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它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说出的话简直不要太拉仇恨。
得亏到了陆北屿手上,不然早就被人敲成破铜烂铁了。
陆北屿垂眼安静地看着它在那时不时抽搐一下,最后扯唇懒洋洋一笑,倒是也见怪不怪了,莫名还有一种放纵宠溺的感觉,伸出手带了点恶劣味儿地,轻轻弹了一下那个机器人的额头。
然后就如愿看到它就不受控制地朝后直直倒去,莫名透出一股喜感和窘意。
见它四脚朝天地躺在桌子上,陆北屿敛下眉眼,低弯着唇,出声轻笑了一声,额前的黑发扫落眉梢。
但他很快又联想到什么,黑眸里笑意倏地加重,嗓音很低,意味不明地看着圆脑小机器人慢慢说道:“明明自己才是个傻子。”
到最后,他也懒得听徐未来在那说废话了,说了一声“没事就挂了,我还有几篇实验报告要看”之后,就把手机撂在一旁。
这时候他的头发也干了,随意地揉了几下,黑发一下子变得蓬松了起来,把笔记本拿出来,他又偏身从柜子里取出银色细框眼镜戴上,然后躬腰坐在了书桌前,神色平静地盯着屏幕上打开的实验报告,呈现的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英文,还有一大串实验数据。
冷白的电脑屏幕光线折射在他的镜片上,映出陆北屿后面一双沉静无波的黑眸,修长骨感的手指不断敲打着键盘。
而他桌子旁边放着的,是又重新被陆北屿拿起来的白色圆头机器人,正笨笨地在他的电脑周围走来走去。
同时同分,城市的熙攘夏夜里,交替进出的大街小巷里,烟火气正不断缕缕上升,弥漫出诱人的香味。
烧烤摊此刻也是人满为患,客人们吹啤酒谈天说地的大小声音此起彼伏。
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孩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老板,再上几罐啤酒!”
“来了——”
老板乐呵呵地提着几罐啤酒,穿过交错的人,刚拿过来,江澄橙就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然后十分大气地拉开两罐,朝着姜颂举起其中一罐,底气十足,一拍胸脯说道:“来,我的好姐妹,之前那么忙,我都没有好好庆祝你这次成功上岸,这次出来,必须喝个尽兴!”
话音落下,江澄橙就仰起头,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面前的女孩竖了一个标准的大拇指,想到她那辉煌的考研成绩,语气就充满了赞叹和佩服:“姜颂,你真的牛逼。”
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玩命学习,最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全国topa大的王牌物理专业。
谁也知道考研很难,那些高校少的可怜的研究生名额,对于多少中国学子望尘莫及。更何况是一所顶尖大学的研究生名额,竞争更是激烈。
可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有的人望而生畏,有的人却依旧砥砺前行,可那些吃过的苦流过的泪,只有真正走过这条路的人才知道。
江澄橙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姜颂告诉她想要考a大的物理专业时的神情,很决然,很笃定,还有一种不服输的韧劲。
其实当时的江澄橙很吃惊,因为这根本不像姜颂。
她认识的姜颂,活得很轻松自在,那些所谓的教育枷锁观念根本困不住她。
她不会觉得,人的价值必须得通过学历体现,也从来不会觉得读不了书,抑或读不了好书,那就无法在这个社会生活下去,又或者只能匍匐着前进,所以倒不如选一个更自由,更随性的生活,享受人生仅有的三万天。
而姜颂能随性到什么地步呢,比如半夜在床上滚几下睡不着,她能起来穿好衣服,骑车连夜去山上看日出,又或者走在路上遇到流浪猫狗,她蹲下来边喂它们,边碎碎念,有时能和它们唠一下午。要么就是挑战自我绝境存生,把一个月的生活费,在距离月底还有十来天的时候花到一百块钱,然后考验自己的生存能力。
所以姜颂什么兼职活儿都干过,发传单,扮作玩偶和小孩子玩之类的,很多很多,而且乐在其中。姜颂当时口头上经常挂着的一句话是“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只要自己快乐,安于现状,那这样的生活就是值得的。”
这样的人,你能想象得到让她一整天都待在那个封闭的实验室里,对着那一大堆数据彻夜不眠地计算核对,然后分析的模样?
