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沈兰棠到了市中心就先下了车, 她?和戚桐君约好了见面,因为时间?还早,她?先到?其他店里转了转, 做了许多市场调研。
申时还差半刻钟,沈兰棠提前到了两人约定好的茶楼, 不过是,戚桐君也到?了, 她?进了雅间?见到?沈兰棠, 眼睛猛地一亮。
“妹妹今天好生漂亮!”
被这样的大美人称赞漂亮, 沈兰棠自然很高兴,她?一只手提着裙摆, 转圈圈道?:“真的么??”
“当然了!”
“兰棠妹妹姣如秋月,飘若流风,端丽娇妍,真真是个美人儿。”
沈兰棠:“啊哈哈。”
夸还是文化人会夸。
“你?这么?夸我, 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你?不好意思?”戚桐君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忍俊不禁地说?:
“你?初见那般夸我,你?也会不好意思?”
“那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我说?的就不是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姐姐约我出去?是有什么?事?”
是的, 这一次是戚桐君主动邀请的沈兰棠。
戚桐君招了招手,燕儿立刻上前递上一个由布条包着的包裹, 戚桐君一层层解开?布条, 露出里头两本硬纸板封面的书籍。
“前几天?从?书斋买了几本书,有几本书颇有闲趣, 想着也给妹妹看看。”
沈兰棠凑上去?:“什么?书啊?”
古代娱乐少,沈兰棠也爱看闲书, 只她?一个精力不够,一个权势不够改善经营报刊,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涉及此行当。
“《金枝错》,听名字倒是很吸引人。”
沈兰棠喜欢先揭开?一丝惊喜,然后在余下时间?里慢慢期待,直待夜晚能好好揭露,所以?她?拿到?书后先打开?翻阅了几页,古代因为没有连载,所以?故事精简,有种浓缩精华的感觉。
短短两页文字,就写了本是祝家千金的女主角因为家中无子,全家上下都急盼一个儿子,而被母亲隐藏性别,错以?男子身份长?大,此时一直读书直三元及第,又被皇帝看中要招他为驸马的一系列脉络。
沈兰棠:女驸马?
沈兰棠从?来就对女扮男装,男扮女装此类天?生矛盾的故事有浓厚兴趣,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只时间?不够不能看完,为防止自己沉溺其中,她?干脆打住不看。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晚饭都不能回家吃了。”
戚桐君娇笑道?:“书都给你?了,回家再看也是一样的。”
“嗯,谢谢姐姐!”
沈兰棠高高兴兴地揣上书本,又跟戚桐君喝了会茶,两人趁着太阳还未落下出去?逛街。
说?起来,这还是沈兰棠头一回跟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起逛街。
她?父母家中的堂表兄妹一个都不喜一个都不亲;兰心?和宝珠是她?丫鬟,凡事以?她?为先;李辛夷是姐姐,谢瑛是妹妹,因此算来算去?,是她?第一个结交的同龄朋友。
和朋友的逛街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她?们一同去?点心?店买了点心?,在饰品铺子互相为对方选购玉簪,还在街边看到?可爱的饰品,沈兰棠忍不住买了两个,分给戚桐君一个,各自系在腰上,权当姐妹情谊……
眼见日?光往西沉下,两人慢步往停放马车的茶楼走去?。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戚桐君沉吟少许,道?:“我后日?有事,大后天?我们再约见面吧。”
沈兰棠:“好啊好啊,我看完书后一定很想跟姐姐分享感受。”
“我也是,别看我看似冷静,实则看完之?后心?潮澎湃,只恨找不到?人分享。”
“这么?好看么??那我更期待了。”
“……”
两人边说?边走。
“妹妹。”一道?熟悉男音从?旁响起,戚桐君脸上笑容一顿,很快恭敬屈膝:“四殿下安。”
这个从?街道?另一头走来的人赫然是四皇子,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头顶玉冠,看着温文秀气?,他上前两步虚虚做了个扶礼,想要扶起戚桐君,戚桐君就势起身往边上一避。
四皇子也不在意:“桐君妹妹,我们当真有缘,又在街上碰见了。”
戚桐君低垂着头:“臣女只是闲来在街上胡逛,哪里比得上殿下公务繁重,日?理万机。”
“哎,妹妹不必自谦,我也不过是闲散外出,身上没有公务一身轻松。妹妹都去?哪了?”
“若是还没看完,不若一道??也许久没和妹妹聊天?了。”
这是要黏上了?
被迫成为隐形人的沈兰棠蹙了蹙颦,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一个有夫之?妇,四皇子在沈兰棠心?中本就形象再次一落千丈,她?心?一横,上前一步朝着四皇子一个屈膝,软软糯糯的嗓音自空中响起:
“四殿下,桐君姐姐与臣女还有约,如今天?色渐晚,臣女和姐姐就先行告退了。”
四皇子目光这才落在沈兰棠身上。
“你?是,我记得,你?是谢瑾的妻子?”
“臣女谢氏兰棠见过殿下,殿下,如今天?色已晚,臣女与姐姐不好久留,改日?再向殿下谢罪。”
她?口中言辞恭敬,但语意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带走戚桐君。
“我竟不知,你?们二人感情甚笃。”
“兰棠有幸得姐姐照顾,我初为人妇有诸多事项不明, 姐姐教导了我许多。”
四皇子眸子眯了眯,沈兰棠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冷了许多,不多时,他才不咸不淡地说?:“既如此,本王就不留二位了。”
“谢殿下。”两人又是一个屈膝行礼,这才一前一后匆匆经过四皇子身旁。
四皇子目光盯着两人背影,过了许久才收回。
戚桐君和沈兰棠进到?茶楼里,确认没人盯着,她?才转身拉住沈兰棠的手:“兰棠,你?方才太冲动了,若是被四皇子记恨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被他记恨一样,坏人想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么??
沈兰棠浑不在意地想,她?做人做事的原则就是把罪责推给别人,安宁留给自己,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己无罪论。
“姐姐,我没事的,好歹我也是谢家媳妇,四皇子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怪罪我的,倒是姐姐,这四皇子似乎对姐姐颇为纠缠,我看你?身边都只有一个燕儿,还得多些人照看才行。”
不说?不觉得,一说?沈兰棠自己也上了心?,两姑娘孤身在外,还是这样的美人,的确危险啊。
想到?电视里那些皇子皇孙们丝毫不把国家律法放在眼里的操作?,沈兰棠摸着下巴沉思:“姐姐,我觉得你?应该叫几个侍卫保护你?。”
戚桐君原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还想到?越说?越认真,当即诧异道?:“不必吧?”
“不不不,要的,姐姐你?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恶人能有多无耻和残忍。”
戚桐君:“”
沈兰棠越想越真,一脸严肃地说?:“姐姐有没有能使唤的侍卫,若是没有,我帮你?叫两个吧。”
“不不不。”戚桐君连忙道?:“我自己会找的。”
戚桐君也是名门出身,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
沈兰棠重申道?:“那你?记得找哦,这事真的很重要,下回见面我会检查的。”
戚桐君看她?宛若老母亲护幼崽模样,好笑道?:“知道?了。”
“那你?也要记得,下回再见到?四皇子,万不可莽撞。”
“我也是会检查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注意,务必不会让四皇子殿下觉得我不尊重他。”
“这才对嘛。”
两人互相劝诫完,时间?真的不早了,在茶楼门口分别。
戚桐君出了门,却没有往熟悉的街道?回,而是调转车头,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石狮子大门前。
“小姐回来了!”
戚桐君才下车,仆人就通传了里面,家里管家匆匆迎上。
“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戚桐君露出笑颜:“张叔近日?身子可好?”
“托老爷夫人的福,都好的!”
“那就好,母亲在花房么??”
“知道?小姐今日?要回来,夫人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呢。”
正说?着,就见一个美貌妇人从?里头走出,身上还挂着一件素色的围裙:“跳珠回来了。”
“娘。”
戚桐君快步上前,她?此前是每隔半个来月回家一躺,但因为中秋事多,加上十五这日?,随谈家一起回了老家祭祖,这样算起来,母女两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戚家有三个儿子,只戚桐君一个女儿,戚桐君又生得如此美貌有才情,全家都如珠如宝似地捧着这个女儿,一日?见不到?她?便思念非常,戚母这一个月也真是够熬得了。
戚桐君陪着她?往里走:“娘,您亲自下厨了啊?”
“娘新学了几样菜式,待会做给你?吃。”
“谢谢娘。”
母女二人诉了一会思念之?情,戚桐君问:“爹呢?”
“你?爹还能在哪,就在他那书房里头呗。”
“那娘,我去?向爹爹请安,顺带叫他过来吃饭了。”
“好,让他早点过来,别又拖得太晚,一家子人等他一个。”
“女儿知道?了。”
戚桐君穿过游廊到?了一处偏房,房间?外院子里布置雅致,房门口站着一个仆人,见到?戚桐君脸上立刻堆出笑脸:“小姐回来了。”
“父亲在里面?”
“在的在的。”
戚桐君推门而入,外边日?光西沉,绚烂的晚霞透过窗子映照在墙壁上。
正前方一张紫檀木书桌后,一个俊美儒雅的男子正手提一只狼毫,随着手腕大力地走动挥豪泼墨,墨汁溅在纸上,很快勾出一个豪迈恣意形状。
戚桐君父亲身为内阁学士,酷爱笔墨,用?的墨是上好的油烟墨,佐以?桐油,珍珠,牛皮胶等名贵材料,黑润有光,近能闻香,很是受读书人喜爱。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张大字完成才放下笔满意点头。
“跳珠过来,再给为父添几个小字。”
戚桐君缓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才从?一旁笔架上拿出一只小楷,蘸墨后提起袖子,在宣纸左下角写上一行字: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为之?我父。
戚父颔首称赞道?:“隽永秀丽,鸾翔凤翥,我儿的字越来越有风骨了!”
“谢父亲赞赏。”
“来人,把字裱起来。”
外头仆人很快进屋拿走了宣纸,戚父作?完了字,才把注意力转向他的女儿,上下打量了番。
“一月不见,你?在谈家里可都好?”
“女儿一切都好,谈郎中与父亲是旧友,岂会苛待女儿,至于夫君,他待女儿素来是很好的。”
“是。”戚父点头道?:
“你?嫁到?谈家我是放心?的,绍远也不错,兆京少年人中,按品貌心?性他当属前列,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按我看,就谢家谢瑾一个,只不过”
只不过谢瑾已经有过一门婚事,他女儿嫁过去?是又当继室又当继母,不值当。
“说?起谢家,听闻你?这些日?子和谢瑾的新夫人走得很近?”戚父想起一事来。
“是,谢夫人性情爽朗坦荡,不拘一节,女儿与她?颇为投缘。”
戚父少许沉思,摆摆手道?:“无事,为父就是随口一问。”
两个女儿家家交往罢了,何况谢家门风也正,他们和谢家并无龃龉,无甚大事。
见父亲说?完了话,戚桐君忽而莞尔一笑,和声说?道?:“父亲,别光顾着写字作?画了,母亲已经备好晚餐了,若是不早些过去?,又要挨训了。”
“啊?”戚父摸摸长?须尴尬笑道?:“行行,那我们走吧。”
——
夜色已深,今夜月明星稀,万家灯火笼罩在兆京上空,好似一片盛世繁华。
齐王府内灯盏全部?点亮,暖色的光芒落在候在门口的几个宫女身上,照出一个纤细的影子。几个灯盏伴着一个喝得醉意熏然的男人身影,快速朝着殿内走去?。
“殿下,殿下,您小心?脚下。”
“让开?!”
四皇子推开?下人,跨步走进殿内。
“殿下回来了。”
“嗯?”
四皇子揉了揉太阳穴,只应了一声,就没再理会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径直往里屋走去?。
他本来神色冷淡,因为酒意发红的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耐,但还算克制得住,直到?他经过桌子上,看到?桌上一杯由奶和茶泡制的奶饮,还有一旁一个由动物骨头制成的梳子,他眉头才猛地一拧,一脚踢在一侧桌脚上,挥手掀翻了桌上茶饮。
“砰——”
内外几个宫人连忙跪下:“殿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你?家乡的那些粗鲁习俗带进来,这臭烘烘的牛奶羊奶有什么?好喝,你?是没有水没有茶能喝么??还有骨头梳子,你?是野人么?还要用?骨头?!”
“公主,公主”
阿依曼眼神一厉,不顾奶娘劝阻肃地站了起来。
“殿下,是你?们中原的奶不好喝,关我们汉克族人什么?事,我们塔得尔的牛羊奶从?来没有腥味,还有骨头是我们汉克族的习俗,用?死去?的动物骨头代表着生命的延续,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从?未对你?们的中原文化有任何不满,殿下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因为你?们的文化就是粗俗,就是低陋,蛮荒北境的文化习俗只会惹人笑话!来了,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以?后不准皇妃饮奶或者用?骨头饰品。”
“你?凭什么??”阿依曼在梳妆柜中重重一拍,翡翠色的双眸毫不畏惧地对向殿中男人,又转头呵斥蠢蠢欲动的宫女:
“我看谁敢动我的东西!”
“你?,悍妇,悍妇!”
“我是悍妇,你?又是什么??”阿依曼冷冷一笑:
“一个无法违抗父亲命令,被迫娶悍妇的男人么??”
“你?”
许是未见过敢直接与他对抗的女子,四皇子酒意和怒气?一同涌出,一脚踹 翻旁边凳子。
“殿下,殿下不可,殿下醉了,还不快扶殿下进去?。”
奶娘大声呼唤下,两个嬷嬷匆匆赶来,她?们是四皇子母亲身边的老人,也是从?小抚育四皇子长?大的奶娘。两个嬷嬷和几个宫人好说?歹说?将四皇子扶进了房里。
等几人离开?,殿内再次恢复宁静,奶娘才摇摇头对道?:“公主,你?刚才冲动了。”
阿依曼脸上冷若冰霜,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是他先出言挑衅的。”
“汉人的男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家里的天?,肯定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反抗他。不过是为了一点男人面子罢了,公主忍了也就忍了。”
阿依曼神情木然地说?:“我忍得还不够多么??”
从?嫁到?汉地来,她?什么?没有忍。
奶娘也心?疼自小看着长?大的公主,她?咬牙狠狠道?:“今天?殿下又去?见那个女人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扰乱了殿下心?思,只要她?不在,殿下总归会回到?您身旁的,你?们是夫妻啊。”
是啊,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在塔得尔,夫妻就像翱翔在草原天?空的老鹰,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个伴侣,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
奶娘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勇士们已经准备好了。”
阿依曼神色一顿,雪白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一紧,很快松开?冷冷道?:“那就准备动手吧。”
这样的我也是美丽的么?
接下来两日, 沈兰棠都在家里闲着,看书写字画设计稿看每月账本做营销策略咳咳,一点不闲着, 好忙一女人。
总之她?在家里过了充实的两天,工作之余看看话本, 那?本《金枝错》讲述的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进入官场,巧妙拒绝皇帝给公主的赐婚, 又和皇子结交, 最终帮助皇子登上皇位, 且成为皇后的故事。
虽然因为时代的束缚,最终男主还是免不了三妻四妾, 后宫没?几千也有好几十,但看故事后面,许多妃子还是女主帮男主选的,而且很微妙符合这个时代观念的, 女主对待男主, 与其说是把他当爱人丈夫,不如说是三观一致的合作伙伴,甚至于她?觉得女主和其他妃子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怪怪的, 这到底是她?社会融入度不够还是她?怪者见怪?
总之就?是怪怪的。
但排除这微妙的一小点, 整个故事还是很?有趣的,阅读感?很?好。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 与戚桐君约定见面的这天, 沈兰棠上午早早就?出了门。在与见面之前,她?还有别的事要办。
此前沈常安提到看到了有趣的头饰, 后来他辗转托人带了两副过来,沈兰棠正打?算到店里和其他几人一起商量这个事。
按着熟悉的路线进了店, 沈兰棠很?快进了后间。她?一进屋,早些时间到了的几人纷纷站起来身?来。
“小姐早。”
“小姐日安。”
“高叔,蓉姐,林姨好,请坐吧。”
客气地请众人入座,掌柜的走上前:“小姐,少爷寄过来的头饰都到了。”
他将一个木盒子拿过来,放到桌子上。
“好,您也坐吧,我们开始开会。”
这屋子里坐着的,廖掌柜不仅是一家店的掌柜,更是二十多年?老人,说话颇有分量;
高叔是几十年?的手?工艺人了,技艺高超精湛,相当于技术总监,你想做一样东西,得看他点不点头;
蓉姐从前在青楼工作,她?是打?小被卖进去的,鸨母见她?长相普通,也没?仔细培养她?,只让她?打?杂服侍其他姑娘们。她?自小殷勤服侍,在经验中掌握了一手?修容的本事,也就?是化?妆。那?时候沈兰棠正在让铺子招聘善于化?妆的姑娘了,有一回蓉姐在公开比试中得了第一名,结束后她?跑到掌柜面前,说自己一双手?很?有些神奇技巧,想在店里干活,求掌柜留下。
沈兰棠就?让掌柜把她?赎了出来,慢慢干活还钱。
至于林姨则是从前在有钱人家当嬷嬷的,她?在内宅钻研了半生,很?是擅长揣摩太?太?小姐们心理,加上眼光独绝,属于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么?一支队伍,就?是目前店里种种新品研发,营销的高层干部了。
取出头饰的那?一刻,就?连见多识广的沈兰棠也不由“嚯”了一声,里面共有两款头饰,一款是红色带粉头花,花朵犹如夏日湖面的莲叶般拥拥攘攘,看形状大小,可占据整个发顶。
末尾处还缀有珍珠,其中夹杂涂抹了颜料的绿色小花,权当绿叶装饰,一眼望过去,冲击力十足;
另一款则缀满了红的黄的白色紫的花,简直是“百花齐放”,只这一款比前一款要少一半,看来只做一侧装饰用。
这两款头花不能说不漂亮,只能说过于奔放,不适合兆京女孩子纤细温柔敏感?的内心。
沈兰棠看向一旁蓉姐,蓉姐很?快起身?拿着半边的头花走到沈兰棠身?边,沈兰棠今天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头,很?好解开,两人走到屏风后的一个梳妆台——
屏风既有女子打?扮,外人勿看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出于效果上的考虑,人若是长久看一样东西,看它如何成形,内心想法会慢慢变化?,模糊,远没?有挪开屏风,突然出现那?一刹那?来的直观,激烈。
——沈兰棠由着蓉姐打?理给她?重新梳头了,而剩下的人则拿起余下一顶头花开始观察起来。
要说这头花,做工并?不特别精致,漂染技术也不算厉害,按兆京的审美看,各种颜色得依次有序展开,犹如墨汁般层层晕开才算好看。只是看这头饰,的确给人一种热烈肆意的感?觉。
因为头花装饰大且“大气”,蓉姐梳头化?妆都不用太?费心,这样的头花,是不需要复杂繁琐的发饰发编的,反显得小气了。
等沈兰棠从屏风后出来,屋里人都发出“哦”的声音。那?里面连镜子都没?有,沈兰棠自己都没?见过自己模样,只看众人反应,想来是好看的,她?也有女子爱美心思,好奇问道:
“很?好看么??很?新颖么??”
