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教材
秋狝过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上, 岭南谢砚行再递折子,有倭寇犯边,已追击出海, 年前想再度靖海。
趁此时机, 白楚寒上奏在岭南设置水军学院。这地方日后重要着,南来北往的海关,一根桅杆砸下去, 能显出半船的财富来, 不设兵力不行。
可要说调兵过去, 哪个地方的水师能比得上当地自小在水上长起来的孩童,因此在此地设置水师学院最好。
——有船坞有人有钱, 只要准了,谢砚行当场就能掏钱给人砸出来一个。
不光是为了谢砚行在岭南行事方便, 也是为了日后的武将能有个去路, 更是为了江无眠念叨过的海上关口。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现在靖海,需要人才。
白楚寒人是退了,但他日后要经营的是半个武将朝廷,能指望上的冯将军在边塞, 朝中的冯老将军转过中秋病了一场, 眼看大行将至, 能给底下人安置的就剩了白楚寒。
建元帝近些年有意拆分五军和卫所, 想将前者并入卫所之中, 再造四疆都护府,择一大将戍边。
口风一点没漏, 江无眠倒是从近来风向上琢磨出来点什么,但他不打算插手。
大军的形制算不得什么, 关键在于军中粮草火器,江无眠的督察一向放在三个方面,农商军火。
至于朝中大臣私人作风亦或着是姻亲关系党羽之分,自然有手下御史关注,虽然这御史有点不服江无眠的意思。
要只谢门中人较少,但能打的多。白楚寒和江无眠两人一文一武,近乎把持了朝中。
然江无眠不爱结交群臣,他只做纯臣;白楚寒看似是放下兵权,可他做了教头,日后武将都要从他手下过上一圈才能拿权,众多武将都要掂量着态度。
此外还有诸多海商,大部分要从谢砚行掌管的岭南过上一圈才回国,但谢砚行这人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他的把柄。
都察院内看不惯江无眠的人大有人在,可他功劳多,压不住,就算参上一本,建元帝也不会因此恶了他。
从师门上下入手,算了,哪个点子都扎手。就连最不折腾的那个谢霄都在江南清查隐户,借助松江府卫所的兵力镇压豪强,只差将这块地方的硬骨头啃干净,向建元帝邀功。
从小辈入手……这几个人那儿来的小辈!
谢砚行倒是有半个学生,可那学生眼下正托了恩师庇佑,在岭南待着不出门,他们就算给人泼脏水,下一刻江无眠的督察就要落到自己头上。
这从哪儿扳倒谢门?怎么扳?无从下手。
只能多多撺掇着江无眠收个学生,但江无眠偏生不收,他瞧了一眼时间,也不着急在都察院里立威,等着人自己跳出来。
白楚寒为了岭南水师分校的事情和建元帝掰扯时,他在家看学院的课程安排,过两日要轮到自己讲课,江无眠琢磨着要教什么。
武将,不光体格能打,脑子也要能打,不然日后要辎重时都能被户部一张嘴喷死还说不回去。
忠君报国这就不用提了,行军布阵有教头去讲,兵法四书五经之类有夫子管教。
江无眠能教什么?他想了想,其他没说,但自己多年风雨的地方为官经验还是能提一提。
——他不收徒弟,捡现成的学院学生教导一二不犯法吧。
万一日后有个出将入相的,他这夫子当的也称职。
顾鹤逢等人休沐三日,第二天就登门拜访。
来的大部分是当初的马政案小将,还有拉来的武科举出身的寒门举子。
江无眠看了一眼,顾鹤逢这事儿办得漂亮。
来的算是较为亲近的学生,另外不认识的也没复杂的姻亲关系,不会被人参本说结党营私的话。
这一行人中有勋贵、世家、寒门和将军指挥使一类的二三代子弟,没漏下任何代表,权当是学生拉着同窗过来面见夫子。
“院长入宫前说过,这两日您总算一身轻便,便让学生们登门拜访,好让您心中对我等学问留个底。”
顾鹤逢是中军都督侄孙,尽管中军早就不当事,但五军鼎盛时的交情在这儿,他说话随意没什么。
再者,白楚寒有意打磨他,日后许是要入镇西军,防备当地土民起复,同时要压制投降的匈奴别部。
匈奴人讲究马上功夫和体格能力,找遍五军,小将里目前打出头的就他一个,其他人的出身或许高于他但没他能打,所以下一代小将里面,他只要不死还能上马扛枪,那下一代的镇西军估计就要在顾鹤逢身上。
冯志冯年父子还是要回到京中的,大约明年商路缓缓通了许是就能返京,那会儿估计镇西将军也定下了。
赵成是八成回不来,他人还要给建元帝画疆域图,西边画完还有北边,北边画完是不是还有南边北真腊,说不定还会去工部挂职出来。
要知道建元帝是真馋江无眠手下的这几个能人,金不换现在都没还回来,眼看就要被负责火药研发的捧上天了,估计林守源要失去一个谈论大道的搭子了。
蒋秋和张榕负责京中报社,也是在建元帝面前挂了名号的。
他二人正忙着岭南总部做切割,单独分立出来,日后要成立三个专职部门——京中邸报、京中月报和小说刊要。
没错,建元帝虽然买了印刷的机器,可他发现买回去再印刷上几百上千份的,那就是赔本印刷,还不如借月报的场合,给邸报点活字,再花一两刻钟印刷就成了。
为此,京中月报要大肆改动一番。
邸报和月报的分出来,小说的报刊变成分部,挂在岭南总部名下,前者盈利不多,亏本也多半是亏的建元帝的钱。
江无眠直接让这两个部门对接建元帝,大部分股份也转让给建元帝,自己拿着这些钱给张榕和蒋秋二人投资了小说刊印。
另外还投钱给人研发图画印刷,日后搭配绣像、图画,要不是他没时间,就自己上,第一张也不用刊印别的,就赵成的地图。
印刻底板和机器都交给建元帝,日后他爱怎么印就怎么印,想怎么花银子就怎么花。
史书上提起来第一张彩色地图,就要提到书坊,也算青史有名。
江无眠思绪飘远,嘴上却问候着,“秋狝的人才都被你拉来了,正好,我这儿正烦闷教案如何下笔。有几个是在家中识字描红的?全贴后面墙站。读过四书五经知晓经义,往前站一列。在此基础精通算学的出列站左侧,精通任何一门杂学庶务的站右侧,最前面是不识字的。”
“站好,列队!”
堂内无人出声,很快排列整齐,多日教导总算是有点成果,能比得上中学生做课间操列队了。
江无眠叫人拿来蒲团,叫人坐在地上打坐,他也不见外,自己做了还搬来一张凭几,“管家,叫人开库房取笔墨纸砚以及各色书籍来。”
对着一众学生,江无眠开始写教材,前面没有经过教育的大部分是寒门举子,没那么多条件让人学习,这类好说,给字帖。
“武科举一道,不求你们出口成章,但要识文断字,条陈上奏的字迹要能入眼,先从描红大字开始。管家,一人裁三刀纸,再拿字帖来,这份是本官当日用过的启蒙字帖,你们的字还不到讲究风骨的时候,先将基础打牢。”
嘱咐完这些,便让人去西厢房内先练习着,那儿改造成了会议室,宽敞明亮,至今还没用过,里面东西也没什么避讳,打法人正好。
一行人起身随小厮出去,紧接着是最后一排只认识几个大字,但是没正经学过文章的,这些人他不强求,给的是启蒙书单和兵法书单。
再往前就是正经学过的但是学的水平不一,这些人就问的仔细了写,且考核了一下水平,几个能考童生的则是建议人去试试,考不上秀才不要紧,有个童生秀才在身,就算是武将也能强说一句儒将不是?
精通算学的则是问是自己想学还是家中迫不得已学习的,这大部分都是自己学的,只有一个是脑袋机灵,迫不得已跟祖母学管家时算出来的。
粮草辎重,离不开精细打算,这些人日后可以先行考虑这点,能当将军最好,当不了就走薛文的路子,从副将熬到主将。
最后是杂学,囊括较多,道法佛法律法水利天文等等,这群人要因材施教,江无眠一一列了书单,仔细斟酌才下笔。
最后只剩下顾鹤逢,江无眠没什么要叮嘱的,只是列了长长书单交给他,不出意外,他就是这一届的代表人物。
“多学多看,有不懂的事多问。你们是武安营苑首届学子,往后每一届后生都要听着你们的事迹入学。”
他说着又让人搬来自己批注过的书,“原本在你们院长那儿,抄本我留下了,这是印本,你先看着,每日不拘写上百字感想,来日给你们院长看了再做批复。”
顾鹤逢黑亮的眼中透出几分惊喜,这意思很是明显,摆明是要重点培养他。
江无眠是何许人也?
当朝状元,自韩党排挤中成长到如今位比尚书的人物。
他读过的书多半是要留给自家子侄或是同窗,再不然就是谢砚行那边的亲人,不过也没听说他有关系亲近的,更是没听说他有徒弟。
顾鹤逢琢磨着,这到底是不是暗示?
但他要走武将路子,也不科举啊!
这就是他多虑了,江无眠又道:“待你看完后,再将书和感想以及批复拿来,整理成书,放入武安营苑的藏书楼中,日后也是你们这届的教材之一。”
顾鹤逢:“……”这是让他先试验教材行不行,能不能用的意思?
顾鹤逢:“学生明白,必不负教习所托。”他一定好好写,还要拉着同窗一块写,谁都别想跑!
第222章 谋算
武安营苑事情繁多, 又临到年下,白楚寒忙得不见人影,江无眠反倒是闲下来, 边钓鱼边写教案, 偶尔教导上门来的学生。
——又名,做苦力。
“……玉米作为新兴物种,近来几年留种也算稳定。”朝中已设置了专门的度粮衙门, 仍然是挂在户部门下, 专管一些种粮的事儿。
江无眠蹲在前院田埂上, 抓了一把翻晒过的土,对身后的一众学生介绍, 未来军粮之一。
现在的军粮比之以前种类多了,麦、豆、米、栗掺杂混合, 还有南方罐头北方酸菜, 什么都混搭着来,只要保存得好扛得住远程运输就不成问题。
江无眠捏着眉心,后面学生学着他捏土,土质松散不结团,便问道:“夫子今年种什么?”
他们和江无眠相处没几天就摸透了, 这位不是排场场面的主, 全是实用主义。
有学问的还拿江无眠之前写过的文章来读, 从文风和内容上讲, 这位是务实大臣, 再看行动力,他连这院子种的树都是结果的树。
谁能不说这位是务实的作风?