每个人都说姜颂不应该浪费自己在物理方面的天赋,可江澄橙觉得,这种生活状态下的她才是最放松最自在的。
可那天,姜颂却一改以前,神色憔悴地站在她面前,但眼底很亮,仿佛里面嵌了琉璃珠一样,同时还透着一股倔强,对她说:“橙子,我要要考a大的王牌专业。”
具体的什么原因她没说,但那天之后,姜颂就全身心全投入了学习,自己之前的电话卡也干脆不用了,换了一张新的,几乎断绝了自己的社交,很少和外界相处,变得沉默寡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差不多待在图书馆里,就算出来,单词书也从不离手。
就这么一直坚持,到了出分的那一天,江澄橙着急来找姜颂,问考得怎么样。
可一进门,她就被地上摞着的成人高的书,还有快半人高的草稿纸,还有一小箱子的笔给惊住了,眼睛很快涌上来的,是庞大的酸涩泪意。
光看这些,她就知道,姜颂这么长时间以来,过得一点也不好。
姜颂就站在那摞书的前面,见她进来,弯唇很平和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橙子,我考上了。”
江澄橙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她跑上前重重地把姜颂抱在怀里,哽咽着跺了跺脚,喜极落泪,但摸到她消瘦的连肉都快没有了的脊背,她又心疼哭起来:“姜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姜颂也轻轻回抱住她,微微闭了闭眼,把下巴慢慢搁放在她的肩膀上,带了点缓慢的叹息:“是啊,可真累,明明当初高考都没这么难的,不过,一切都值得的。”
“一切都值得。”
过去的声音和现在的相重合,姜颂压下有些发热的眼眶,也举起手中的啤酒朝江澄橙碰了碰,仰头喝完之后,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江澄橙看,脸上洋溢出明亮的笑意:“橙子,给你看个好东西。”
江澄橙探头看过去:“什么啊。”当她看到手机上拍着的录取通知书上后,顿时欣喜若狂,差点尖叫起来,但幸好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但还是难以克制得地用力抱住了姜颂。
“怪不得你今儿晚上把我叫出来了,好家伙,原来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回来了。”
姜颂也笑的眼都弯了起来,拍了拍江澄橙的背:“那是自然,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江澄橙当然得见证参与了。”
江澄橙抱着她不撒手哼唧:“那是,咱们多少年的好闺蜜了,不光是这个,我还要见证你工作,见证你被求婚,见证你的结婚,见证你的每一年!”
话刚说完,似乎是说的有些快了,她一下子咳嗽了起来,而且咳得还比较厉害,脸都白了。
姜颂连忙把水递给她,开口打趣笑道:“说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她托着下巴,一双黑眸带了点戏谑地瞅她:“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见证你谈恋爱。”
“……”
江澄橙摆了摆手,一副要退避三舍的模样:“可别别,本小姐可不想被这些情情爱爱拖累,现在多好,开着一家服装小店,不被受人拘束,多美呢。”
谈起这个话题,她忽然想起姜颂前几天跟她说陆北屿成了她驾校教练这事。
上次太晚了,没说清楚,江澄橙又让姜颂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全和她说了一遍。
到了最后,江澄橙一只胳膊肘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啤酒罐上画圈圈,然后狐疑地瞅向旁边神色平静的女孩:“陆北屿说他婶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所以来帮他叔来驾校暂时顶班?”
姜颂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有问题?”
江澄橙:“你信了?”
姜颂一脸茫然:“信了啊,不然还能有什么理由。”
“……”江澄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向她:“你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吗?况且他现在留学回来,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现在说不好在准备着申博呢,怎么可能窝驾校当教练去?”
姜颂脑海里过了一遍练车和陆北屿相处的这几天,实在没感觉出来有什么异常。
就是感觉……他的嘴好像比之前更毒了,
她有些纠结地扭了下眉头,语气迟疑:“巧合也不是不可能吧,况且当初还是你顺手把驾校那传单扇子放我家里的。”
“那真的是凑巧。”
江澄橙立刻作无辜状立誓保证自己绝对是清白的,不会成为陆北屿的走狗。
“我当初来你家的路上,实在热的不行才接过那个传单扇子的,你懒得找驾校就直接选的印在扇子上面这家驾校,谁能想到这陆北屿恰好就在这驾校里面?”
姜颂深有体会地用力点了点头,又愁眉苦脸地摇头啧了两声:“真是孽缘。”
但姜颂很快想到什么,眼一亮,又仿佛嗅到了其中的商机,睿智冷静地对这件事进行分析。
“你看,你俩是前男女友的关系吧。”
姜颂点头。
“当初是你提的分手吧。”
姜颂再次点头。
“你俩在练车的时候,他的性情是不是特别阴晴不定,但总体对你还不错?”
姜颂犹豫了一瞬,然后不确定地点头。
虽然陆北屿嘴巴损,但他的确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她现在进步飞快。
江澄橙看她点头,立刻拍桌应了一声:“那就稳了。”
姜颂更懵了:“什么稳了?”
江澄橙哼哼两声,微眯着眼,摩挲着下巴故作高深道:“根据我看了整整十几年的恋爱剧来判断,这个陆北屿,说不定就是知道你来驾校了,所以找了这么个理由好靠近你,要么就是想来重新追你,但不好拉下面子,要么就是还记恨着当年的那点破事,专门趁这次机会来报复你!”
“……”
姜颂无语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悬疑剧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