宝珠竖起大拇指:“好看,新颖。”
说完才把镜子递上。
蓉姐给沈兰棠梳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乌发朝着一边束起,容下一大片空间用以新头花的装饰,只见那?繁花似锦的头花宛若满园春色都落在了她?的头上,让人看着眼前一亮,而为防过于艳丽显得俗气,蓉姐还在发髻部分插了一支素白色的贝壳模样小簪,冲淡了左边部分的大红大紫,正好沈兰棠长得也不小家子气,这满头繁花她?驾驭得很?好。
“我看行。”沈兰棠点点头,道:
“这满头头花看着俗气,却也艳丽,若是长相浅淡,的确不好驾驭,但兆京多的是雍容华贵的妇人,只要营销得宜,不愁卖不出去。”
平素除非专业话题,否则不声不响的高叔开口道:“我看着挺好看,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人喜欢那?些淡得跟水似的。”
廖掌柜听?得笑了:“那?叫高贵,典雅。”
高叔又不说话了,仿佛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沈兰棠端详着镜中自己,道:“这款头花,做的颜色淡了反而失去了味道,不就?变得跟寻常珠花一样了。”
“人人都有随大流的心,只要满京都是这样装饰的女子,那?些羞于穿紫带红的女子也能心安理得穿戴起来了。”
“小姐说的是。”
大老板的话,众人自然没?意见。
“素色头花也不是没?有特点。”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兰心,她?微顶着头,目光倾斜地射在地上,仿佛正在沉思。
“艳色的头花本就?足够艳丽,再添东西反而累赘,但素色头花因为素淡,可以学这个全头花在末尾坠上珍珠流苏饰品,饰品可以繁多,就?和之前流行过的扇美人一样,如此一来,既不寡淡而又清雅,想来许多家教严格的闺阁女子是愿意佩戴的。”
“好主意!”沈兰棠眼前浮现扇子美人的形状,一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我单是想想就?觉得很?美。”
“各位还有别的意见么??”
今日还没?开过口的林姨说话了:
“有个打?了许久交道的夫人,人也爽气,和她?夫君素来相处得好,近来她?夫君幼时青梅和夫婿合离回了老家,她?夫君颇是上心,我想这头花她?用得上。”
这是把营销手?法都想好了?
沈兰棠笑道:“那?就?劳烦林姨做一份具体报告了。”
此后众人又就?工艺素材花色等等讨论?了起来,沈兰棠不爱听?毫无?意义的奉承话,众人和她?合作久了,说话也习惯直截了当,省了不少事 ,一场会议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沈兰棠正打?算离场,蓉姐忽然屈膝一拜,吓得沈兰棠倒退半步。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作为主子被人殷勤服侍,但下跪磕头之类的还是免了。
“蓉姐这是作甚?”
蓉姐一字一顿,毕恭毕敬地道:“小姐,奴婢要成亲了。”
“成亲,成亲是好事啊。”沈兰棠慢慢将她?扶起来。
“对方是谁?”
“也是店里的,是高叔手?下一个小徒弟,名叫李得。”
“李得。”沈兰棠对这个名字不大记得,只是看了看高叔,高叔朝她?点了点头。
这些人年?纪经历都有相差,关系不算亲厚,但是绝对的利益共同?体,高叔为人有些古板过头,能得他认同?想来那?人品性也不会太?差。
沈兰棠温和地问道:“几日成亲啊,要办酒席么??婚后可还来店里工作?”
“二十六成亲,算命的说这天是好日子,酒席就?不办了,届时拿糖到店里分,工作是肯定会工作的,我们两个想过了,只要小姐还要我们,我们这辈子都给小姐干活。”
古代人思想是淳朴啊。
沈兰棠拍拍她?的肩膀,软声宽慰道:“既都是店里的人,那?就?是一家人,受了什么?委屈你只告诉我或是高叔,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
“谢小姐,奴婢一辈子都会感?念小姐恩德的。”
说得我怪心虚的,沈兰棠又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中午了,大家要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吃饭去吧,兰心,宝珠,我们也该走了。”
“是,小姐。”
两丫鬟站起来,伴着沈兰棠往外间走。
走出店后,沈兰棠回头对兰心道:“给蓉姐备一份礼物,婚礼有没?有不要紧,我们心意要到。”
“明白了,小姐。”
安排完了这一切,沈兰棠才到她?心怡的一家饭店吃饭。饭后她?也没?有回去,而是到茶馆稍作休息,紧接着,她?就?到了和戚桐君约定见面的书斋。
书斋二楼是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屏风隔开一个个空间,隔音效果自然是没?有的,也就?是给客人们一点私密空间。
沈兰棠拿着本书慢慢翻阅,等差不多到约定时间了,她?才从雅间走出,走到外间公开区域的桌子上,防止戚桐君找不到她?。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沈兰棠抬头望去,却不是戚桐君。
那?是一个外族人,他身?高约有一米七五,两肩宽阔腰身?细长,加上走路时气势十足,好一副挺括身?材。作为外族人,他的皮肤非常白皙,肤质也很?好,用面如傅粉形容毫不为过,连带着下巴上的胡须都充满了男性儒雅的气息。
男人目光在沈兰棠身?上扫过,很?快挪开目不斜视地朝着窗口一个座位走去,沈兰棠也很?友好地没?有再打?量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兰棠举起杯子抿了口茶,再次抬头望向楼梯口,不知道等待的人是否已经在途中。
——阿依曼见到沈兰棠,似乎不觉得奇怪,她?收到的汇报里,戚桐君见面最多的就?是沈兰棠,她?们有固定的约会路径,才方便他们行事。
时间拉回到两个时辰前,齐王府,乳娘正要出发,却见阿依曼也跟着出来了。
“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阿依曼脱去了汉繁琐华丽的服装,身?着一套朴素的汉人男子服饰,把玩着手?上一把骨刀。
“我们汉克族人以骁勇善战为傲,不能冲在最前面的人不配当塔得尔的勇士,要杀戚桐君的人是我,我不会躲在我的勇士后面。”
乳娘也还未从塔得尔一贯观念中脱离出来,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劝阻她?的理由,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阿依曼便随着仆从往外走,她?身?材高大,只需稍稍垫宽肩膀就?能展现男子身?形,面上修容后,她?就?到了沈戚二人约定见面的书斋,方便随时探听?行踪。
又或者,其实她?心里,还有更加深沉的想法。
“小姐,戚姑娘到了。”
宝珠站在凭栏处张望,眼尖地看到街上的人。
“到了么??”沈兰棠起身?,打?算到楼下接她?,然她?才走到楼梯口边上,一道熟悉男音触不及防地闯进耳中。
“真是巧啊,又和桐君妹妹遇见了。”
——是四?皇子。
沈兰棠脚步猛地一顿,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楼下戚桐君的身?影,和站在她?对面的四?皇子的鞋尖。她?下意识就?要下楼,电光火石间,站在戚桐君身?边的燕儿朝楼上看了一眼。
沈兰棠硬生生拉住了脚步。
戚桐君此前说得不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哪怕只是小事,恐怕也会让素来为人追捧的四?皇子殿下记恨在心。
此刻白日昭昭,厅堂敞亮,又有掌柜小二在场,却也不用担心,只是——
“这个四?皇子也太?烦人了吧,他是狗皮膏药么?,非要黏着姐姐才行?”
靠窗的雅座,正举起一个杯子的“男子”手?势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个茫然和震惊交错的表情,下意识地扭头看着楼梯口。
——她?在说什么?鬼话?!!
沈兰棠毫无?察觉,她?现在就?像吃下了裹着数十层枇杷糖浆的糊团团,实在是恶心得不行,若是前两次遇见还能用“碰巧”形容,这一回显然是有心,刻意,蓄意为之。
他知晓自己作为皇子身?份有多高贵,也深知世?间对女子忠贞的严苛,却还是一次次“巧遇”,“偶遇”,丝毫不顾及此事对戚桐君可能造成的伤害。
当然了,他若是知道且忌讳,也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这事往深里说,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条条道道都能将四?皇子驳得脸面无?存,但沈兰棠不是文化?人,没?办法也懒得用儒家大义正气凛然地批判他,她?眼下只有一个最直接的感?官,就?是觉得他烦人。
“简直跟个癞蛤蟆一样,死皮烂脸地扒拉着我家姐姐。”
又是一声毫无?尊敬的咒骂,这一次甚至事态加重,用上了“癞蛤蟆”三个字。
癞蛤蟆?
阿依曼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胸口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受,他们汉人不是最讲究礼仪尊卑的么?,她?怎么?敢这么?骂他?
她?看向沈兰棠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好奇。
“而且他家里不是有一个妻子了么??男人啊,就?是这样,家里红旗不倒,还想外面彩旗飘飘。”
想到他的妻子,沈兰棠心里也生出几分无?奈的可惜。
可惜和同?情还是不太?一样的,同?情是单方面的情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但可惜往往还带着对对方的认同?和尊重。
沈兰棠回忆起她?只短暂见过两回的四?皇子妃,那?是一个高傲的女子,带着家乡的珍宝不远千里到达陌生的城市,用她?不算宽阔的肩膀承担起两个民族和平建交的重责。
她?没?有她?的经历,不曾负担过和她?一样的责任,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遭受丈夫的背叛,绝对是一项难以容忍的侮辱。
在沈兰棠看来,戚桐君自然是世?间难得的大美人,但阿依曼的冷艳高傲也有独属于她?的美,那?种美是充满个性的,无?法复制的,和戚桐君一样独一无?二,怎么?会有人有了这样的妻子,还要在外面寻花问柳?
“那?样美丽高贵的女子做他的妻子,还不知足,果然自古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尤其是这个四?皇子,更加是个叻色,人渣,垃圾,土豆,恶人中的大恶人!”
新仇旧恨一起,沈兰棠骂人词汇连续叠加,将四?皇子贬得体无?完肤。
在为那?个可怜的女子哀伤了数秒后,她?很?快又回到了正题,开始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四?皇子彻底放弃纠缠,但是这种事连现代都找不到解决方案,古代更加难了,何况他身?份在这。
要不随身?藏个迷药,或者小刀?没?有电击棒真是太?遗憾了!
阿依曼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她?的大脑和内心还处在她?“说”的那?些话的震动中,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些需要紧急报官的词汇。
她?说,自己是美丽的,是高贵的,在她?的心里,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猎鹰一样自由高傲。
这是她?来到中原后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的评价,在此之前,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排斥和轻藐,又或者把她?当做怪物。
他们汉人不是不喜欢她?过于修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肤,还有不同?他们眸色的瞳孔么??
这样的自己,不是粗俗鄙陋,野蛮不堪的么??
这样的自己,也是美丽的 么??
阿依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思陷入了恍惚。
沈兰棠观察着楼下,在外人面前,四?皇子果然不敢多有动作,在戚桐君几番言辞推脱下很?快离开了书斋,沈兰棠松了口气,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有什么?。”
戚桐君朝着她?笑了笑,那?张娇艳多情的脸庞有几分苍白。
表面没?什么?,不代表心灵上没?什么?啊。沈兰棠叹息了一声,她?现在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办法。
“我给你叫了点心,还有茶水,点心是我从冠春园买的,还热着呢。”
“那?好啊,我一定要品尝看看。”
两人默契地转移话题,有说有笑地上了楼。
戚桐君走到楼上,见店内还有客人在,客气地朝他颔首致意,“男人”也客气回礼。
两个丫鬟很?快拿着东西进了雅间。
楼上公开空间一时只剩下阿依曼一人,她?举着杯子慢慢饮茶,大脑不断循环着方才沈兰棠的话,还有戚桐君惊鸿一瞥的绝美姿容。
那?个女人的确很?美,哪怕以她?外族人的眼光来看,她?也是很?美的,美得璀璨夺目。
那?样的女子,那?个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比得上?
阿依曼再次张开手?心,好奇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
她?真的,没?有比她?差很?多么??
……
沈兰棠与戚桐君坐在包厢内,沈兰棠拿出书籍,兴奋道:“姐姐,我看完话本了,写的真不错,结局也很?圆满!”
“是么??我倒觉得结尾有些落于俗套了。”
“什么??!”沈兰棠震惊,她?都基于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的敬畏没?有点评结局了,她?竟然有!
沈兰棠好奇问:“那?姐姐觉得应该如何写?”
戚桐君回忆着自己翻阅结局时淡淡失望不甘的心情,一字一句措辞着说:
“奚女本就?是被迫着男装,读书进入官场都是无?奈之举,与武成帝结识也是出于对他为人的看重,此后种种皆是为天下苍生,她?前半生没?有一日为她?自己,当了皇后之后想必也是终日殚精竭虑,我想着若是她?能脱下男装去掉官服,自由自主看尽大江南北就?更美好了。”
“姐姐果真是我知音!”沈兰棠惊喜过望,连忙说道:
“我也觉得,她?看似为后实则还是为官,既都是官,还不如封她?一个闲散王爷,王爷不行,郡主也可。”
戚桐君倒没?想到这一层,她?不解地问:“一定要有爵位官职么??”
“当然了,要不然行走江湖被欺负了怎么?办?”
好务实的她?。
“等到路见不平,面对霸凌一乡的狗官拿出皇上亲赐的王爷或者郡主令牌,大喝一声:“王爷/郡主在此,还不速速下跪”,岂不是很?爽?”
“……似乎也有道理。”
……
“这还有两本我看了觉得不错的,这本讲的是……”
两人兴致高昂地讲起了书。
桌上茶水已经凉了,靠窗位置的男子下楼重新选了本书,又叫小二换了壶茶水。
……
两人畅所欲言不拘小节,加上两人观念颇有相似,这一聊就?聊了整整一个时辰,
临别,沈兰棠念念不舍地问:
“戚姐姐,那?我们下回什么?时候见啊?”
“我近日都是有空的,不过家里有几个亲戚到访,可能需要在家招待。”
“没?事,我又不急,那?我们暂且约五日后,还是这个时间在这里见面?”
“好啊。”
两人说完了话,慢慢走出书斋。
“我有些笔墨要到常去的墨香斋买,那?儿离这儿远,但离我家里很?近,你就?不必陪同?了。”
“好,姐姐,那?我们五日后见。”沈兰棠爽朗道。
“五日后见。”
两人在书斋门口分别。
书斋里头人本就?不多,两人离开后,楼上顿时显得冷清。窗口客人慢腾腾起身?,在柜台上留下一锭银子,往着书斋外面走去,她?步履缓慢地进入一条巷子,钻进其中一个小房子。
“公主。”做蒙面装扮的乳娘走上前。
“见到那?个女人了么??”
“嗯。”
阿依曼的语气温吞,言辞含糊,那?不像是要冰冷地下令杀一个人,反倒像是回到了某种熟悉而又温暖的环境,让她?的整个思绪都缓和了下来。
她?的胸口满满涨涨,从戚桐君和那?个人走进包厢后,一股奇异的情绪就?像春雨之后湖漫出的潮水般缓慢而持久地占据着她?的身?体,让她?平日清醒冷酷的大脑陷入混沌之中。
她?目光缓缓地扫过房间。
“怎么?只有两个人,还有两个呢?”她?出来时一共带了四?个人。
“她?今天回去走了不同?的路线,为了防止出错,我已经让人先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啊。”
阿依曼心口再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动的潮水包裹着她?的大脑,她?她?缓慢迟钝地重复道:“已经过去了么??”
“是的,公主。”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只不过是,杀一个人。
“……”
“他”的目光陡然一亮,转身?朝门外走去:“走,我们也过去!”
和沈兰棠分别后,戚桐君先是到常去的点心店买了几盒点心,她?的马车停在对街茶楼,从大路又要绕上一圈,她?与燕儿熟知地形,打?算从一条小巷径直穿过。
青石板错落有致,苔藓从废弃的墙角挤出,里头空气些许潮湿,毕竟是两个单身?女子,两人不由加快脚步。
前方就?有可以横穿过得小路,只要走过这里,对面就?是街道,戚桐君方才和朋友闲谈趣味,此刻心情愉悦,她?提了提裙子,跨过地上被夏日晒破的地面。
蓦地,她?眼前一花,两个蒙面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两人手?上持着刀剑,二话不说向她?刺过来。
意识瞬间消失,戚桐君还在愣怔中,燕儿猛地推开她?,大声喊:“小姐快跑!”
戚桐君猝然回神,拉住燕儿转身?往回跑,只是两人距离和蒙面刺客太?近,剑光已至眼前。
獠牙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叮”, 一把冷箭从?正面撞上剑刃,冲击力让那人稍稍偏了方向,就在这时, 又有一人赶到,将戚桐君和燕儿拉到身后, 而后转身和两个蒙面刺客扭打在了一起。
“小姐,快跑!”
顾不上身后, 燕儿拉着戚桐君的手飞快往巷子入口跑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啊, 杀人了!!!”
巷子里,蒙面人跟突然出现的两个侍卫缠斗在了一起?, 那两侍卫身手矫捷,很?是不好对付。此处并不偏僻,想必很快就有人赶到。
蒙面人对视一眼,没有再管目标, 转身往巷子里头钻了进去。两个侍卫稍一迟疑, 还是扭头往戚桐君她们跑走的方向去了。
两个蒙面人熟知?地形,一边跑一边换下?衣裳,回到熟悉的汉人打扮, 混入过往汉人中?, 很?快消失不见了。
另一头,阿依曼和奶娘靠近巷子, 就看到戚桐君她们匆匆跑了出来, 边跑口中?边喊:“杀人了,救命啊!”
眼看刺杀失败, 阿依曼当机立断:“回府!”
阿依曼回到密室快速换下?衣裳,做回往日装扮就回了齐王府。回府以后, 四个部下?齐声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惩罚!”
阿依曼看着下?方四个汉人长相的部下?,汉克族人中?亦有汉人血脉,有的是逃走?融入,有的是两族后裔,她临走?前,父亲特意为她挑选了汉人长相的仆从?,方便她使唤。
失败了,竟然失败了。
阿依曼本该失望愤怒,然不知?为何,她心?中?毫无反应,甚至感?到几分轻松。
奶娘看她脸色怪异,以为她愤怒,上前一步道:“公主,这次是我们没把握好情况,下?次还有机会。”
“不,不用了。”
阿依曼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底漏出浅浅笑意,语气?轻快地说:
“暂时先不用。”
——
戚桐君被刺杀的事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方面是她身份特殊,关联着戚谈两家,若是她真的有个什么事,戚老学士能把整个兆京翻过来。
另一方面时随着秋祭日子到来,兆京防守日益严格,城门每天进出都要盘问登记,万万没想到在城内出了问题。
当天晚上,谈绍远就带着人到了兵部和管辖兆京治安的内城司,听说当晚兵荒马乱,谈大公子发了好一阵子的火气?。
等沈兰棠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戚桐君回去后担心?沈兰棠出了事,便请人到谢家,得知?沈兰棠已经回家就没说什么,到第二日,才派人通知?了沈兰棠 昨日的事。
沈兰棠听后大惊。
“戚姐姐被人刺杀?!!”
谢瑾被人刺杀也比她被人刺杀有可能好么?
“怎么会,戚姐姐平素也不会得罪人……”
戚桐君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交恶,即使口角摩擦,也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以戚家和谈家的地位,要是被查出来那是妥妥的祸患家人的大罪。
而且靖朝官场风气?不算很?差,不同派系之间互相攻讦的有,到暗杀这种程度的还真没有,天子脚下?,谁人敢如此行事。
要是不说刺杀,绑架迷晕之类的,沈兰棠倒是有怀疑人选,可刺杀……猛地,她心?头跳上了一个人名。
不不不不,她立刻摇头。
这种念头,是她不该也不配想的,兹事体大,没有绝对的证据,她绝对不能这么猜测!
“戚姐姐没事吧?”