今年他们学了上树修枝, 估计明年这都是他们的活。
江无眠没这打算,修枝属于课外活动, 只是让他们知道了解一点就行,重点在于后续的买卖价格。
人不能不知道物价,物价背后关乎诸多事宜,从产物上分析产地,从价格上分析当地受灾情况,还能摸清户部调动的粮食里到底有几成水分,是不是走了歪门邪道等等。
看了看天色,打发人去挑着摘下的果子去东西两市里学着卖东西,重要的是要会摸透价格,回头写篇报告上来,要数据证明。
一众人苦着脸去上妆,既然是打探消息,免不了伪装,就他们这种体格作态的,先学着打扮吧。
江无眠又在教案上添了一笔——伪装课程教学与应用,战场上怎么伪装怎么埋伏,这都是大事儿,容不得马虎,他打个样子,后续如何教学是学院的事儿。
作为宪副,他不能插手太多,教导课程就行了。
待人去了市集上,江无眠也换了身衣服出门,他要去城外看看。
中秋时,岭南来信,还送了半船种子植株,里面多半是自北真腊来的种子,除此之外还有例行从海外收集的东西。
前段时间清点入库,就在江无眠的庄子里放着,他倒不是舍不得给建元帝,而是朝中尚未拿出一个章程来,户部忙得上下脱了一层皮,这会儿不好和建元帝提。
待来年春播时,种子植株能发芽长成了,也好建议建元帝单出一个司农出来,接过这事儿。
“……种子全在这儿,外头植株全种在暖房里,这会儿刚收拾齐整,就差人过来伺候。”庄子是建元帝拨出来的,庄头也是,因此这事儿算是君臣默契,先打江无眠手中过一手,来年再说。
今年事情多,能者多劳。
再者他也不是没给江无眠好处,除了固定的田地外,庄子还附赠了几百亩田地,全是京中的田,看得其他人一阵眼热。
江无眠转头就开辟成试验田,预备种植些作物或是实验肥料农具。
“引水如何?”京中有河,灌溉用水不缺,这地界在河的上游,不担心没水,就是担心引水不方便,不好浇地。
庄头指着庄子前头的沟渠,“那儿分出一条弯,水从田地里过一遭再回到支流里。您放心,这儿的沟渠深,不会出水灾。”
像是河流改道这类的事情绝对不会有。
确定田地没问题,江无眠再关心一下这儿的生活尝了尝庄子上自己产的蔬菜,确定没什么问题就上马走人。
几百亩地完全覆盖了江无眠的需求,就算作为培育试验田也种不完,毕竟能在北方活下来的种子多半要耐寒耐干。
而岭南来的种子大半喜热喜水,根本种不到一块去,所以还有的土地上空着。
江无眠决定明年的毕业课程是卖粮,体会一把粮食市场的战争。
灰头土脸在市场上碰壁的学生们体感身后一凉,打头的顾鹤逢道:“起风了,快要入冬了。”
入冬前的惯例是匈奴抢劫,今年的灾难却是应在南北两边,北部突厥闹分裂,西部突厥趁着秋收要南下的时间,袭击了南下抢粮的东突厥队伍,现在突厥动荡,形势不明。
事情一到京中,江无眠这儿便接到消息。
西突厥多年发育,家大业大,打算入冬前吞并东突厥一脉,若是叫人成了,西突厥的粮能解一时之困,危险的就变成了大周!
一时的粮食解决,吃干净了怎么办?
目光转移到正在大肆迁移人手的邻居身上,试图从上面扒拉出一块肥肉出来。
建元帝召集百官入宫,太子已参与朝政,他在这种大事上是能戳话的,只是他的建议建元帝不太乐意。
“……儿臣是想,最为紧要的是西域百姓迁移,事长多变,多耽误一年,土地就多荒废,安置的百姓收得的粮食不足,大周的粮食便不足。”如此,一件开疆拓土的大事办得虎头蛇尾,多生嫌隙。
这话也有两分道理,现在迁移还没结束,商道反而是借此稳定下来,朝中已有商队开拓了商业范围,好似完全不担心亏了钱。
但是要建元帝错过这等时机也是不成,所以他仅是对太子点点头,又问其他人的主意。
江无眠给了两个方法,“仍然是老计策,离间计。这事儿之前做过,朝中有经验,就不用臣班门弄斧了。”
离间挑拨,就那么几样本事,反正建元帝使得利索着呢,不过这个有拖时间的意思,所以才说这是一时之计,根本不能治本。
建元帝再问:“治标不如治本,要如何治本?”
东西突厥是大周的心腹大患,建元帝不止一次想拔除他们,之前是有铁蹄,加之匈奴还在,三足鼎立。
一旦有一方异动,另外两个都会联手逼退,不至于让一家独大。
“老方法,放匈奴。”
匈奴不是灭——哦,这是说再找个目标来,这能找谁?
伍陵眼神一动:“东西突厥?”
东突厥气候不足,西突厥想吞并一家,大周只要从中作梗,让两方各立朝政,在草原上撕扯就行了。
这就需要大周敲敲边鼓,趁机摸清突厥情况,不让两边联手,还不能让人知道大周官方在这里面掺和的事儿。
这话说的,朝中不少人开始琢磨有什么文章能做——起码先让突厥大汗死了才能挑动矛盾啊!
这里面就没江无眠多大事儿了,他最多是给人掩护一二。北边事情说完就到南边靖海,近来倭寇侵袭大周越发频繁,人数船只越来越多。
据靖海一趟回来的人讲,海上能见到的倭寇海船越来越多,这不是西南岛上来的人,也不是土民,更不是岭南的流民——岭南现在流民少了,因为粮食便宜活计多,还兴起了土人归化的风潮。
岭南官员述职时,说得话还带口音,但建元帝没有一丝不耐烦,这都是民心,是稳固江山统治的体现,他乐得多听一点。
既然不是上述的人,拿这些就是海对面来的倭寇。
人多,这不是个好征兆。人靠土地而居,远离国土,漂洋过海来到大周做贼寇行径,说明国内乱了。
扶桑内乱?
江无眠心中算着时间,这会儿内乱什么?是他们的本土国主当不得主子还是有什么人造反起义?大周是不是能从中攫取好处?
这就是海对面的坏处,要是人国土相接,这会儿就能立刻得知扶桑内部出现的岔子,好分一杯羹。
不过很快就到诸国朝拜的时候,想必那时应能看出一二。
不必等到那时,岭南捉的倭寇交代了不少,起因是扶桑国主驾鹤西去,无后代无遗言,这会儿国主的旁支兄弟皆要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大名幕府内乱,不少人流离失所,于是驾船入海做了倭寇。
这会儿本土正乱着,没准哪天项上人头不保,本地人就分了两个方向跑路,北上或者西行,作为近邻的高句丽和大周就遭殃了。
因此才有了前头谢砚行上书岭南靖海的事情,这事儿属实是无妄之灾。
江无眠的意思是打回本土直接占了当地,毕竟扶桑虽属于不征之国,但眼下他们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还放任百姓落草为寇,打上宗主国的门前,这不给点教训说不过去。
周边小国有学有样,挑起祸事,边境不稳,又是一桩官司。
且眼下正有理由啊!
扶桑那不是没继承人了,作为宗主国接手正好,以后也不必说没宗主国给他们做主了。
建元帝:“……?”
朕是想断了倭寇,你小子是来灭国是吧!
伍陵眉头一跳,看着出列的江无眠,后者仍然沉稳道:“……国主已去,国内乱象四起,民不聊生。陛下为大周之主,是宗主国主,不征之国的百姓亦是您的子民,望陛下怜其悲苦。”
这大义都出来了,建元帝还能说什么?
群臣自然跟着喊着让建元帝做主,建元帝叹口气,像模像样地推脱一句,转而就接下了话茬。
待朝会过后,便留江无眠,细问一两句情况。
要为海对面的百姓做主,必然要发兵镇压,朝中哪儿来的船只人手银子?
江无眠一摊手,这就要看当地到底多少乱象要人镇压了。
不过那地方小,现在多半百姓又跑了,估计剩不下多少人,直接集结海边卫所,开上战船,带上武器,遇到战场,不分有理没理,强行压制就行了。
最为关键的是,此行能否顺利将扶桑变成属地。
第223章 准奏
江无眠不是无的放矢, 他找来自岭南通商以来的诸多资料,向建元帝提出一个大胆假设——在建元帝看来堪称妄想的想法:扶桑存在大量白银。
建元帝听罢,背后有了不想预感, 他不是质疑江无眠, 问题在于,当江无眠提出点什么的时候,户部一干人等就要和他辩驳一整个早朝。
打是打不过, 可这说起来, 他们也说不过啊!
户部只能捏着鼻子忍着不舍, 抠抠搜搜拨钱。
“你给朕透个底,说法从何而来?”真是从资料里看出来的, 不是商队出去挖了扶桑的地吧?
这事儿,这事儿放江无眠身上, 他还真能做出来。
江无眠看了一眼左右, 齐总管让人退下,又命自己干儿子守好门外,以防有人来找建元帝,自己就在承重柱下站住。
江无眠没干派人挖地的事儿,他只是让商队多往其他两个地方跑了跑, 这次商队没递出来消息, 结合岭南的消息, 他估计是因为当地战乱, 不敢乱走。
在扶桑地盘上有护卫, 有船只,还有大周子民的身份, 附近的战乱少有波及他们。一旦到海上,谁管他们是谁, 一律当成贼寇,抢船杀人抛尸,这也没办法抓人。
综合各方情报,再将往年里行商数据调出来,便有了这个大胆猜想——其实也不算猜想,毕竟前世结果显示扶桑国内有大批银矿,现在可能是被人发现,但应该没放出消息。
他的推断证据是近些年来的交易往来,“扶桑国主应是不清楚此事,交易信息表明他们支付的全是大周流出去的铜钱。但有几个大名竟是用的白银支付。”
大周所铸造的铜钱一直受欢迎,不仅民间有藏钱的传统,国外亦然,一度造成国内铜贵银贱的局面。
开国初,大周的铜矿多半用于武器锻造,铸币上没多少盈余,但为发行建元通宝,熔炼部分武器勉强搭起框架。
因此,建元前几年时,大周多半以物易物,铜板的购买力极高,现在铜钱不太缺,白银的缺口便暴露出来。
大周本土上一向缺少白银,这儿就不是主要产地,怎么挖都稀缺。
与其在本土劳民伤财,不如换个地方开垦,矿工选取本地人,从海外运白银回国,维持本国的经济。
证据算不上充足,但江无眠用一点说服了他,“当地失其君父,上下哀思,地获其乱,百姓流离失所,正是需宗主安抚之时。”
说是安抚,实际上是换了自家人当政,管控当地。
有正当理由,岭南还有现成的出兵理由,只差粮草齐备,就能开船入扶桑了!
相比于驱逐突厥需要的精力,扶桑只能算是热身而已,这地方的战力还不如匈奴。
不过弹丸岛国,当地战斗还停留在刀剑时代,连骑兵都是寥寥无几,陆上作战较为容易,难的是水上战斗。
因是岛国,海岸线长,又多在临海平原区居住,依靠渔业为生,因此这些人的水上功夫不差,只要破了海上防线,就能直达扶桑的咽喉!
建元帝命齐总管找出岭南报上的数据,准确地找到江无眠提到的几条信息对比。
数据是会说话的,他一页页翻过去,心下有所猜测。
扶桑地方小,钱多,就算当地没什么金矿银矿,拿下这片土地就是值得再度祭祀祖宗的大事儿。
且他对江无眠的另一个提议很有想法,现在太子监国,身上有了职责,但他还有几个弟弟没什么事儿干——除了一个早年赶上册封太子时的王爷外,后面都没再册封。
匈奴那一战的功劳没混上,下一次和突厥的冲突将会在五年之内爆发,然这几年内没品级没职位的皇子,怎么养活自己?
