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犹犹豫豫
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侵入这个并不算狭小的空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杀掉一个丹婴期巅峰的人。
听着像是在开玩笑。
路遥知呼吸都有些不稳。
他有些呆滞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慕若阳,却只是望进对方同意不可置信且死气沉沉的眼睛里。
薄纸被那只刚刚轻而易举捏死一个人的苍白指尖捏起,离开地面的时候,似乎还缠起一点灰尘。
“你们速度很快。”幽帝语气很淡,像是在和路遥知唠家常,“但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路遥知:“……”
或许是因为在高位上坐久了,这个时候说话没人理让幽帝有些不开心。他甚至没有继续看那个契约的打算,只是微微歪头看着忽然变哑巴的路遥知,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说话?害怕了还是觉——”
平静悠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接下来是一阵微妙的低喘声。
白色纸张因为脱力再次飘到了地上,看着很是可怜。
幽帝朝着那张纸看过去,除了一片冷白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计谋得逞了,所以很高兴。”路遥知说,“怕一开口被你发现什么端倪。”
少年的语气里才带着毫不掩饰的狡黠和调笑,抬眸间,瞳孔里映出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慕若阳拿着被撕了一半的契约,在幽帝背后笑得很是开心,“不好意思啊,刚刚那个是假的来着。你的契约被我撕掉啦,希望你不要过度伤心。”
模样看着欠揍的很。
这再怎么唇,现在也可以看出来自己被耍了。
幽帝笑了一声,挥指之间,将地上的白纸烧得粉碎。
“早就预判到本帝会来抢契约?”
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称呼都变得有压迫感。
对于几个少年来说,修真界和妖界的事情参与的其实不多。除了去帮助被妖怪祸害的人以外,几人很少能与妖界那边掺上关系。
就算是知道修真界之前和妖界有过很大的一场战,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了,所以基本上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
来人界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完全和妖怪扯上关系。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妖界之主幽帝面对面讲话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
能硬生生把妖界和人界的连接处打破的妖能是个什么简单角色吗?
“是。”路遥知强压下心中隐隐有些出头的畏惧感,淡淡回答,“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到契约被抢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就做了这么个局套我?”幽帝笑着问。
路遥知不说话了。
说实话幽帝并不算很恐怖的长相。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在暗处待着,他的皮肤看着要比路遥知至今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苍白,所以那双赤红的眼眸看着就格外有压迫感。
路遥知自觉地自己很少在什么东西上很直觉地感受到害怕过,硬要说,也只能是和祝星礼搭上关系。他向来不是一个什么怕死的人,所以在和妖怪冲突上他一直是虫灾最前面的那一个。害怕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很陌生的词。
而现在,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害怕了。
从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赤色眼眸里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路遥知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当然,如果路遥知这个时候已经进入真仙期的话,就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这其实是直接实力下的物理压迫。
修真界遇到的都是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人,而眼前这个,是实打实已经有那个实力的人。
“那你给自己兜底的东西是什么?”幽帝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很玩味的笑,“你觉得现在在撕掉我和聂小清的契约之后,不被我杀掉的底牌是什么?”
有这么大的胆子,总会给自己留点什么后路的吧。
却不想路遥知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介意和聂小清的契约?”他不答反问,“又为什么要把兔子抓起来?”
墨瞳和赤瞳直直对视在一起,路遥知眼底笑意变得很冷,“来人界两年了,伤还没好吧?”
封闭而狭小的空间沉寂下来。
本该是个很窒息的氛围,却因为幽帝轻轻的一声他叹息而变得有些惆怅。
“何必呢?”他语调很慢,像是诱哄似的,“吞掉人界然后二界鼎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呢?”
把路遥知听得莫名其妙,“什么?”
幽帝摇摇头,似乎是不太想再开口。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已经人事不清的聂小清一眼,渐渐转过身。赤色瞳孔微动之间,紧紧锁定在一直在一旁的慕若阳和夏微杳身上,“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似乎还有个同伴?”像是想到什么,他语调忽然一转,“哦,去救那只被我所在结界里的兔子了。”
凤凰火种还没有被消散掉,现如今他就算是想拿那只兔子疗伤也还不是时候。
路遥知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他有些不喜欢。
不过这倒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妖,自然是要懂得变通。
没有兔子也没关系,按照他现在的实力,他其实并没有把几个修真界的少年放在心上。就就算是知道这几个少年和之前修真界与妖界的大战时的那四位强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但他也还是没有觉得有威胁感。
毕竟只是像,而不是直接就是。
现如今他都已经打穿了人界和妖界的入口,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幽帝神色有些淡漠地看了眼自己苍白到完全看不到血色的手,“好吧,这次就算是栽在你们身上了。被几个少年骗到倒真是稀奇。”
他闭眼,随后弯起嘴角,“我们大概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消失得干脆到甚至聂小清身上的碎片都没有拿走,实在是反常。
砰的一声——
是慕若阳和夏微杳流着冷汗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慕若阳摇头,不可置信,“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要被吓死了?”
夏微杳脸上惨白,“他还没出手就能让我们受影响到这个程度,真的交手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好问题。
只是……
路遥知朝着幽帝消失的位置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因为一些计谋,关于聂小清的契约问题,也算得到了妥善的解决。相关疗伤或者消除记忆的事情因为他们有段时间没做了导致配合的时候稍有生疏,但好在还是顺利完成了一切。
聂小清的事情,祝星礼全程没有参与。
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兔子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的很安详,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林妍妍把兔子救回来的也格外顺利,越发给路遥知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房间的灯很是昏暗,床头的影子折射在纯白色的墙壁上,灰白的交接线异常明显。
路遥知的房间,在装修完成后,从淡淡的嫩粉变成了单调的灰白。他其实对房间的装饰和颜色没有什么要求,对他来说,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什么颜色完全取决于自己母上大人的心情。
只是这次母上大人不在,父亲的助理大概是觉得他的长相气质砜更适合这样的,所以也就这么安排了。
这么一看,他和自己父亲公司那边的人还真是不算熟悉。
路遥知把房间里唯一的灯也关了。
自上次他和祝星礼在他家门口分别,到现在他已经和祝星礼两天半没有任何见面或者联系。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
今晚过去就是除夕。
还有半个小时,就将新年的狂欢。
家里不算亮,看着没什么人气的样子,但是路遥知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本身也不太喜欢很亮的环境。
清云市绝大部分都禁烟,只有一些特定的地方可以放放烟花,不过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这个时候。
“热闹都是别人的”这句话,才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得到了具象化。
路遥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祝星礼谁也不理谁。
明明前几天还在修真界你侬我侬,但是到了现在,二人之间像是忽然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我这算不算是在对祝星礼冷暴力?
路遥知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这么个想法。
肚子一沉,路遥知闷哼一声,和黑暗中坐在自己肚子上发着光的兔子眼睛对上视线。
路遥知:“……”
兔子:“……”
“干什么?”路遥知说,“你这样怪渗人的。”
兔子沉默两秒,说:“我觉得你这样更加渗人一点。你为什么不去找祝星礼一起过年?你有什么心事吗?”
路遥知:“……”
他把兔子从自己肚子上抱下来放到旁边,侧身打开了房间的灯。
“我觉得不去找他应该会更好一点吧。”路遥知看向窗户外面,“不然到时候真的对祝星礼做出点什么,没办法收场怎么办?难道我要去蹲局子啊?”
他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一点都憋在心里,没地儿发泄也没法宣之于口。
要怎么说呢?
说觉得自己很没用,每次都是需要祝星礼来救自己,而自己不仅不能给他安全感甚至因为碎片成了祝星礼生活里危险的来源?
还是说自己其实很怕将来失败,到时候连祝星礼的面都见不着?又或者说他其实也很害怕成功,怕他回修真界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人界了?
他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其实也很迷茫。
“神经。”兔子骂他一句,“喜欢的人就是要勇敢去追,喜欢的事情就是要勇敢去做。”
它啪一下给路遥知脑袋一个肉爪“爱抚”,“少年正是不怕错的年纪,犹犹豫豫只会让你败北!”
