,他这样想着。
“乖念念……”
男人的声音带着潮湿的笑意,他与沈念贴得极近,沈念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胸腔发出的震动。
可最后,男人只是轻缓地吐出不容拒绝的话语,“我来帮你。”-
午后阳光绚烂,是冬日难得的艳阳天。
简清无精打采地坐在咖啡厅里,整个人像是被晒蔫了的植物一样,恹恹的。
他第十八次按开手机。
很好,沈念迟到半个小时了。
他想了下,干脆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他们认识很久了。
简清也知道沈念向来守时,仅有的几次迟到……让他想想,似乎都是因为李家的人?
他将脸埋进手臂里,掩去眸中的担忧。
这次,是晏止行从中作梗吗?
他正想着,却忽然听到一阵熟悉脚步声,唰地抬头,果然便见沈念正走过来,手里依旧提了杯奶茶。
简清正要接过来,却忽然意识到,沈念的走路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点疑虑,在沈念皱着眉、调整了几次姿势才终于小心翼翼坐下时,陡然拔高了。
他连奶茶都忘了,只盯着沈念那张依旧漂亮的脸蛋,目光一点点往下。
冬季穿得多,从那仅露出来的脖颈看,好像什么也没……等等!
仔细看,好像是有点痕迹?
简清直接将脑袋凑过去,仔仔细细看着沈念脖子,那里确实有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红痕。
他瞳孔都放大了,呆呆看着,似乎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直到终于被莫名其妙的沈念拉起来。
简清伸手指了下那点红痕,又愣愣抬头去看沈念。
沈念也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了,难得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正了一下衣领。
这反应,简直是默认。
于是简清瞬间就炸毛了。
他瞳孔放大,圆溜溜的,让沈念想起某些愤怒时的猫科动物。
“他强迫你?”
简清发问,还没等沈念回答,就咬牙切齿,直接盖棺定论,“我要让我哥杀了他!”
眼见对方怒气值拉满,跳下桌子就要走,沈念连忙拉住,“没有……咳,什么也没发生。”
简清才不信他。
沈念只好又将他按在座位上,好说歹说百般顺毛,才终于将人哄好了。
……其实,昨晚也真的没发生什么。
不过是连着换了三个型号的猫尾巴,他都疼得直哭。
虽然这哭有大半都是装的……
但只要能让自己少受点罪,那就是有用的!
晏止行没办法,只能又拿出一根穿戴式的猫尾巴,又被沈念以“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为借口,哭着挠了几下。
想到这儿,沈念还是有些不自在,只喝了两口咖啡便推开,拉着简清往外走。
他今日约简清出来,是有正事的。
他早就查好攻略,径自打车去了一家广受好评的自助式手作店铺。
只是,一进去,店内却是个被清场的状态,唯有老板略带惶恐地等在那里。
沈念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往外扫了眼。
是简清哥哥做的,还是晏止行做的?
他没太在意,只是挑了个视线盲区坐下。
简清对这些手工向来没耐心,现下也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对面,看着沈念做事前准备工作。
直到沈念从随身携带的包中,小心取出一枝包装完好的玫瑰。
简清稍微坐直了点,“没想到你居然也会买花?——等等,这个花的品种,我好像没见过?”
沈念嗯了声,“是刚培育出来的品种。”
简清点点头,懂了。
目光稍稍偏移,注意到了一旁的贝壳,是店里提供的。
他拿起来欣赏片刻,忽地问沈念:“能帮我也做一个吗?”
“想送我哥来着,但他好像也不缺什么东西……嗯,他最近还挺忙的,不过我家的内斗也基本告一段落了,是我哥赢了哦。”
“还有就是,你爹最近一直跟着呢,蛮得意的,笑死,秋后的蚂蚱。”
简清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会儿,见沈念眉尖微皱,一副认真表情,便探头看了眼。
那胸针已经快要成型了。
“话说,这个玫瑰,你准备送给谁啊?”
沈念终于抬了下眼。
“你说呢。”
第30章 监视
过了两三个小时,沈念才终于停下来,伸了个懒腰。
那玫瑰变小了些,颜色也淡了不少,却仍无损美丽,被一旁褐色的、圆球状的干花簇拥着,看上去简约又不失优雅。
沈念细细端详片刻,觉得还可以。
……虽然,晏止行可能看不上就是了。
他这么想着,将做好的胸针仔细妥帖地放进提前准备的礼盒中。
胸针不大,礼盒也不大,他放进书包夹层,又整理好桌面。
抬头看,对面简清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沈念失笑,转头去找老板结账。
窗外天色已经昏暗,约莫六点多快要七点了。
有些迟了。
沈念一时心焦起来。
现在已经过了晏家往日吃饭的时间,晏止行不会还在等他吧?