这件事是谢夫人先听说的,她面上也是忧心?忡忡,回答道:“幸好人没事,近来兆京守卫森严,那些人不敢闹到街上。”
“那便好。”
沈兰棠抚着胸口,狂乱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母亲,我想去看看戚姐姐。”
“你去吧,替我好好安抚她。”
“儿媳晓得了。”
沈兰棠也不顾五日之约,当即上车到了谈家,戚桐君遇刺一事并未告知?她父母,谈家也未声张,只是因沈兰棠昨日正好与她一道才来确认安全,也提醒她小心?。
因此府里并没有外人,沈兰棠很?快进了谈府。
谈绍远昨日被通知?这件事后就匆匆敢去了兵部,严厉交待了一番后回来安抚妻子,今日也请假在家,听到沈兰棠来了,夫妻两一同出来。
“戚姐姐!”
沈兰棠匆忙上前。
经过昨日惊吓,戚桐君脸色泛着苍白,但精神还好,见到沈兰棠,还能露出笑颜,道:
“兰棠妹妹来了。”
“姐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要杀姐姐,找到人了么?”
谈绍远摇摇头。
“那些人消失得很?快,附近没有人见过可疑人物,也没有出城,应该是城里有内应。”
沈兰棠张了张嘴。
“那,有怀疑的人选么?”
戚桐君和对视一眼,依旧摇头。
“也是啊,戚姐姐平日里也没有得罪过人。”
戚桐君见两人表情凝重,故作自嘲地道:“此事迷雾重重,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让人恨我如此,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人啦。”
“如今,查也要查,实在查不出来却?也没有办法,幸好前些日子你叫我找侍卫保护自己,今后一段日子,我出行都会带上侍卫,想必那些人失败了一次,知?晓我加重防守,该是不会来了。”
“希望如此。”
沈兰棠在谈府留了两刻钟左右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之后几日,城里也加派人手调查可疑人物,都没有结果,倒是查出了一些别的藏污纳垢的东西。
再之后,皇帝祭祀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此事,刺杀一事,也就被放了下?来。
……
……
夜色阑珊,两盏灯笼照着门前,装潢华美的马车在门前停下?,吁的一声,车夫下?车,慌忙叫来门口守卫一起?扶车里的人下?来。
四皇子在从?属那儿喝了酒,这会儿半醉着脚步踉跄,几人怕他摔着,赶忙扶着他进去。
“不用你们扶,不用扶,我能走?,能走?!”
他推开几人,自己朝着卧寝走?去。
这本该是他最自由的地,他心?里却?老大不愿意回来,都怪他母妃,非要他娶什么汉克族族女,一个蛮荒之地的女子,长相又那么怪异,没有情趣不懂温柔,他在这家里根本一点乐趣都没有,说不得老大老二还在心?里偷偷笑话他,笑话他娶了这么一个老婆!
四皇子喝了酒,平日里的怨气?不由浮了上来,心?里更加躁动?不安。
“殿下?,殿下?!”
门口宫女见着他,匆忙上来扶住他。
“不用你们扶,说了不用扶!”
四皇子推开宫女,走?进屋室中?,满屋子熠熠光华下?,一个女子坐在梳妆镜前,笔直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柄骨头梳子,慢慢地梳理她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今天穿得很?不一样,上身一件齐胸内衣,外罩着类似护甲的背心?,背心?正面闪耀着数不清的金属片,手臂上没有任何服饰穿着,只在左上臂戴了两个黄金制成的臂钏;
下?裳与汉族服饰相差不大,只是裙子更加贴合,不易被风带起?,但在上衣和下?裳的接连处,腰部却?没有布料严密的缝合,甚至能看到她腰部中?央清晰分明的一条凹线。
四皇子脚步猛然一顿:“你这是什么装扮?换下?来,快换下?来,袒胸露腰,不知?羞耻!”
阿依曼透过镜子睨了一眼他,慢吞吞道:“我倒是不知?道殿下?如此保守,我看殿下?对待那些更加裸露装扮的歌女如此温柔,还以为殿下?喜欢呢。”
“她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清不清除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要别人嘲笑我们齐王府么?”
“嘲笑?谁敢嘲笑我?!”
阿依曼的声音陡然变冷,她挥臂扫下?桌面饰物,在宫人们“王妃息怒”的惊呼中?站起?来直直地对视着四皇子惊怒交加的目光。
“我父亲是汉克族族长,塔得尔的王,我母亲是草原最悠久部落,传说中?溪流女神哈喀莎的后裔,我带着十万军队的嫁妆嫁到你们,我看谁敢嘲笑我!!”
她的视线直直地刺入四皇子的瞳孔,过于强硬的神情让他楞一愣,继而意识到自己被妻子当众顶撞,一时间恼羞成怒。
“果然是外族女子,毫无礼义廉耻,女子出嫁后当以夫为天,你父亲就没教过你么?!”
“没有。”阿依曼冷冰冰地说。
“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那些不听话的人是无法用道理说服的,只有拳头和实力,才能让他们臣服。”
“你——”四皇子怒极,仿佛孺子不可教般摇着头,语气?满是鄙夷:“果然是蛮人之子,蛮人之子!”
“蛮人之子?蛮人之子又如何?”
“自诩礼仪之邦的中?原大地难道就不需要蛮人的十万军马为你们巩固边域么?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汉人缺乏军队才让你这位金尊玉贵,满口道德礼仪的皇子殿下?不得不娶我这位蛮人之子么?”
她也曾想过和夫君好好相处,琴瑟和鸣,她学习了汉人的礼节学习了如何品茶斟茶,穿戴了那些华丽繁复的衣饰,把自己装在汉人的面具下?,可是他呢?
他可曾有一日待她如妻子过?
阿依曼陡然爆发的强大气?场震慑的四皇子不由倒退了半步,他张开口,却?一时语塞。
“你——”
“殿下?。”
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翠绿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情绪地射入他的眼睛,涂抹了口脂,殷红浓艳的唇瓣轻轻张合:
“殿下?,我是皇帝陛下?下?旨命令你娶的人,我们的结合是汉人和汉克族人的联盟代表,我很?尊敬你,也希望你同样尊敬我,就如同汉人和汉克族人的友谊一般。”
“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父皇知?道我们争吵的事吧。”
夫妻之间的事被提到两个民族的层面,心?底一直掩盖着的一层薄纱被揭开,四皇子张口嘴却?无话可说,他浑浑噩噩地被下?人扶着进了屋里,到最后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等四皇子被扶走?后,乳娘皱着眉走?上前:“公主,汉人男人最好面子,你这么说话,殿下?或许心?中?记恨。”
“他记恨就记恨吧,又能怎么样呢?”
阿依曼面无表情,仿佛对此毫无感?觉。她垂下?眼睑,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梳头,忽地她想到了一件别的事,眼底漏出浅浅笑意。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卖油泼辣子面,我听说那个东西很?香很?适合胃口不好的时候吃,我明天想尝尝看。”
……
……
全城严查了几日还是一无所获,而戚桐君也毫无头绪,暗杀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时间很?快推到了皇帝祭祀的日子,这一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寻常的一天,唯有朝中?各大要职官员,全都为此忙翻了天。
谢恒作为文官之首,因为地位过高,反而也显得无所事事,总不能这种祭祀的具体操作事宜还需他来操心?吧?
他在家里统计有谁想跟着一起?去看军队演练,听闻可以现?场观看军队大阅兵,沈兰棠兴致勃勃地问:“父亲,那当日我和母亲还有婶婶她们都可以去么?是坐在上方观看表演么?”
“差不多,若有家人想去,需提前报备参司属,人数太多或有名额限制,但我们家应该不会的。”
来了来了,权臣的底气?!
沈兰棠愉快地享受顶级权臣的特权,难得地抱住谢 夫人的手臂道:
“那母亲,儿媳要去,母亲也一起?去吧,儿媳一个人去害怕,想来瑛瑛也是想去的。”
“好好,都去,都去!”
听闻有表演能看,谢瑛果然积极想去,反正谢家两位老爷都是朝廷高官,带上全家名额也是顶顶够的,于是乎一家人除了还小的谢弘文一辈,其他人都去。
沈兰棠后来联络了戚桐君,得知?她也要去。
戚桐君倒不是头一回观看军队演练了,她小时候就被她父亲带着去过,态度很?冷静,沈兰棠表示很?理解——就她一个“普通”阶级嘛。
从?知?道有节目表演后,沈兰棠便掰着手指数,很?快就到了巡视这一日。
这一日,沈兰棠早早起?了床,这两日天气?凉快了下?来,内衣外穿已经没有了,她习惯在胸衣外再穿一件短衫,小小一个行为,温度却?大不相同。
又因着要见皇帝,说不定还有其他王公大臣,衣服花样是不用多的,她只穿一身月牙白短衫和长褙子,腰间系一抹绿色腰带作为配色。
打扮洗漱后,她到了公公婆婆的主院。
“兰棠到了,一块出发吧。”
众人一同出发前往检阅场地,那是一个位于城西的校场。
这个校场由前朝瑞帝所建,但因怀帝骄奢淫逸军队凋零而被废弃,高祖立国以后重新修缮,又用了起?来。
校场内场铺着坚实的石砖,四面围以高墙,边上是成组的合院建筑,供日常休息,处理公务所用。在合院一侧设有台基,台基上做旗杆台,众人到时,一杆印有“靖”字标记的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下?轿徒步进入校场,校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约有半个足球场大,演武场边缘设检阅台,这检阅台竟然都是石头堆砌,做成向外辐射的台阶模样,从?最核心?位置向外呈扇子状,每一排都提前设置好了位置和铭牌,防止走?错,就这格式,和现?代的体育场都差不多了。
沈兰棠粗粗一看,整个检阅台约能容纳两百来人,倒也不算特别得多。台子中?央最靠前位置是一个宽约一米的宝座,座椅两边扶手雕刻虎头,椅背上也绘有一条盘曲着的游龙,威严霸气?。连同左右两侧位置亦不同寻常,乃是皇后或太后凤驾。
沈兰棠她们提前找到位置坐下?,自校场门口一路都有官兵,浑身铠甲,持有长枪,更别说目光如炬,使得气?势十分庄重,众人皆不敢大声喧嚷,唯恐触怒王权。
众人入座之后不久,伴随着把守几处要害士兵纷纷下?跪,和庄严的乐器声,皇帝终于出场。
顺德帝时身着明黄色大龙袍,端坐于轻步舆上,轻步舆无顶盖,帷幔,底下?由八人抬轿,已然是皇帝卤簿中?最小最轻便的规格,步舆两旁是皇宫禁军,身形高大面目俊朗,不苟言笑,自他们一身威严华贵的护甲散发着肃杀之意。
步舆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旗后则是专用车队,其中?包括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
皇帝的权威在充满声势和绝对压迫力的仪仗之中?尽显无疑,哪怕沈兰棠对皇帝皇权不那么抱有畏惧恭敬之心?,也不由地被眼前景象慑得心?神一震,跟随身旁众人低下?头颅,不敢再看。
皇帝入座之后,一道庄严肃穆的声音传至空气?:
“众卿家平身。”
因石阶上空间狭窄,众人并未下?跪,但都屈膝俯首做曲顺状,闻言才慢慢直起?了背。但沈兰棠仍不敢入座,直到又一道尖锐的男音冲进耳朵:
“免礼,入座。”
她这才学着其他人屈膝坐了下?来。
看台位置高,居高临下?,能将下?方景象尽收眼底,而这样的位置,本身就代表了权利。沈兰棠两世都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坐在这个位置,再看着场内景象,一时间心?潮澎湃。
因不满前朝暴政,时任象山县一个小捕头长的靖高祖揭竿而起?,马上纵横九年?之久方才重新平定天下?,靖建国之初,国家军队数量达两百万之众,后不断削减,不包括边境列入“盟军”的外族军队,维持可随时抽调作战士兵八十万上下?。
其中?中?央军达30万之多,其余地方军队约莫20万,剩余30万则是被分派各处边境区域。而中?央军因为戍守区域不同又被分外南军和北军,坊间称内军和外军。
其中?内军构成了古往今来最多流传在各种话本里面的禁军形象,什么太子逼宫时最后守卫皇帝的军队啊,武林高手夜访皇宫时被发现?但没抓住的那支军队啊,跟皇帝的女人偷偷摸摸谈恋爱的那个男人所在的军队啊反正就很?忙很?流行。
至于禁军分支,也随着时代变迁各有变化,这就不细说了。
此前皇帝已经进行过大规模的军队巡视操练,此回演练,以近处地方军和中?央军为主,从?其中?抽提各队精英共同组成了,想来也是,不说地方军,单是三十万中?央军队就足以撑爆今日校场,更别说真正的军队实力和机关要害,如何能公之于众,今日此番,不过是“与民同乐”罢了。
但这个“与民同乐”的分量已是不俗,只见一眼望下?去,偌大的校场占据得满满当当,各军队列队整齐划一,军装在阳光之下?威风凛凛,手上各执一长枪,分明是初秋尚暑的天气?,一杆杆冷兵器特有的肃杀气?息随着上方飘扬的旗帜不断蔓延,让人为之一凛。
沈兰棠刚刚经历过皇帝依仗,又见到眼前让人心?下?胆寒的军队,手臂上汗毛倒竖的同时,不由嗟叹:古代皇权果然至高无上,怪不得那么多人对此惶悚惊惧,又有人拼了命也要得到它。
一番流程之后,演练正式开始。
首场演练由分别身穿红蓝两色服装的队伍做对抗演戏,一只演示我军军队,一只演示外敌,两方军队以手中?木棍作为武器进行实战演习。
要说古代打仗,那可真是人力与智谋的巅峰演示,因古代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所以个人力量就在其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于是如何提高个人力量就成了古代打仗的重中?之重,各种大兵法家奇招频出,从?《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到三国时期层出不穷的奇谋诡计,再到后来出现?在金庸老爷子小说里的《武穆遗书?》,这片中?华大地上向来不缺谋略之人。
下?方队形阵法就是其中?之一,身着红色军服的“靖”军在战鼓声中?快速集结环绕成圈,以中?心?圆圈向四周扩散,以五十人为一个单位分别站守八个方位,在此方位外再构建一个八位阵型,这赫然就是传说中?的八卦阵。
“靖”军形成阵型后,蓝军以方阵冲击,“靖”军为两千人,蓝军则约两倍人数,合约近五千人,这五千人站在校场已然让人心?生?畏惧,当蓝军手持“兵刃”冲向靖军时,仿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蓝军冲进靖军后,靖军立刻摆出防御阵型,以盾牌形成防御,凡有蓝军入阵,靖军就一边竖起?盾牌一边举起?武器攻击,有前后左右互为防御互为进攻的战友在,蓝军宛若落入陷阱的兔子,只待猎人剥皮抽筋。
然而蓝军人数占据优势,随着蓝军不断进攻,靖军阵型被逐渐打散,此时,天外响起?一声金鸣,伴随着沉稳厚重的鼓声,靖军的队伍“活”起?来。
他们宛若活的蛇一般灵活交叉补位,形成包夹姿势,战况正酣,战场之中?,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其中?有五色旗帜穿插,分别为红蓝黄绿白五个颜色,每个颜色各有涵义,加上击鼓鸣金次数顺序不同,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进攻防御命令,这就是中?国古代战场最经典的以战鼓鸣金,旗号传达军令。
如沈兰棠这般完全没有受过军队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只知?道随着场上号角和旗帜的挥舞,下?方军队数次变化阵型,不断地溃败的士兵补充到新的阵型之中?,而方才还士气?如虹的蓝军无时不刻遭受着靖军的攻击,在绵绵不绝的攻击和绝佳防守下?逐渐被“吞吃入腹”。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几刻钟后,蓝军落败,靖军胜利。
这一番战斗既酣畅淋漓,又宣扬了国威,皇帝大悦,战斗结束,有太监传皇帝口谕犒劳此次演练所有参与士兵。
沈兰棠也在间隙舔了舔嘴唇,这番表演让她既觉新奇又大饱眼福, 胸中?激昂。
此后有不同队伍陆续上台,只不过规模都没有第一场战斗这么宏伟,或以百人一队,或五十人人为一队,或八人一队,展现?了每一个人穿插其中?补充位置的重要性,颇有些金庸笔下?,全真教以北斗七星大法斗郭靖的奇智。
这些比赛没有敌我之分,凡获胜队伍都有嘉奖。
检阅台中?,有如沈兰棠般看的目不转睛的,也有颇觉无聊乏味打哈欠的,不管如何,这一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校场安排了午饭,一概菜色都是皇帝宫中?御膳房所出,众人不敢有异言。至于味道,反正就是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大锅饭,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午饭过后,还有些闲余时间,戚桐君对谈邵远道:“我与兰棠约了见面,我先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原来她发现?给沈兰棠的话本还有另外一小册,是故事结束后再发生?的一些事,算是给所有人一个结局,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没读,心?里总归放不下?。
谈邵远自刺杀事件后但凡在家便黏着戚桐君,惹得戚桐君好一阵厌烦,今日此处宛若铜墙铁壁,若还出了问题,就不只是掉一两个脑袋的问题了,谈邵远也放心?,道: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戚桐君摆摆手就带着燕儿出去了。
她和沈兰棠约了在检阅台下?见面,因此地视野宽阔方便认人,且这回大家都在午休,检阅台没几个人,私密。
戚桐君款步从?容,正从?一棵大槐树下?经过,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你是戚大学士的女儿戚桐君?”
戚桐君转过身,慌忙行礼:“参见齐王妃。”
身着华丽宫装的阿依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稍显冷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缓缓开口:
“很?美。”
戚桐君一怔:什么?
阿依曼的嗓音如流水般冰冷清澈,或许是因为初学不久,说话时会刻意校准音调,显得富有韵味:
“果真很?美,不愧兆京第一美人称号。”
戚桐君不能理解她突然叫住自己又赞美自己的做法,又想起?她的身份,丝毫不敢踏错一步,低头恭顺道:
“这只是坊间无聊编的排名,天下?之大,比桐君美貌数倍的女子比比皆是。”
“美貌数倍?那不可能,如果有比你美貌数倍的人在,那定然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人物。”
戚桐君一滞,自认为有几分聪慧的大脑完全陷入迷惑,这位齐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平时两人未有交际,她怎么突然学得兰棠。
若是完全无关的人,这话听了也就听了,但她是齐王妃,齐王又……
戚桐君脑中?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只是恭敬。
“王妃过奖了,依我看来,王妃亦是倾国倾城。”
“我当然也很?美。”
阿依曼倨傲地抬起?下?颌,眼底光芒傲慢。
“不过,你也很?美,非常美,这一点你无需自谦。”
戚桐君沉默了,这位七王妃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她实在摸不清她的深意,只能低垂着脑袋作聆听状,不过所幸齐王妃说完上面的话就离开了,没有任何想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就仿佛,她只是特意来称赞戚桐君的美。
戚桐君:“……”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待齐王妃走?远之后,燕儿才小声道:“小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啊?”
戚桐君也是摇摇头。
戚桐君一头雾水,只好继续前行,沈兰棠也早就到了约定地点,见她过来就小跑上前。
“戚姐姐!”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见着沈兰棠, 戚桐君才转换心情。
“我把书带来了。”
“正好,我从以前看的书里找到了有趣的本子,正想给姐姐。”
两人交换了书籍, 沈兰棠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姐姐有心事??”
她与?沈兰棠之间如今是无话不说的小姐妹,且齐王的事?她也?知道, 若说有人能与?她分享这件心事?, 也?就只?有她了, 戚桐君就将路上遇到齐王妃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沈兰棠。
听完后,沈兰棠也?陷入深思:“齐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嗯, 我也?在?思考。”
莫非,当真只?是惊叹于?戚桐君美貌,称赞两句而已?