第92章 红唇齿白
离除夕还剩半个小时。
路遥知像做贼一样趴在祝星礼的窗户边,只露出半只眼睛,企图在这场有些渗人的偷窥中发现祝星礼此刻正在干什么。
于是,他成功了。
祝星礼坐在桌子前,正埋头很努力地写着什么。
我去,马上都过年了还在学习,这么卷啊。
路遥知心里暗自惊诧。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倒是也很正常。毕竟祝星礼以后是要准备高考然后读大学的,不像他们几个,顶了天再到人界待一段时间就要回修真界了。
祝星礼认真学习很正常,也很重要。
……至少在他目前不能完全保证可以和祝星礼不分开的情况下,很重要。
如果自己以后有把握可以留在祝星礼的身边,那祝星礼就什么也不需要操心,每天只需要快乐就行。
这听着其实很像画大饼,但是少年心性坦荡,没什么想耍人的意思。
心里怎么想的,就是真的想怎么实践。
当然,现在他这看着很有些猥琐的行为并不算在里面。
和人家这么多天不说话,这个时候忽然去人家家里说想一起过年的话,真的挺像个王八蛋的。路遥知带入了一下自己,要是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话,他估计得给人家头盖骨都掀了。
当然,祝星礼不算别人。
而且之前祝星礼有主动挽留自己留下来过夜的,是他自己拒绝了并保持了好几天的沉默。
祝星礼一向是个看着没什么情绪但事实上在感情上很敏感的人,自己没理他,在被拒绝后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来理自己。
虽然现在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儿,但是指不定已经在心里复杂了好几圈了。
路遥知不知道怎么开口。
冷风呼啸着往房间里面灌,吹得祝星礼桌子角落里的几张卷子像是要飞起来。但他像是没感觉到什么似的,只是非常专注地写着自己手上的卷子,连头也没抬一下。
路遥知就这么继续看着祝星礼写东西。
看那笔画的顺畅程度和一张纸好像可以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来看,他写的应该不是什么和理科有关的东西。很大概率上,应该是在写什么小作文?
路遥知正准备大着胆伸头去看看祝星礼到底在写什么,可下一秒,祝星礼忽然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一脸烦躁的关上了窗。
啪的一声,又快又响。
因为看到祝星礼抬头而迅速低头藏匿自己的路遥知:“……”
再抬头,和已经被反锁的窗户来了个亲密接触。
刷一声,祝星礼又给窗帘关上了。
趴在人家窗户上喝西北风的路遥知:“……”
有点郁闷。
怎么就忽然关窗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是因为风太大了吗?不然关什么——
等等。
路遥知顿了顿。
风这么大,祝星礼开窗做什么?
一瞬间,一个让他惊喜又惊惧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祝星礼不会故意开着窗在等自己吧?
……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蠢大发了。
扣扣扣——
房间的窗户边传来几声小心翼翼的声响,乍一听,似乎可以听出一些求饶的味道。
祝星礼不想理。
冬天的温度本就低,再加上夜晚温差很大,他开着窗吹风还真的有些煎熬。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是觉得路遥知肯定会在除夕夜的前夕来找他。直接敲门路遥知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窗户口进来。
他猜得很准。
却万万没料到这个蠢货来了之后就一直像做贼一样趴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进来,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风吹得实在是煎熬。
终于,在手实在是因为冷而有些写不下字的时候,祝星礼的耐心告罄。
不是喜欢趴在窗户上吗?
趴吧,趴一晚上。
“我错了。”路遥知声音很小,但是足够被祝星礼听到,“我不该这两天不理你,不该趴在窗户上让你吹冷风,不该不联系你,不该不找你,我什么都不该,你原谅我吧祝星礼。”
祝星礼:“……”
“路遥知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路遥知吧。”路遥知继续,听语调似乎马上就准备呜呜呜,“路遥知保证绝不再犯,再犯就是小狗,每天汪汪汪。”
他知道祝星礼是个什么性子,自然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去取得原谅。
软软的语气配上呜呜呜的腔调,最好击中祝星礼的心房——
他只吃软的。
只是今天很意外,祝星礼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那紧闭的窗户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路遥知叹口气,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办。
真的很不好办。
窗户外的动静忽然停了,祝星礼抿了抿唇,在继续坐在床上和去窗户边看看之间纠结。
三分钟左右的样子,祝星礼叹了口气准备妥协,正准备起身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道很是奇怪的声音。
“小祝祝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是一阵很“恶心”的、貌似是夹着嗓子唱歌的声音。
祝星礼:“……”
大过年的,路遥知这货要干什么?
“小祝,我是兔子,快开门呀。”路遥知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用手指捏住了自己的嗓子,“马上就是除夕啦!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烟花呀!”
哑不哑尖不尖的声音听得路遥知自己都有点生理不适。
但里面还是半天没反应。
有一瞬间路遥知其实在怀疑祝星礼是不是被自己恶心到了,但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模仿兔子的声音也没有那么不像,所以这个时候其实有些迷茫。
他又把耳朵靠在窗户上,企图靠听觉知道房间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啪一声——
窗户倏地被打开。
原本贴上冷冰冰窗户的耳朵靠上了还发着暖意的胸膛。
再然后,路遥知听到了瞬间加速的、足以驱散他周身一切寒冷的心跳声。
一人抬头一人低头,错愕和平淡的眼眸对视在一起。
“你在撒谎啊祝星礼。”路遥知忽然笑了笑,语气挪揄,像是忘记了眼前这人还在生自己的气,“明明心跳声这么快,还装成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祝星礼仍旧不为所动,“你又知道我心跳快是因为你了?你这么懂啊懂哥。”
路遥知:“……”
一时间没人说话。
“还靠着?”好半天,祝星礼终于开始不耐烦,“靠死我了算了行不行,靠哥?”
阴阳怪气的能力似乎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路遥知缓缓把自己的脑袋挪开,“也没有啦……”
祝星礼打断他,“现在怎么不夹了啊夹子哥?”
路遥知:“……”
房间的闹钟忽然响了一下。
“什么声音?”路遥知探头看。
祝星礼垂眸,“离除夕还有一分钟。”
低缓的语气,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路遥知伸着头往里面看,“爷爷睡了吗?”
祝星礼:“早就睡了。”
睡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天边似乎是闪过一道红光。
实力更近一层,路遥知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而已,路遥知已经稳稳停在了清云市的烟花燃放点。
河堤旁的人格外多,地上拜访的烟花也很是琳琅满目,从大家兴奋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们正期待着十几秒过后的烟花狂欢。
“在上面看过烟花吗?”路遥知嘻嘻一声,扶着祝星礼坐在曳影上,“在上面看烟花的视角会很神奇。”
祝星礼摇头,“没有。”
路遥知手往自己右边指,“那你等会看这边,真的很好看的。”
看个烟花而已,祝星礼觉得路遥知有点一惊一乍。但是他对路遥知向来纵容,这个时候路遥知让他往哪看,他自然也就往哪看了。
十二点整的钟声来的一向准时,烟花炸开的声音也没比那钟声慢上几秒。
砰!砰!砰!
一朵又一朵,一声又一声。
漫天炸开的烟花像是在开一场狂欢的宴会,配上底人们的笑声和车鸣,把“年味”两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不同颜色的烟火交错下,炸开的光芒将少年的脸照映的清清楚楚。
“他们在哪里搞的些渐变的烟花,看着怪高级的。”祝星礼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嗯。”路遥知小声回应了一句。
现在烟花的种类很多,为跟上年轻人的爱好和审美,在烟花的设计上,很多商家都费劲了心思。
一炮加特林在丝毫看不见上空有人的情况下径直飞向了路遥知和祝星礼所在的地方,然后,砰的一声,炸开了浅紫色的花火。
其实原本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的,毕竟路遥知在,曳影也在。
可不知什么的,那飘在空中的剑就是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人甩下去,但那个晃动的幅度……又像是在把人甩下去之后又接上似的。
“你没事吧!”路遥知猛地抓住祝星礼的手,神色很慌张,“有没有被吓到啊?”
