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新到了店里就先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墙拍了几张,准备过会儿空了的时候p了发给“网友”。
正要去忙,刚来的小悦边进吧台边一惊一乍道:“我的天啊,这哪儿来的男明星!”
何景新闻声转头看过去,一下对上小悦满脸咋舌的表情。
小悦跟着扑过来,一脸流口水的表情,说:“大帅哥,不如我和男朋友分手,跟你过吧?”
何景新好笑,将人从自己身边推开,提醒她:“别忘了,你还有狗。”
小悦对着何景新一脸星星眼:“狗怎么了,狗不重要,狗我不要,离婚,抚养权给前男友,我归你!”
小悦整个一花痴:“好帅啊你今天,穿这身,简直帅得没边儿!”
“好了。”
何景新都快受不了了。
他转身去后厨,准备去穿工作服,小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嘴里还叽叽喳喳:“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谈了,你都买新衣服穿了,还穿得这么帅。”
何景新忙过早高峰后p了图把照片发过去,他发完还自己点开放大看了眼,心想:好看吗?没有脸,也就普普通通吧?
接下来几天,何景新过得可谓顺风顺水——新衣服新鞋轮番换,几家有卡的餐厅也轮番吃,工作顺利,已经和老板提了过段时间可能会辞职这件事;
生活上,刘芳婷和王攘打算给王聪买房,最近跟着中介到处看,在家的时间都变少了,也没空搭理他。
尤其是和“主人”的相处,特别融洽。
何景新还抽空去面试了一家公司的文员,虽然最后没有要他,但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正式面试,对他来说是人生跨出的重要一步,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网友”也在聊天中知道了他去面试,还被刷掉了,和他聊了一些面试的经验和hr选人的标准,并且鼓励他。
何景新心里攥拳:【我会加油的!】
可就在这个何景新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些命运的齿轮悄然间转动了——
这日下午,临近五点的时候,刘芳婷刚跟着中介看房结束,本来要直接去麻将馆,微信上也是这么和王攘说的,说她不回去煮晚饭,但临时起意,她想回去先换身衣服,再去麻将馆。
她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缓步爬楼梯,和别人穿高跟鞋走路有动静不同,她喜欢垫着脚走,因此脚步轻,没什么声音。
到四楼,她拿钥匙开门,开门的动静也轻。
这个点家里没人么,都在上班,她也就没有吭声,自顾进门。
哪知换拖鞋的时候,她突然耳尖的听到家里似乎有些动静,谁?
刘芳婷第一反应是小偷,毕竟这个点除了她,王攘王聪何景新都在上班,家里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人。
她于是放轻放缓了脚步,慢慢挪去阳台的方向,顺手还拿了玄关一把长柄的黑伞捏在手里,做好了抓小偷的准备。
走过去,走过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着身子和目光定睛一看,刘芳婷哪里看到什么小偷,她看到了王攘,看到王攘背对着自己站在阳台,阳台上的电动晒衣杆落了一半下来,王攘却不是在收晒干的衣服,而是拿着一片深蓝色布料的什么正凑近在鼻子前用力地嗅着,还用那片布料在脸颊上贴着蹭来蹭去,一脸享受迷恋。
刘芳婷一下就懵了,某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拿着伞的手越捏越紧。
片刻后,刘芳婷尖叫着大喊了一声:“王攘!”
说着就拿着伞冲了过去。
王攘吓了一大跳,慌忙转头,看到刘芳婷,惊愕不已。
刘芳婷已经抓在伞砸向了王攘,尖叫道:“你在做什么!?你变不变态!?你以前那次是怎么承诺我的?你忘了吗?!啊——!”
王攘也懵了,被一连砸了多下,都不知道躲,也不知道挡,手里那窄窄一片的布料掉到地上,赫然是一条男士内裤,不是王攘自己的,更不是王聪的,是何景新的。
……
【我感觉我最近都吃胖了。】
何景新晚饭时间后下班,人在公交上,发着消息。
对面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吃胖了不是挺好,圆圆的,可爱。】
公交到站,何景新边看着手机边从后门下。
他和平时一样聊着手机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前他这个点回去会磨蹭会儿,最近知道家里忙着看房子,估计这个点没人,他正好想早点回去看书,因此走得快了些,同样快的,还有他戳键盘的指尖。
边走边聊,边聊边走,就这样进了楼栋,爬楼梯上楼,何景新都以为家里没人。
直到他站在四楼,拿钥匙开门,一开门,抬眸,看玄关满地杂物四散。
何景新一愣,意识到家里不但有人,肯定发生了什么,心口立刻提起来。
而这瞬间他脑海里是闪过离开合上门、就当没有回来过的念头的。
然而刚要动,刘芳婷缓步走了过来,人沉默着,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何景新只得硬着头皮关门、进来换鞋,老实地低声喊了声:“姑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和对这个家的了解,觉得可能是刘芳婷和王攘吵架了。
因此他既不好多说什么,也不好多管,喊了人,便换上拖鞋无声地从刘芳婷身边走过去,准备回自己卧室。
经过客厅的时候,何景新发现厅里也乱七八糟,似乎能砸的都砸了。
难道买房闹了什么不愉快?