还不是通过朝中大臣捞取好处!
建元帝对此格外不喜,正是全大周上下备战时,几个逆子给自己的建功大业拖后腿,他恨不得褫夺皇子身份!
江无眠的提议来得正好,皇子全部打发到国外称王称帝,爱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
当然,打下来的地盘上肯定要布置驻馆,类似在北真腊设置的那种地方,同时开放互市,沟通有无。
若是当地有大型矿产,朝中和当地都分一分。
建元帝设想很是美妙,可他略算一算时间便知,没有十多年是成不了事的,那会儿他应该早早葬了皇陵,看不到了。
心中没由来得一阵恐慌,他清楚知道自己老了,处理折子时也没太多精力,批复一段时间便坐不住,身体在逐渐老去。
但他还在担忧突厥,担心附近小国对边境的骚扰,还有沿海贼寇犯边……
桩桩件件,又如何能放心?
江无眠察觉建元帝的情绪低落,夹杂着遗憾悲痛,转而便掩饰过去。
建元帝合上几道折子,又让齐总管将数据放回去,嘱咐江无眠几句,便放人离开。
他没正面答应,要抽调卫所和水师,加上动身用的银子,事关重大,还需要看年底扶桑使团的表现如何,才方便下套。
扶桑使团比往年来得快,甚至还是岭南水师护送北上来的。
往年扶桑为和大周维持关系,也就是为了回礼一事,通常会开着破船,穿几套带有补丁露出内絮的夹袄便北上入京。
鸿胪寺每每接待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各种阴阳怪气,谁家使团这么邋遢,入京朝贡还是来打秋风了?
打秋风的都知道穿得体面一些,这纯属乞讨的叫花子!
然而这回不是,这回是好生穿着岭南服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看得众多人倒胃口。
许是这位使者能力不到家,也可能是一路上担惊受怕至此,建元帝听得模模糊糊。
护送人上京的心下掀起,上前两步,接过禀报工作,这才让人知晓前因后果。
“岭南遇倭寇犯边,目的是转运粮。今年上半年的粮食丰收,理清数目入转运仓,正要顺势北上入京。路有贼寇拦截,趁此打劫粮食,被我水师拿下。
“接管战俘和船只后,便在船只底舱找到一行被关押的使团,依随行大夫诊断,关押后给的食水少,约莫饿了半月之多。”
这意思是使团出发之后,将要靠近大周时,遭受贼寇劫船,对方出于某种顾虑没杀人,但也没让人好受,关押在底舱里,每日只是给了一碗食水。
谢砚行得知此事后,从卫所调人,先将人接到岸上。那转运船只接下来还会去其他地方,不能让使团跟着。
他把人安置好,养了三日,看着人不至于死在长途奔波里,才有了卫所发船护送人入京之事。
使团人入京后就要找建元帝抱着大腿哭诉,一路上多么艰辛,历经千辛万苦还差点丢了命,就为了搬救兵。
“国主遗腹子人小势弱,万请君父怜悯,支援扶桑。”
嚯,这下江无眠等人来了劲头。
朝中表情一阵乱飞,就连建元帝都露出一份饶有兴趣的神色,听他继续说假话。
前面说过,扶桑的国主死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这会儿又是哪儿来的遗腹子?
到底是商队情报有误,还是使团再度另投新主了?
听其阐述,这位遗腹子是国主直系血脉,只是国主夫妻去世,他又没几个月大,所以才会鲜为人知。
这话一出,众多老狐狸的眼神就合上了。
什么遗腹子,摆明是弄出来糊弄他们远在大周的。要真是有个遗腹子,当即就有人做摄政王,扶持傀儡皇帝。
几年之内,傀儡皇帝不过垂髫幼子,摄政王自然大权在握,想弄死个没长成的孩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根据情报分析,当地什么摄政王都没有,大名忙着争权夺利,这不就意味着天家没直系血脉,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接上手抢夺!
使团呜呜咽咽地请求建元帝出兵援助,扶持遗腹子为国主,建元帝以大周事务繁忙,人口稀少,兵力不足婉拒。
今年的迁移还没结束,负责监管的队伍尚未回来,北面突厥还虎视眈眈,大周也难啊。
鸿胪寺安排使团住下,腊月底下,建元帝再度接到岭南秘信,海上倭寇增多,这都腊月里了,对面邻居情况显然不是很好。
明年许是能分出胜败,现在准备征战正好!
这个年谁都没啥心思过了,建元帝尤甚,他是让一个皇子过去还是全部上船出发。
建元帝想到海上风云莫测,一时之间竟是不想让人去了,可不去哪儿有战功?
与之相反的是江无眠,他也在发愁,不过发愁的是开什么战船,带哪几个小将,粮草辎重如何转运,大军要从哪个海港进入扶桑等等。
这倒不是他僭越了,而是作为监军一员跟随大军出征。
是的,尽管整个朝廷上下都在金銮殿上表态没时间支援扶桑,但私底下已经在瞒着使团人员做战前动员,商议出行名单。
翻过年去,扶桑再度派人求援,仍是打着国主正统的名号,企图让大周扶持本地势力。
此次建元帝准奏,分别从河东道和岭南道调动水师以及卫所,江无眠随行督军,共计两万人之多,五十六艘船只。
实际而言,这两万人里面水手大副船长便有千余人,船匠上千,另外有译者、医者、火头军等千人,水师万余人,其他则是炮手、步军、工匠、铁匠,没有任何骑兵。
使团愣住,两万人支援,是不是太多了点?
本地真正打起来的也不过这么多人,然而本地还囊括了百姓在内,大周的全是精兵强将。
怎么看都不像是支援的,反而像是前去攻城略地的。
第224章 两万
分拨两万人马前往海外征战, 建元帝顺势整合东部沿海水师和卫所。
朝中武将跃跃欲试,此行挂帅的是白楚寒,副将杨泰, 随行的还有鸿胪寺通译许志安。
整顿军中, 挑选随行将士时,江无眠也和使团谈论条件,“非是我大周不愿再多调兵, 实乃我大周海岸线绵长, 需对外敌多加防备。为调兵前行扶桑, 陛下多番思虑,甚至为此调整边防, 方有两万人马。且多调兵前往扶桑,一路花费颇多, 恐扶桑供应不上, 因而两万足矣。”
扶桑使团:“……扶桑供应粮草?”
其他人不知,他们自家人怎么不知道自家事。
扶桑哪儿还有国主一支,全是野心勃勃,意图造反的旁支,他们也不过是抢占先机, 又仗着国主印玺在身, 所以能冒充使团前来。
回到国内, 这些人马就要自家供应, 这、这这根本就供应不上啊!
使团苦着脸道:“国小民少, 粮食不丰,万请陛下支援。”
他还想再讨价还价, 然而江无眠根本不打算听,只道:“为支援扶桑, 我大周上下出人出船,尔等竟还得寸进尺,不供饭食,果真是不识礼数的蛮夷!我家儿郎千里迢迢不顾性命参战,竟还要自带口粮,莫非我大周是你扶桑的仆役不成!?”
这话就严重了,扣上这顶大帽子,下一刻这两万大军对准的不再是乱军,而是整个扶桑国啊!
使者讷讷不敢言,身后一众使团成员只匍匐在地请罪,却没一个应准供应口粮的。
江无眠一眼未看,甩袖离开,打定主意要以此为借口拿下扶桑。
当大周这么多艘战船开出去是儿戏吗?
自然是要磨合作战,从南到北,一个岛屿不留,全部收入大周版图之内。
此行调动的战船出自松江、南康两府的船坞,其中还夹杂了两艘实验用的新式船只,搭载新式武器——水下鱼雷。
其实是投石机在水下的模拟应用,投掷的是第三代轰天雷,撞击后就能自水下炸船,属于是此行的底牌。
消息严密封锁,仅有船只上的船匠、实验人员、操作员以及主帅副将监军清楚,外表做的和战船一模一样,只是内里格外不同,因此这两艘船混迹在战船里没有什么不同。
当年三月,援军正式出海。为防止旁支分出胜负,导致他们无法接手整个扶桑国土,船只航行格外迅速。
江无眠自甲板上下来,身后是杨泰,两人就水师作战谈论了一路。江无眠记得扶桑的海岸线也挺曲折蜿蜒,他建议道:“上岸占据海港,以此为点,战船分散南北,封闭各个出海官方港口,以防有人偷渡出海。”
陆地上则是急行军,以轰天雷开路围击,逐一击破。小股散军若是想要出海,正好能被战船包抄,总之,别想从西面的海岸线逃跑进入大周海域内。
这些人跑了,摇身一变就成海上倭寇,到时受苦受难的还是大周沿海。
拿下扶桑国土重要,但是大周更为重要,不能前面打着,后面被人偷家。
杨泰也有这个意思,“水师足够,战船巡逻范围广阔一些,分散三成兵力能把控住沿岸重要点位。”
若是有个地图就更能精准安排,现在也只能凭经验安置水师。
许志安现在还在和使者团打探情报,扶桑离得有些远,一来一去颇为耗费时间。距离扶桑使者首次求援已经过去大约半年,半年之内,应是未曾分出胜负。
就算是分出来,他们也能挑拨得其他残军跳出来和当前国主位上的人打擂台,若是残军二度兵败,那就用另外一个理由——国主未经宗主国授封,得位不正。
总之,有的是理由。
两人步入一处船舱,这儿是平常议事用的。
里面已有七七八八的小将,这些人部分是东部沿海卫所出来的指挥使、佥事、同知,部分是朝中将领的子侄,出海镀金一次,看能不能邀功。
至于宫中几个未曾封赏的皇子,这回一个没来。海上风险比陆地风险更严重,一旦有所闪失,连船带人葬身鱼腹,完整尸体都找不回来,建元帝便没让人出来。
何况事关重大,不论是拿下国土还是岛上疑似有银矿,建元帝都不放心这几个未曾经事的皇子。
船舱内,在他二人入内之后,白楚寒随后就到,“一路行来,海上偶遇过两三次海上倭寇,由此看来,扶桑国内乱象仍旧未曾停止。”
身后参军上前,将一副残缺的地图挂在墙壁上,琉璃灯放在前面,照得清清楚楚。
虽然只有简单的线条,部分地区只有一两个字的解释,但是这些已经足够。
“依照鸿胪寺资料和使者团口述得出的地图,现在扶桑内乱,具体集中在东部,西部沿海地区多半是做了倭寇。”
大周近来海上出现的倭寇大部分从此地出发,因此一上岸,他们面临的极有可能是倭寇大本营,必须要快速占据一地,清理出驻扎营地。
接着是一面联络本土大军,一面向外扩展,把控整个海岸线。
较南不管,从这里出去的多半会流浪到西南半岛;较北不管,这儿通向高句丽和突厥,暂时不理。唯独中间部分的这部分,直达大周的江南岭南,不能放过。
江无眠琢磨着这里的地图,回忆扶桑国土上的白银分布情况。
但一听白楚寒的作战安排,他便没有多言,依照这个方式,几乎能把大部分地方炸一遍,可以说地毯式扫描。
这样一来,除非是全体大军瞎了眼才能放过偌大一个银矿。
海上天气多变,这会儿又起东南风,船只相当于半逆风而行,即便是航行速度加快,他们抵达时已是五月。
这会儿尚未进入夏季,大军所在的地方比预计的停靠港口偏北了些,穿着皮甲算不得很热。
一上岸,根据船上讨论出来的战略战术,火速化整为零,拿下附近的据点,分开民居与贼寇,就地安营扎寨。
又让许志安打探消息,接着让使团的人出来安抚当地百姓。
鸿胪寺派来的通译团队明里暗里关注着使团和百姓的动向,深夜,驻扎的帐篷,几个身影进进出出,守军和巡逻视若无物。
许志安等人回忆一番听到的消息,火速在纸上写下,边写边小声复述。
东部西部南部北部战乱情况皆有,因为这里是海港,偷渡人员颇多,得知的消息也多。
白楚寒等人向南北蚕食,顺便放出小队护卫使团前去寻找当前能做主的国主继承人。
毕竟明面上说的还有一个遗腹子,现在就看所谓的“遗腹子”是哪一支,找到了人就能找到印玺。
大周支援抵达的消息和扩张的消息一同送到大名面前。
曾经的上野幕府分崩离析,和旁支混合起来,最后形成了五个有实力追逐国主之位的势力。
抢夺了印玺,先一步派出使团的是上野曾经的分支德康一脉,但是先一步得到大周支援抵达消息的却是另外一脉山下。
但随着大周在西部海岸线上驻扎,营地进一步扩张,改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到了风声。
有人欢喜有人愁,德康一脉自然是喜不自胜,他有印玺在身,属于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其余人不过是叛军,看在印玺的面上,大周也会助他登临国主位置。
相对于此,山下势力则是愁眉苦脸,他和大周驻扎营地挨得近,看得更加清楚。
这哪儿是来援助的,分明是借助此事练兵的!