祝星礼:“……”
噗呲。
抓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手心似乎还有些微微泛着温热的湿意,似乎……因为预谋着什么事情然后很紧张似的。慌张的神色有些别有深意,到底是因为在担心自己被吓到而惊慌还是想方设法牵自己手而惊慌……祝星礼还“不得而知”。
“有点。”祝星礼反手和路遥知十指相扣,“刚刚那么颤,确实被吓到了。”
“……”路遥知的脸红的很迅速,不知道该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而胆子大这个概念其实挺模糊的,他刚刚特意设计颤动抓住了祝星礼的手,这个时候忽然得到了祝星礼的回应,所以脑子很是有些发热。
也许是碎片感受到了路遥知的感情波动,所以这个时候也有些活跃起来。
不够了。
牵手已经不够了。
还想做更多。
各种各样的烟花依旧源源不断地升上夜空,虽然像是在眼前炸开,但隔着一层防护能量,那灼烧感几乎聊胜于无。
不知道是谁的手在因为紧张而出汗。
如果说话还好,至少氛围不会即暧昧又紧张,但只要两人牵着手保持沉默,那暧昧和紧张的进程中又会夹杂着一丝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谁也不知道。
“是不是很好看啊。”路遥知问,“在天上看烟花的话。”
莫名其妙倒装句。
祝星礼点头,“好看的。”
在路遥知的视线里,红唇齿白。
应该会软软的。
路遥知这么想。
“你看那边的。”路遥知左手还牵着人,右手往自己身侧指,“那边有喷发式的烟花诶。”
祝星礼往那边看。
刹那间,二人身侧猛地炸开一朵烟花。
声音不大,但,把路遥知的理智炸没,足够了。
嘴唇贴上了属于别人的温热,心脏疯狂跳动之间,路遥知看着祝星礼徒然瞪大的眼睛,伸手朝着祝星礼的脑袋摸了过去。
然后,用力,把祝星礼的脸往自己这边压。
他很早就会了,之前在曳影秘境里的时候,什么都见到过。
烟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但两人却什么也听不着。毕竟人在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很难受到外界干扰。
路遥知没忍住轻轻咬了一口,随即分开。
他眼底还有没来得及化开的情愫,在一个不小心撞进祝星礼的视线后,有些害羞地钻进了祝星礼的怀里。
“别生气。”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哑,“是因为有点和自己和解不了才没跟你联系,但又因为想你还是没忍住来找你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路遥知是主动的那一个这个时候却又因为害羞而赖自己身上,但是……这番道歉他也算是感受到了诚意。
况且他本身也没有生气,只是单纯地有些心情复杂而已。
“没生气。”祝星礼说,“你能别赖在我身上不,我仰着后脖子挺累的。”
路遥知不说话,只是用手捂住祝星礼的眼睛,强行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你现在应该脸挺红的吧。”祝星礼笑一声。
“没有。”路遥知狡辩。
祝星礼笑,“骗人,你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了。”
路遥知:“……”
果然,心跳骗不了人。
好吧,他栽啦。
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关系,身旁的人是祝星礼,他们相交相知,虽然还没有确定未来如何,但至少在此刻,这里是只有他们二人的秘密空间。
“对。”路遥知说,“我脸现在红爆了。”
他说:“全都因为你。”
第93章 攻洗发财
团圆饭路遥知是在祝星礼家里吃的。
其实在如今的修真界倒是没有什么新年一说,他们一些很大的节日也基本上至于祈福有关,所以对路遥知来说这个年过不过都无所谓。只是因为祝星礼是这边的人,为了点仪式感,这才在过来陪着祝星礼过年。
而祝星礼的爷爷本身也很喜欢路遥知,一听他一个人过年,当即就买了三个人的菜,怎么说都把路遥知留在了家里。
三个人加上一只兔子,吃饭更加热闹些。
是的。
兔子也来了。
虽然爷爷看不到,但是祝星礼还是搬了个椅子在旁边,悄悄给兔子夹了些吃的让它大快朵颐。
“碗给我和祝星礼洗吧爷爷。”路遥知在长辈面前向来嘴甜,“您要是有什么活动就去玩玩逛逛什么的。”
今儿个是个大晴天,风也不怎么大,是个很适合过年的好天气。
祝星礼的爷爷虽然不会打牌,但是很是喜欢下棋。再加上同小区的小老头也不少,所以在小区那块休闲区域,总是可以看到很多人在那里散步或者下棋。
今天可是除夕,大家肯定都不会待在家里傻坐着的。
关门声轻轻响起,路遥知很自觉地系上围裙,并未有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祝星礼喊起来洗碗的打算。
若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这个碗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和祝星礼一起洗的。倒不是说他连个碗都不愿洗,只是想着让祝星礼和他更多时间都待在一起罢了。
但今天是个特殊情况——
今天是除夕。
是高中生都在收压岁钱的时候,恭喜发财都要被说烂了。
路遥知给祝星礼准备了一个很厚的红包,并且为了祝星礼以后的财运考虑,今天的碗必须他洗。
因为恭喜发财。
攻洗,才能发财。
虽然是个很冷的笑话或者说迷信但是……这个世界上都有妖怪和修真之人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信的?
至于路遥知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攻,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本身责任感很强且他觉得自己很攻以外,还以为自己母亲程颜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反对你日后的伴侣是个男人,但是我们路家的独子,只能是上面那个,你别给我丢人。”
路遥知觉得很有道理。
他必须对此付出实践!
“他们三个怎么过年?”
路遥知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祝星礼吓一跳,反应过来又摇摇头,“修真界没有新年这个习俗,所以他们不过年,就是正常吃饭睡觉写寒假作业。”
祝星礼点点头,就这么侧着身子看路遥知洗碗。
洗完碗两人开始有些无所事事。
于是祝星礼把路遥知一个人丢在客厅,自己回到房间拿出个本子又开始写写写。
路遥知其实也很纳闷,他根本不知道祝星礼在写什么。本来以为是寒假作业,但是祝星礼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读题的时候和算数的过程,所以肯定不是。
路遥知之前试着去看,但是被祝星礼严词拒绝了,看样子似乎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而祝星礼不准他看,他自然也就不看了。
或许是对祝星礼来说是很重要的秘密吧。
秘密这个东西,别人不想说的话,就没有必要去勉强。
路遥知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
一安静下来,他就很容易想东想西。
身边的兔子睡得很香,它看着其实比之前瘦了很多,大概是因为被幽帝放了不少血的缘故。
林妍妍把它救回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据说在她根据路遥知留下的灵力指引找到兔子的时候,那里甚至连一个用来保证兔子逃跑的东西都没有。林妍妍也不是怀疑有陷阱,可是她用符咒作饵,化了人形进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就像是幽帝已经把兔子利用完毕丝毫不想管它死活似的。
路遥知也不是没有想过兔子是不是有问题,可它体内有凤凰火种,而且确实虚弱,实在是不像什么幕后大BOSS的模样。
所以路遥知更倾向于是林妍妍所认为的情况——
兔子对幽帝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难道兔子的血除了能疗伤还能干别的?
幽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知道他们四个对他可以造成莫大威胁的情况下却对他们不管不顾,就像是……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
如果我是幽帝我会想做什么?
路遥知躺在沙发上,企图和幽帝共脑。
这个妖王很自傲,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妖,对于自己想要拿到的东西会有一系列的计划。
比如特地在神隐虚弱期的时候朝他下手。
能够成功破开两界的阻挡也说明他的实力之强,但是又是和神隐交手又是破开屏障,想必这个幽帝也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才会故意让兔子进入渡劫期,想用兔子的生命成为自己疗伤的工具。
那为什么没有成功呢?他受的伤单凭兔子的话……或许并不能完全治好?
路遥知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因为步步为营的人不可能会放过能让自己重回巅峰的机会。
他一定是在预谋着什么。
是什么呢……
“路遥知,都说入乡随俗,现在都是新年了,你要不要去结界那边看看你父母啊?”祝星礼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带着点被门隔开的闷意。
“我——”路遥知狠狠一愣。
结界!
幽帝的目的是结界!所以他才完全不管在他们身体里的碎片,也完全不管他们在人界杀掉的妖怪们!
只要他可以冲破几位家主共同筑起来的结界,妖界的妖怪就会一窝蜂地朝人界涌过来,到时候怎么收场都来不及。
因为受了伤,所以才和聂小清签订契约。他在人界养精蓄锐两年,想必这个时候的实力已经恢复大半。
若是仔细想想,以幽帝的实力,若是真的想保住这个契约,他会保不住吗?所以他那日去和自己会面的目的,也许只是想看看来人界的四个少年是否真的可以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因为觉得没什么威胁,所以就这么走了……
因为迫不及待想去破坏结界,所以他才不管兔子和契约……
自他上次和幽帝见过,已经过去两天左右……
不好!
父亲母亲和几位家主!