沈兰棠看了眼凝思状的戚桐君,言语迟疑:“你觉得, 那件事?会不会是她……”
她没有指名是什么事?, 戚桐君却?也?明白了。
“应该不是吧。”戚桐君也?是迟疑,她回忆着方才齐王妃模样,最终还是摇摇头:
“我见她对我, 丝毫未有记恨之色, 反倒是坦坦荡荡,言辞也?很?是平和, 实在?不像是因……”未尽之言, 两人皆知。
戚桐君身为女子,也?在?内宅见过不少女子争风吃醋的事?, 那些?女子或是怀恨在?心言辞激烈,或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但都没有齐王妃那般高傲又平和,需知女子将他人视作情敌,不管两人身份差别如何,在?内心已经放在?平等地位。
至于?那位齐王妃,可?不像是平等视之。
两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终还是沈兰棠道:“最好不是,若真是,这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戚桐君失笑:“的确,那是再恐怖不过了。”
“好了,午休马上结束,戚姐姐,我先走了。”
“我也?要走了,回见。”
“回见。”
两人分别回了帐篷,只?待午休结束,重新回到检阅台。
中?午过后,天气稍稍炎热,沈兰棠忍不住打起了扇子,看到前方中?央座椅上已经搭起了华盖。只?可?怜他们“普通人”,不敢和皇家一个?规格,不过看到边上什么皇亲国戚家的娇娇儿也?是和她一个?待遇,沈兰棠内心也?平衡了些?。
上午演练以步兵为主,下?午则是骑兵,第一场比试就是骑射,五人一组同?时出发,在?规定时限内完成所?有挑战,以用时最短精准度最高的一人获胜。此项节目早已选好参赛人员,众人正起身,忽然前方正中?央偏左一点的位置,有人倏忽站起了身。
阿依曼一身宫装,她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不似汉人常以用来形容女子的如兰似菊,倒更像是皑皑雪山上一泼积年不化?的冰雪。
她抱拳对着顺德帝道:“父皇,阿依曼自动请缨,愿和众将士同?台竞技,用冠军向父皇献上祝福。”
眼见从四周传来种种目光,四皇子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此为兵将演练,如何轮得到你一介女流,还不快坐下?!”
阿依曼无视四皇子,昂首傲然道:“父皇,我会将冠军敬献给父皇。”
四皇子正欲说话,皇帝伸手?拦住。
“好好好,不愧是塔得尔的女儿,一身豪气颇有你父亲的风范,朕许你上场,只?是既在?赛场就不论身份贵贱,你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父皇放心,我必拿到冠军。”
阿依曼也?没有从旁边走出,她一只?手?扶在?最前排扶栏之上一跃而下?,场中?司仪得到皇帝示意,将阿依曼引到更衣室,不多时,一匹枣红色骏马从一处入口缓缓踏步而来,马上阿依曼一身轻简骑士装扮,长?发编成鞭子梳在?脑后,搭配她比大多汉人女子更为挺拔的身量,果真是英姿飒爽。
她朝着看台挥了挥手?,沈兰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看台之中?有女子发出吆喝之声。
靖朝女子爱红装,但也?爱武装,平素骑射就在?她们的日常学习娱乐当中?,只?是为父母约着不准做闹,但如今看到阿依曼上场,贵女骨子里不受拘束的天性就出来了,或是真心或是调侃地喝着彩,其中?也?不乏凑热闹地贵族少年。
阿依曼只?淡定地挥了挥手?,勒紧缰绳,看着正前方一个?举着旗帜的行军司令。
旗帜挥下?,排成一横列的五位骑手?如箭般冲出——
这一场比试由跨越障碍物,移动射物,投球等三大块组成,其中?障碍物贯穿全场,移动射物则是有人透出圆盘,让参赛者在?马上举箭射穿,每个?参赛者手?上的箭都有不同?标志,箭的准度和力度是一大重要评判标准。
而最后的投球则加入了时下?靖人最爱的蹴鞠,参赛者在?最后接近终点之时腾起拿上挂在?门上的球,并将它抛出到终点的球门上,中?者获得10分,是个?重要比分。
阿依曼俯在?马背上,混在?其他五人当中?,速度快得好似一阵风,最前面的障碍物是数个?间隔两米的横栏,因为间隔距离短,对参赛者对骑术的控制力有极大的要求,然而这六人既能报名参 加比赛,自然于?骑术一技上有想当心得,六人几乎同?一时间通过了所?有横栏。
横栏之后就是移动射物,有六个?赛场小兵抛出圆盘,参赛者各自举箭朝其中?一个?射出,因为没有固定每人目标,所?以不免会出现有数人射一物,或者有圆盘空落落落下?的可?能,这也?是比赛的一大看点。
圆盘抛出之后,阿依曼当即举箭,她没有任何迟疑弓箭在?顷刻脱手?,射中?离她最近的一个?圆盘,射中?一个?之后她没有停手?,又飞快举箭朝向正前方圆盘。
那个?圆盘已经有两人同?时瞄准,阿依曼出手?最慢,在?另外两人的箭一前一后射中?之后才出箭,但见银色小箭穿过重重障碍,于?圆盘落下?的某处正中?红心。
空气中?传来“呼啦”一声,是有另一只?箭也?射了过来,但阿依曼的箭提前射中?,红心处的弓箭将它笔直射向地面,另一只?箭穿过圆盘边缘一侧滑了出去。
只?几秒的时间,六个?圆盘就全部被击落在?地。
“好,好!”
观众席中?,有人喝彩,不知是为了哪一位。
阿依曼射中?两箭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前冲,这个?关卡给她赢来了两三秒的时间差,她赫然已排在?前三位。
之后又是障碍物,横栏不断加高高度,逐渐比人还高,约有两米。看着阿依曼逐渐靠近,沈兰棠的心也?提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阿依曼赢啊!
阿依曼勒紧僵硬,连人带马高高跃起——她跳过去了!
枣红骏马,连横栏的边都没碰着就跳过去了,观众席上发出阵阵喝彩!
又是移动射物,这次抛出的圆盘有二十来个?,且不是同?时抛出,有前有后,就是要测试这些?参赛者的骑射能力,阿依曼不紧不慢,举起弓箭,连人带弓,宛若新月,她拉弓开弦,三支箭同?时朝着空中?疾射而出。
噗噗——中?了两箭。
一箭已出,阿依曼继续上箭拉弓,她连射了三次,一共射中?了5个?圆盘,每只?都在?第二圈圆心之内。
二十个?圆盘全都落地,她再次转身俯冲,此时她已经是第一位,在?靠近终点前,她在?马鞍上轻轻一踩,纵身飞出,抱起挂在?“门”上的蹴鞠,翻身回到马上后她身体微微后仰,朝着终点的球门扔出——金色圆球正中?球框在?地面回弹了几下?后慢慢滚了出去。
阿依曼率先到达了终点。
“好,好!”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这一次,明明确确是为了阿依曼。
阿依曼朝着观众席再一次挥了挥手?,勒着缰绳慢慢走到边上。
“这个?阿依曼啊。”
顺德帝摇摇头,笑道:“不愧是塔得尔的公主,跟他父亲一样精于?骑射,老四,你还得向你妻子多学习。”
四皇子脸上青青黄黄,最终只?能低下?头颅,谄媚道: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知晓了!”
……
阿依曼的出众表现点燃了全场,接下?来几个?比赛也?都具看点,天气虽然炎热,气氛却?也?不逞多让。
又是一场比试结束,接下?来是骑兵对战,真刀真枪白刃相见那种……
骑兵与?步兵不同?,步兵以数量阵法取胜,而骑兵大多精锐,数量稀少且个?个?以一顶百,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只?听得司命太监传令之后,几匹鬃毛飞扬的彪悍骏马踏着马蹄缓缓入场。
“听说哥哥也?参加了这场比试。”一旁谢瑛忽然道。
沈兰棠一怔:“啊,是么?”
“喏,就是那个?穿蓝披风的就是。”
沈兰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下?一秒,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人群当中?,一个?白马银甲的高大男子向众人缓缓走来。
骑兵装备素来比步兵优良,这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规则了。
然而站在?看台下?方,校场中?央,整齐划一接收皇帝检阅的数位骑兵身上装备,已然不是用“优良”能形容的了。
银色的盔甲覆盖了男人全身,煌煌银光冰冷地折射在?阳光之下?,掩膊覆盖了无数鳞片,鱼鳞活动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游弋在?暗潮之下?。肩吞,掩膊下?墨色呈暗红胸甲和同?色捍腰,金属胸甲和捍腰纹着一个?狼头徽章,银狼双目肃杀而阴寒,专注,在?阳光直射下?很?快又隐匿了下?来,方才的心悸仿佛只?是错觉。
这整一套盔甲牢牢地覆盖男人身体,尤其是暗色捍腰,由后往前牢牢锁住男人精壮柔韧的腰身,而因为腰部线条的勾勒,愈发凸显出男人倒三角的体型和往上饱满结实的胸膛,还有垂下?在?马背两端充满力量感的大腿。
那种力量是极具破坏性极具毁灭性的,在?那样沉重又冰冷的盔甲下?,普通人的力量就如同?大象面前的蚂蚁,微不足道。
如果说西服是男人绅士的最佳代表,那么盔甲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男人强大暴力的一面——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套盔甲不只?是覆盖了他的身体,连带着他的面容都被隐藏在?一张银色的面具之下?,这张没有任何纹路全由钢铁筑造而成的铁面具遮住了他三分之二的面部,只?露出一双幽暗冷厉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在?场上梭巡。
铠甲,覆面,幽深漆黑的眼眸。
涩,实在?是太涩了。
绝对的极品!
饶是沈兰棠早就对谢瑾的身体了如指掌,在?那一瞬间也?产生了一种极为原始的冲动。
现人诚不欺我,铠甲和覆面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校场中?央,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眼眸望向她的方向,谢瑾双目本就幽深,在?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面具里面的时候,他那双漆黑仿若冰潭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沈兰棠心口一颤,飞快低头。
扑腾扑腾扑腾——好涩哦TAT
沈兰棠花了一段时间才让自己平息下?来,趁着下?方太监说开场白间隙,转向谢夫人道:
“母亲,我怎么从前没有见过郎君穿这套盔甲?”
谢夫人:“这是玄甲军的盔甲,你没见过正常。”
“玄甲兵?什么玄甲军?儿媳从未听说过这个?军队。”
谢夫人解释道:“玄甲军是一支直接受当今陛下?指挥,也?唯有陛下?才知道的军队,据传靖高祖当初是为了深入北蛮才设立了这支军队,军队之中?人人精英,分散各处打探北蛮消息,各处成员之间以暗号交流,日常不轻易显露身份,除皇帝外,唯一玄甲司卫令作为玄甲军总指挥才能调动这支军队。”
特种兵?
“此番对战都是军中?精英,也?是各家优秀子嗣,为了防止事?前有私心,特意遮住脸面,意为大家公平比试,不必介怀身份。”
“原来如此。”
沈兰棠似懂非懂地点头。
下?方太监说完了话,锣鼓敲响,比赛正式开始,沈兰棠勉强将激越的心神压下?,再次抬起头来。
比赛采取的是三方交战模式,由三人对战,胜者则能获得奖励。
三人手?上持的是一柄长?戟,戟作为马背上战斗最常使用的兵器,直刃可?以刺杀,横刃可?以勾啄,既有长?度又极其坚硬最适合骑马冲锋。
三方站定位置后,一起扬缰策马奔向校场中?间,最左边蓝色披风的男人率先出手?,长?戟刺破空气朝着对面的红衣战士发出猛烈攻击,红衣战士上半身微微后仰,右手?紧握长?戟,两方长?戟在?空中?对撞,那一刹那空气发出嘶鸣,冷兵器剧烈对撞的声音化?作声波层层传出。
两人点到即止,一个?交手?之后一同?转向另一侧的黄衣战士,同?时发出攻击,黄衣战士有条不紊,一个?横档之后将两人推开,自己退后两步,红衣战士回收兵器,顺势再朝蓝衣攻去,蓝衣反应迅速化?攻为守。转眼间,两人已交手?了几个?回合。
沈兰棠总算明白为什么要三人比试了,比的不只?是骑术武力还有勾心斗角,三人之间既能当短暂的盟友,又要时刻提防对方,这不比两两相斗更加激动人心?
场上战况瞬息万变,红蓝二人原本打得有来有回,蓝衣战士忽然勾住红衣长?戟,用力一挑,没有把?对方挑起来,而是借势飞至半空,红衣触不及防,想要倒退已经来不及了,蓝衣顺着他回收的力落到马背上,左手?握住他的左臂,用力往下?一掀,红衣被他掀落半个?身体,慌乱间只?能用脚勾住马背,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到地上,全场发出惊呼!
蓝衣伸手?化?掌,掌心往他脖子上一勾一推,红 衣肩膀向下?,上半身率先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虽然受了外伤,但有盔甲保护,应该不严重。
沈兰棠放下?心来。
至此,场上只?剩下?蓝衣,黄衣二人,看蓝衣获胜,黄衣没有给他松口气的时间,连连出招,刺,扫,挑,勾,蓝衣动作迅速连连闪避,但还是被他擦到了肩膀位置。
不过蓝衣也?找到了机会,他回手?握住黄衣的戟,借力腾空而起飞回了自己的坐骑,骑兵坐骑就如同?战士的第三只?手?,是战场上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蓝衣方才坐下?他的坐骑当即和他配合起来,朝着黄衣猛冲了过去。
黄衣也?看出他实力非凡,不敢小觑,打算以防御抵挡,但还是被蓝衣连连攻击了好几处。
两人你来我往十来个?回合,长?戟每每碰撞,都能听到“撕拉”一声空气破鸣的声响,长?戟蛮横地横插中?对方兵器里冲着盔甲用力震下?时,连六百多斤重的战马都不由倒退了几步。
沈兰棠抱着自己胳膊瑟瑟发抖:这要是自己,别说直接刺中?了,就是被横拍一下?,就直接内脏出血翘辫子了。
——
蓝衣虽然占据上风,但还不到一面倒地步,两方后退,黄衣忽然开始攻击蓝衣的坐骑,要知道战马也?是覆盖盔甲,不能刺穿的,当然黄衣的目标也?不是刺伤马,而是破坏马的稳定性。
果然被他一搅动,蓝衣的战马步履紊乱,出手?失了调理,趁此机会,黄衣用力向前一刺,蓝衣及时回防挡住,但是长?戟还是顺着间隙到了男人胸前,眼看着就要刺破蓝衣盔甲直至皮肉——
沈兰棠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但见下?一瞬,蓝衣赫的一声,两条包裹在?铁皮之下?的大腿夹住马腹两侧,原地旋转腾起,转眼间,他人至半空,侧身让长?戟穿过他的腋下?,左边胳膊用力一夹,借着不可?思议的蛮力将黄衣武器禁锢住。同?时双腿腾跃,以黄衣的兵器为架桥冲到黄衣面前,两只?脚连环踢打黄衣胸前,巨大的力让黄衣连人带马倒退数步,等到他想要再次回防,一柄长?戟已抵在?了他脖颈前。
“承让了。”
“……”
黄衣拱手?做臣服状。
至此,黄衣落败。
太帅了!!!
沈兰棠内心尖叫鸡,手?指用力地掐着大拇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而下?方场上唯一站着的蓝衣骑士也?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张沈兰棠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的脸庞上滚着热汗,眸光寒冽,铠甲反射着阳光,压不住他眉宇一抹杀气,他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激斗中?醒过来。
下?方太监正在?传达皇帝的赞美词,男人原本低垂着眼眸,这时忽然掀起眼皮。
沈兰棠捂着胸口倒退……没处倒退。
太帅了,她的激素爆棚!
一旁谢夫人看她激动模样,心里忍不住直打趣这对新婚小情侣,她清了清嗓子,慈目端庄地问:“你要不要去见见瑾儿?”
沈兰棠倏地扭头,满怀惊喜地道:“可?以么?!”
谢恒与?她们坐在?一处,闻言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今日既是陛下?与?臣民同?乐,那规矩之外自然也?有情理,你拿着这道令牌去吧。”
沈兰棠接过刻有谢恒二字的令牌,这上面没有他职位,是他的私章,与?公章不同?,以私章通行,就算是他的人情面。
拿着家长?的牌子偷溜出去私会老公什么的,好有青春言情剧的感觉,沈兰棠也?知道自己这个?做法有点黏糊,但是她真的好想看到穿着盔甲露出满头热汗,呼吸间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谢瑾哦,如果能袒露胸膛那就更棒了!
沈兰棠最终克制不住诱惑,握着令牌,半红着脸说:
“那儿媳就过去看看郎君。”
谢夫人掩着嘴笑:“去吧去吧。”
沈兰棠拿着令牌偷偷溜出了检阅台,所?有参赛人员在?比试结束后都统一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换衣服。看守帐门的守卫在?看到令牌后果然放行,沈兰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谢瑾换衣服的帐篷,军中?营帐不多,谢瑾又不爱使用特权,也?亏得守卫机灵,替她事?先看过里头没有旁人。
谢瑾这个?时候正好用温水粗鲁擦过上半身,衣服都还没完全换下?来,沉重的肩吞腹腰背仍在?一旁,上半身里衣捆绑在?腰部,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见是沈兰棠,他诧异道:
“你怎么来了?”
沈兰棠过来路上还在?想,人的荷尔蒙都是短暂的,或许等她见到谢瑾,方才那种上头的感觉就没有了。
但到了此刻,一具美轮美奂的赤铜色□□就在?她面前,眼看着那滚落着凌凌水珠的胸部上结实紧致的肌肉,蓬勃有力的两臂,左臂上一道旧年伤痕,和军装边缘,那力量感爆棚却?又紧窄健美的腰身,以及一串即将没入边缘的水珠,沈兰棠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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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自然美好的馈赠TAT
沈兰棠两步上前,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扬着的脸庞两颊生晕,秀美的眼眸中?蓄着一汪清泉:
“相公方才太厉害了!”
大自然美好馈赠的体验
除大婚日按着规矩叫过一次相公后, 这还是沈兰棠第一回在没人强迫的时候叫他相公,谢瑾呼吸微微一滞。
沈兰棠左右看了眼,她刚才进来前叫人守在门口了寻常人不敢随意进来, 且俗话说得好?,偷香窃玉, 就是要有胆识。
她垫起脚,雪白柔软的脸庞朝着谢瑾凑近, 女子柔软香甜气息在?瞬息之间充盈男人心头, 谢瑾眼睫颤了颤, 闭上眼睛。
这一吻,缠绵悱恻, 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些许紊乱,沈兰棠眼眸湿漉漉地望着谢瑾,说出的话仿佛浸润了三月的春雨, 尾音却微微上扬:
“你今晚能回来么?”
谢瑾被她明目张胆的“勾引”弄得心口一紧, 以?他本来正派的为人性格,本不该喜爱妻子过于轻佻,但是——
他觉得挺好?的。
谢瑾嗓音喑哑:“我会努力的。”
沈兰棠唇瓣向?上翘着, 眼底透着满足。
“那我等你。”
“对了, 你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带上这身军装么?”沈兰棠微微抽身, 以?防自?己深陷其中, 不能自?已。
“什么?”谢瑾尤还陷在?春雨中,听到?这毫无干系的话, 大脑思绪一顿,混乱地问:“为什么?”
沈兰棠:“……总之, 你带回来就是了!”