这个想法让他心神不定。
老板本就一直在注意他,此刻见状,更是以为出了什么事,提心吊胆走过去,见是沈念要付款,连忙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已经有人为你们结过了,我看看留的姓氏……啊,是一位姓晏的先生。”
沈念懂了。
他点下头,回去将简清叫醒。
要是放以前,他们肯定会选择吃顿晚饭再回家。
但现在不知为何,两人心照不宣地在门口聊了几句,便分手了。
这家店离晏家不远,于是,这次便换成沈念目送简清坐上车离开。
已经七点了。
天色暗下来,道路两旁路灯昏黄,照亮一方天地,也驱散了一点严寒。
沈念慢慢走着,直到地面上出现一道被拉长的黑色影子。
他停下脚步,抬头。
冬季的夜晚一片萧瑟,街旁路人行色匆匆,而他面前,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
那人看上去久居高位,不怒自威,也保养极好,唯有眉心几道褶皱,却是沉郁的。
望向他时,目光里满是审视与挑剔。
还有……细看的话,眼前人的五官,似乎,与晏止行有几分相像。
这猜测让他心一跳,目光不动声色飞速扫过身周。
不远处的暗巷似有人影,而对面街边慢慢跟着的那辆黑车上,应该也是眼前这位的人。
而身后的便利店前,也或坐或立几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寻常路过,可眼睛都紧紧盯着他。
……是想做什么?
沈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最先跳出来的猜想,便是晏止行的父亲不想看着儿子“误入歧途”,与同性纠缠不休,所以来找他麻烦了。
毕竟,晏父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这是沈念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便是……为了防止这个麻烦扩大,晏父会做到什么程度?
是威逼利诱,勒令他再也不许出现,或许干脆一些,直接离开A市,再或者……更过分一些?
沈念没敢继续想,又谨慎地观察片刻,确定自己的退路完全被死锁了。
看来是最坏的猜想了。
他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差的打算,却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另一件事。
晏止行明明一直让人跟着他,那为什么还不出现?
……是默认了父亲的做法吗?
这想法更是让沈念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而对面的中年人始终不动声色,甚至还任由他观察完四周,才从容道:“我是晏止行的父亲。”
沈念很谨慎地择出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晏先生,您好。”
晏父盯了他片刻,倏地笑了。
不像,一点也不像。
给自己的妻子提鞋都不配。
晏父望着对面似乎害怕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少年,不无嘲讽和满足地想,除了这张脸,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比他当年眼光差远了。
……所以,他已经痛苦了这么久,而继承他血脉的孩子,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甜蜜?
他笑起来时,眉心依旧是皱着的,那双鹰隼般的眸子也没有动,仍旧死死盯着沈念。
沈念脊背都冒出点冷汗,他没有动。
过了片刻,晏父才道:“随我走走。”
“我朋友还在等我——”
晏父的脚步微顿,转头望向他,脸色瞬间就沉下来。
而两侧暗巷也传来阵阵骚动声。
沈念明智闭嘴,只能慢慢抬步,跟在晏父身后半米处。
而暗巷里便重又安静下来。
冬夜寒凉,而方才还能带来点点暖意的昏黄灯光落在身上,却更冷了,让沈念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晏父像是没有发觉一样,仍目视着前方,脚步不疾不徐,也始终没有开口。
诡异的沉默,唯有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沈念更不安了,他紧紧注意着周围。
马上要到A大后门,那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记得有一家商店二楼有个后门……
沈念正绞尽脑汁,自从高三以后,他很少碰到这么棘手的麻烦。
与高中时有着师长长辈的环境不同,而眼前对手也并非那群易骄易躁的毛头小子。
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盯住右侧,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
“念念。”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来自身后。
沈念停下脚步,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很快他听到下一句。
是晏止行说:“过来。”
他猝然回头。
不远处的路灯下,晏止行就站在那里,那双幽深的眼凝望着他,也只看着他。
在这样的注视下,沈念居然感觉到了几分安心。
他抬起步子,起先还有几分迟疑,后来便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过去,又被晏止行稳稳地接住。
“吓到了?”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沈念没抬头,也没应声。
于是,晏止行便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哑。
温热的掌心落在后脑勺上,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安慰着。
而后,他才抬眼,看向那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眸底流露出几分讽意,“父亲。”
晏父停下脚步,终于转身,与这个羽翼丰满的儿子对视。
目光从与自己肖似的眼眉落下去,最后停在晏止行怀里那人身上。
他比晏止行要矮一些,颜色也浅一些,此刻正正好被晏止行箍在怀里,看上去竟有几分相配的意思。
晏父恍了一下神,过了几秒才开口,表情与声音都有几分古怪,“你监视他?还是跟踪?”