四色光芒从清云市不同方位朝着清云市郊区急速飞掠而去。
穿过繁华的城市中心和弥漫着烟火气的城市边缘小村,几人停在丘陵纵横的城市边界,看着陷入混沌的人妖两届入口,全部陷入了难以发声的沉默里。
或许在人类的视角里这里依旧青山绿水,但只有这几个能看到妖怪存在的人可以看到,原本生机勃勃的地方,此刻用寸草不生这个词也毫不为过。
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毁掉了。
“结界呢?”林妍妍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几位家主呢……”
路遥知捏着剑的手都在抖。
巨大的蓝色法阵再一次突然从祝星礼的脚下铺开,神隐从阵中缓缓走出,身形相较之前,看着虚幻了不少。
显然他对此刻的状态也泼有些疑惑,虚幻脚步超前之间,眉头皱起来不少。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结界。”路遥知声音都在抖,“只要结界破了,纵使谁来了也于事无补。”
神隐:“……”
没人能想到幽帝能恢复到这个样子,这实在是不正常。
人界没有所谓的灵气,无法拱这些妖怪修行。虽说负面欲望是他们天然的养料,但是幽帝也仅仅只是个聂小清签订了契约,一个人的欲望如何能给幽帝带来如此庞大的力量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隐的视线徒然看向林妍妍。
“前辈这个眼神是做什么?”夏微杳拦在林妍妍身前,“妍妍什么事情都没做。”
确实什么都没做。
但给了神隐一些想法。
“你们林家的修炼功法其实并不神秘,只是很少有人能参透。”神隐说,“但是契影决,是你开始,才开始在你们宗门里盛行的是不是?”
偌大的一个符修世家,突然改变了修行的功法,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修行不是什么小事,尤其是在功法的选择上,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导致因为猜不透而浪费时间或者选择不适合自己而走火入魔。
一个出生就被捧上天的天才,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修炼的功法,然后在后面走火入魔。或者再想深一点,修炼不同的功法和走火入魔真的是巧合么?
契影决,可以将修行时的灵力锁在自己身体里。
不适合的人可能因为身体里的灵力无法排出随时都有死亡的风险,而适合的人,就相当于在身体里有了后备隐藏能源。
“你有没有发现,在那只蝴蝶缠上你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神隐缓缓道,“又或者说,在来人界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失控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林妍妍瞳孔紧缩。
继续对照时间。
她走火入魔的时候,恰恰是幽帝在准备,对神隐下手的前夕。
路遥知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对。”神隐说,“契影决是妖王幽帝的修行功法,林妍妍在修行契影决的时候,就已经被幽帝当成了储存灵力的第二载体——”
“再换句话说。”林妍妍打断神隐,目光有些空调,“我家族里的长老们,大概很大部分都不对劲了……”
第94章 百感交集
一个宗门陷入覆灭,往往是防不胜防的东西。
飞仙期的强者很少,真仙期的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所以有时候,一些强者做了什么,旁人是感应不到的。
相比起其他的修真者,符修往往是很特特别的那个。他们攻防兼备,只要可以创造出一些花里胡哨的符咒,基本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完成。
所以符修很容易给人威胁感。
但同样的,符修修行,极为不易。
前期只能靠自己手绘符文去参透,只有到达一定实力了才可以实现灵力成符。所有符号和字形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在打架时还得心绪稳定去得出自己最需要的符,实在是不简单。
于是成长得也慢。
如果非要将修真界各种类型的修行者拍个金字塔出来,那符修,绝对是排在最底层的存在。
虽然攻守兼备,但是攻守都不强,而且修行起来往往十分艰难。
林妍妍所在的沉香谷确实是符修世界第一,但是家族里实力分层现象十分严重,属于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样的情况下出一个天才确实十分艰难,对这位天才的培养本应该是谨慎又谨慎的,但因为长老层那边实在是太过霸道,甚至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非要用林妍妍使用契影决作为修行功法。
林妍妍的父亲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功法的来历,但是巧就在于他宗门里最厉害也是最德高望重的长老恰恰就是使用此决以致修行速度飞快,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一向不给予任何人的长老汇入拿出自己的修行功法,想必也是对自家女儿十分的看重。再三思索下,想着就算不合适,以林妍妍的年纪,就算不合适也还有换功法的机会,于是林父最终选择同意。
而修行次功法的林妍妍修行速度和成绩实在是喜人,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岔子,所以到最后,也没人再考虑这个功法的合适性。
直到她在父亲不在的时候走火入魔。
“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林妍妍喃喃自语,“防不胜防。”
少年心性总是骄傲且脆弱,纵使成长环境不一样,在身份的加持下见过世间百态,但是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挫败感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命运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像是一根被强行捆着线的木偶,被动地演绎着剧本里或好或坏的剧情。
戏都是人演的,好坏,都是看人。
路遥知转过头,并没有说什么话。
其实按照他和林妍妍的天赋来说,在他已经进入飞仙期的情况下,林妍妍还停留在丹婴中期,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事情。即使她因为身体原因修行速度有所变慢,可他们来人界有阵法相连,修行速度并不会受人界的环境干扰。
是因为她身体里的力量一直在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走着。
那股随时可以要了她命的力量还困在她身体里,就算一天积攒一点,以她的天赋和双属性的加持,想必如今也不会是什么能够让人小觑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这股力量来林妍妍,并非幽帝本人。幽帝可以拿它去做很多事情。
——比如用它骗过各位家主,然后进入结界。
“这个结界若是只依靠四位家主的力量是肯定不可能挡住幽帝的。”神隐缓缓道,“但你们还觉得慕若阳母亲的毕生心血吗?这个阵法里面,有她和之前那位阵修的痕迹。”
慕若阳母亲拼了命保存下来的东西,在那日其实并未有什么“没有人得到便宜”的说法。真正捡到便宜的人早就已经拿着东西跑了,但最后又因为无法参透些什么,只好高价转卖出去,慢慢流着流着,就流到妖界那边。
到最后,到了幽帝手上。
“说起来,你们是天才,但是幽帝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神隐的表情有些怔然,“我刚镇守人妖边界的时候,其实有段时间是很清醒的。那个时候无聊,就喜欢看着幽帝在那像个神经病一样玩儿。”
妖和人很大的不同,就在于妖即使不修行,寿命也比人类长很多很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们从未把繁衍这个事情当回事,但耐不住那个时候的妖王因为那四人的出现惨败,为了将妖界延续下去,甚至带伤上阵,和自己不知道多少个妻子有了多少个孩子。
幽帝只是很多个孩子里的其中一个。
他看着很蠢,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天天闭着眼睛装瞎子。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瞎子。
直到他有一天忽然睁开了眼睛。
再然后,妖界掀起轩然大波,幽帝正式成王。
“他看着像是瞎子神经病,但其实每一步都在步步为营。”神隐摇头,“但后来我没再管,因为受伤了困了,就沉睡了。”
他也没想到,好多好多年之后,自己看着的那个瞎子,有一天会直捣自己的老巢。
妈的。
想着气。
“所以他参透了我母亲的阵法。”慕若阳没什么表情,“所以聂小清才会……”
神隐点头,“是的,我那个时候喜欢偷看他,看到他每天晚上在房间里看着什么,因为好奇,所以也跟着看,于是我也参透了。”
慕若阳:“……所以有了这个结界。”
以人神魂做结界界心,再融入之前那位阵修前辈的成果,这个阵,即使是巅峰时期的幽帝,也得破个十天半个月。
更何况已经受伤了的幽帝。
但如今这个结界已经陷入一片虚无……
里面的人大概也……
路遥知太阳穴跳了跳,率先提剑进入了混沌。
这里面的焦味很重,像是被什么彻底焚烧过一样,侧目看过去,只能看到团黑烟般的混沌。
这与之前的青山绿水完全不同。
即使身上有自带灵力的衣服包裹着,可踏入这里,依旧有很强烈的灼烧感。
“爸!妈!”路遥知喊了两声。
但并没有什么人应答。
神隐指尖散发着淡淡的光,“感应不到他们的神魂。”
界心和阵心的概念其实大差不差,只是结界一般起着保护或者困人的效果,在战斗上还是差了那么些许。而阵法就全能许多,攻防兼备。
这个结界以四位家主神魂作为界心,一旦这个结界真的被破掉,那几位家主……
“还有转机的。”祝星礼上前一步,拉着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些恍惚的路遥知,语气很是坚定,“如果结界真的已经被破掉了的话,妖怪们早就已经蜂拥而入了,人界肯定不会这么平静的。路遥知你冷静一点,还有转圜的余地。”
在现在所有人里,祝星礼无疑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深知另外几个人都在因为担心自己父母而陷入了焦虑里,这个时候的思考能力往往会下降好几个级别。
但现在显然不是在这里慌张焦虑的时候,趁着结界还没有彻底破掉,抓紧时间去界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手心传来的温度很真实,带着很强的安抚之意。路遥知神智迅速回笼,下意识地拉着祝星礼往混沌深处走。
这里实在是太暗,灼烧感也异常强烈。为了保护祝星礼,路遥知还是给他套上了自己的衣服。
五个少年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企图在这片混沌中找出点什么。
可界心一直在变,五人像是被玩弄了一样,完全找不到突破的点。
“幽帝是怎么进去的……”慕若阳喃喃自语。
他是个阵修,在找阵心这一点上,显然要比其他人更加熟练有经验一点。
或许是因为神隐的话很大地刺激到了他,在得治幽帝找到了界心后,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越发猛烈。像是被挑衅到了一样,势必要在阵法上和幽帝拼个高低出来。
他不知道幽帝花了多少时间找到了界心,他只知道如果他再慢一点,很有可能就这么输给幽帝了。
他不允许。
巨大的紫色阵法在一片混沌中展开,淡紫色的点点星光自阵中升起,眨眼间就在一片混沌中制造出了一片明亮星河。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结界,他对结界来说,亦如一个陌生人。
可是这个结界里融入他母亲的心血,也结合了那位阵修的心得。
试一下呢?如果他可以和那位阵修有什么感应呢?