从一开始的配合生硬,到现在的流畅安排,大周军队实力也在稳步攀升,与其形成正比的是,营地面积也在进一步扩大。
如今已经侵袭到北面的小野势力所在的海港,南部更是和佐藤势力比邻而居,再继续下去,是不是就该蚕食自己的势力,和德康汇合?
让山下势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是,他们到底哪儿来的粮草?
一路行来,海上消耗颇多,更别提载着两万人马出海,身后的物资船就要十来艘,怎么还有粮草供应他们打仗?!
这就多亏岭南做的罐头和一路上捞起的鱼,岭南不只有水果罐头,甚至出现了干菜罐头、肉类罐头等等,几乎没什么是不能做成罐头的。临出发前,这部分粮草就交由岭南出。
最难的是淡水,但还是那句话,没什么做不成罐头的。
淡水罐头用玻璃密封,虽有保质期的问题,可架不住他们搬了一个蒸馏装置在船上,用以过滤海水,再经过几道净化工序,二度蒸馏成纯净水。
因此勉强支撑到了地方,上岸的第一件事是驻扎,第二件事就是找淡水。
有了前期的安排,后续留主力军在大本营驻扎,依照安排散开,就地探索情报获取粮食就行。
白楚寒让人护卫使团去找德康一支,还捎带上了信件,要求供应粮草。
给不给另说,大周的态度是需要摆出来的,不然日后谁有外敌要请大周支援,难不成还要自备粮食不成?
使团随护卫队一路驰行,这马还是从其他势力中抢来的,把人送到德康手中,就等人回信。
德康等人做足了迎接架势,好吃好喝供着,转头就召幕僚和使团成员探听消息,“大周支援数目如何?”
这到底来了多少人,吃喝要多少?他们供得起来吗?
再者,那大周皇帝到底什么意思,有没有察觉他们的欺瞒?
德康一边期待一边焦虑万分,使团欲哭无泪,此刻是破罐子破摔,吐出一句,“两万兵马!”
两万!这得吃多少?!
第225章 银矿
德康试图拒绝提供粮草, 很快得到拒绝的后果——大周开始罢工,并且在探测周围环境,试图种田, 眼看一副赖在本土不走决定要长期发展的情况。
这谁能扛住?
还是早早结束分裂, 早把这群瘟神送走!
不过三个月时间,两万人吃喝就快用干净了德康一支的家底,他们眼看就要供不起了, 甚至有部分是开了国库才能补足。
不提大周拿其他势力练手、也不提围困海岸线追捕逃往海外的溃兵、更不提试图长期在扶桑驻军的行为, 单看最后结果,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和德康一脉形成联合包抄,已断绝其他旁支的势力, 仅剩德康一家。
形势大好, 只等德康一脉拿下国主之位,择日登基。
奈何天不遂人意,国主血脉尽死,旁支独大的事情终究是暴露出来。
山下是最后一个臣服的势力,在大周拿下三面国土, 将人向中东方向驱赶时, 山下眼看无力再战, 自尽之际爆出真相。
“大周上下, 贪婪无度, 毁我国土,囚我国民, 此等饿狼便是你招致的灾祸!”对德康说完狠话又对赶来的大周猖狂笑道,“便是你等协助德康拿下土地又能如何, 国主一脉尽皆死去,余下的只是旧日幕府!”
两方接连变色,德康一脉听完前半段心下得意,引狼入室又能怎样,最后的赢家终是自己!
然而听完后半段,脸色骤变,看向大周主力军的方向。
风卷将旗,猎猎作响。马匹整齐划一停驻,步兵水师分列几队,陆续赶来,名为大周的阴影投在土地上,血腥弥漫,骇得人说不出话。
距离太远,明知对方看不见表情,白楚寒等人仍是做足了表演,假装是初次听闻情况。
江无眠皱眉,扫了一眼已然自尽的山下,派人对赶来的德康翻译道:“收尸,鸣金收兵,打扫战场!”
这会儿不是算账的时候,先打扫战场拾取战利品才是紧要的事。
德康势力连连解释,又带人去看所谓的国主遗腹子,试图打消大周的怀疑。
待到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暗中商议如何早日送走大周的支援,这么多人吃喝是个大问题,国库都掏得七七八八,留给德康的剩了个底。
再吃下去,养不起啊!
而且德康一直惦记着大周在西部开垦的田地,还有人在地里耕种,这是不是说他们预备着要久留扶桑?
曾经派使团试探过大周,这些地和粮食要如何打算?
被问的人回道:“以作军粮,两万人的吃喝太过紧张,不得以在附近种田为生。”
明摆着要粮吃喝,当时的使团成员干巴巴笑着不敢回话,更不敢随意许诺,这一开口就是万斤粮食啊!
说不得,说不得。
如今战事结束,接下来将是收拢残军,建立德康国主的世代,然而山下死前的话萦绕,令人心中不安。
故今夜暗谋,送走大周支援,关起门来重建扶桑。
同一时间,江无眠等人也在算着时间问罪德康。
“今夜?”杨泰下意识反问,白日刚刚结束最后一场战争,今夜有庆贺宴席,双方皆要出席。
“不错,今晚整装,带上武器,先看德康如何应对。”
当夜,白楚寒就国主遗腹子一事问责德康,不待人狡辩,又提上证人证据,显然是有备而来。
德康等人试图狡辩,前任国主已死,即便是有证人又能如何,仅剩的有资格角逐国主之位的就只有德康一脉!
不过还是要做个面上功夫,只见德康家主情绪愤怒,激情反驳,“叛军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他招手让人带来国主的遗腹子,一岁左右的孩童被人抱来,人小,但是排场大,前后十几人跟着,可见其身份尊贵。
白楚寒等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德康家主以为糊弄过去,只见江无眠吩咐一声,“带上人来。”
门外一阵动静,随行兵士带上一众人来,最前面的是一对夫妻。
德康家主目眦欲裂,这两人显然是他的儿子儿媳,也就是所谓的“国主遗腹子”的亲生父母!
事已至此,他已反应过来,这就是个局!是针对他的圈套!
“欺人太甚!”
“欺人?”江无眠冷笑一声,用熟练的本地官话反驳,“尔等小国,胆敢欺君罔上,置我大周宗主于何地!?”
“欺君之罪,就地斩首!”江无眠的话掷地有声,震得人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风吹过一阵呜咽声打破平静,好似母子连心,睡得安稳的孩童睁开眼睛,爆发出尖锐的吵闹声。
德康惊醒,猛然回神,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觊觎国主之位又如何,只要拿下这几人,用他们的性命威胁大周,一样能达到目的!
“德康一支罔顾人伦、谋害国主、觊觎大统之位,此獠大逆不道,当斩!”
先德康一步,江无眠率先喊出口号,许志安会意接上翻译,趁着对方下属未曾冲入房间内,熟练地跟着抽刀。
大周不论文臣武将,尽皆武德充沛,从许志安上阵杀敌的数量就能看出来。
想生擒他们,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战事结束极快,尖叫声、呜咽声、刺耳哭泣声、杯盏砸地声中,血腥味逐渐散开,随夜枭的叫声传入夜色深处。
至此,国主主脉与旁支尽皆一死,史称乱贼祸国。
一干逆贼顺理成章被诛杀,接着就是追杀残军,势必要将未来叛军苗头消灭在萌芽之中。
八月,残兵尽皆驱逐至最为北方的岛屿,杨泰等人驱使战船包围,并派军地毯式搜寻叛军。
九月,曾经有幸逃出本国国土的残军化作大周俘虏,等到来日再根据情况安排去开荒、开矿等等。
直到这时,旁支谋害国主一事已在国内人尽皆知。
不论如何,扶桑皇室气数已尽,印玺收回,等宗主国安排。
不过现在给建元帝递消息,用新式战船,开最快速度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找到治理人才。
在此之前,白楚寒与江无眠要代理幕府处理事务。好在本地话是大周官话变体,当地停了这么长时间,再有许志安辅助教导,能顺利传达政令即可。
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寻找江无眠设想中的银矿,填补一些军费和此行损失。
江无眠根据当前绘制的地图,整队带人出去探索,但白楚寒截了江无眠的事,自行带队出门,让杨泰听从江无眠安排。
江无眠:“……”
杨泰:“……”
没人想干这么多活,但是白楚寒已经跑了,杨泰还要掌管大军,只能江无眠上了。
她二度写了封奏折,火速派人开新式战船回去接大周使者,顺便告知建元帝,这地方小,最多分两道就成了,本地平原少,但是海岸线长,可练水师。
正要将信件交出去时,白楚寒派人来喊,“督军!将军带队找到了!”白银矿,大矿!
江无眠果断从干活的怨念中脱身,直接攥着信件跟人去了地方,现在干什么都没有参观银子重要。
发现的银矿并非是裸露的,这地方是轰天雷炸出来的坑洞,近来一下雨,淹了坑洞,土壤化作泥水,就有那么一点银矿露了出来。
白楚寒带人勘探时,发现了这块地方,进而发现了一座银矿。
江无眠抵达时,工匠带着一群人探测白银矿面积,白楚寒正和杨泰蹲在地上,面前是一整盆泥水,两人从里面淘出白银,放在一旁。
江无眠撩起下摆,蹲在白银面前,仔细端详,“纯银?”
虽然是刚从泥水里拣出来,上面还裹着一层黄泥,但江无眠可以凭借他过手几万两银钱的手感来说,这是个银矿。
“这地方还未探明有多大,据工匠预测,当前应能打洞五十眼。”这不是极限,然而五十眼的银矿已够用了!