何景新只是心里猜测,不多管,也不在意这个,径直回自己卧室。
他这时见他房间门开着,还没多想,等走近,才发现被砸得乱七八糟的远不止客厅,还有他的卧室。
只见卧室里一团乱,柜门大开着,衣服什么的散得满地满床,桌子抽屉开着,椅子倒了,书本散落,笔记本电脑被丢在地上,连他收在床底的老式行李箱都被拖出来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他珍藏的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父母的遗物:几本相册,父母的结婚照,妈妈生前的一条裙子,父亲的一本皮面手稿。
何景新不在意别的,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房间被翻,他只在意那几件遗物。
他马上冲过去蹲下,发现妈妈的裙子被绞了,照片四散,相框里的结婚照被黑色颜料涂黑,父亲写日记手稿的册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何景新不敢相信地看着,完全懵了。
更令他懵的是,他刚要回头,还一个字未说,都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愤怒,就被冲过来的刘芳婷抬手扇了一巴掌,接着恶狠狠地对他道:“你和你那婊子妈一个样!都是勾栏货色!狐媚子妖精!无耻——!不要脸——!”
这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刘芳婷眼睛都瞪凸了,太阳穴额头青筋暴凸。
何景新在此景此境下心中瞬间涌上委屈和怒火,一下站了起来。
继续准备嘶吼的刘芳婷这时被王攘上前拉走:“你发的什么疯!”
刘芳婷被拽着踉跄了一脚,站定,她抬手指王攘,像是疯了,语无伦次道:“我就知道你狗改不了吃屎!你那次被我抓到嫖男人的时候你怎么承诺我的?你恶心我一次不够,还要和家里这个狐媚子一起恶心我是吗?啊!?是吗?”
刘芳婷吼完又转头瞪何景新,接着冲过去,冲着男生抡着两条胳膊来回打锤打,边打边吼:“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早些年要不是我,你早街上捡垃圾死去了!”
“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啊!?”
何景新伸手挡,抓住女人的胳膊,他的愤怒和委屈溢满胸腔,无力感从中翻涌而上。
他身上脸上被接连打了多下,女人力气其实不够大,他却火辣辣的疼,一路从脸上身上疼到了心里——这糟糕的亲人和生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往水里拖,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可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何景新几乎嘶吼出来:“够了吗?你干什么!?”
迎来刘芳婷不管不顾地挣扎和继续抡打。
王攘过来,看似伸胳膊在拉,实则没用上力气,一看就是在做做样子。
何景新受够了,抓着刘芳婷的胳膊用力往外一推,王攘还要瞪眼睛,指他的鼻子:“你做什么?我警告你!欠抽是吗?”作势抬手就要扇。
何景新已经愤怒委屈到了极点,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理刘芳婷和王攘,谁都不理,转身就回卧室,蹲到地上,把那些散落的遗物捡起来,一一放回那棕色的老式行李箱——他要走,他现在就要走,这个家他一刻都待不下去。
王攘这时点了烟,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在抽,一副隔岸观火高高挂起的态度。
刘芳婷则冲进北卧小房间,在逼仄的空间里抬腿踢打那棕色的箱子,又弯腰伸手,把被何景新放进箱子里的零散的遗物一把一把地捞出来往外丢:“我让你装!我让你装!”
“你干什么!”
何景新去拦,却根本拦不住。
遗物七零八落地四散。
何景新崩溃了,他边拦边喊:“姑姑,姑姑,求你,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这是我爸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求你了!”
刘芳婷却边捞边狰狞道:“他们留给你什么?他们屁都没留给你!你做梦吧!”
“他们一个是婊子!一个是蠢货!”
“活该都死了!”
“活——!该——!”
何景新红了眼眶,眼泪悬在眼角。
遗物都散了,没了。
他不再求饶,也不再管那些东西,木然地在箱子前跪坐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何景新都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刘芳婷又踢打了他,继续精神崩溃地嘶吼着什么,似乎是王攘边抽烟边与刘芳婷争辩,动静大得引来了邻居,也似乎是王聪回来了,一进来就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
何景新木然,情绪都蒸发了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走出了卧室,走出了那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家,下楼,往小区外走。
他走了很远,走了很久,走到脚都疼了,走到夜色下的马路上空无一人,走到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他才停下,仰头,任清凉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地打在他没有神情的面孔上。
他不知道去哪儿。
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裤子口袋里,他的手机震了,屏幕亮起熄灭,熄灭又亮起,反复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