或许他的母亲……也可以感应到他呢?
星河微浮。
没有任何反应。
那界心所在的位置仿佛只是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在黑暗里隐匿了踪迹。
修真界有很多很多阵修,不是什么阵修在结界里露出自己的身份就会或得带着灵识的结界的青睐。
慕若阳越发着急。
慌乱中,右手被一抹温暖包裹住。
“别慌。”路遥知轻声安慰,“这是你母亲的阵法,不可能会不对你没有反应的,慕若阳,加油。”
半空中淡紫色的光点像是变深了一点。
几人成圆形将慕若阳包围在中间,很是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说不上这股子默契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是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像是彩排了千万遍似的,就这么做了。
几人的衣摆都被那真真星光包围着,恍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在他们的脚下,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大阵法。
祝星礼怔了怔。
他并不属于他们四人阵法的参与者,所以现在唯有他意识最为清楚。
除他以外所有人的眼睛都闭着,像是被拉进了什么地方,在仔细感受界心的途中被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
四人一心。
祝星礼不自觉这么想着。
那白色阵法上的符文繁而杂,但就这么看上去,竟然带着一丝不可抗拒地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法像是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无数根细小的白色光线从那阵法里飘了出来。空中的紫色光点开始渐渐扩散,再然后,越来越多红色绿色黄色的光点从那阵法里飘了出来。
这里没有风,但那白色的细小光线像是被什么吹拂了一般,被引着往这混沌深处飘去。不同的光点像是着线的守护者,从头至尾,都严严实实地守在着线的周围。
混沌似乎被照亮了一点。
祝星礼微微思考,脚步随着这白色丝线所飘往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看样子并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若是要靠脚走,定然会花费不少时间。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四人都在找这个界心的位置,如果没有人去看的话,那不就相当于白找了吗。
祝星礼咬牙,朝着那个混沌深处跑。
可忽然,数不清的红色光芒从那白线的周围脱离出来,渐渐在祝星礼背后形成了两片光点翅膀,将他缓缓带上空中后,朝着那白色光线所引向的地方飞速掠去。
祝星礼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乌发及腰,微微侧身之间,能看到她温柔的侧脸和窈窕的身段。
她手上颤着那白色的光线,垂眸浅笑之间,周围是数不清的紫色光点。
像是孩子找到了母亲那般,疯狂地在自己母亲身边欢呼雀跃着。
那是……慕若阳的母亲。
是他和他母亲留下来的阵法产生了呼应。
浅白色的漩涡在慕若阳母亲身边默默旋转着,看样子,是被人发现之后想转移阵地——
却被不少白色光线缠着,微微颤动之间,像是有些无奈地妥协。
界心入口处,在那里!
祝星礼心头一跳,正准备回头去找路遥知他们,却在转身的那瞬间,看到四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祝星礼大喊:“路——”
下一秒,自己的手被牵住,双脚离地的瞬间,他听到路遥知的声音,“我们走。”
他们之间有契约,祝星礼刚刚所见,全被路遥知看了个清楚。
五道身影穿过那白色漩涡,侧身之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掉在了那女子的脸上。
“我不知道这次去结果会是什么,但是我有很强的预感,一切的一切都会结束在这趟行程里。”路遥知这次没有用剑,而是直接把祝星礼公主抱在臂弯里,“祝星礼,你怕不怕死?”
头发被吹的有些挡眼睛,祝星礼抬头眯眼看着路遥知的下巴,缓缓摇头,“不怕。”
他本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神隐和路遥知才得以让他能活下来。他没什么好怕的,但要说顾虑,他家里还有个爷爷。
可是没了人界还哪里来的爷爷?
路遥知百感交集,各种复杂情绪的柔和下,只剩下微微的疼痛。
“你放心。”路遥知表情比任何一次都柔软,“你死了,我路遥知绝不独活。”
第95章 是生是死
和想象中的界心很不一样。
从那片白色的漩涡里出来,像是进入了什么世外桃源,不仅没有觉得灼热难挡,甚至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好……好大的草原。”夏微杳朝着周围看了一眼,“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祝星礼看她一眼,“你平时看国家地理吗?”
夏微杳微怔,“什么?”
“……”祝星礼摇头,“没什么。”
就是讲冷笑话失败了,不仅不冷,对方甚至没有get到。
“确实眼熟。”路遥知突然出声,“我感觉在修真界哪里见过。”
几人的眉头都皱起,下意识开始往周围看。
这里确实几位空旷,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以外,视野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硬要说的话……
在他们目之所及的远处,孤零零地长着一颗树。
“好……好突兀的一棵树。”林妍妍歪头看,企图看到树里面有什么,“有点模糊,看不清。”
在一个极度空旷的地方,基本上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漫无目的下,只能朝着自己可以看到的事物去靠近。
那确实就是一颗长势喜人的树。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有人睡过的痕迹。”慕若阳往最顶上的枝丫上看了一眼,“应该是幽帝。”
确实,这里或许还不是界心。是通往界心最后的一层屏障。
在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根本就是为了把人困在这里而故意设置的空旷。需要将其破掉,才可以正式进入界心。
怎么破呢?
路遥知随意挥出一道剑光,却在向前飞出一段时间后蓦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被林妍妍挥手挡掉了。
从不同的方向挥出,依旧如此。
“像是一个圆形循环,无论怎么样,都会回到原位。”祝星礼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既然是通往界心的最后一个屏障,那这个屏障肯定是各位家主的其中一位设置的是不是?肯定是有规律的。”
倒是把他们点醒了。
那这么说,或许这棵树就是设置这道屏障的人留下的线索?