江无眠看向探测现场,片刻之后道:“正好要禀明陛下现况,不若运上一些回去?”
好让朝中清楚,这地方有大利益可图,不是所谓的穷兵黩武。
以此堵住其他人的嘴,免得说什么浪费兵力财力,再参江无眠等人一本。
不过依照打下扶桑收归国土的功劳,应当没多少人会这么说,最多不服气的人再生气一场而已。
白楚寒清楚他的顾虑,指着淘出来的白银说:“记得告知陛下,此物是我等亲手自土里淘洗出来的。”
“亲自”二字重读。
江无眠瞥了一眼,原封不动放入匣中,随信一起漂洋过海,抵达建元帝手中。
这会儿第一封捷报已经抵达,朝中上下众人皆知,大周在海外打了胜仗,但因为旁支杀了国主一脉,失去继承国主位置的资格,所以这国主得要大周指定一人过去。
目前朝中正为此人身份争执,不料海外征战的水师二度传信过来,
莫非是将扶桑归入国土一事出了意外?
想到这里,也不顾朝堂上即将上演的全武行,建元帝直接拆了信件,然后便掉出一封不按格式写的信。
第一句话便让建元帝缓缓直起身,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一张根本没有写满的信件。
朝堂上没有了叫嚷声,皆是支棱耳朵听建元帝吩咐:“将远征水师送来的箱子抬来。”
箱子来得很快,这东西下了船就被送到宫中,又以极快的速度送到殿内,大朝会上,人人伸长了脖子,看向建元帝面前的箱子。
一打开,几个黄白甚至有部分发黑的东西显露出来。经过长久闷考和运输,黄泥脱落但没完全脱落,留下来的便是斑斑点点的痕迹。
这类白银有一半,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一半,码放得整整齐齐,颜色和现在流通的白银相似,唯有形状各异。
群臣正要发问之际,就听建元帝念道:“……与扶桑岛上发现银矿,特恳陛下遣人开采。”
朝臣:“……?!”
不是打仗去了?怎么还开起银矿了?!
第226章 假期
因扶桑远在海外, 大周本土不好控制,建元帝直接将扶桑国土按岛屿划分为一道五省,分别命人前去交接整顿, 在此之前, 先由白楚寒江无眠等人建筑防御工事,以免本土作乱。
因本土尚有百姓和所谓的贵族、大名、世家,建元帝计划册封一个皇子作为国主管辖, 本地设副都与都护府, 另设使者馆等等。
大周因多了一处疆域, 朝会接连开到年底。
这次倒是没有人口迁移,一切活计以本地人为主。本地大多以开矿锻造为主, 沿海捕鱼业发达,造船也有可取之处, 江无眠计划清理干净仍然负隅顽抗的残兵后, 在此地设对外海港,与大周本土相接。
两万人都在异国他乡过了个没什么年味的年,开年之后白楚寒与杨泰清理干净最后的反叛人,全部扔到矿场上开矿。
江无眠等人则是接手归化道省的事情,强行推行语言文化, 他无意断绝本地传承人, 仅是以许志安为首的通译安排课程。
全面推行归化一事并不算顺利, 如何翻译经史子集就是一大难事, 好在鸿胪寺有原本的刊印文本, 只是根据语法变动改换一二教材就是。
此外还要和建元帝一来一回沟通幕府制度如何更改,日后如何把握扶桑, 不让本地生出反心。
“当前的船只还是慢了些。”江无眠写着奏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同室办公的许志安等人面面相觑, 这还不快?!
远洋航行,能经大风大浪,不过一月多些就能抵达扶桑,这……考虑到船只载重,堪称神迹才是!
若是中型船只,不必搭载水师,来往怕是仅需半月而已!
放在大周,从京城乘坐快船前往岭南所需时间也不过如此了。
江大人竟是仍不满足,还要多快?
难道要缩减到一旬之内不成?
果真能达到这等效果,陛下岂不是能将扶桑道当作岭南一般远的地界,官员可实行三年考察?
若非看不上这等未经开化的蛮人,这倒也是个好去处。
不过……许志安思索了一下岭南现在的情况和扶桑本地的情况,发觉这两地有个共同点,没经过开发之前,全是贫苦之地,当地民智未开,落后无礼,蛮夷之地也。
当时的岭南是上好的流放之地,现在的扶桑道……有岭南当年风范。
岭南能起来多亏了江大人,现在扶桑……前几年定然是压着的,毕竟现在没有扶桑国,只有扶桑道,当地百姓心中定是有怨,前几年处理不好,定是埋下隐患。
因此建元帝没有上来就定官员,而是要等江无眠等人先行教育归化,在平日里多番严查反动情况,许是要持续多年才能定下。
但是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回朝之后指不定能再度升迁。
且扶桑道利用价值极大,本地的白银储藏量丰富,合理开采,几十年固定产出都有可能。
大周绝对不会放过这里,就看日后如何分配权力,怎么圈定官员考察了。
江无眠定下回大周本体催一催船坞的进度,研发一些轻便快船,能往返大周本土和扶桑道更好。
现在他正写信给建元帝,请人送粮过来,并在信中阐述了一遍本土的产出情况。
这地方用以种植的地区很少,起码以整个扶桑道看,种植区域占比较小。
临海还能以海鲜为主,内陆就不太行,粮价高又没有其他东西做为替代品,因此吃喝很成问题,必须依赖外部。
自然,这样的国土很容易控制,掌握了进口粮食就是掌握了本地命脉。
不设置进出口关税,短时间内养成粮食依赖,从经济上把控。同时设置驻地都护府,确保当地一旦发生事情可以及时干涉。另外是极力推行双语教育,本地语言和官方雅言,进而从文化思想上掌控当地。
江无眠看着理想中的归化方案,视线下移,白纸黑字写着目前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世家贵族的掌控以及大名手中的私兵。
这必须从上而下进行变革,先从制度上辖制,若是有所违抗,那就是师出有名,如同这场国土之争一样。
白楚寒难得休息一日,在灌凉茶,这几天事情压在身上,要他处理得极多,睡眠少肝火旺盛,因而叫人煮了几大锅凉茶,营地里弥漫着苦涩味道,闻之恨不得转身就跑。
“陛下意思,设副都东京、安营都护府,制度参考大周,东内阁与六部,能涵盖大部分所需。因此地以开矿渔业为主,其余为辅,所以内阁六部外设都察院与市舶司。”
制度大体如上,来日有什么新兴产业,还会以此再增设部分。
现在不设,纯粹是因为没那么多人手。
设了就要填充人手,一两个空着无所谓,总不能整个机构都空着,让人以为朝中办事不力,尸位素餐。
建元帝拟旨,暂未下发。
朝中为西域两道调兵遣将,迁移人口,大肆开恩科,故而人大多安排到了西部,现在没多少人给东部,暂先让白楚寒等人顶着。
且因是海外驻地,需要的官员需得会水,不太晕船,要有能力看懂部分航线。
观星自不必说,学过《易经》等书的大部分都懂一二,不懂就去钦天监学习。
为选拔出合格的臣子和副都国主,建元帝特意在太学国子监两地设了不少新学科,日后前往扶桑道的官员里必然要学这些新学科才行。
信件漂洋过海抵达大周。
彼时,朝会激烈讨论之后,建元帝正在御书房教导太子,齐总管端上茶盏后,告知他此事。
“……运送粮食?”当地粮食不多,两万人吃了半年渔获的事儿建元帝知道,现在仗打完了,整个扶桑国都改名叫扶桑道了,怎么还没粮食吃?
再向下看,江无眠建议以此为把柄,把控扶桑道,为此他还以北真腊和大周为例,告知其中风险。
本地不种植粮食作物,大量种植出口经济作物,最终下场一定是被人拿捏。
正如现在,岭南一边大量进口三季稻粮种培育,一边进口大量香料,就是为了某一天能只进口香料,暗中推动当地种植结构改变,缓缓拿捏住当地粮食命脉。
若是北真腊没有贰臣贼子之心,大周自然是知情达理的宗主国,反之,今日的扶桑道就是来日的北真腊。
建元帝思索良久,恩准了进口粮食的情况,前期不得不防备着叛军再起,待到后期再视情况而定。
白楚寒等人在此地又停留了半年才和建元帝派来的官员交接,带走三分之一船队与部分工匠水手扬帆启航,满载银矿回归。
大军凯旋,犒赏自然是丰厚的,随之而来的麻烦自然也是跑不掉的。
待到举国欢庆过后,便是述职。因事情太多,足足说了一月之久还未停歇,直到一年中秋休假时,江无眠才有了空闲。
此刻他根本不关心下一步是否升迁,只想痛快放松两日,再吃一口久违的家乡美食。
白楚寒等人比他繁忙,作为院长,他有些事情是跑不掉的,许志安一行通译也被请去上课——日后为将又多了一条安营都护府的出路,必然要早做打算。
虽说是推行了归化教育,可现在大部分本地人还是习惯本地语言说话,要等大周雅言在当地推行……
等下一代接受大周教育的人成长起来才行了,目测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但小将们等不了这么久,最好还是自己学点当地方言,方便交流也方便探听情报。
中秋假期最后一日,林守源等人登门摆放,他们一行人是从隔壁来的。
现在江府大门口根本进不来任何车马,人和东西堵得满满当当,只能从隔壁白楚寒家过来。
至于另外一府,林守源顿了顿才道:“冯老将军于两年前病逝,冯将军与冯小将军奔袭回京,上书丁忧三年,陛下允准。未料一年前突厥异动,北地有城失守,无奈之下,夺请起复。”
冯老将军去世后,这栋宅邸已赐给冯将军本人,不过现在两父子去了北地,府中无人,大门紧闭。
江无眠顿了顿,老将军足够长寿,一生经历波澜壮阔,经过大起大落,因此心胸广阔,很是宽容。
谁知这一去扶桑,回来时物是人非,连宅邸都换了主人,到底是世事无常。
心下感慨万千,江无眠道:“改日去给老将军上香,也告知将军一声,扶桑国归入大周,日后要称扶桑道了。”
等林守源说完,张榕便说起书坊近况。
书坊自切割完毕,分为南北之后,便隐约有了南北之争,待到后来南方总部报纸引入几个书院入驻,更是名声大噪。
在此对比之下,北方小说分部就被读书人拉踩一番。
毕竟文学上仍是以诗词赋文章为种,以小说话本传奇折子戏为轻,北方却有个专门刊印小说的地方,这不正撞在文人的刀口上。
好在只是名声上不好听了些,真正的利润还是可观的,究其根本,还是这群文人给他们做了宣传,引得人竞相购买。
不过这份拉踩有延伸到南北之争、党争的情况上,张榕等人格外警惕,就怕御史闻风而奏,以致朝中拨人整改。
张榕发愁道:“不知大人能否刊登一番海外文章,转移矛盾,也好压下这股歪风邪气。”
当今陛下居北,然文风在江南,这南北之争往大了说就是藐视天子,往小了说也能扣一顶撺掇党争的帽子。书坊庙小,实在戴不住。
江无眠:“……”
有些内容倒不是不能说,就是要建元帝过目一二,没有问题就能刊登。
但是,但是!
这份内容要谁来写?