“……好?的。”
军营重地,外面还那么多权贵在?,沈兰棠也?不敢真干坏事,安抚了谢瑾一番就走了。
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餍足的微笑?。
余下的比试,沈兰棠看得颇心不在?焉,不过幸好?,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谢瑾直到?晚饭结束也?没有回来,沈兰棠倚在?门口望眼欲穿,等天?快黑了等到?天?黑了,心中有几?分失望,但想想爱啊性啊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就没再纠结,按着往常洗漱睡觉。
……
大半个兆京都已经?熄了火,余下亮着灯的不是花街柳巷就是富贵人家守夜的人,门口,两个值夜班的仆人打了个哈欠,扭头跟同伴聊起了天?,这要不找点什么打发时间,一日要怎么过哦。
正聊到?兴头处,一人扭头瞥见什么,神色蓦然振奋。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谢瑾一身风尘仆仆,气息还微微紊乱,可见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他略一颔首,将马匹交给他们。
“照顾好?它?,我明日早上要用?。”
说罢,就径直入了门,手上还带着一个包裹,看着很是厚重。他到?了院子后推开卧室门,屋内女子侧躺在?床中央,脑袋枕在?枕头上,一脸酣然。
谢瑾:“……”
倏忽,床上女子睁开了眼睛。
“相公……”
……
……
又一个漫长而又深沉的夜。
……
第二日早晨,沈兰棠人在?发困,由兰心扶着到?了主院。检阅军队共有两日,但第二日不算重点,许多人都告假不去了。见沈兰棠人不太精神,谢夫人就劝她在?家歇息,沈兰棠领受好?意。
几?人坐下来吃饭,谢夫人忽然想起一个事:“听昨天?守夜的人说,昨晚瑾儿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他?”
沈兰棠:“……他今早一大早就走了。”
“这么匆忙?”谢夫人诧异:“那他回来做什么?”
谢恒咳了两声?,道:“他要回来就回来,管他这么多做甚。”
谢夫人:“……”你们爷俩怎么这么神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
关于谢瑾的话题这才结束。
“对了,兰棠,秋猎时要穿得衣裳都备好?了吧?”
沈兰棠一怔,扭头道:“什么秋 猎?”
谢夫人也?被她问得一愣,迷茫道:“就是两日后的秋猎,你不去吧?”
她道沈兰棠这爱凑热闹的性子,定然是要去的。
沈兰棠cpu反应了一会,忽地:
“我也?能去狩猎?”
谢恒饮着早茶,优哉游哉地说:“那是自?然的,别人去的,难道你去不得。”
沈兰棠这才想起前几?日谢夫人的确提到?过,不过那时她在?走神,只以?为是参加军队检阅的服装。
“有的,有的,来得及准备的!”过了会,她又苦恼道:
“只是我不善骑射,恐怕会丢了父亲母亲的脸面。”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玩乐哪里有丢不丢脸的,你尽管去就是了。”
沈兰棠想到?能参与古今帝王电视剧里重要的片段,不由喜笑?颜开。
“儿媳晓得了!”
——
沈兰棠还活在?现代的时候,总有种感觉,好?似古代遍地都是野生动物,饿了缺了就去山上打猎,皮一剥就能拿到?市场卖。
实则就算是在?古代,除了专业猎人和权贵时不时的狩猎,平民?很少能去打猎,首先这装备也?买不起啊。
得知后天?能去狩猎的沈兰棠表现得异常激动,让兰心紧急准备衣服,这套衣服是之前谢夫人就让人安排起来了的,用?的是布料,单单是看上去就,已经?试试好?几?次了,就让兰心在?她头上捣鼓,弄一个最帅气的发型。
谢夫人看着她难得跳脱的样子,乐得直笑?:“好?,好?,年轻人就该热热闹闹的,看着就有活力。”
“是啊。”周氏道:“兰棠这孩子平日看着太过稳重,如今才有了孩子模样。”
这两人纯粹是眼中带了滤镜,又知道沈兰棠内心沉稳,才看到?她不那么沉稳也?还高兴,要不然,她看你不喜欢,你什么样,她都不会喜欢。
谢瑛也?在?旁边道:“嫂嫂喜欢打猎,就让哥哥这回好?好?陪你。”
沈兰棠看她虽然高兴却还算平静的样子,好?奇问:
“瑛瑛怎么这么平静,你从?前去过?”
谢瑛点头:“从?前在?徐州时父亲常带着我打猎。”
谢洲身为徐州知府,就是最大地方官,在?当地也?属于顶级权贵了,谢瑛享受的也?算是一州公主的待遇了。
好?吧,只有我只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
打猎三件套就是服装,马匹,弓箭,沈兰棠马匹有了,服装和弓箭是刚领的,之前说到?靖朝对女子没有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求,反而延续了前几?朝君子六艺的教育方式,但凡有家底的家族,都会让女儿和儿子一起学习,直到?十四五岁,才慢慢把女儿往“夫人”方面教导。
只是沈兰棠家底有限,又从?小开始管理家中财务大政,从?十岁起就疏于骑射类教育,射箭也?不专长。
下午,她在?院子里拿了几?个靶子练习射箭,正吵吵闹闹,一个下人跑进来:“夫人,少爷回来了!”
刚说完,谢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兰棠惊讶收起弓箭:“你怎么回来了?”
“陛下隆恩,特许我们回家休息一日,到?狩猎之时再到?御前陪驾。”
谢瑾说得淡然,但其实御前陪驾就是多少人得不到?的隆恩了,他还没事人一样,这就看出门第不同了。
谢瑾上前两步,站定在?沈兰棠身旁,他忽地声?音一低,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
“我听说,你今日没有去校场。”
沈兰棠:“……”
啊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沈兰棠对昨晚的谢瑾很满意,但因为太满意了,她已经?耗尽了所有。
古代军人的体力,你不要猜。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她只是贪图谢瑾美?色,没有任何一点别的意思。
沈兰棠用?手掌扇了扇风,转开视线道:“累了,而且我还得练习狩猎呢,我都不会射箭。”
谢瑾也?知晓她昨晚辛劳,见此也?顺着她的意道:“那我教你,我看你方才用?力方式不对。”
面对专业人才,沈兰棠虚心好?学:“那该怎么来?”
“来。”
谢瑾上前,背贴着胸,手贴着手,纠正沈兰棠的姿势。
傍晚时分,谢夫人想来看看沈兰棠练得如何,一到?院子口,就见到?夫妻两嘴巴贴着耳朵,身子贴得紧紧的在?说话。
这一副耳鬓厮磨模样惹得谢夫人满心欢喜,她阻止下人上前通传的动作,看了一会就转身走了,路上她嘴角还擒着一抹笑?意,不知道脑中想到?了什么。
院子里,谢瑾:“肩膀放松,往上提呼吸,感受腹部绷紧的状态……”他的手慢慢移到?沈兰棠肩胛骨位置:
“这里用?力,感觉到?了么,肌肉的紧绷感。”
“感觉到?了!”
“好?,开弓!”
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我自?己找找感觉。”
“好?。”
谢瑾退开。
沈兰棠又试了几?次,逐渐把握感觉。
“噔噔噔”,谢弘文跑了上来:“阿父阿母,弘文也?要射箭!”
还真是,家里有一把他今年生日时他爷爷送他的弓箭,谢瑾:“好?,将小少爷的弓箭取来。”
下人取来弓箭。
谢瑾蹲下来:“来,阿父教你射箭。”
于是乎,一大一小两个人开始了长达一日小半的射箭学习。
“长官,这样对么?”
“肩膀再微微下沉,更适合你发力习惯。”
“长官,弘文有没有对?”奶声?奶气的一声?。
“膝盖再往回收一点,重心下沉。”
“好?的,长官,明白了,长官!”
“……”
晚上三人是在?自?己院子吃的饭,晚饭后,谢瑾被他父亲叫去说话,再回来时已经?晚了。
他回来前其实心里还想着那天?晚上,不觉心意浮动,在?略有几?分凉意的夜晚,他竟然不由地扯了扯喉间衣领。
然等到?他回了房间,看着房中情景,不觉愕然。
原来沈兰棠昨夜凌晨才睡,下午又学了半日弓箭,疲倦之下已经?睡下了,熟睡侧脸恬静而纯真,倒比她醒来时还有几?分孩子气。
谢瑾不觉摇头笑?了笑?,走出房间到?隔壁简单洗漱后,才回屋轻轻躺了下来。
一夜好?眠。
第二日,沈兰棠又练了一日弓箭,还是骑着马射箭,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秋猎日。
秋猎当日,谢夫人和周氏因年纪关系没有参加,钱氏不爱骑马射箭也?没有去,至于谢瑾,他是这一回秋猎期间皇帝的御前陪驾,不能擅离职守,而沈兰棠的公公谢恒那是必定要陪伴御驾,就算不是,也?肯定不会和她们这些小辈混在?一起的。
谢瑛自?觉此刻唯有自?己担起责任,一脸宽慰神情地对沈兰棠道:“大嫂莫怕,我会照顾你的。”
沈兰棠拱手道:“那就谢过谢四姑娘了。”
两人一阵嬉闹,追随前方御驾一同上了南郊猎场,猎场位于兆京南边,靠近的区域,东西横跨数县,面积约有。一日之前就出发,在?山下驻扎休息,第二日上山正式开始围猎。
沈兰棠不紧不慢地跟在?御驾后面,见四周除她们外,也?有不少官家女子,一个个英姿笔挺,神色昂扬。
进入狩猎区域后,众人加快步伐,沈兰棠隔得远,只远远瞧见最前方皇帝策马疾奔,手臂做出射箭姿势,随着前方轰然的喝彩声?,显然是皇帝的开山箭射中了。
人群前头,顺德帝畅快一笑?,抚须道:“看来我的箭法?还未退步,老当益壮啊。”
太子在?他左侧,勒着缰绳恭维道:“父皇正值壮年,还有大把时光,哪里说得上老。”
四皇子不甘落后:“是啊,父皇,我还想您和小时候一般带我去射熊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用?拿话哄我了,传令下去,命众臣和臣子肆意骑射,不需再围着朕了。”
御前太监迅速向?后传下旨意,圣旨层层下放,排成数列的众人才分散开来。
谢瑛:“那嫂嫂我们也?走吧。”
“好?。”
沈兰棠和谢瑛两人带着几?个侍卫自?己进了山,山野间空气清新,那是现代社会完全无法?相比的,再看远近密林,俱是参天?巨树,一杆树桩约三个成年男人环抱粗细,绿植遮天?蔽日,走在?其中,时而隐晦时而热光如夏,极不稳定,也?极其容易走失或者遇见野兽,正因如此,每个参加狩猎的贵人身后都跟着三个侍卫,一防走丢,二防遭袭。
沈兰棠先是享受地在?森林里漫步了一会,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焕然一新了,才拿起背后弓箭进入正题。
不远之处,有一头小鹿正在?草地间低头觅食,这鹿的体格并不非常巨大,看起来是能用?箭射穿皮肉直钉入腹。
谢瑛看向?沈兰棠,小声?道:“嫂嫂,你试试。”
“好?。”沈兰棠 举起弓箭。
老实说,对准小鹿的那一刻,她心里头有些许的不适,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如若她不忍心杀生,那一开始就没必要参与,此刻的不适只是人对待生灵死?亡本能的敬畏。
搭箭,拉弦,开弓!
噗嗤一声?,弓箭破开空气笔直射出,在?靠近鹿的前一秒,小鹿有所察觉,一步跳了出去。
没有中。
谢瑛在?旁看着,连忙说:“活物是比较难射中的。”
沈兰棠虽有些失望,但首次狩猎失败在?她预想之中,她很快再次寻找猎物。
几?次开弓,几?次失败后,她发现移动目标果然跟固定靶子不一样,难度成系数提升,沈兰棠没有气馁,一边慢慢骑在?马上一边寻找适合自?己的猎物,谢瑛见她没有焦躁,也?就没有出声?。
又寻到?了一个猎物,依旧是一头小鹿,她站在?小溪边上,低着头乖巧地饮水。
愿你安详地入眠。
自?我安慰后,沈兰棠再次拉开弓箭,有了前面几?回的失败,她大概掌握了鹿行动的轨迹,开弓的刹那她心中有预感,这一次会中。
离弦的箭朝着小鹿笔直射去,小鹿惊惶抬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兰棠拳头蓦地握紧,谢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一支弓箭从?旁出现,噗嗤一声?领先沈兰棠一步射入了小鹿颈部。
谁啊?!
沈兰棠下意识抬头,从?弓箭射来的方向?,两匹黑色骏马悠闲地抬着它?的蹄子,向?两人走开,后面还跟着一匹枣红马。
看清枣红马上的人后,沈兰棠脸上表情有些许怪异。
“我道是谁,原来是兰棠姐姐,不小心射中了姐姐的猎物,姐姐不会怪我吧?”
枣红马上,一个五官清秀妆容偏艳红装女子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说道。
沈兰棠挑了挑眉。
符合皇家刻板印象
这位说话茶里茶气的小姑娘是沈兰棠母亲本家大房的女儿, 辈分上来看?是沈兰棠的表姐。沈兰棠母亲既是二房孩子,又是女儿,因?此在家里很不受宠, 和沈兰棠相反,这位却是家族里的大小姐, 从前沈兰棠跟着母亲回祖父母家,可没少?受这位大小姐的排挤。
偏沈兰棠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使了不少?的小伎俩让大小姐吃暗亏, 大小姐气不过就愈发苛刻, 两?人明争暗斗,扯头花不断, 直到?后来大小姐年岁渐长,听家长的话要当“温良淑女”了,才不跟沈兰棠见面?即斗嘴了,但这份“平和”也没维持多久, 因?为不久之后, 就出了沈兰棠被谢家看中?的事。
谢瑛听她喊沈兰棠姐姐,迟疑开口:“这位姑娘是……”
沈兰棠这位表姐,也就是朱秀亭对待谢家正经小姐还是态度很好的,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亲昵:“见过谢家姑娘, 我叫朱秀亭,是兰棠妹妹母家的表姐。”
谢瑛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嫂娘家的妹妹。”
朱秀亭朝着?她又是一笑, 继而转向?沈兰棠, 恢复了她方才矫揉造作?,茶里茶气的模样:“姐姐, 许久未见啊,好像自姐姐嫁入谢家我们姐妹就不曾见过面?了。”
沈兰棠闻言眉毛轻轻一挑, 怎么了,在小姑子面?前给我上眼?药么?
她淡淡道:“我见我和母亲每回?回?家,妹妹都不欢迎我,还道是不喜欢我们娘两?呢。”
“怎会,姐姐和姑妈可是我的至亲。”
见自己的话被她轻松化解,朱秀亭目光一转,重新?回?到?正题:“姐姐手上还未获得猎物,我方才不小心抢了姐姐的猎物,姐姐不会生气吧?”
“不会,猎场既是开放式,那能获得多少?猎物都看?自己本事。”
朱秀亭见几次都激不起她,眼?里闪过一道阴郁,假惺惺地说:“姐姐果然豁达。”
“”
“……”
……
朱秀亭:???你倒是说话啊?
沈兰棠:沉默沉默。
这小妮子的心思,沈兰棠能不知道呢,就是见自己飞黄腾达了不开心,攀着?其他贵女溜进了猎场想要借机找自己麻烦,如今她成了亲当了母亲,性?子养得更好了,这种小姑娘的心计——我都不理睬你了,你也该走了吧?
见朱秀亭暂时挑不起话头,带她进来的贵女开口了:“瑛瑛也来了啊,怎么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一起玩啊。”
谢瑛看?了一眼?沈兰棠,为难地说:“不用了,我有伴了。”
另一个红衣姑娘道:“这不正好,难得她们姐妹相见,不正好可以一叙姐妹情谊,也好让我们姐妹几个说说话。”
“难不成是瑛瑛不想和我们一起?”
“当然不是……”
谢瑛嘴拙,周氏也没教过她如何应对这等情况,一时胀红了脸说不出话。
红衣女子笑盈盈地看?向?沈兰棠:“少?夫人,让我们也加入如何?”
“是啊是啊。”朱秀亭也凑上来道:
“莫不是姐姐看?不起我,不想和我一道玩耍?”
沈兰棠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红衣女子眼?底一抹孤傲和不平,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位都是冲自己来的,她不过小官之女,一举冲入兆京上流圈,看?不惯自己的人自然很多,又碍于贵女面?子不好自己出头,故才和朱秀亭一拍即合,拿她来打头阵。
想通了这点,沈兰棠也就不挣扎了,毕竟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吧。
她再没有其他话语,只微微一笑:
“你们想怎么玩?”
三个女子对视一眼?,还是红衣女子道:“单是涉猎不免乏味,不若我们比赛,谁看?射得多。”
沈兰棠还未开口,谢瑛便着?急道:“不行不行,我嫂嫂才刚学射箭两?日?,哪里能比得过?”
“瑛瑛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本就是闹着?玩,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赌约,至多输了的人给赢的人一个香囊玉佩当彩头罢了。”
谢瑛为难地看?向?沈兰棠,沈兰棠朝着?她安抚地笑了笑,道:
“几位姑娘既有雅兴,那我也不好冷场,只是我当真?只是初学,哪里比得上几位常年骑射的姐姐,这样好了,只我和我表姐二人比试,我若是输了,再拿出一套冰白玉镶宝石头面?,那可是我婆婆送给我的,可好?”
朱秀亭听她应下,心中?狂喜,连忙道:“好,好!”
沈兰棠微微一笑,继续道:“好,那这个比试我应下了,只还有一点,若是我们互相离开了对方视野,到?时候到?底是不是本人射中?的猎物就说不清了,我们就以一个时辰为限,时辰到?,比试结束,可好?”
这一点倒也说中?了其他几人心思,众人纷纷点头:“好。”
“好,那我们这便开始吧。”
沈兰棠勒着?缰绳往边上走开,却也没有离得很远,谢瑛控制着?坐骑走到?沈兰棠边上,小声道:“嫂嫂,你有信心赢下比试么?”
沈兰棠:“没有。”
谢瑛:啊?
谢瑛目瞪口呆,虽说输了比试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沈兰棠说得这么果决,是不是也太涨他人气势了。
沈兰棠看?着?她怔怔模样,莞尔一笑:“我只说我不会赢,也没说就输定了啊。”
谢瑛:“……啊?”
沈兰棠策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人身后,另一头,两?个姑娘在沈兰棠她们离开后,脸上神色已然恢复日?常傲慢,红衣姑娘再次看?向?朱秀亭,神态里带着?几分骄纵。
“你确定,沈兰棠不会骑马射箭?”
朱秀亭自信道:“她绝对不会,她父亲不过卑微小职,母亲在我家也不受宠,出嫁时嫁妆都是最差的,从未听说过她受过骑射训练。”
“最好如此。”
朱秀亭有意要沈兰棠出丑,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四周搜寻猎物,终于,她见到?一头正在树边休憩的梅花鹿,她自信满满搭弓上弦——
“噗嗤”一声,一只羽箭先她一步射向?那头梅花鹿,弓箭没有射中?,却也将?梅花鹿惊跑了。
朱秀亭愤然扭头,怒目冲冲地对身后的沈兰棠道:“你做什么?”
沈兰棠做无辜状:“失手。”
因?她身边还站在谢瑛,朱秀亭不好嚣张过度,只能强忍怒气,继续前行。
不多时,又见到?一头野山羊,朱秀亭再次搭弓。
“噗嗤”又是一声,惊跑了山羊。
“沈兰棠!!”
如此两?回?,若是还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那朱秀亭就是脑子有病了,她扭过头对着?沈兰棠怒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沈兰棠悠悠道:“不是你先开始打扰我狩猎的么?我不过是效仿妹妹罢了。”
“你——”
“好,不说了,不过一个时辰,妹妹若是不加紧脚步就要输了。”
沈兰棠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她驭马疾驰,朱秀亭也怕真?的 被她先行一步射中?猎物,只能忍下憋屈继续寻找。然而每一次,每一次,但凡她看?到?什么,沈兰棠都先她一步射箭,她又不在乎射不射中?,因?此每回?出手都比朱秀亭快,主打一个两?败俱伤。
在她的骚扰之下,一个时辰过去了,朱秀亭还是一无所获。
当然,沈兰棠也是一无所获。
看?着?在爆发边缘的朱秀亭,沈兰棠耸了耸肩:“看?来这场比试我们谁也没有赢,既然如此,我的白玉头面?就省下了,比试既已结束,几位,再会!”