路遥知盯着这可树,觉得眼熟。
越看越觉得是自己小时候光着屁股荡秋千的那颗……
如果真是的话,那倒是还蛮符合自己父亲的恶趣味的。
“应该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在这颗树下荡秋千。”路遥知对自己光着屁股的事情只字不提,“微杳,帮我系个秋千上去吧。”
在一个空旷且温暖的地方荡秋千其实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如果不是身上心上都背着事情,路遥知指不定真的会带着祝星礼好好享受一下。
身上的红衣和地上的青草对比十分鲜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路遥知好像有一下子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小,对于父亲的话总是带着一分叛逆,但父亲的哄人手段实在是一流,一个秋千就可以让他笑呵呵地投降。
暖风拂面,鞋尖在晃动时会吻上清嫩的草尖。路遥知满脑子都是自己儿时的回忆,就连什么时候自己背后出现了一片漂浮的镜子都没有发觉。看样子,那镜子似乎是想把他吞进去了。
红色的剑影朝着那镜子猛地飞了过去,紧接着,砰的一声,是镜子破碎的声音——
祝星礼手里还捏着有曳影,清澈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杀意。
几人皆是一愣。
“你们看不到路遥知身后的镜子。”祝星礼用的肯定语气,“再差一点点,路遥知就要被那镜子吞进去了。”
几人面对面,严肃地摇摇头。
界心确实不好进。
即使是自己父亲布下来的屏障,依旧对自己有着杀意。
路遥知从秋千上下来,看着那破碎的镜子,微微眯眼。
他再次朝着那镜子所在的地方挥了一剑,刹那间,镜子全部破碎,一股阴冷和灼热交加的气流冲着几人迎面扑来。
路遥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身体下意识挡在祝星礼身前,在转身的刹那,被一股极强的吸力就这么吸了进去。
身体不由自己控制的滋味算不少好受,路遥知把祝星礼抱的很紧,在魂魄追上身体后,入眼的是一块足以把人压死的石头。
他仍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着,再过几秒,祝星礼的后背就完完全全撞上那块石头。
刺啦一声——
是曳影剑柄和巨石碰撞摩擦的声音。
也还算幸运,祝星礼没事。
但其他几人显然是少了点运气,身体和巨石碰撞间,被迫发出了一声闷哼。
和想象中的界心不一样,这里的景象,和修真界没什么区别。
空旷的街道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商铺,虽然此刻硝烟四起,但也不难看出原本的繁荣景象。
“这里是结界的界心,几位家主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很修真界没有什么区别的世界,只是除了他们几位以外,这里之前所有存在的人都不是真的人。”慕若阳拍了拍身上的灰,“有时候为了防止无聊,界心和阵心里,往往都会构建出一个结界或者阵法主人的理想世界。”
挺人性化,难怪有人能在结界或者阵法里一直不出来。
街道的尽头是个看上去很割裂的宅子,东南西北角的风格似乎都不相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哪个家主住在哪里。
夏微杳比较激动,记着往上冲的时候被路遥知拉住了胳膊。
“万不能分开行动。”路遥知神色很严肃,语气颇有些不可忤逆的威严,“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在一起。”
话音刚落,在那宅子深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半空中数不清的剑光看着让人都觉得很是窒息,红色的光芒像是要参透天际,眨眼间向着前方飞射而去。
却被一道黑色的光帐轻轻松松拦下来了。
印象里如高山般的身体此刻如一片残破的碎片那般甩上高空,像是下一秒就会完完全全消散在空气里。
没有灵兽,因为已经全部被打散了。
路遥知的身形快到完全看不清。
一个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都不会有的。
臂弯里人自带的冲撞力使得路遥知在落地之时差点没有站稳脚跟,他红着眼看向浑身是血的父亲,急到有些说不出话,“爸!”
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还生龙活虎地与自己开着玩笑,这个时候却像是随时要抛下他一样了。
“哭什么,我还没死。”路柏又咳出口血,“怎么现在才来,再晚点来我是真的要死了。”
眼泪将流未流的路遥知:“……”
“去帮忙啊!抱着我做什么!抱着我能赢吗?!”路柏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你小伙伴们都已经打起来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路遥知提着剑朝着那宅子飞去。
显然几位家主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这会打下来,也将幽帝的唇边抹上了一抹鲜血。
路遥知他们来的确实很及时,在他们彻底被击溃前,险险守住了宅内人妖两界的碎裂口。
只是……他们都是修真界的老不死了,修炼到如今也是飞仙期巅峰的实力,单手捏死这小崽子尚不是问题。而他们这个实力都无法真正撼动幽帝,几个小屁崽子能做什么?
虽然知道天道必然给了几个孩子们一些筹码,但是毕竟这肉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看见孩子挨打也心疼。
心疼就心疼吧,总比修真界和人界没了好。
巨大的红色剑影在半空中汇集,伴随着雷鸣和凤鸣,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路柏:“……”
这才多久没见,这个臭小子已经飞仙期了?
他咳两声,也没什么看戏或者加入,而是缓缓起身,朝着宅子深处走去。
那里面是碎裂口所在地,刚刚被幽帝冲了一波,足厚一层封印显然已经不是很稳,他需要去把封印加固一下。
几位家主都在那里,看脸色,似乎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孩子们来了,我们再坚持一会。”路柏脚底阵法乍起,力量之磅礴很难看出刚刚其实受了伤。
封印需要加固,幽帝也需要有人拦住。万不得已,一行人在将幽帝伤到后才匆匆赶回加固封印,留路柏在那里拖延时间。
好在还是拖住了。
万幸。
砰的一声,是□□和地面大力撞击的声音。
路遥知吐了口血出来,觉得视线开始有点模糊。
不愧是妖界之主,纵使在伤没好的情况下又受了伤,其实力,还是在他们加起来之上。
几人合力攻击了成百上千个来回,却还是没有占取上风,再继续打下去,他们甚至是体力不支而输掉的那一方。
幽帝的眉眼间隐约可见告罄的耐心。
他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一个点,这几个少年身体里都有碎片加持,而他身上没有。
也就是说,在现在打起来的情况下,他若是要和这些少年大,所付出的力量要比刚刚和他们家主打的时候,要多出许多倍才行。
而他,伤情未好,又添新伤,再加上寻找界心和破开屏障所付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导致他现在还真的有点虚弱起来。
不过无伤大雅。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只是花拳绣腿而已。
况且,他还没有穿上那件刀枪不入的战甲,不是吗?
对付一群小辈而已。
幽帝朝着祝星礼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纵使是那条龙机缘巧合之下活下来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除了动动嘴皮子,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他又看了眼林妍妍,嘴角不自觉露出点笑容。
似乎是很是势在必得。
“你猜路遥知要是知道那把弓他也拉开的话,会不会后悔把你带进来?”
身体的声音明明带着一丝笑意,但祝星礼听着,硬是觉得一起笑不出来。
“会。”祝星礼说,“甚至会大发雷霆。”
他从未告诉过路遥知他和路遥知的契约到底是什么,似乎在路遥知的印象里,那个契约只是他牵到祝星礼的手后可以看到妖怪的普通契约罢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祝星礼会骗他。
所以祝星礼骗他了。
骗他因为神隐在自己身体里,那足以穿透那件战甲的箭只有他可以射的出去。
所以路遥知才会带他来。
路遥知一边把他当做底牌,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
让祝星礼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那你呢?”神隐又问,“明明你只需要把弓箭交给他就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为什么还要骗他然后和他一起来冒险?你可别说什么是因为我,我可以自己进来的。”
祝星礼笑一声,“我好歹也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代人吧?我只是看着很没有良心,不是我真的就是没有良心。”
路遥知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为他续命,数次救他于水火,几乎什么好的都给他。若是之前那两次救路遥知的力量是来自他自己他也不说什么了,至少会觉得心里能过意的去一点。
可偏偏那救下路遥知的人不是自己,是在自己身体里的神隐。
他总不能像个混蛋一样把自己摘出去吧?
“况且。”祝星礼平静地有些不同寻常,“路遥知死了我也活不了的,我们之间的契约,不是一直吊着我的命吗?”
他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神隐,其实你的力量已经异常虚弱了是不是,不然你不会待在我的身体里不出来。就算是我可以把弓交给路遥知,你也没有力量附在路遥知的身上和他一起了吧。那次在修真界,为了救路遥知,你已经在快要消散的边缘了是吧。神隐,你其实很喜欢我,如果真的有办法把我摘出去的话,你不会让我跟着路遥知进来的。”
这是祝星礼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带着点悲伤。
“……对不起。”神隐说,“本来擅自进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不对。”
祝星礼摇头,“你不用道歉,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他缓缓笑了笑,“而且我也得到了很多,比如爷爷,比如路遥知,比如他们。还有,比如你。”
祝星礼说:“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回答他的是带着悲伤的沉默。
祝星礼也不说话,只是再次把视线放在了半空中。
四人已经完全打进去了,每一招都是杀招。
所有人身上都伤痕累累,灵兽在被打到嚎叫之时,却在下一次出招时更加狠厉一些。
四人连心的阵法早就已经开启,就这么看过去,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是什么丹婴期可以发挥出来的模样。
竟然有些不分上下。
“幽帝受的伤不比我好多少。”神隐笑了笑,“好歹我当初也是和那些剑修打的有来有回,我也不是个什么好惹的龙。他们这样打下去,就像是在看谁的体力更多一样。”
祝星礼点头,“所以为什么要等幽帝穿上战甲再射?现在不可以直接偷袭他吗?”
神隐反问:“箭呢?”
祝星礼怔了怔,“什么意思?”
恍惚间,脑海里像是闪过什么。
当初他们去修真界的时候,拿墟藤淬过的,只有弓,从来没有箭一说。
弓有了,那箭在哪里?