许志安和白楚寒在学院,杨泰回水师操练,唯有一人还能空闲下来休假,这不摆明了是谁啊!
假期,所剩无几的假期!
第227章 修订
最终江无眠接下这份工作, 顺理成章转移视线,即便是记挂着南北之争的学子们,这次也闭口不谈, 热衷于讨论大周近来几年开疆拓土的大事。
迁往西域的百姓已完成在西域的扎根, 新的疆域要如何安置?当地百姓是迁居还是转入大周?大周又将如何动作?
大周没什么大动作,白楚寒和江无眠等人已搭好基础框架,下一步是削弱当地氏族的统治力, 并从经济上把控整个扶桑道。
安营都护府的人选便从武安营苑中挑选, 建元帝显然是要改动当前的武将局面。
在白楚寒等人在扶桑大展拳脚时, 建元帝也没有停歇,镇西军、定北军、东部三府水师全部大改。
边关重镇设为都护府, 卫所在都护府之下,一府最高职位是武将担任, 同时设有监军。
每个都护府中设有部分工匠所, 未来战场上负责修缮武器,但并不掌握锻造之法。
目前火器重炮一类还是朝廷工部掌握,金不换是回来了,他的徒子徒孙已在工部扎根,朝中势必要掌控这些人, 金不换看得很开。
他窝在林道长的道观里, 每日修行片刻就开始编纂书籍教材, 是他多年的炼丹所得, 包括火器锻造之法。
“大人, 听守源师兄所言,您这儿有一物可解贫道之难。”金不换赶着休沐日上门来摆放, 一进门便看到江无眠正在提笔写家书。
江无眠写完最后一笔,放置在一旁晾干, “何难之有?教材修订顺序还是文章取舍?”
江无眠是编纂过教材的,最近又写讲义、安排学院课程、写书坊稿件,只差把自己劈成八瓣用,然忙碌成这样还能游刃有余处理政事,只因为这些事情是他做惯了的。
金不换这会儿上门来求助,估计是要从他这儿获取出书经验。
毕竟火器教材这些书,不能随便找个编辑校正刊印,一切都要道观或是工部的人审阅才行。
江无眠是个例外,当年的火器是在他的支持下发展的,有困难还是他提出的想法,论理他不是编辑,而是书籍编订者。
找其他人总有一种泄露机密的感觉,找他总不会有问题。
不过今日倒不是说教材内容上出现难题,而是,“句读难题。”
金不换拿出修订过一版的原稿,发愁道:“原生是一字一句亲手教,理解起来不是难题,可换作书本文字,这如何是好?断句停顿,出现一点偏差,就能造成挽不回的灾难。”
所以他发愁,万一因为教材被人理解失误,从而导致教出来的学生炸了工部,他就是千古罪人!
江无眠顿时了然,圣人学说因为解读不同都能出现三十个说法,打成八十个流派互相攻讦,这类教材一旦出现解说不同的现象,那就不是互相攻讦而是互相轰炸、死伤无数了。
这事儿吧,他倒是真有想法。
不如说,借此时机正好推出标点句读。
毕竟这教材是私人所著,还是为了精准解答,不让人理解出现偏差以至于炸了工部,毁了多年成果。
便是建元帝问起来,他也有话要讲。
他也不必说用在圣人之书上面,自己印的私人教材、讲义,还有一些游记之类。
书坊刊印书籍时也可以这么干,只是负责校正的编辑要辛苦些,先做第一批学生了。
江无眠沉吟片刻,同金不换说起他的打算,“标点。用不同的符号来表达句读语气,基础的几类,以及用法皆在此处。不过只用在私人校正上,涉及圣人之言一类则是不管,未免卷入学说之争。”
金不换好奇看去,一看手艺便知是个人做的线装本,打开后书页泛黄,明显搁置久了。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誊抄得整整齐齐,各类符号几乎能覆盖整个文章表达。
最后还有一篇文章作为示例,金不换看得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江无眠则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建元帝忙于安置扶桑道,朝廷上下正在为白银矿的开采做准备,至于是准备捞到自己手里还是捞到朝廷手中那就见仁见智。
反复思量利弊过后,江无眠决定干了!
反正他刚安抚了扶桑道,怎么也算半个功臣,建元帝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将他下狱,这会儿正是推进的好时机。
想到便做,他立刻算了算手里的事情,将能推给其他人的部分分散出去,重点放在校订新书上,连白楚寒邀他重阳赏菊登高都没时间出去。
白楚寒在家中思考最近朝中除了军营改制、安置扶桑、陈兵北部以外还有什么大事儿,包括御史台有什么弹劾奏折都回忆了一遍——每年都是那么点说法,除了弹劾谁谁作风不正谁谁私德不修以外就是说建元帝穷兵黩武。
最后一个只有几个看不惯江无眠的在坚持不懈,其余人恨不得大肆宣传打下扶桑这事儿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干的。
这是御史里面的领头人,领头人的功绩不夸赞还要往死里骂,这是不准备要功劳前途了?
几个跳得高的很快发现,他们快被整个御史台孤立了,就连平日里走得近的全部消影无踪,假装不认识。
坚持上奏的御史:“……”
御史就该风闻奏事,不畏强权,因被参之人是上官便装聋作哑的行为是立身不正!
打那之后,每逢朝会,都会有那么几个熟悉人影坚持不懈弹劾白楚寒江无眠等人,建元帝都不耐烦了,不待人说完就直接下朝。
故而,每次这几人跳出来时,朝会上已有人开始吃吃喝喝准备下朝了。
江无眠完全不把事放在心上,拿下扶桑一道,将之归入大周国土,日后能构筑第一条对外防线,作为大周前哨,当地都护府也该好生训练一番。
只是要把控好度,不能被当地叛军策反,反过来对付大周。
还是要编纂好教材,日后迁居部分百姓,早日融合才是正道。
另外设置当地机要官职时,可先让人在大周接受教育,待结课通过后才能回国打基层做起。
江无眠设想了一堆,全都断断续续交给了建元帝,自己在家修订火器教材。白楚寒回忆一番没找到他不接受邀请的理由,于是上门做客去了。
江无眠看了看修订到一半的书和写得七七八八的稿件,深吸一口气,对还未回神的白楚寒道:“师兄,这份约稿拜托了!”
都是打下扶桑的亲历者,他只需要补充部分就能完成了!
白楚寒:“……?”
白楚寒翻动了几下,在江无眠期待的黑眼圈里接下这一任务,后者重重松了口气。
江无眠实在是没想到校订火器教材的任务过于繁琐,以至于现在都还没写完,交出这件事后他就能全力以赴了。
白楚寒看了一眼即将要猝死的两人,难以理解这份差事到底有何繁琐之处。
江无眠脸上覆盖一块热棉布,热敷他即将近视的双眼,闻言冷哼一声,“一本书有何难,一系列书是要命!”
怨气何其之大,让白楚寒更加好奇这两人到底做了什么。
翰林院修书修史修上几十年都是常事,那还是几个人带几十个的团队工作。
轮到他这儿,充其量是两个道长和他一个业余编辑带着几个道童一块修订杂学珍藏等书,并要纠正一切俗名,选取一名作为官方称呼,还不能放大任何地域争端,必须考虑某些特例。
简而言之,他一个人要当半个翰林院用。
白楚寒静默片刻,大义凛然道:“何时截止征稿?”
修书一事,还是要师弟出手吧,他润色一番手上草稿即可。
江无眠:“……明日。”
所以今天白楚寒不来,他也要拉人入伙的,全因他修不完啊!
待白楚寒润色完后,他提议道:“正经地方报纸上不能刊登标点,小说报纸如何?”
在文学地位上,通俗文学一直是大周最底层,不、应该说以文人心中重量来衡量,通俗小说地位垫底。
但以民间口碑来讲,通俗小说、话本传奇、折子戏一贯受人欢迎,有坚实的大众基础。
甚至部分通俗文学马甲背后就是赫赫有名的才子,不然也做不到受大众欢迎。
先以此为范例模板刊印,总不会触动一些人的敏感,日后也好推行其他书籍的标点断句。
棉布底下,江无眠的大脑火速转动,这么一说的确是个好事儿,先行用小说试探一番。
问起缘由来,可以说是为方便大众百姓阅读,提高识字率等等。
毕竟人为了读话本传奇,有时真的什么都敢干得出来。
江无眠一把揭开棉布,洗了把脸精神一番,又看了看外面时间,“走,今日我请师兄用饭。”
天色湛蓝,大片白云远行,留下丝丝缕缕迁移路径,江无眠袖手走在路上,问道:“商路已开,前行去西域的商队增加不少,京中牛羊贩子都多了。”
往年里耕牛紧张,部分肉牛都要当耕牛使用。
拿下匈奴土地开商道之后,几年时间输送了不少牲畜,甚至有的人家都能放开手买卖羊毛线了,可见扩大疆域后对大周百姓的影响极深。
此番又打下扶桑,不知未来又能给大周带来什么改变?
渔业、造船……扶桑能和大周争一争长短的,目前只能数出这两个,其他产业还没仔细照看过。
今年年底应能从扶桑贡品上窥见一二,明年可以形成固定商道往来,逐步蚕食当地粮食产业。
白楚寒替沉思中的师弟拨开人群,拉着人进了酒楼,笑道:“牛羊贩子多了,不正说明新迁居的百姓日子过起来了。”
“说的也是。正好今日酒楼水牌挂了酱牛肉,先上一盘尝尝味道。”
空气中满是饭菜香味,偶尔还能听到学子高声辩论扶桑道相关,伙计端着稳当的托盘行走在大堂中间,拖长的菜名传入耳中。
江无眠上楼之际看了一眼酒楼大堂,这里好似是天下缩影,繁荣安定。他希望未来每日好似今日一般,安宁喜乐,无忧无惧。
第228章 标点
次日一早, 文章送与核准。与此同时,江无眠写起小说,或者说是行骗行业大揭秘, 涉及到当前假大师假道士用的各类普遍手法。
短篇篇幅不长, 很容易写完,上午凑够两篇,下午便送去审核校正。
“这便是标点?”张榕与蒋秋二人看完后, 让人拿去刻印。
符号比文字简单, 日暮时分便已经出来成品。
“倒是可行, 照此速度,便是学徒也能一日刻上几版。”蒋秋很快算了算, 刻印标点所需时间很短,只是这也算是增加成本。
一篇简短的文章尚需几百标点符号, 何况是动辄几万字的长篇文章, 所需怕是几千!
这样一来,损毁几率极大增高,书坊平白增加如此多的成本,刻印价格怕是要上涨一截。
不过江无眠暂时没有刻印长文章的打算,“先行刻印小说, 任何能涉及到学说之争的书, 暂先不动。”
除非是朝廷给了范本, 从上而下推行, 不然标点符号就最好限制在民间通俗小说话本传奇里面。
不然, 谁知道会不会被一些过激的学说一把火烧了书坊,到时候他可没地方哭去。
张榕二人连连点头, 这些事情他们一概不碰,同时交代下去不可私自使用此物刊印任何圣人之言。
另外, 任何想使用标点的人在刻印之前必须签署契书,一式三份,书坊、书籍本人、衙门各执其一。若有纠纷,则依照契书所言执行。
江无眠以固定的频率开始投稿,并且取了一个道号作为笔名,细究起来他就是个没挂名的假道士。
书坊的小说印本在大周颇受欢迎,不知养活了多少说书先生和戏班子。当年托《三救海船》火起来的孙家班班主便是其中的忠实受众。
孙班主一早起来便要吊嗓子,虽已多年不登台亮相,但他还保持着练习基本功的意识。
练完润嗓子,再去煮一壶豆汁,边喝边看报。
京中发行的几份报纸他期期不落,小说报是他最为期待的。
在戏班子这儿,能捧起来的角儿,除了基本功要硬,还要戏精彩。
小说报就是他接触精彩折子戏原著的途径之一,他甚至能给小说报去信联系原作者改编成折子戏!