晏止行默认了。
晏父的表情更古怪了,他上前几步,却在看到晏止行微微眯起的眼时忌惮停下。
他想,他还是有些怕这个儿子的。
这很正常,动物界的父亲都会忌惮长大的儿子。
雄狮甚至会赶走乃至于杀死亲子。
所以,他没有做错。
晏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直到无意发现他怀中那人似乎有些无意识的轻微战栗,于是他忽地笑了。
是啊,是啊,哪个正常人会接受被监视被跟踪一辈子的命运呢?
他笑着,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你可比我当年疯多了。你猜,他会不会怕你?会不会逃跑?”
晏止行冷笑了声,只说:“过奖,没你那么狼狈。”
说罢,他便带着沈念转身,离开前最后丢下一句:“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去管管你那快要失火的后院。”
这话实在难听,晏父一时停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几秒,看着晏止行几乎要消失在路口的背影,才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吐出一句:“我等你以后好看!”
晏止行脚步微顿,低头望了沈念一眼。
怀中人仍一副乖巧的样子,不听不看不问,由着晏止行摆弄,停就跟着停,走就跟着走。
于是,方才被父亲所引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他伸手轻轻捏了下沈念的脸颊,手感柔软而滑嫩。
又揉了下沈念脑袋。
“我带你回家。”
路灯的光被拉长、被抛到身后,熟悉的风景飞快地后退。
而晏止行始终凝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想,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回到家后,已经是七点半了。
饭菜还在锅里温着,是刚刚好的温度。
可晏止行却一反常态,没带着沈念直接去餐厅,而是上了楼,进卧室。
沈念有点紧张——那个藏着玫瑰胸针的礼盒还在他书包里。
本想是趁着吃饭的时间偷偷藏起来的。
虽然这个胸针本来就打算送给晏止行。
但昨晚对方实在太过分了!
见晏止行转身,沈念直接将书包丢进桌子下的小柜子里。
搬过来同住这么久,沈念还没见过晏止行注意那里。
他正庆幸自己聪明,却眼睁睁见晏止行绕了一圈,又回来,俯身拉开那个小柜子。
等等……?
他懵了一下,本能地伸手要拦,却见对方略过书包,取出了医疗箱。
啊……
他已经好久没见这个箱子了。
原来是放这里了。
所以,拿医疗箱做什么?
沈念正疑惑,却听得淡淡一句:“伸手。”
他还茫然,却很听话地将手伸出去。
旋即,冰凉的消毒水味道在空中弥散开,又接触到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开。
温度相差太大,沈念本能地蜷了下指尖,随后才感觉到舒适的冰凉在皮肤上散开。
晏止行仔细为他处理了伤口,将棉签丢了,又取出创口贴,小心地给他贴上去。
嫩粉色的创口贴缠在手指一圈,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像装饰品。
晏止行垂眼,望着那白皙的指尖与粉色的创口贴,过了片刻,才道:“下次小心一些。”
沈念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方才在店里时,使用热熔枪时,不小心烫到的伤口。
沈念看着晏止行。
明明选择的座位已经是视线死角了。
那么,自己做的那个胸针……他也知道了吧?
沈念闭了下眼,没再深想,只是低头凑过去贴了贴晏止行唇角,像是保证一样,说:“我会注意的。”
晏止行也回吻了他一下,问:“今天被吓到了吗?”
沈念摇头:“最开始有一些……但是后来,你来了。”
他说着,终于掀开长长的眼睫,露出一双仿佛盈满秋水的眼。
满是对晏止行的依赖与信任。
于是晏止行便笑了,他揉了下沈念脑袋,说:“乖,明天带你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