“之前不是凭空射出的吗?”祝星礼像是猜到什么,声音有点发抖,“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上次射的是谁?这次射的又是谁?”神隐又问。
祝星礼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半空中被冲出去后又坚持着冲回去的红色身影,手都有些抖,“你让我……用路遥知作箭?”
四个修真者里,能和箭扯上关系的,也只有路遥知一个人了。
“路遥知的曳影虽然有自己的灵识,但它的剑体并不能承受住赤月弓的强大力量。”神隐声音很淡,像是已经有些没力气,“但如果路遥知和曳影人剑合一的话,就不是问题。”
“有问题!”祝星礼打断他,“如果出什么岔子了,路遥知岂不是——”
“你不出岔子不就好了?”神隐淡淡反问。
突然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的无力感。
都是自己该做的,但是徒然间压力落到自己身上的话,那种不相信自己的慌乱感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抽空一样。
他成功,路遥知生。
他失败,路遥知死。
第96章 多说无益
四人之间连接的阵法颜色白的似乎更深了一些。
打得也更狠了一些。
似乎是没想到四个少年会突然实力大涨,幽帝赤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虑,紧接着又躲过了路遥知朝他胸口直击而来的杀招。
有点被动。
几个毛头小子身体有碎片,四人之间还有阵法加持。
不太好弄。
这若是再妖界,他光凭手上数不清的小喽啰,都可以让这几人战竭,把他们撕得连块碎衣角都看不清。
但现在是在人界,他一个人在单打独斗。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伤得重了些,即使是雪兔对自己的伤势也没什么缓解的效果。许是拿碎片将灵魂撞得有些出窍,妖界的补品对他来说竟然丝毫用处都没有。
倒是让着几个少年压了他一头。
不管怎么想,幽帝都觉得得速度结束这场闹剧,然后用尽全力打开破裂口才可以。他为此谋划了太长的时间,不允许自己因为败在几个少年手上而功亏一篑——
于是他穿上了那身战甲。
其实按照理论来说,就算是幽帝穿上那身战甲,其实也只能算得上在力量的使用上和路遥知他们公平对决而已。
他穿上战甲,路遥知他们也必须使用更加多的力量去攻击。
但问题是……他使用更多的力量可以对路遥知他们造成伤害,而路遥知他们使用更多的力量,对幽帝来说毫无感觉。
甚至……
幽帝徒然把视线放在了角落里祝星礼的身上。
路遥知:!!!
在和幽帝对视的刹那,祝星礼差点直接跪上去。
不是因为被吓的,而是因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把自己往地上按的力量。但他撑下来了。
而下一秒,他的脖子已经被人从后面死死掐在手里。
“祝星礼!”路遥知大骇,原本在半空中准备下的一场剑雨也硬生生停了下来,“我们打就打,你为难一个人类干什么?!”
幽帝微微摇头,“你认为我是个什么很正直的妖?”
路遥知一哽。
这确实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上次幽帝捏慕若阳的脖子他反应并不大,因为他知道那个慕若阳是假的。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的祝星礼,是真真实实的祝星礼。
是一旦死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的祝星礼。
多说无益。
“你想谈什么条件?”路遥知咬牙,眸间杀意像是要控制不住。
“条件?”幽帝笑出声,“我现在还有什么和你们谈条件的必要吗?我想杀了这个人类单纯是因为我心情好想杀他而已。”
非常客观地说出了客观性的事实。
路遥知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要跳出来,极度慌张的同时,像是眼泪都要流出来。
却忘了——
祝星礼手上有保命的符咒和神隐兜底,为什么会直接就这么轻易地被幽帝抓住?
“我抓住你了。”神隐轻声笑着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爆开的声音。
战甲看着毫无损伤,战甲下皮肤里的内脏七零八碎。
路遥知几乎是抢在幽帝露出痛苦表情的刹那将祝星礼抢了过来,再一个回身之间,万千剑雨朝着那蹲在地上的幽帝飞掠而去。
砰——
那是一道任人听了都不会觉得还能有人活着的声音。
路遥知每一招都没有留手,完全是冲着杀掉这人去的。在打架过程中,他用作防守的力量其实并不多,所以他身上挂彩的地方其实不少。
身体上挺直的背脊和面上维持住的淡定,单纯是给别人看的。
他现在其实疼死了。
凤凰叫不动了,羽翼少了不少羽毛。
更别提其他的灵兽以及他们的主人。
神隐的偷袭算是把战况拉到了一个公平的阶段——
双方的状态已经都到临界点。
如果幽帝没有使用契影决将林妍妍体内的力量抽出来的话。
“你出生的那天起……”他喘着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最适合用来做契影决的容器,为此我不惜花了点代价杀了你们长老里最厉害的那个,只为了让你父亲同意你修炼契影决。”
淡黄的灵力缓缓从林妍妍身体里被生生抽离出来,刹那间,疼得林妍妍脸色发白。像是生魂被生生抽离出去似的,失去力气的同时,还在慢慢失去意识。
她本就在之前的状况里受了伤,这会又被控制住,转眼间就把战况的天秤完全偏向了幽帝那边。
神隐这一击偷袭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只要是和边界扯上关系的事情,神隐不可能不管,只是方式可能有些和他们不一样。
毕竟实体无法凝成,他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祝星礼为他提供灵魂休憩的地方。
不过不管怎么说毕竟他在修真界也能被称得上是上古神兽,能有这种能力,倒也不算稀奇。
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路遥知偏过头,对上祝星礼包含着复杂情感的双眼。
“受伤了?”路遥知问。
“……”祝星礼摇头,“不是,路遥知,我们……我们没有箭。”
祝星礼只是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但又再让人心悸不过的事实,澄澈的眼睛看向路遥知的刹那,把一切的一切都含在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嗓音里。
“……”路遥知怔了怔,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没过两秒,他像是只是听到一个再简单平淡不过的事情,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气氛像是一下子坠到冰点。
但很神奇的是,路遥知此刻竟然没有觉得害怕还是其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更多的,竟然是一种庆幸。
如果没有祝星礼要怎么办呢?
他们四个在这场看着已经毫无胜算的战争里,要拿什么去面对这一切?
命运的齿轮呈圆形转动,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别紧张。”路遥知笑着,轻轻捏住祝星礼的手,“我相信你。”
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
相信你为了我……
他没有时间再和祝星礼说更多的话,所以掌心的温暖只是和自己短暂相融,下一秒,他又提着剑加入进了半空中的混战里。
林妍妍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原本已经被压下来的第二人格像是找到了什么空子,这会正拼了命地和林妍妍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两个人格争着一个身体,表情一会痛苦一会狰狞,最主要的是,她的生命力正迅速地流逝着。
夏微杳和慕若阳各自结阵施法,企图把林妍妍的灵力和人格再次聚集在一起。但那绿色光芒和紫色光芒的结合体看着完全不是幽帝的对手,尽管已经把输出拉到了最大,已经没有什么作用。
路遥知计提着剑朝着幽帝飞了过去。
到了这个节点,计谋什么的已经完全被实力二字压得严严实实。林妍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幽帝灵力的来源,配合上那身战甲,看样子怎么打都打不赢。
黑红剧烈碰撞,两不相让渐渐变成黑吞红。
“噗——”
刺目的鲜血染红了淡黄的薄纱,林妍妍没撑住,半颌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差,差到就算这个时候第二人格有机会冒出来,也无法再和这具只差一口气就可以彻底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相融在一起。
实在是劣势。
碎裂口的封印岌岌可危,几位家主根本无法抽身从那里过来。而一旦少年这里失守,他们那边也无法再在幽帝的攻击下躲过去。
封印一旦被破,人界必失。
巨大的蓝色在满目疮痍地地上瞬间铺开来。
那复杂的符文像是又被加深了一些,渐渐变成有些刺目的银色。在那法阵的深处,巨大的黑色影子在里面缓缓游移着,细细听过去,可以听到低沉的龙鸣。
风太大了,吹掉了祝星礼头上的发带。于是刹那间,墨色的长发猛地飞舞起来。
红色的身影在巨大的蓝色法阵中看着实在是有些渺小,但其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幽帝刹那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那淡淡的黄色光芒从林妍妍身体上猛地断开,她就这么半颌着眼睛,直直到了下去。
夏微杳眼泪停不住,“妍妍!”