在孙班主的努力之下,如今的戏班子都能让教坊司刮目相看!
今儿也是这般流程,先和一口豆汁,在看一眼报纸,这么一看,“嘿”了一声,“风图南写的上篇看完三个月了,下篇还没动笔!”
这是小说报最为让人诟病的一个问题,有的作者只给写了上篇,写下篇时人就失踪,只剩个没填的坑和坑底的读者。
大部分作者会看在编辑给的钱和上门催更的份上继续填坑,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风图南。
他有钱,才华也不低,写的故事鞭辟入里诱人深入,可他一写就是大半年、一年!
写一篇就换个地方,根本不清楚他人住那儿,想催更都没地方催。
小说报只要接到风图南的作品,加急加刊都要登,如今登的是一篇新人作品,是个眼生名字。
“唉。”孙班主叹口气,他更看好风图南的上本内容,拿来改动一番就是一出精彩的戏剧,奈何人没联系方式,只好作罢。
其他刊登的作品也不差,只是少了风图南的那股劲头,咀嚼起来便少了一种风味。
孙班主兴致寥寥,有气无力打开报纸,这回是单元剧形式的故事,很适合闲暇时间一看,做人偶戏也成,用以说书更是正正好。
就是很难用来唱大戏,因为戏折子不够!
孙班主原原先还可惜,但很快故事进行得一波三折,真假道士斗法、揭发假道士戏法遭到一行人报复、又很快被真道士识破、联合官府擒拿妖道,连续的反转让人目不暇接,待他合上报纸时才警觉豆汁已凉。
“好!”孙班主没时间关注早饭热不热凉不凉的,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不能改成戏折子。
篇幅不够,那再加几个故事不就成了。
报纸连载上就有两个,这么一扩充,再写些词曲,一折子戏不就出来了!
孙班主顾不得吃饭,忙去喊人给他写信练习编辑部,再联系原作者改编戏曲。
待到投出信去,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今日的小说报纸好似哪儿不太一样,读来竟是不生涩难以断句。
再度回顾时他方才反应过来,句与句之间竟是以符号隔开,读来简单,且语气变化更加明显。
报纸最后明确了几类用法,可一一对照前文阅读体会。若有不同意见,还欢迎来信探讨。
对着最后的解释说明,孙班主读来只觉朗朗上口,更加深刻体会文章意思。
比平日里自己揣摩断句容易多了!
不止是他一人觉得如此,说书先生亦然。不必在准备时下大力气断句,免得体会错意思,耽误了后文讲书。
小说报的影响还在发酵,朝中忙于安置扶桑道的事情,暂时没关注这里,于是也没察觉慢慢渗透到太学国子监的一些风气。
标点内容仅是局限于私人刊印和小说中签了契书的人,但不妨碍热衷看杂书的学生们学习并私底下用在书中。
在不干正事时,学生们往往有一种势必勘破一切的魄力与耐力。经过几日研读,便弄清楚了简单的标注规则。
抄书时便会在纸上留出空地,方便之后做标注,标点用错了不要紧,偌大的国子监总有人会的吧!
于是,国子监中突然兴起来抄书浪潮,不明所以的夫子还抽查了几人的抄书工作,没有发现端倪,只是指出了几个错误便轻轻放过。
但总觉得事情有诈,可摸不到底。
武安营苑的夫子倒是先一步查证出来真相,谁让他们没收的报纸太多了,多到都能人手一份了!
看到标点的时候他们便反应过来,近来为何总有人哀嚎纸不够了、错了重来,以为是人在帖经义,结果是在标句读。
几位夫子对着说明,很快标注出一本书,确实方便教学,但不利于记忆。
想到还在苦苦挣扎抄书的学生,摇了摇头,先让人多抄几遍长长记性吧。
不过正经学习科举国子监学生还是莫要走此等捷径最好。
收了报纸,当朝国子监祭酒的女婿唐文房散学后直奔李祭酒家,“泰山,泰山大人,您看看这个。”
李祭酒正在纳闷,不年不节,朝中亦无大事,女婿为何慌慌张张上门,及至看到报纸,“……”
李祭酒一甩袖子,此物好是好,能断句,能解其意,但用起来略难。科举文章中除文字外禁止考生留下任何标记,这标点符号很难说是不是其中一种。
万一有人学的不标准,带有个人特色反而被认为是作弊,这算得上是冤案。
若是约定好以哪几个符号用来作弊,岂不也是错放了科举作弊之人。
因而此物仅是能用在普通刊印上罢了,科举是行不通的。
李祭酒和文章打了一辈子交道,除了科举以外,就是圣人之言,他很快意识到这事儿最为紧要的是——学说之争。
历来都有人强调自己学说对圣人之言的阐释是为正解,更加贴近圣人之说,所行更是圣人所坚守的道路。
若是将标点用于此书上,学说之争、道统之争更加严重,朝廷上怕又要掀起一场党争,党同伐异……
李祭酒好似看到一个又一个韩党崛起到下,金銮殿上浸满读书人的鲜血。
他愣怔片刻,急忙唤人更衣入朝面圣,一时之间竟是忘了唐文房还在。
及至半路,他又喊上女婿一块,极快地说道:“陛下近来一直安置扶桑道,设立都护府,隐约透出辖制商队的意思,对其他方面失了敏锐。你我一同入宫,向陛下阐明此事。”
唐文房傻眼,看了一眼天色,急忙拉住性子急躁的老泰山,劝说道:“老泰山,这会儿赶去宫门下钥了,何必如此匆忙?事已至此,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区别?不若好生写个条陈奏折,明日殿上奏对,也好叫陛下知晓来龙去脉。”
李祭酒到底听劝,叹口气又拐弯去了书房,“你且和我仔细道来,如何得知此事,又是何人掀起的,谁定下了标准?”
唐文房翻开收来的报纸,指着最后一页的标点符号说明道:“小婿今日方才发现此事……”
将武备学院的异常一一道来,又说过发现过程。
李祭酒一听:“……”
太学尚且不知,但国子监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忙着和鸿胪寺的人挑选教材,在教育上劝化扶桑,竟是叫人混迹过去!
李祭酒倒是没对标点符号有不好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国子监的作风最近是否太过散漫,只听他缓缓道:“今日尚是学习,我便不多言此事。来日若是换了杂书,移了性情,老夫岂能对得住圣人,对得住将国子监交与老夫手上的官家!”
他想了想道:“回头要和其他夫子议一议,需要抓紧国子监风气。正好考验一番他们的抄书成果,若是这般努力能成才,可见平日里怠惰成风!”
到时就必须改动一番国子监的课业,逼一逼学生的潜力。
唐文房拱手,来日他也学着泰山大人去考验一番学生学问,到底是学没学进去。
不过武安营苑以武科举为主,对学识的要求不像是国子监一般严格,需要将泰山大人的要求降低三成才是。
唐文房想着,伸手拿出墨锭,替老泰山磨墨,后者在砚台处一舔笔,很快打好草稿,略一改动便成了奏折,只待来日早朝时上奏。
第229章 争吵
标点一事在朝上并未引起轩然大波, 反而是给翰林院添了麻烦。
谁让编纂史书负责修史的人全在这儿,一些赠送给海外教化、教育扶桑道的也是以翰林院的版本为主。
明面上好似小事一桩,事实上回头编辑部便接到飞书传信, 甭管是谁, 全都写信来要一份标点说明。
京中岭南两地的报纸上不约而同报道此事,但一时之间没什么书公开使用标点,只因现在翰林院打得火热。
此事能从报纸上窥得一角。
江无眠看着署名是各个大儒的稿件, 一声不吭, 假装此事不是自己所为。
他面色淡然地放下信, 又拿起一封编辑部发来的,信上言明, 有戏班子想将他的两篇故事合二为一,编出一出大戏。
自从京中戏班子开始卷造景后, 各类唱腔有学有样, 不仅在造景、戏法、布局等方面狠下功夫,连故事都要特意约见有名马甲。
小说报上的作者一旦出名,立刻得到戏班子哄抢,简直能被当成活佛请回去供起来。
江无眠没想到自己这个新马甲也有人买账,甚至第一时间寄信过来, 且还是个熟人。
不过两个故事太短, 还是要拼凑一番才能成折子戏, 这也就是说他需要再多加几倍的旁白和唱曲才行。
事情麻烦, 不干。
他正忙着查探北地情况, 还要注意标点的推广情形,另外还有学生要上课, 近来实在腾不出空闲。
江无眠好生写了回信,言辞简单, 让人送回编辑部。
至此,每日必看的信件已经结束,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管家也回来了。
“都打起来了?”
管家心有余悸地点头,“已有明确消息,翰林院的众位大人为了争夺注明标点的工作,每日必然要文辩一番,文辩上头……”这不就是打起来了!
所为文辩,正是交流学问的一周方式,类似于武斗打擂台一样,不过表现形式有所区别罢了。
江无眠想了想,换上衣服,去了八百年不去一趟的翰林院。
——他身上还有个侍讲职位,可直接入翰林院。
只是这职位都默认他用不着,全等着他腾个空地上来,不是没有人有所异议,但建元帝就装作看不见。
以前是因江无眠职位较低,不能随时被皇帝传唤,现在是因为建元帝还没想好要交给谁,索性一直装聋作哑,当作自己忘了。
有职位在身,江无眠很快到了翰林院。他是翰林一员不假,但说实话,自打那次讲学后他真没什么时间待在这儿。尤其是赴任以后,更是忙得不见人影,更别提回忆翰林院风景了。
在江无眠步入翰林院后,孙启才匆忙而来,面带歉意道:“江大人,实在对不住,翰林院近来较为忙碌,非是有意怠慢,恕罪恕罪。”
如今江无眠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官员,就算是手底下一群人盯着其他派系的人各种参本,还在找商队的麻烦,也有人格外看好他,试图找人联姻。
奈何人根本不接茬,平日里下帖子邀请,只会礼到人不到,上门递帖子推脱人不在,不是去上课就是去做事,关键他还真有事儿可做。
要是找事打压?
也不看看他人如今是什么官职,左副都御史!