她说完,便甩起缰绳,朝着?森林另一头快速奔去,谢瑛紧随其后,留下三个少?女,面?面?相觑。
谢瑛跟在她身后看?清了她一系列操作?,捧着?脸说:“嫂嫂,你刚才好厉害。”
沈兰棠看?向?她,摇了摇手指:“别学我,我这是无赖做法,当个清风霁月的大小姐,嗯,当然了,若是遇到?无赖,偶尔也可以无赖一下。”
谢瑛似懂非懂点头。
沈兰棠:“不说了,浪费了这么多好时光,我们继续狩猎。”
重新?回?到?自由状态,沈兰棠吸了口气,打算开始认真?狩猎。这射得多还是少?不重要,射得中?才重要。
她总不能一天都没射中?一个猎物吧?
沈兰棠两?眼?发光,看?向?四周,她的小鹿呢?她的小白兔呢?她一定要射中?一只,两?只……很多只!
……
……
先不说沈兰棠这边,另一头,四皇子和太子陪伴在顺德帝左右,两?人一左一右,四皇子装乖逗趣,太子温文儒雅,时而旁征博引,也是妙语连珠,两?人哄得皇帝心情畅怀,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四皇子指着?前头一只梅花鹿道:“父皇你且看?我,这回?我一定能一箭射中?!”
“你这小子,叫你平日?里骑马练剑不肯,这回?要真?刀真?枪见功夫了,不行了吧。”
四皇子不服道:“我只没射中?两?只,又不是没射中?过。”
太子在旁笑道:“是啊父皇,四弟只是顽劣,方才没有拿出真?本事,你且看?着?,他定能叫您刮目相看?。”
“他还让我刮目相看??”顺德帝重重拍了拍四皇子坐骑屁股,道:“走,让你爹我来看?看?你的真?本事。”
“好嘞!”
她的小鹿呢?她的小白兔呢?她一定要射中?一只,两?只……很多只!
……
……
四皇子跑出几步,举起弓箭,冷箭呼啸着?穿透空气,眼?看?着?就要刺穿梅花鹿的身体,忽然之间,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竖起耳朵,大步朝林子里面?跑了进去。
“哎呀!”四皇子气急。
太子微微一笑,扭头对顺德帝道:“四弟还是太冲动了些。”
顺德帝正欲摇头教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林子里忽然发出一声浑厚霸道的叫声,一头黄底黑条纹的巨虎从林子里冲出,正面?朝着?顺德帝冲过来。
“护驾!”顺德帝身边太监连忙喊道,四皇子和太子同?时冲向?顺德帝,将?他护在身后。
就在此时,一支小指粗细的白羽银箭擦过几人耳际,噗嗤一声直直钉入巨虎前肢,紧接着?,又是一支箭,直钉后腿,箭头穿过厚实毛皮直接从另一头穿透了出来,两?箭之后,跟在谢瑾身后几个侍卫也纷纷举箭,十数只箭矢插入老虎腹部?颈部?位置,转眼?间,它已轰然倒地。
谢瑾收起弓箭,转向?顺德帝:“让陛下受惊,微臣该死。”
相较于大惊失色的两?个儿子,顺德帝倒是一派安然模样,他摆摆手道:“无事,也就是朕年岁大了,否则区区一头老虎,朕一人便能将?它斩于箭下。”
谢瑾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父皇,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从另一头赶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虎,他勒紧缰绳,慢慢踱步到?顺德帝面?前。
“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无事,小事而已。”顺德帝看?了眼?跟在大皇子身后几个侍从,笑道:
“老大你收获颇丰啊,还猎到?了一头熊。”
大皇子人在马上,傲然昂首:“儿臣的骑射是父皇亲自教的,必不能让父皇失望。”
“好,好,父皇果真?没有白教你!”
顺德帝一阵畅怀,对着?身边近臣道:“老大最是肖我,从小就爱舞刀弄枪。”
四皇子和太子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大皇子既然来了,也没再走,三位皇子陪伴在顺德帝边上,气氛就更是热闹了。
“皇上,皇上——”有男声从林中?传出,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见到?顺德帝几人跪下就磕头。
“皇上,皇上,请皇上给草民做主啊!”
刚走了老虎,又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且多出个人可比出现一头猛虎事情更大,大皇子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御前军飞快上前将?男人团团围住,男人脖子左右立刻围了好几把刀。
中?年男人只不断磕头,口中?高呼:“请皇上为草民做主,草民有冤要诉,只要皇上肯救草民一家,草民就算把脑袋给皇上也没有二话,求求皇上了!”
说罢,他又是几个磕头,额头早已鲜血淋漓。
早年间顺德帝也爱微服私访,或是乘坐龙辇经过兆京中?央大道,有人御前告状也不在少?数。顺德帝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侍卫,从容上前。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冤情要诉?”
男人激动抬头:“我是长宁县一个以种植草药为生的农民,我要状告钦天监主簿左明朗放纵幼子强抢我女儿,打伤我儿子和老母亲,还威胁我要我三日?之内将?家里房契地契全部?给他,否则就烧光我家里的地,一把火要把我全家都给烧死,皇上,草民已经没有活路了,求皇上救救草民吧!“
他说罢,又是磕头。
而一旁大皇子闻言,脸色已经剧变,钦天监主簿左明朗就是大皇子母家。
……
已过午时,沈兰棠用过午饭后继续转悠,她也是收获颇丰,后面?的随从马上已经挂了两?只兔子,一头梅花鹿还有一只松鼠了。能射中?松鼠她可真?是了不起!
沈兰棠对自己很是满意,因?为已经证明了自己,余下时间,她倒也悠闲了。正好前方有休憩营帐,她也走上前去。
还没到?地方,她就看?到?前头不少?人围成一圈,后面?数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场景,不像是出来狩猎,倒像是逛集市。
“发生什么事了?”
沈兰棠跟谢瑛上前,隐约听到?什么什么“有人闯进猎场”,“爬悬崖”,“倒在了皇上面?前”。
三个关键词触发了沈兰棠古老记忆:小燕子?
还是谢瑛认识得人多,很快有人跟她分享,原来是有个男人从悬崖上一路爬上来,闯进猎场状告一位朝廷官员强抢民女,侵占他人财产,皇上勃然大怒,一众官员都到?了御营内商量这事去了。
沈兰棠放下了心:啊,原来是男的。
哎,不是,这皇家猎场的悬崖就这么好爬的么?不如说,正常人真?的能爬悬崖么?
仿佛是看?到?她心底疑惑,阿依曼从旁悄然经过,轻飘飘留下一句:“把守猎场入口的守卫军是太子的人。”
沈兰棠恍然大悟。
很好,这很符合她对皇家出门的刻板印象。
新的风暴
皇家有皇家的烦恼, 但皇家的烦恼落在有些普通百姓肩上?……根本?就不算事。
任皇子间斗得你死我活,也?全然跟沈兰棠无关,沈兰棠休息了片刻就又重新上马, 兴致勃勃地进行人生首次的狩猎。这?一玩耍就直到午后西山日薄时候,群臣伴随御驾率先?离开猎场, 也?代表着第一天的秋猎到此结束了。
沈兰棠收货颇丰,回家之后就将所得猎物扔给厨房, 晚上?美美地吃了一餐烤兔子。
可怜的兔子, 希望你往生极乐, 来世投个好胎。
这?一日,沈兰棠因为疲倦早早就入睡了。
第二天, 当沈兰棠在床上?睁开眼睛后,她?全身上?下,从骨头到细胞都只有一个感觉:累,好累。
痛, 好痛。
“骨头都要散掉了!!!”
沈兰棠痛不欲生, 趴在床上?苟延残喘:
“呜呜呜我不知道?,骑了一天马跑上?跑下会这?么疼呜呜呜。”
若是她?知道?,肯定会控制自己, 不会到临结束了还在举弓射箭。
啊, 说到这?个……
“手,手臂要废掉了……”
宝珠捂着嘴笑, 又心疼地看着犹如老狗般趴在床上?的小?姐:
“小?姐, 你别急,我给你按一会。”
她?正要上?前, 谢瑛从屋外走进:“嫂嫂 !”
“嫂嫂,听说你身子不舒服?”
沈兰棠勉强爬起来, 满脸虚容地说:“是啊,我昨日太过放纵,今早就动弹不得了,抱歉啊,瑛瑛,接下来几?日不能陪你玩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忘了告诉嫂嫂第一回骑射不能久坐。”谢瑛眼含愧疚。
“无事,不是瑛瑛的错。”
“那嫂嫂,我就先?走了哦。”
“好。”
谢瑛看着眼里失去?光芒的嫂嫂,挥挥手离开了。
沈兰棠勉强摆摆手,等人走了,自己趴会床上?瑟瑟发抖。
她?的腰她?的屁股她?的大?腿她?的胳膊!
宝珠自告奋勇上?前:“小?姐,我来给你按摩。”
运动后按摩肌肉的确是很好的缓解方法,然而宝珠随便揉她?一下她?都痛得疾呼出声,根本?忍受不住,宝珠无奈,只好帮她?锤了几?下背,沈兰棠嘤嘤咬着手绢,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午时,她?身子骨依旧乏力,只是比早上?醒来时好过了些。
沈兰棠强打起精神起床,懒懒地叫唤:“兰心,宝珠。”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沈兰棠抬起头,表情一顿:“怎么是你?”
谢瑾换上?了便装,手上?端着一盆水,道?:“我见到了谢瑛,听闻你身体不适,便向陛下告了假。”
谢瑾放下水,撸起袖子向她?走来,沈兰棠机警退后半步:“你要干嘛?”
谢瑾解释道?:“你的情况和跌打损伤差不多,军中时常有摔痛筋骨,我有治疗筋骨肌肉胀痛的药油,还有一套军中专门用?来缓解酸痛的手法,我给你揉揉吧。”
沈兰棠半信半疑地挪上?前,不安道?:“痛么?”
谢瑾无奈一笑。
“有用?的哪有不痛的。”
沈兰棠心情不佳,顶嘴道?:“痛得也?不一定有用?。”
谢瑾眨眨眼:“我会注意把握力度的。”
这?肌肉酸痛真的很难受,加上?沈兰棠对谢瑾的“武人”身份还是有点信心的,不是说,他们习武之人都有专门的神物么?张无忌有黑玉断续膏,谢瑾有点治疗肌肉痛的神药也?很正常吧?
“那你轻点哦。”
沈兰棠自觉地走回床上?趴下。
谢瑾端着用?油调过的水上?前。
不一会儿后:
“呜呜呜你不是说不通的么?!”女?孩眼泪汪汪。
“我是说会把控力度。”
“那你再把控一点啊!!”
“再把控就没用?了。”
“……”
呜呜呜我恨你!
……
……
沈兰棠不记得自己哀嚎了多久,只觉得到最后自己的身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最后的最后,似乎是谢瑾抱着她?去?沐浴了一回。
而她?,已经昏昏入睡。
从早上?睡到中午,从中午又睡到午后申时。醒来时,沈兰棠饥肠辘辘,但身体,似乎又夺回了一点控制权,虽然已经酸痛,但已是在忍受范围内。
谢瑾走近房里,看着呆呆坐在床上?的沈兰棠:“醒了,舒服一些了么?饿了么,兰心给你煮了粥,就等你起来喝了。”
沈兰棠摸着肚子,怪怪道?:“谢谢郎君。”
谢瑾淡笑不语。
片刻后,沈兰棠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喝着碗里的小?米粥,旁边还有两碟蔬菜,还有一个咸鸭蛋。
谢瑾:“我向陛下告了假,余下来五日,你若是不想去?狩猎了就在家休息,我陪着你。”
沈兰棠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五日都不用?去?了么?“
“嗯,不过是陪伴御前,打猎玩乐罢了,我在和不在相差不大?,难得有这?么长假期,我都在家陪着你们。”
说话间,眉宇间神色展露温柔,沈兰棠心情复杂,这?男人,或许,也?许真是个好男人,他虽不懂得情爱,但却?已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家人。
——话说回来,说到不懂情爱,她?自己也?没好多少。
沈兰棠点点头,眼底露出笑意:“母亲,弘文?一定很高兴。”
谢夫人谢弘文?果然开心,谢夫人连连说要多做些好吃的,让他们在家的时候都过去?吃饭。
从母亲那边回来,谢弘文?这?才?撒开了腿丫子向谢瑾告状道?:“阿父阿父,阿母出去?骑马都不带弘文?!”
谢瑾抱起他:“弘文?还小?,等弘文?长大?了再带你去?。”
谢弘文?小?大?人地说:“那好吧,那弘文?就原谅阿母了。”
午后沈兰棠身子骨还疲,几?人只安静地玩了会折纸和算数,傍晚时分,谢弘文?道?:“阿父,弘文?想去?外边吃饭,去?那家……”
沈兰棠好心给他补上?:“客满楼。”
“去?客满楼吃饭!”
今日已经晚了,若是再去?外边,就只有晚饭了。兆京繁华富裕,连夜间也?有娱乐,但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晚饭都是在家里吃的。
在谢瑾受到的教育里,晚饭在外面吃的大?都不是正经事。
“明日午时再去?。”
谢弘文?嘟起了嘴。
沈兰棠解释道?:“这?家酒楼刚刚开业,有开业大?酬宾,除酒水外,全场打五折。”
开业打折这?个事在兆京很流行,趁着开业大?酬宾去?薅一把羊毛已经成了兆京人的共识,连小?小?的谢弘文?也?不能免俗。
谢瑾:“那明日去?不行么?”
沈兰棠:“开业酬宾到今日为止。”
“……”
谢瑾看着面露委屈之色的谢弘文?,叹了口气,道?:“好,那我们今日去?。”
谢弘文?立时欢呼:“太好了!”
三人回到院子,稍做整理后就出了门,因为天热已经晚了,谢弘文?还带上?了上?回中秋节的小?兔子灯笼。
已经入秋,古代天气比现代稳定许多,九月下旬的晚上?天气凉快,不少人出来纳凉。
沈兰棠和谢瑾先?到了一家杂货店给谢弘文?买了礼物,店里有不少哄孩子的玩具,看来古人也?知道?小?孩子的钱最好挣。
“客满楼”是一家专门做羊肉生意的店,据说他们店里的羊都是从北边过来的,肉质肥厚而不膻,招牌菜是整一只的烤羊腿。
虽还未入冬,却?也?到了能吃羊肉的时节,三人点了一只招牌烤羊腿,又是几?盘小?菜果蔬,蘸着店里特制的辣粉,当真是大?快朵颐。
谢弘文?吃得满嘴的油,最后餍足地捧着肚子说:
“阿父阿母我吃饱了。”
有侍女?为他擦嘴,谢瑾道?:“吃饱了就回去?吧。”
众人归后,谢瑾又陪谢弘文?玩了折纸游戏,到点睡觉时,谢弘文?还依依不舍数次回头看谢瑾,格外黏糊。
古人的贵族教育是孩子不能和父母同寝,不说谢瑾,就连沈常安,他长这?么大?,也?只有小?时候发烧,沈父担心他才?陪在身边。
沈兰棠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抿了抿嘴,试探着问了一句:“今晚,你睡哪?”
谢瑾微怔,很快道?:“我睡书房。”
宁愿睡书房也?不肯跟你睡,谢弘文?,好惨一孩子。
第二日,沈兰棠醒来后被告知谢瑾已经起了,似乎是有事情出门去?了,说是午前就回来。
其?实中秋以后,谢夫人就私下跟沈兰棠说,让她?免了晨昏这?一栏目,此前既是夏日本?就起得早,又是新媳妇,要多多见面联络感情,如今也?过去?半年了,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冷,就不必早晨特意过去?了。
沈兰棠多豪爽一人啊,立刻应下了。
她?想着,反正今日谢瑾也?不在,就不特意过去?了,正想着,门外有人走进。
“少夫人,夫人请您和小?少爷过去?。”
“母亲请我们过去??”
沈兰棠有几?分惊讶,谢夫人作为婆婆事情算少的,特意叫人传唤是为了什么?
“母亲,您叫我。”
沈兰棠踏入正厅,厅内小?窗外开光线敞亮,正中椅子上?,谢夫人正跟一个长相秀气的姑娘说着话。
听到动静,那姑娘扭过头来,一张瓜子脸清秀水灵,脸蛋若削,皮肤白皙,一双乌眸也?充满了江南水乡女?子的清亮柔美,是一位沈兰棠从未见到过的姑娘。
一见到沈兰棠,那姑娘便站起身,朝着沈兰棠行了个揖礼:“宛如见过姐姐。”
沈兰棠一大?早就被人认了亲,脑中第一反应是:啊,我没有妹妹啊?
但见这?位名唤宛如的姑娘偏首看到谢弘文?,她?的眼眶迅速一红,喉间发出一声哭腔,不顾礼节走下去?就一把抱住了谢弘文?。
“弘文?,我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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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冷不丁被陌生人抱住, 下意识脚步往后挪了半步,脸上写满茫然,沈兰棠亦是。
谢夫人连忙解释道:“这是郑夫人的妹妹郑宛如姑娘, 弘文的姨母。”
“弘文,快叫姨母。”
谢弘文懵懵懂懂地喊:“姨母。”
郑宛如更是涕泗横流 , 感动非常:“乖,我的好外甥, 我的好弘文!”
沈兰棠对这位郑姑娘陌生, 谢弘文亦陌生, 两?人对于她过度激动的表现都有?些不适应,幸好郑宛如很?快放开了谢弘文, 抹着眼泪道?:
“我陡然见到?弘文太激动了,一时失礼,还望夫人见谅。”
“不会不会。”谢夫人连忙道?:“自弘文出生后,你只见过他一回, 激动也?是正常的。”
“谢夫人体谅。” 郑宛如继续抹着眼泪道?:
“我观姐夫不在, 他是出去了么?”
“是,瑾儿今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不过午时就能回来。”
郑宛如点点头, 又看向沈兰棠, 面上露出几分羞怯:“我随父亲母亲回乡祭祖,她们?还在路上约莫还有?六七日才?到?, 这几日便叨扰姐姐了。”
沈兰棠不知道?什么个情况, 但客人要暂住家里时自己该有?的反应还是知道?的。
她脸上露出微笑?,客客气气地说:“姑娘客气了, 姑娘就把这里当做家中便是。”
“那就谢过姐姐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很?快有?人领着郑宛如到?她这回要居住的客房去, 如今周氏和谢二叔一个院子,为方便照顾,儿媳钱氏和两?个孩子和他们?同住一个院子,谢瑛自己单独一个院子,郑宛如便被?安排住在谢瑛隔壁。
等到?下人领着郑宛如离开,谢夫人才?将事情缘由告知沈兰棠。
原来早些年郑夫人一家就随郑父迁到?了地方,这次一家人是回来祭祖的,大部队还在路上了,只郑宛如牵挂两?年多?没见的外甥,一个人骑马提前到?了,故她如今也?没有?住处,自然是要先安置在谢府。
沈兰棠对此没有?异议,谢弘文亲姨母过来,不招待她住下这不简直是跟人结仇嘛。
谢夫人:“你也?放心,郑家书香世家,宛如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娴静端庄,知书达理的姑娘,如今也?只是想念外甥,想来日常也?不会有?很?多?事。”
沈兰棠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母亲。”
谢夫人虽如此说了,但长辈接待小辈不合礼节,等下人们?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沈兰棠作为一家代表到?这位郑姑娘住的地方溜达了一圈。
郑宛如放下了包袱,正在收拾,见到?沈兰棠又是一个行礼:“宛如来的匆忙,劳烦姐姐筹备了。”
沈兰棠客气道?:“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啊是啊。” 郑宛如捂着嘴,一脸羞恼表情,俯首咬唇道?:“倒是我失言了,还请姐姐勿怪。”
“没事。”
“还有?姐姐,我午后想带弘文出去玩,可?以么?”