却没有时间去接住她。
幽帝的身影眨眼间靠近祝星礼,在苍白的手指即将碰到他的时候被一把从侧面飞过来的剑打得偏移了些许。
“我让你碰他了吗?”路遥知的声音狠得有些发抖。
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绿色光芒和紫色光芒紧接着也靠近了祝星礼所在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路遥知。
所以赤月弓只有一次射箭的机会。
蓄力,然后给出最强一击。
即使那边是不知生死的同伴,但为了未来,所有人都得往祝星礼这边聚集。
保住他。
保住所有人的希望。
否则还能如何呢……
空中的灵兽们叫声已经越来越小,但还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虎视眈眈盯着幽帝的同时,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冲出去。
即使它们也伤痕累累了。
路遥知咬牙,再次冲了上去。
满目疮痍的四周全是硝烟的味道,呼吸之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灰尘。
祝星礼睁眼,并没有看到那股难闻味道的来源。
或者应该说,他现在什么都看不着。
也许是被拉进了什么结界里,他现在身处一片黑暗里,除了前方有点光亮外,什么都看不到。
祝星礼抬脚往那边走。
粗重的呼吸声让人有些觉得害怕,像是有什么东西折服在这片黑暗里,只要他稍有不慎,就会被那东西吃入腹中。
但祝星礼却有些入迷了一半,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往那边走。
他看到了一条龙。
一条巨大的、全身都是漂亮的蓝色、被好几根锁链锁起来的龙。
“你是神隐。”祝星礼轻声说。
那龙没有回答他,只是就这么蜷在地上,硕大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体型差实在是太大了,若是那条龙呼吸再重一点点,就可以把祝星礼吹起来。
它却没有呼吸了,只是睁着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祝星礼忽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悲伤。
那悲伤像是直击在他脆弱的心脏里,难受到他顷刻间留下了眼泪。
他弯腰,用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企图用这样的姿势让自己稍微好受点。
他弯腰,淡蓝色的头发从自己肩头滑落下来。
祝星礼狠狠顿住。
视线里的手看着似乎要比自己的更加苍白一些,白皙的手腕上,还残存着被什么东西捆住的痕迹。
他哪里还是什么祝星礼。
他是神隐。
是那条醒过来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里去的龙。
他似乎并不属于修真界,也不属于妖界和人界。
混沌的记忆里,只有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花香。
他似乎是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来。
具体是哪里,他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祝星礼抬手抚上眼前那条龙的下巴,“你是在和我告别吗?”
神隐的灵魂空间,住着他最后一缕生魂。
让祝星礼进入他的灵魂,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
淡蓝色的波纹从二人接触的地方缓缓展开。
“我从神界而来。”空荡的四周传来一道无法辨别方位的声音,“因为做错了事情,所以被丢弃了。”
祝星礼缓缓闭上眼睛。
“这次来,确实是来跟你告别的,祝星礼。”神隐的声音里似乎有着淡淡的笑意,“过去的事情实在是太久远了,但我依稀记得,我在神界,除了那四位大人以外,也是见过你的。但你实在是太高冷了,所以人缘似乎不是很好呢。”
祝星礼无法说话,只是眼泪不自觉更多了一些。
双魂共体,情绪共感。
这股悲伤,是神隐和祝星礼共同的。
“但我在被丢弃掉的时候,大人,你有为我说过话。”下巴在祝星礼手心蹭了蹭,神隐像是在回忆什么,“那位剑修大人似乎很喜欢你,所以才会给我个机会,在我犯了那么大错的情况下,还是愿意给我个机会镇守人妖两界的连接处。”
他笑了一声,“可能是要死了吧,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从前来。”
要穿透那层战甲,非神隐灵魂之力不可。
这场浩劫由他而生,自然得是由他结尾。
“我和你有缘的。”神隐用龙须轻轻擦掉祝星礼的眼泪,“你别哭的这么伤心,小心路遥知知道了吃醋。”
好多好多话想说,原本之前都打好了腹稿,可是当离别真的来临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总是那般扭扭捏捏。
他觉得自己和祝星礼的相遇是必然,无论是在人界还是人界,两人之间的联系里,总是带着那么一丝别的味道。
熟悉又排斥。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总是吵架似的。
吵完又和好,和好又因为别的事情吵。
或许……自己以前是祝星礼的灵兽吗?
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果真的是话,那着实再好不过。
在他和祝星礼的这段缘分里,一切都有了归宿。
“我的时间不多了,祝星礼,以后要好好活下去,考个好大学知道了吗?”神隐的龙体越发虚弱,“不用担心也不用紧张,你肯定可以。”
祝星礼完全说不出话,因为哭得有些脱力,导致他原本贴着神隐下巴的手缓缓掉落下来。下一秒,硕大的龙体化作漫天蓝色光点,缓缓围绕着祝星礼旋转的同时,将他托起,离开了这个虚幻的空间。
那淡蓝色光点从那巨大的阵法里涌出来,渐渐凝成一束光影,一点一点钻进了祝星礼眼前漂浮着的赤月弓里。
墨色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浅蓝,阵中心的祝星礼双目紧闭,看不出情况。
可路遥知他们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夏微杳和慕若阳都在临界点死死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之间,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光芒。
天空上照射下来的阳光依旧灼烈,直直射向大地的间隙,已经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灵兽的影子。
“强弩之末,还不放弃抵抗!”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被几个少年逼迫到这个程度,幽帝此刻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但还好,打到现在,现在对他有威胁的,只有阵中心那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他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祝星礼在蓄力。
而他只需要在祝星礼蓄力完成之前杀掉他就可以。
黑色的身影刹那间靠近拿到蓝发红衣的身影,路遥知心下一急,正准备过去拦下来的时候却被幽帝提前布置的锁链锁了个严严实实。
四肢被麻痹的实在是过于突然,他因为担心祝星礼而稍有走神,恰恰错过了幽帝结阵的小动作。
夏微杳和慕若阳已经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祝星礼!”路遥知喊得撕心裂肺,“快让开啊!”
“嗯——”
身体被手指穿透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时响起,那一瞬间,连空气都有些安静。
淡黄色的裙子本就因为染上了灰尘看着有些破旧,这个时候染上了大片的鲜血,看着更为可怖。
在那巨痛袭来之前,林妍妍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和祝星礼有关的小片段。
第一次见到祝星礼的时候,她似乎是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的腼腆小姑娘。后来是怎么就对祝星礼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又是怎么做出那些违背自己初衷的事情的呢?
唇边咽不下去的血缓缓滴到幽帝还没来得及从她身体里抽出去的胳膊上。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来得及找个机会和祝星礼好好道个歉。
“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幽帝唇边带着阴冷的笑,“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的天才。”
听着是嘲讽。
穿透林妍妍身体的手指,离祝星礼的身体,毫厘之差而已。
突然就很想骂人。
在修真界做什么世家大小姐做久了,对人总是彬彬有礼。就算是来了人界,老袁管的也总是很严格,说个卧槽也会被拉出去罚站。
……好可惜,以后见不到老袁了。
双手紧紧抓着幽帝的胳膊,林妍妍唇边勾起一抹笑,“休想……休想得逞。”
“妍妍!”
“妍妍!”
“妍妍!”
难过的、震惊的、嘶吼的。
所有的情绪,都来自自己身边的那群朋友们。
她能做的。
只有这么多了。
锁链被震开的声音听着带着让人心慌的急促,三道光芒或快或慢地朝着这么飞过来,灵力靠近间,渐渐接触的是林妍妍死死抓住幽帝还堵在她身体里的手。
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用在了拖住幽帝上。
至此,林妍妍陨落。
毫无生气的尸体被丢弃在一边,路遥知及时赶到,全力一击下,将幽帝击退些许。
耐心完全告罄了。
黑色法阵展开的很是突然,幽帝眼眸由红转黑,巨大灵力汇聚之间,似乎是想一击将所有拿下。
是他的底牌。
额前的刘海已经有些看不出形状,路遥知咬牙,脚下阵法展开,势必要与幽帝抗争到底。
可那红色光芒在那黑色光芒碾压下甚至已经有些看不清颜色,哪里还会是幽帝的对手?
红黑光芒转眼间狠狠撞在一起。
砰的一声!
方圆十公里,几乎所有房屋和树木都被拦腰损毁。
路遥知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他死死闭着的眼睛还有些抖,在感到有东西扶到自己脸上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身影很熟悉,飘到他脸上的,是祝星礼早已变成淡蓝色的头发。
那致命一击被祝星礼拿赤月弓挡了下来。
“路遥知。”祝星礼微微偏头,轻轻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