“这事母亲已经交待过了,舐犊之爱本是人之常情,姑娘在家中几日都可?来找弘文,只知会一声便可?。”
郑宛如感激道?:“那就谢谢姐姐了!”
沈兰棠跟她进行了礼貌且亲切的交流,流程一走完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多?时谢瑾回来了,听?说原夫人的妹妹来了,也?去见了她。谢瑾离开之后,谢弘文偷偷跑到?沈兰棠身边:
“阿母,刚刚那个姐姐是我的姨母么?”
他一派天真地问?:“姨母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兰棠也?不好回答,她才?两?三岁的时候,哪知道?那些个亲戚都是什么人啊,爹娘让她怎么叫她就怎么叫了。至多?谁待她和善些,给她吃糖她就多?喜欢谁一点。
沈兰棠深深思索了会,蹲下来道?:
“姨娘就是你母亲的亲妹妹,就像谢勤彦和谢灵嘉一样,你说她们?亲不亲。”
谢弘文小仓鼠点头。
谢勤彦和谢灵嘉可?是非常非常亲昵的,谢勤彦每天都要盯着谢灵嘉吃早饭,如果谢灵嘉不肯吃,他还会动手亲自喂,谢勤彦可?从来没给他喂过饭。
“所以啊,你姨母跟你母亲一定就像谢勤彦和谢灵嘉一样亲,你姨母很?爱你母亲,就像弘文很?爱母亲一样,弘文很?爱你阿母对不对?”
谢弘文自小失去母亲,因为失去,所以“母亲”这两?个字自他知晓事情起就刻在他的心头,让他幼小的心灵每每想到?就感到?一股痛楚还有?无名的暖意。
因为喜爱母亲,想要母亲,连带着顶着母亲头衔的沈兰棠,他也?好喜欢。
谢弘文跟随着她的话语,愣愣点头。
沈兰棠一合掌:“所以啊,你们?有?一个共同爱的人,一定会很?合拍的。”
谢弘文重重点头:“弘文知道?了!”
两?人都解决了一个心头难题,彼此都感到?异常轻快。
不多?时,谢瑾回来了,道?:“宛如想下午带弘文出去玩。”
沈兰棠点点头:“知道?的。”
她唤来几个丫鬟和嬷嬷,让她们?提前做准备,经过沈兰棠对“姨母”两?个字的介绍,谢弘文对这位新认识的姨母满是好奇,坐在他的专用?小板凳上,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转动着看着几个侍女忙前忙后。
沈兰棠好笑?地看着他:“想去玩?”
谢弘文害羞地往谢瑾背后躲,沈兰棠就陪他玩了会躲猫猫游戏,不多?时,郑宛如到?了,沈兰棠这才?收拾起脸上表情,一副主母端庄模样,将谢弘文交到?她手里。
沈兰棠和谢瑾原本计划是一家三口出去玩,现在谢弘文不在,两?人反而不方便出去了,毕竟你总不能撇下客人自己出去玩。
因此,下午两?人就在安静在家,看书画画。
时间眨眼就到?了晚饭时候,沈兰棠沉浸在书中,抬头已是日常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左右看了眼,诧异道?:
“弘文还没回来么?”
谢瑾:“嗯,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
两?人又等了小半时辰,天边光华西?沉,晚霞轰轰烈烈,两?人依旧还没回来。
不管怎么说,将别人家孩子带出去玩,不回来吃晚饭的话也?该通知一声。
“有?谁知道?小少爷他们?都去哪了么?”
屋里几个丫鬟对视几眼,摇头。
“算了。”
沈兰棠道?:“想来是郑姑娘初来兆京,玩得疯了些,吃完晚饭就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吧。”
谢瑾:“好。”
两?人先用?了晚饭,心里都估摸着人差不多?该回来了,结果到?了戌时三刻,也?就是现代时间八点左右,他们?都没回来。
沈兰棠睡意朦胧,打着哈欠:不是,虽然我承认自己被?古代的作息时间养惯了,但怎么说也?有?八点了,你当是现代社会啊八点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推移,沈兰棠心中也?慢慢焦急起来,若是现在有?电话机,她就一个电话拨打110报失踪了。第n次起身后,从院子口传来丫鬟惊呼声:
“回来了,回来了!”
沈兰棠跟谢瑾扑腾一声站了起来,谢瑾大步上前,只见好几个丫鬟嬷嬷拥着中间的人向院子中央走来,穿着中午出门那套衣裳,只外面还披了一件披风,谢弘文被?她抱在怀里,睡容满是酣甜。
见到?谢瑾,郑宛如轻轻咬唇,满脸歉意地说:“姐夫,对不起,弘文头一回见我,缠着我玩了好久,不小心就玩到?这么晚,姐夫和姐姐等久了吧?”
谢瑾将谢弘文接过,见郑宛如满面羞容,声调暖了暖,道?:“无事,只是担心你们?,回来了就好。”
“是宛如让姐夫担心了。”
“没事的,玩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谢弘文在谢瑾怀里扭了个身,小巧的鼻尖冒出一个气泡,众人皆笑?了。
郑宛如伸出手在谢弘文脸蛋上捏了一把:“小弘文,真可?爱,这脸蛋跟我真像。”
谢瑾:“毕竟是亲姨甥。”
郑宛如抿唇轻笑?,目光在沈兰棠脸上扫过,回到?谢瑾身上:“那姐夫,我先回去了,姐夫晚安。”
她又朝沈兰棠看过去,行礼:“姐姐晚安。”
沈兰棠礼貌道?:“姑娘晚安。”
……
……
见谢瑾从偏房走出,沈兰棠放下手上东西?,走上前道?:“弘文睡着了?”
“嗯,刚刚洗漱过,很?快又睡了。”
“今天在外玩了一天,想来消耗了不少体力,明天还要出去玩么?”
谢瑾一顿,道?:“忘记问?了。”
沈兰棠心道?,这可?是奇了,谢瑾看着沉稳,其实?也?是个马虎爸爸。
沈兰棠随口道?:“无事,明早出去也?没问?题,小孩子精力旺盛,今天玩累了,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活力十足了。”
谢瑾想起谢弘文一贯早上小疯子一般的模样,赞同地点点头。
“那倒是。”
“好了,我洗漱过了,你去洗漱吧。”
“嗯。”
谢瑾便入了小屋洗漱。
沈兰棠走到?院子里头正打算让几个下人把路上的灯撤掉,往常这 时候,除了必要几盏灯,这院子都安静下来了,唯有?光华伴着虫鸣静静入眠。
“姐姐。”
一道?声音在院子口响起,沈兰棠扭过头去。
“郑姑娘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有?事让下人通传一声便是。”
郑宛如莲步轻挪,朝沈兰棠行了个礼:“今日在街上见到?几样玩物,想着姐夫姐姐可?能喜欢,就买了回来,方才?忘记给了。”
沈兰棠朝她手上看了一眼,微笑?接过。
“谢谢姑娘。”
郑宛如低头咬着唇,一副扭捏模样。
沈兰棠不习惯他人吞吞吐吐姿态,道?:“姑娘还想说什么?”
郑宛如小声地说:“那姐姐,我明日再带弘文出去玩耍,可?以么?”
“当然可?以。”沈兰棠笑?道?:
“我早就说了,姑娘可?以带弘文出去玩,不过——”
沈兰棠以防万一还是道?:
“弘文正是贪玩的年纪,或许不好管束,若是还如今晚般这么晚回来的情况,你且先派个丫头提前回来通知声,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郑宛如又是赶忙欠身道?:“宛如贪图和弘文一起玩耍忘了时间,让姐姐生气了,宛如向姐姐赔罪!”
“没生气,没生气。”
这姑娘怎么动不动就行礼道?歉,沈兰棠连忙扶起她,又极其委婉地说:
“只是希望你提前让人告知一声,以免我们?担忧,好么?”
郑宛如目光中含着柔柔水光,轻轻点头。
“知道?了。”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看郑宛如郑重点头的样子,沈兰棠也?放下了心,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说郑宛如初来此地,沈兰棠身份又尴尬,但该说的规矩还是得说好,以免将来闹矛盾。
她说完了话,就回屋歇息去了,到?了第二日她醒来,旁边不见谢瑾,是一大早就起来练功去了。
沈兰棠出去的时候,谢瑾也?正好晨练结束,他接过下人手上的毛巾擦着湿汗,见沈兰棠起来了,他脚步微顿,面上露出凝重,屏退房中下人。
沈兰棠见他一副有?话要与自己说的模样,好奇道?:“怎么了?”
谢瑾望着沈兰棠清凌凌的美目,迟疑再三,还是道?:
“宛如已经知道?错了,她也?是许久未见弘文,一时情切忘记了时间,以后不会再犯了,你不要生气了。”
情况有变,快撤
沈兰棠:啊?
初醒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 姗姗重启之?后沈兰棠才面露疑惑地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生气啊?”
谢瑾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道:
“宛如早上特意过来向我道歉, 说你昨晚说了?她之?后,她一夜未睡非常自责, 她已经知道错了绝不会再犯,请你不要生气。”
顿了?顿, 他又措辞着说:“她今早起来眼眶都是红的。”
沈兰棠看?着面前一副好哥哥好姐夫模样的男人, 她嘴唇微微蠕动, 慢腾腾开口: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昨晚说了?她,她很难过, 一夜未睡,还一大早特意?起来向我们道歉?”
谢瑾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沈兰棠也?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嗯,有点水平。
沈兰棠以前在很多?宫斗宅斗剧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穿越, 亲身经历了?。怪也?怪出嫁前后家?里后宅都太?干净了?, 让她一时把嫁过来之?前复习的宅斗攻略给忘了?。
可谁能想到呢,一个跟她毫无利益冲突的小姑娘,会没事找事刺她一下。
——要说这姑娘是无心之?失, 那?沈兰棠肯定是不信的, 她若是心思敏感?真心道歉,可以向自己道歉;若是敏感?敏锐到一夜未睡, 干嘛当时不直接在她面前哭出来?
沈兰棠不觉得谢瑾问这一两句对她有什么损伤, 但被人构陷或者说被算计这件事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深吸了?口气, 先把那?姑娘的小心思抛在脑后,抬头对着谢瑾道:
“郎君说的事我知道了?, 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生气,昨晚和郑姑娘说起也?是为了?防止今后有所不便。想来是郑姑娘初到异地,心思敏感?,这才想得多?了?,郎君是知晓我的,你看?我是否是斤斤计较之?人?”
谢瑾连忙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郎君也?应该明?白我没有生气。”
谢瑾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了?,若是宛如再问起,我也?会安抚她的。”
沈兰棠冲着他笑了?笑。
“我去洗漱了?。”
“嗯。”
直到谢瑾进小房间洗漱,沈兰棠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下,兰心方才候在外面,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她脸上神色阴郁,走上前:
“那?位郑姑娘对小姐有恶意?。”
沈兰棠自嘲一笑:“我现?在也?看?出来了?。”
也?怪她,看?人家?是个小姑娘就一丝防心都没有了?,还想着跟她友好和平交流相处,没想到人家?小姑娘却别有算计。
至于那?位郑姑娘为何不喜欢她,她却也?能想出个一二三个理由来,例如她不满自己姐姐的丈夫被她抢走,也?不满本该是属于她姐姐的一切都成了?自己的东西,于是心底暗自生恨,把自己当做了?她的敌人,但凡有机会就想刺她一下——这种?理由,屡见?不鲜。
“怪也?怪我太?愚笨,被人抓到了?把柄。”
兰心蹙眉道:“小姐才不笨。”
“要不,我们去告诉老妇人?”
沈兰棠点着她的额头,哭笑不得:“我是谢家?媳妇,她是已故原夫人的妹妹,你说母亲会帮谁,好了?好了?,这次权当吃个教训。”
兰心还是不服,她愤愤道:“老爷夫人都没骂过小姐。”
沈兰棠失笑:“这也?不算骂吧。”
她看?兰心一副吃了?苍蝇模样,反而好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颊,打趣道:“没事,你主子胆子小,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大不了?我们孤立她,哼。”
兰心也?跟着哼了?一声,沈兰棠看?她难得表情丰富模样,又忍不住将?她揉搓了?一会。
这事暂且揭过,吃过早点,门口下人通传:“郑姑娘到了?。”
郑今儿换了?身衣裳,她身材娇小,穿襦裙最是适宜,一套藕粉带浅绿披帛也?让她看?着明?媚可人,她见?到坐在厅堂里的二人就行礼:“姐夫日安,姐姐日安。”
谢瑾:“宛如来了?。”
几个下人早已将?谢弘文收拾妥当,只待郑宛如来了?就能出发,沈兰棠牵着谢弘文的手将?他领到郑宛如身旁,郑宛如一只手牵着谢弘文,忽而抬起双眸。
两人目光触不及防地对上,郑宛如眼底闪烁着狡黠光芒,仿佛在期待她的失控,她的暴跳如雷。
沈兰棠眉宇微不可见?地挑了?挑,淡定地收回视线。
“郑姑娘慢走。”
“……”
郑宛如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温顺地俯首:“那?姐姐姐夫,我就跟弘文先出门了?。”
沈兰棠:“慢走。”
兰心冷冷地看?着郑宛如牵着谢弘文走出院子,走到沈兰棠身边:“小姐,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
“走,高叔说花冠一版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沈兰棠想让自己忙于工作,不想也?不愿多?去想有关郑宛如的事,如果把“谢家?继室”当做一份工作,那?她从考虑接受这份工作开始就已经预测过了?所有利弊,其中就包括“继”这个词可能的影响。
现?在再来说自己有多?委屈,那?也?太?装了?。
这份委屈她受了?,不过,就像她很兰心说的那?样,打工人都有权利拒绝不想接受的工作,她作为一个古代夫人,摸点鱼可以可以理解的吧?
“郎君。”沈兰棠笑意?切切地走向谢瑾,她语气柔婉,仿佛一如从前。
“郎君,店铺有些事,我今日或许要很晚才回来,若是赶不及晚饭,你就先吃吧。”
谢瑾也?正好有些事,便道:“好。”
“好,那?郎君我先收拾出门了?。”
“嗯。”
谢瑾侧身让了?让,沈兰棠盈盈做了?个礼,由兰心宝珠陪着进了?屋内收拾出门行礼,三人离开后,其他下人有序投入自己日常工作,扫地声伴随着践踏落叶偶尔发出的清脆嘎吱声,院子里气氛一派安宁祥和。
沈兰棠是如她希望般投入了?工作,而谢瑾也?专注地忙自己的事,傍晚日暮时分,郑宛如带着谢弘文回来。
“姐夫。”这一日游玩,郑宛如显然很是开心,她眼中满是笑意?,饱满的脸颊挂着浅浅红晕。
她左右瞧了?几眼,好奇问道:“姐姐呢?她不在家?么?”
“兰棠出门办点事,还没回来。”
郑宛如诧异地睁大眼睛:“姐姐身为人妻,也? 能这么晚回来么?我还以为……啊是宛如失言了?!”
她忙屈膝致歉。
“不要紧,兆京这边民风淳朴治安也?甚好,不论男子女子稍有晚归也?不大有事。”
“原来如此,是宛如身外地方眼界狭隘了?。”
谢瑾又冲她笑了?笑:“不碍事。”
几个侍女将?谢弘文带到房间休息,谢瑾道:“婶婶让我带话给你,请你晚上过去用饭,谢瑛也?会一道去。”
“那?就谢过二夫人了?,如此,宛如就先回去了?。”
“好。”
谢瑾目送郑宛如出了?院子,这才转身进了?谢弘文的小房间。
沈兰棠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家?,虽说她临出门前交待谢瑾自己先吃,不过等她到家?,数盏幽幽灯光下,谢瑾和谢弘文端正地坐在饭桌旁边,正等着她。
“回来了?。”见?她回来,谢瑾撇了?撇眉。
“嗯。”
谢弘文一脸馋了?的模样:“阿母快过来,我们吃饭了?!”
沈兰棠笑了?笑,踏入烛火中。
沈兰棠说到做到,那?日之?后,沈兰棠就完全不管郑宛如的事了?,她时刻以能不见?郑宛如就不见?,非要见?则在谢瑾谢夫人在场的情况下为宗旨,谨记自己在两家?关系中是个外人的原则,贯彻落实继母工具人的本分。
还真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别说,当甩手掌柜就是爽,幸好本来她的人设就是不爱管事,也?没人说她。
这一日,谢夫人谢瑾陪着郑宛若吃饭。
“说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兰棠?”
吃完了?饭,谢夫人忽地想起一事。
谢瑾在下位,回道:“兰棠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胃口不佳,让厨房单独给她做了?吃食。”
“兰棠身子不佳?”谢夫人忙道:“她没事吧?”
“倒也?没大毛病,就是胃口不好不爱出来,让母亲忧心了?。”
谢夫人这才抚着胸口说:“兰棠没事就好。”
郑宛如听着座中二人对话,眼中光芒微动,她轻轻垂首,温声细语开口:“原是这样,我也?好两日没见?着姐姐,还道是自己劳烦姐姐太?多?,让她倦着了?。”
“对了?,前几日姐姐独自一人出门,至夜晚才回来,我在地方,都不知道兆京原来这般开放淳朴,当真令人羡慕。”
谢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谢夫人不以为意?,随口道:“兆京这边夜晚娱乐的确多?,兰棠从前帮着家?里打理经营店铺,或有晚归的时候,但也?不到戌时,偶尔一两次,不打紧。”
“姐姐竟然还懂经商,当真大才。”
“大才算不上,但兰棠懂得经营,心中有成算,人也?更?持重。”
郑宛如原意?挑拨两人,见?谢夫人言语之?间多?是对沈兰棠维护欣赏之?意?,眼中闪过不悦,正欲开口。
谢瑾:“兰棠天性开阔,喜爱热闹,不过前几日秋猎累着身子骨了?,这才不便陪大家?,你要是喜欢,以后多?来就是了?。”
郑宛如只好笑笑:“姐夫说的是,以后有空我一定常回兆京。”
谢瑾接过侍女端过来的汤碗,淡淡应道:“嗯。”
汤来了?,至此,郑宛如也?不再言语,自顾自低头喝汤,掩下眼底一抹暗光。
今日沈兰棠出了?门,晚饭也?是在外边吃的,回来时已经月满枝头,银辉温柔地洒在院子,连带着空气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沈兰棠今日看?了?账本,生意?盈门心情大好,在花园里玩左脚踩右脚的游戏,她正飘然欲仙,冷不丁看?到对面从主院回来的郑宛如。
沈兰棠:“……”
情况有变,快撤!
沈兰棠左脚尖刚一转弯——
“姐姐。”
“姐姐。”郑宛如挪动裙摆款款走近,她向沈兰棠福了?福身,低着头咬着唇,楚楚可怜地说:
“姐姐这两日都没跟我说过话,是我惹着姐姐了?么?啊,是不是上回我没经姐姐允许,擅自和姐夫说了?话,你生气了??”
沈兰棠看?着她矫揉造作模样,心里直忍不住皱眉,为什么白莲花说话举止可以这么标准,难道她们上得都是同一门课,礼仪姿态都是一个老师教的?
她都懒得撇四周草木,直接道:
“我不和姑娘说话是因为我天生内向,不是不满姑娘,倒是姑娘,为何总是觉得得罪了?我,难不成姑娘时常得罪人,才会这般认为?”
“我——”
“不用我了?——”沈兰棠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臂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
“做人呢要开心一点,世界是很美好的,你敞开心怀接受这个世界,世界也?会反馈给你美好,相信世界,相信自己,相信爱。”
她说了?这一通狗屁倒灶的话,迷惑了?郑宛如也?迷惑了?她自己,不过她自己还坚持着一个核心,就是能不跟郑宛如产生交集就不要跟她产生交集,于是乎,她趁着郑宛如发呆的时刻,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
郑宛如还在迷茫之?中,沈兰棠那?番话着实让她无法理解,她的大脑cpu无法处理这么复杂又不着调的对白——那?是自然的,沈兰棠既没想教训她也?没想引人为善,她面对郑宛若只有一个核心方针:逃。
连说话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旁人能理解就有鬼了?。
她正怔怔发呆,谢瑾自一旁草木中走出。
郑宛若连忙收起脸上怔忪,露出一副羞怯模样:“姐夫,方才……”
“兰棠今天出去了?一日疲了?,故无法多?招待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郑宛若连忙道:“没有没有,宛如没有生气。”
“那?就好。”谢瑾淡淡颔首,脸上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喜怒:
“不过你嫂子刚才有句话说得对,你若是敞开心怀,便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你日常也?可以不用拘于家?中,多?出去走走。”
郑宛如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她心中迷惑不解,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装出乖巧模样,垂着脖颈细声道:“宛如知晓了?。”
“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那?姐夫晚安。”
“晚安。”
用魔法打败魔法
沈兰棠正走进院子, 就见两个侍女站在谢弘文的?房间外,端着一个果盘满脸无措,见沈兰棠回来?, 侍女连忙上前。
“夫人,小少爷好像生病了, 躺在床上吃不下东西。”
“怎么回事?”沈兰棠也是惊讶,这几日?, 为着避开郑宛如, 沈兰棠和谢弘文相处也不多, 只每日早晚才见得到。
她推门走进房内,方才吃过晚饭, 一般这个时候谢弘文正是精力十足吵嚷着让侍女玩游戏,但今日?他果真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模样。
沈兰棠走上前,担忧一看——
啊, 好一张红润有神?的?脸蛋。
被窝里, 谢弘文脸蛋红润,嘴唇又肉又粉,一双眼珠子好似黑葡萄般水灵, 莫非不是他闭着眼睛哎哟哎哟地喊, 实在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模样。
不过,一个人的?模样也不能代表他一定没生病, 沈兰棠为了公正起见,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
柔软细腻,温而不燥, 宛若白玉,触手难离。
好正常的?温度。
好好捏的?皮肤。
沈兰棠低头?睨着紧紧闭着眼睛的?谢弘文, 发出一声咏叹调:“哎呀,弘文你的?额头?”
谢弘文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好正常啊!”
下一秒,沈兰棠原本在他额头?的?手挪到了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脸蛋:
“小朋友,装病不对哦。”
“阿母!”谢弘文含糊不清地喊。
沈兰棠松开手:“怎么突然装病,是不是做坏事了?”
谢弘文不服地说:“弘文才没有做坏事!”
“哦,那是为什?么?说出一个正当理由,我可以考虑不告诉你阿父。”
谢弘文又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沈兰棠搬来?椅子坐到他床边,给小孩子做心理辅导也是父母的?必要作业啊。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装病?”
谢弘文嘟了嘟嘴,往门口方向看了看。沈兰棠看他一副做贼模样,心里好笑。
“阿母。”
谢弘文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肉嘟嘟的?身体从被子里翻出来?,跑到床边抱住沈兰棠的?腰。
沈兰棠顺手把他提到自己腿上,谢弘文抱着她的?手臂,黏糊糊地说:
“阿母。”
“嗯?”
“阿母!”
沈兰棠拍了拍他的?小胳膊:“好好说话。”
谢弘文纠着鼻子:“阿母,弘文明日?还要和姨母出去么?”
“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沈兰棠好奇地说,她个人对郑宛如态度持保留意见,但郑宛若是谢弘文 亲姨母,这是谁来?了都变不了的?事,沈兰棠无意当这个恶人,所以日?常也尽量避开郑宛如,对于二人出去玩的?事也不插手。
她还以为他最近几日?天天出去玩,开心得不得了呢。
谢弘文表情更?加纠结了,整张脸蛋都拧在了一起,沈兰棠还是头?一回从一个不足三周岁的?孩子脸上看到这么复杂深沉的?表情,虽然应该认真对待,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谢弘文默默摇头?:“不想去。”
沈兰棠这才真的?惊讶了,哪里有小孩子不喜欢出去玩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兰棠坐正身体,将谢弘文从她腰上拔起来?:
“为什?么?你不喜欢和姨母一起玩么?”
谢弘文噘了噘嘴,脸上露出委屈神?色。
“姨母太爱哭了,动?不动?就哭,我每天每天看着她哭,弘文好累哦。”
这个回答出乎沈兰棠意料,爱哭是什?么鬼,是有多爱哭才会让谢弘文烦到想出装病的?方法?来?逃避。
“你具体跟我说说,她是怎么一个爱哭的?方式。”
谢弘文掰着手指数:“我们早上出门,在路上看到草编的?蜻蜓她哭,看到河边的?小船她哭,吃苹果她哭,吃鱼她也哭……”最后?他数不过来?了,只能笼统地说:
“她一天要哭七八次!”
“”
沈兰棠一个战术后?仰,从心地说:“她是海的?女儿么这么爱哭?”
谢弘文:“”
谢弘文听不懂。
“咳咳,她当真那么爱哭?她都为什?么哭啊?”
谢弘文懵懵地说:“弘文也不知道,她,她就是动?不动?就哭。”
“她一哭就抱着我,一边抱着我一边哭,弘文好累哦。”谢弘文嘟着嘴叹气。
弘文心累,弘文好难。
“呜……”
沈兰棠支着下巴思考,始终难以评价,虽说姐妹情深,郑宛如见到谢弘文就想起亡姐,一时情不自禁痛哭流泪也是正常,但一天哭七八次,而且你们都出去三天了,连着三天都哭,你莫不是患了泪腺失控症?
谢弘文看沈兰棠陷入深思,以及她不信自己,连忙道:“要不下回我们出去,阿母也一块去?”
沈兰棠连连:“不不不,nonono。”
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她只会将人直接驳倒或者一招致命,再不行就是现在这样以逃为准,那种你来?我往口蜜腹剑,互相血条-10,又不足以致命的?宅斗不是她的?强项啊。
沈兰棠握住谢弘文的?手,深情道:“你阿母,打不过你姨母啊!”
谢弘文呆了呆,显然没理解她的?话,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那阿母就躲起来?,弘文证明给阿母看。”
沈兰棠:“啊?”
沈兰棠呆呆地看着谢弘文跑下床,对着候在屏风外的?侍女说了两?句话,侍女很快退出房间。
“阿母,你躲在这里。”
谢弘文把沈兰棠往他夜里拉臭臭的?小隔间拉,沈兰棠:啊,臭臭!
不多时,侍女带着郑宛如进屋,谢弘文穿上了衣服,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边,看进屋,他扑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将早已拿好的?一个苹果塞到手上。
“姨母,你白天没有吃到苹果,弘文请你吃苹果。”
郑宛如的?眼眶渐渐红了,下一刻她潸然泪下——
“弘文,我的?好孩子,你真是个乖孩子,要是我姐姐还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她手上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怀抱着谢弘文,哀哀哭泣,边哭边说:
“我的?好弘文,姨母真舍不得你,姨母好想好想陪伴你,一刻都不离开你姐姐幼时就爱拿苹果逗我,你也喜欢吃苹果,我们三人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血脉亲人”
她一会哭一会笑,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哭,言语总是不离开“姐姐”。
沈兰棠透过屏风,只见到谢弘文被她抱在怀中,郑宛如脸庞抵在他肩膀抽泣,谢弘文满面无措,浑身不适,求救般朝着沈兰棠撇来?一眼。
沈兰棠:“……”这种情况我也救不了你啊。
幸好谢弘文似乎也习惯了她说哭就哭的?习性?,还能勉强抽出空来?,如同大人般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她,终于让郑宛如又平静了下来?。
沈兰棠一阵沉默:好熟练的?手法?。
郑宛如站起身,用手帕抹着脸上的?眼泪,眼眶中还垂着一滴泪说:“是姨母想到往事,情绪激动?了。”
谢弘文干巴巴地说:“姨母今天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郑宛如破涕为笑:“弘文真贴心。”
谢弘文:“呃,姨母慢走,盈草,纸鸢,送姨母回去,要送到门口哦!”
盈草,纸鸢应下。
待郑宛如又惜别叮嘱了几句,终于离开后?,谢弘文一张严肃正经的?小人脸猛地一变,扭身朝着床边奔去。
“阿母!!”
嘤嘤嘤!
沈兰棠蹲下来?接住助跑撞过来?的?谢弘文,叹为观止:
“这位郑姑娘真是……”
会哭啊。
“阿母也看到了吧。”
谢弘文委委屈屈地说:“姨母老是哭,一边哭一边说起母亲,弘文这里,这里就很难受。”
他捂着胸口位置,一脸难受表情,还望着沈兰棠,小心翼翼地问?:
“阿母,我害怕听姨母说起母亲,弘文是坏孩子么?”
沈兰棠皱了皱眉,方才那些话她还能当热闹听,但谢弘文这句话让她不得不拿出郑重?态度:
“当然不是,弘文只是害怕姨母哭,不是讨厌她说到你母亲,弘文当然不是坏孩子。”
谢弘文露出如释重?负表情。
沈兰棠又皱了皱眉。
古代人对于孝道的?推崇是人尽皆知,在某些朝代,因为普及教育的?落后?,一些职位甚至是以孝为评判标准推举的?,而许多有关“孝道”的?典故也说明了古代社会对孝的?重?视。
谢家任由郑宛如亲近谢弘文,何?尝不是“孝”的?一种补偿,但现在很明显,郑宛如对待谢弘文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沈兰棠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但也知道,郑宛如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对的?。
谢弘文还是一个孩子,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是极其单纯的?,开心就是笑,难过就是哭,在他看来?,时时抱着他哭就是不断不断地给予他难过的?情绪,他还一连三日?都接收这种情绪,这谁都顶不住啊。
更?别提她还老是提起“母亲”,如果谢弘文习惯了提起“母亲”心里就难过惶恐的?状态,只怕有朝一日?,他会对“母亲”这个形象都感到畏惧,这就跟训狗一样。
——啊,没有说谢弘文是狗狗的?意思。
“阿母阿母,你快给弘文想想办法?。”谢弘文拉着手指撒娇。
沈兰棠一脸为难。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就你谢弘文,谢家,郑家,郑姑娘这段关系里,我是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啊!
沈兰棠弱弱道:“要不,我们去跟你阿父说说看?”
“我跟阿父说过了。”
“他怎么说?”
谢弘文板起脸蛋,眼睛往上一提,做出一副严肃姿态。
“你姨母思念你母亲,你该是体谅她才是。”
沈兰棠:“呃……”
意料之中。
谢弘文脸一垮:“所以我才想装病嘛。”
沈兰棠很诚实地说:“你装病技术太差了,除非你拥有指鹿为马的?权势,否则很难让人‘相信’你生病了。”
“那,那……”谢弘文又嘟着嘴,使劲地摇沈兰棠的?手臂。
“阿母有办法?的?,阿母帮弘文想想办法?嘛,弘文真的?好辛苦了,就休息一日?,休息一日?好了。”
沈兰棠:这什?么可怜的?娃,老妈怕她,儿子也怕她。
郑宛如你罪大恶极。
“呃,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弘文眼睛一亮。
沈兰棠看着他睁得宛若电灯泡般的?两?只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听闻,你外祖父母这两?日?也就到了,等你外祖父母来?了,想来?你姨母也就不能占着你了,只这两?日?的?话,我是有个办法?。”
“这个办法?我可以告诉你,只一个要求,来?日?若是事情败露,不把我说出来?,说是我教你的?就行了。”
谢弘文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阿母,弘文不会出卖你的?!”
沈兰棠:希望吧。
“来?——”沈兰棠一招手:“附耳过来?。”
谢弘文立刻竖起耳朵走到她嘴边。
——
第二日?,郑宛如起了个大早,晨曦才普照在兆京方才有了几分人气的?街市,她就等在了院子里。
谢弘文一身衣裳穿戴整齐,站在郑宛如面前眼神?闪烁。
“姨母,今天是太祖母的?生辰,弘文想做点心献给太祖母, 不能陪姨母出去玩耍了。”
是的?,这就是沈兰棠发挥智商巅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法?:既然陪姨母玩耍,听她对亡母的?思念是一种孝,那为早已过世的?太祖母祝贺生辰也是孝的?表现。更?何?况,这太祖母还是公主呢!你说谁的?孝更?具级别?
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不其然,一听谢弘文是要亲手做东西为故去永安长公主祝贺生辰,郑宛如忙不迭做出感动?表情。
“弘文有这份孝心,实属难得,那弘文想做什?么东西,要是需要我帮……”
谢弘文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东西还是要自己亲手做才有意义,姨母你就放心吧。”
话到了这里,郑宛如也只好离去,毕竟,她对于谢家,也只是个外人。
等到郑宛如走了,谢弘文才对着站在屋内,宛若背景一样一声不吭的?沈兰棠眨了眨眼。
沈兰棠:good job!
见今日?无法?再与谢弘文单独相处,郑宛如只好折回院子。她自出生就随着父亲离开了兆京,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若是跟谢夫人这样的?长辈说话,哪怕人家待她再亲切,也总觉不自由。
她本来?打算和谢瑛一块出去,没想到等她回来?,谢瑛已经出门了。她又不爱拘束于家里,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出去。她来?时母亲给了她之后?几日?的?花销,但一个女孩子携带巨资出门总是不安全,所以给的?不算多;
虽然和谢弘文出去花费都是谢家负责,但谢家也没有额外给她开销。郑宛如看着街道两?旁那些闪花了她眼睛的?金银首饰,心里抱怨,这谢家大门大户的?,怎么都不知道给点零花钱,害的?她手头?这般拮据,算了算了,也只能等到阿父阿母到了,她就能畅快消费了!
厨房这头?,因为郑宛如不在,谢弘文乐开了怀。
虽说是“亲自动?手”,但偌大一个谢家,总不至于真让小孩做东西,他就是踩在板凳上和面团——哎,那都不叫和面团,分明是面粉和水陪着他玩。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侍女在一个瓷碗里搅动?什?么,好奇问?:“这个是什?么啊?”
沈兰棠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是你经常吃的?乳酪呀。”
谢弘文眼睛一亮:“乳酪好吃,弘文喜欢吃!”
“对,既然弘文喜欢吃,想来?太祖母也会喜欢吃。”
“嗯嗯,弘文和太祖母分享美食!”
沈兰棠:“哎呀我们弘文真是太乖了,哪里来?的?乖宝宝啊?”
一屋子下人听着家中夫人哄着小少爷玩耍,脸上都不觉露出笑意,不算大的?厨房充斥着热腾腾的?蒸汽和欢声笑语,恍惚真有些过生辰的?热闹。
谢瑾也知道了谢弘文今日?“壮举”,他亦是感动?,他小时候永安公主还在,在他记忆中,那是一位睿智豁达,充满了智慧和怜悯心的?老人,也是在她在的?时候,谢家权势一度到达顶峰。
谢瑾摸摸谢弘文脑袋:“等你有空,阿父给你讲讲你太祖母的?事迹。”
“好啊,好啊。”
谢瑾看着一派天真的?谢弘文,眸中笑意闪烁,他望着远方,想起了一个人物?,老爷子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就连他娶妻都没有过来?,是时候带着新?婚妻子去看看他了。
沈兰棠也是一个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人,她把实际动?手的?操作全都交给下人,自己出去玩了。
“弘文,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谢弘文玩面团正正开心,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弘文要给太祖母做好吃的?。”
哇,真是人间乖小孩。
沈兰棠慢悠悠在花园里转着,看到谢恒从外面回来?。此时正是午间时分,一般情况下他该在衙门工作才是。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哦,忘了点东西,反正院里事情也不多,就回来?取下。”
“原来?如此。”
“我听闻,弘文在给母亲做生辰贺礼?”
沈兰棠嫣然一笑,道:“父亲可是期待?”
“期待,自是期待,我没想到弘文还会记得母亲的?生日?,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你和谢瑾教育得好。”
“父亲不用夸赞我了,我才教了他多久,还是父亲母亲教得好,才把他教得这般懂事孝顺。”
在这方面,谢恒还是很骄傲的?,他抚须道:“那我就谦让,领受这份赞誉了。”
“……”
郑宛如因为囊中羞涩,到了中午就回来?了,她走进院子正望见沈兰棠和谢恒面对面站在长廊下方,沈兰棠口中说着什?么,她脸上神?色自若,眼中笑意盈盈,一派坦荡肆意景象。
再看谢恒,这位郑宛如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长辈一脸和颜悦色,正耐心听着儿媳说话,时而还会搭上几句,似乎心情颇佳。
郑宛如目光动?了动?,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谢夫人素来?是个温和好言之人,在兆京颇有善名,因此她对待沈兰棠如何?和善,她都是能理解的?。
但谢恒不同,谢恒是天下闻名的?大学士,又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重?任,不说她,哪怕是她父亲面对谢恒,也只敢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像他这般人物?,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和沈兰棠言笑晏晏,和乐融融。
沈兰棠该是对着他惶惶不安,极尽谄媚之事才对。
这沈兰棠若是有公公撑腰,在谢家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郑宛若搅着手指,心里头?生出不安,不满,不平。
“沈少夫人与谢伯父伯母日?常相处可好?”
跟随她的?下人不解其意,只恭顺回答:“少夫人素来?幽娴柔静,待人以诚,与府里其他主子一直是融洽无间。”
融洽无间么……郑宛如敛下眼底暗光,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正值午间时分,谢瑾办完事从外边回来?,忽地有人叫住了他。
“姐夫。”
……
谢瑾转过身:“宛如姑娘。”
郑宛如屈了屈膝:“姐夫,我听闻今日?是永安公主生辰,弘文还打算亲手做好吃的?为公主贺寿。”
说到这事,谢瑾眼底流出笑意:“是。”
郑宛如脸上神?色踌躇,终是咬了咬唇,道:“我自生出便听着公主事迹长大,公主在大靖子民心中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若是没有公主,何?来?我等子民如今幸福安逸的?生活。早上我离开后?心中便觉不安,既是公主生辰,我也该有所表示。”
她屈膝作势就是跪下,谢瑾忙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
“请姐夫允许,允许我和弘文一道,为公主贺寿!”
谢瑾眼中光芒微微动?容,大靖初初建国,风雨飘摇,他的?祖母以女子之身扛起了整个靖朝国运,薨后?被封为护国公主,衣冠冢被移入皇陵,受世代皇家子嗣供奉。
若是知道后?世还有人记得她,悼念她,一定会很开心。
半晌之后?,他沉沉开口——
小笼包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只待把皮都包完就能上锅蒸了,自己“做”的?果真吸引人,谢弘文探头?了好几回,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享受劳动?果实的?模样。
谢瑾从门外走进,谢弘文眼尖地看见他,正要喊人,郑宛如施施然地从他身后?走出。
“姐姐,弘文。”
沈兰棠:?
谢弘文:?
谢瑾看着忙活成?一团的?厨房,目光流露欣慰,他扭头?对站在最边上的?母子二人道:
“宛如姑娘也想为祖母寿辰出一份力,让她也在厨房帮忙吧。”
“”
谢瑾/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