他不找自己的事儿就万事大吉了,还派人去给他找事,那不是自动送上门的政绩,遂死了这条心。
纵使是当年教过江无眠一课的孙启也是心情复杂,遥想那时,江无眠还不过是岭南一知府,他则是侍读学士,今日一见,他仍是侍读学士,可江无眠摇身一变已位比尚书。
再过几年,自己许是能接下万大学士的位置,但到那时,江无眠怕是已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
江无眠摇头,道:“不请自来,是恒阳失礼。”
两人边说边进了翰林院,江无眠在路上说了说扶桑道的情况,在知道那地方有个偌大白银矿之后,谁都想听一听一手消息。
以往江无眠是不怎么出门,白楚寒等人又是武将,不好凑上前去打听,现在还不容易装上,孙启自然会问起一二。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轰天雷竟是能炸开矿。日后铺路穿山怕也不成问题了。”孙启感叹道。
江无眠肯定道:“总归会有那么一天,当日匈奴一战,能炸出地下水,扶桑一战则是得了银矿,轰天雷的实用效果已经初成,只待人将之用起来。”
距离那日还有不远的路途要走,毕竟拦截在面前的是山体勘探。万一炸出来什么溶洞,导致地基不稳,出现山体滑坡等事故,那建元帝怕是要直接禁止火药在开山铺路上的应用。
“这便是扶桑日后的教学书籍?”江无眠是打着学习编纂教材的旗号来的,孙启误以为他要来看看扶桑道的教材,于是便带他来了一处地方。
孙启拿起来一本崭新书籍,翻开两页展示道:“此书仰赖于鸿胪寺一干人等的翻译,我等不过是润色后再添了几笔罢了。”
但鸿胪寺只管送书,不管生产,所以才与翰林院合作,整理润色修订校正印刷等事情全是后者要做的事儿。
说起来,这么多的书还是书坊承接的单子。
看过之后,江无眠敏锐察觉到一件事,左手边的和右手边的书并不一样。
左边是有标点版的,右边是没有标点,仍然是需要自己断句的。
孙启道:“目前只有两本有了标点版本的修订,这是翰林上下与诸多大儒、学士商议出来的结果。其他部分尚在校正,目前没有出标点版本。”
因为对个别字句的断句根本没办法说服所有人,至今没有个统一标准,翰林院都开始上演全武行了!
要不是眼疾手快抢到来迎接江无眠的人物,孙启怕不是就要被一群学士大儒等人给打了。
由此可见,涉及学说之争时,什么儒雅不争、淡泊名利都是假的,只有到手的实际才是真的。
江无眠试想一番,上了岁数的老爷子站在前方,身后一干徒子徒孙摇旗呐喊,恨不得将对方学说贬低到地里去的情形。
表情难得痛苦起来。
因为他想起一件事情——
自家恩师好似也是某个学说的支持者!?
孙启好似也对那场面心有余悸,带人兜着圈子就是不提去看全武行,好歹给老爷子们留一点面子。
虽然不知江无眠又脑补了什么,以至于表情都有所控制不住,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还带人去了翰林院小厨房吃饭。
席间,江无眠看到不少玉米做成的饭菜,多吃了几口。
扶桑两年,他吃鱼吃够了,还是自家好,地大物博,什么都能吃什么都不缺。
对比之下,还是大周本土的生活最为舒适,要是老爷子们吵架的声音别这么大就更好了,他在廊下吃着饭都能听到!
孙启充耳不闻,?格外认真地讨论起来玉米的产量和近两年的西域两道发展,“北地多种玉米,产量奇多,近年来病虫害也有多发。度粮司派遣专门的粮博士前往各地助农讲解,还带人研发新型肥料,试图减轻一二。”
翰林院作为建元帝的秘书所,过手读的写的折子不计其数,这等粮食相关自然是过一手,因此说起上面的数据头头是道,正好掩盖尴尬。
尽管江无眠不是外人,身上挂着翰林院的职位,可他同时还是左副都御史,能参一本言行无状,就够翰林院上下喝一壶的。
江无眠本人折腾出来标点,没想到争议最大的会是翰林院,但他不好就此多谈论什么,言多必失。
因此他当作不知,顺着孙岩的话题继续道:“西北如何?草场、马场怎样?盐湖是否稳定了?”
“西北能耕种的地方种上玉米,其他部分用来喂养牛羊,羊毛产物大量运往东北、北部等地,格外受人欢迎,年年冬天都不难熬了。现在还在准备羊毛被褥等物,也不知今年能否赶制出来,真要如此,我可要多定两条。”
从南方来的棉花被褥、蚕丝被褥不是不保暖。可前者厚重,冬季不适合老人盖,后者是轻柔多了,但是价格也高,若是羊毛能比棉花轻便,价格比蚕丝便宜,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想到过冬,江无眠就想到羽绒,可大批量的鸭绒鹅绒难以收集,后续的处理工序也是繁琐无比。
且以现在的纺织技术弄出来的布,真能保证不跑绒?
他没这个信心,不过倒也是个赚钱方法,回头可以写信问恩师或者师兄,江南岭南两地是否有大批量养鸭养鹅的商人,可以收购一些绒毛回来试试。
吃过一顿饭,听了半日争吵,江无眠火速回家,刚出翰林院便松了口气。
文辩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首先一点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就有很多人做不到。
江无眠揉了揉耳朵,至今他的耳朵里还回想着万大学士的高声质问,听什么都带回音。
刚到家中,就见本应在学院上课的白楚寒面色沉重进门,上来叹口气道:“恩师今年年底回京。”
不是三年任期考核,不是有什么必须上京的升职,也不是北真腊有什么变动……
江无眠倒吸一口气,这还能为了什么?
不就是当下最为热切的话题,使用标点编纂圣人学说啊!
“师兄,我现在和师父坦白,能否免了文辩?”
真要是上场他也不是不能讲,问题在于这事儿他就是背后推手,再亲自下场推广,是个人都要觉得他是为了立学说才推出的标点。
思及此,江无眠深觉前路无光。
第230章 作物
江无眠暂时想不出逃避的法子, 北部先行乱了起来。
东西突厥正式因土地、粮草口粮内乱,部分百姓和士兵试图逃离战争中心,有的北上, 有的西去, 有的东渡出海入高句丽,还有的则是南下遁入大周。
战争持续多月,南下接收的难民过万, 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截止腊月前夕, 已达五万之数,更多的则被风雪困在路途上, 而非不想来。
接近的几个行省很快接到朝廷命令,先将难民编辑造册, 暂时收留过冬, 待到明年根据情况再安排人去矿山开矿、建设西域两道,缓解用人紧张情况。
尽管比不上之前的安生日子,甚至于开矿还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但大周正在蓬勃发展的上升期间,只要肯下功夫, 就能吃饱穿暖, 过上好日子。
为进一步拉拢人心, 建元帝还特意下令, 只要表现良好, 三年内没有异常行为,就能逐步从临时居住人口转为正式的大周百姓, 受本地律法保护。
这些人里有曾经在西域定居过的部族,有一直生活在北部的部族, 见识过大周的强大与繁荣富足,原本还在忐忑于对方到底会不会因为世仇而打击报复,在见过超过明文发下的告示与到手的粮食之后,已是定下心来。
——冬季粮食有限,真能拿出粮食给他们吃,说明大周真的在接纳他们。
大周粮食正在逐步增加,又因近年来逐步安稳,人口迎来一小波的爆发式增长。
但是不够,相对于偌大的国土面积来讲,人口数量太少,多半集中在中东部发展地区,西部的人太少,新拿下的扶桑道还没彻底归化,未来还要分出部分人手定居与此。
算来算去,人数还是太少,然这一波增长已让户部得了大肆夸赞,欣喜过后就是愁眉苦脸。
只因随之而来的问题逐步暴露,人口增长,所需的粮食数量会在未来十年内大幅度上升,与此同时,其他生产资料必然是翻倍式增加。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大规模战争,人口数量将会激增。若以当前的速度预估,三年内将会增加几十万人口,然而真实情况是翻倍不止。
也就是说,以当前的生产力根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如果遇到大规模减产,恐怕整个大周国力将会迎来一次重大打击,激起民怨也不无可能……
所以待到谢砚行抵达京城后,尚且没就标点一事问江无眠前因后果,江无眠就把事情摊平了和恩师说道。
谢砚行点点头,喝了盏茶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岭南已有这等趋势。”
若说江南发展是稳,那岭南发展则是快。极快的发展速度下总会掩盖一些矛盾,待发展速度降低后,各行各业的问题暴露出来,亟待解决。
人口过快增长,导致近年来的荒地面积消失过快也是问题之一。
土地不够,如何养活人口?
谢砚行此行北上,也有向建元帝当面述职,告知农商发展问题的意思在,与人文辩则要排在后面了。
“向西迁移人口尚且可行,然西部资源匮乏,短时间内没有大量粮食,无法满足人口所需。”这是最为可惜的一点,粮食产量低,需要多年开荒,精心伺候才行,短时间内是别想惦记了。
向东迁移人口不行,脱离大周本土控制,谁知道背后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朝堂上为了控制东部扶桑道,想的法子克制又大胆。
建元帝原本想放出一位王爷去镇守,可又担心王爷在当地拥有了土地百姓兵力以后拥兵自重,登基称帝,威胁大周。
遂,此法作罢。
目前只有文臣武将打理,最为重要的还是教化,等老一辈和青年一辈死去,接受新教育的人成长起来,初步的归化就算完成。
这需要三代人的长久努力,非一日之功,所以短时间内还是扶桑往大周输送人口,而不是反过来迁移。
不过老爷子到底是做事老辣,抛出担忧之事后,又提出了一个解决方式。
他命人拿出此次打岭南带来的东西,“此物是海商所得,种植下去,秧苗可食用、根茎可食用,最为重要的是产量高,虽不能作米面主食,但亦是不远。”
只见随行之人小心搬运进来两大个半人高的竹筐,这一向是岭南海商最经济实惠的减震防撞包装,里面填充上稻草和布匹,可保瓷器平平安安渡海。
江无眠就近扒开一个竹筐,里面的秧苗略微泛黄,冬季能保存到这等地步,必然是花了大价钱布置船上暖房一路小心护持才能不至于冻死路上。
白楚寒也蹲在地上,以他的知识储备来看,这东西着实看不出奇怪来,“根茎可食用?”
抱来的人拨开另外一个高竹筐,里面盛放着各式各样的盒子,中间填满稻草与玉米苞,用以保鲜保湿。一个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带土的根茎和晒干的菜叶。
洗去外部泥土,露出全貌。根茎长得好似纺锤,外表并不规则,有一瞬间白楚寒看它像是变色萝卜,实际上手掰开之后才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和水嫩萝卜不同,这玩意实心,没多少水分,闻起来味道也不一般,有些微的土腥味,估计是刚从土里扒拉出来的缘故。
谢砚行见状道:“可以生吃,口感不如做熟之后的,但能饱腹。”
江无眠没关注师徒两人的互动,他的表现比白楚寒激动一些,看样子想扒拉起来,但又想到什么,直接叫人把筐提到暖房里去。
这会儿秧苗还活着,直接留下一部分能扦插,事不宜迟,还是赶快养养苗。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假装不知道这回事,问:“师父,此物产量如何?又是怎么种植的?”
是多久之前的事儿?哪个海商带来的,当地有没有找到其他东西,比如说土豆、花生、西红柿等等。
他想吃土豆很久了,现在对牛肉的管控放开一部分,土豆西红柿炖牛腩能炖上了!
可惜,眼下只有最后的牛肉,前面两者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
对着弟子闪亮的眼神,谢砚行轻咳两声,将其中原委道来。
这还是海商出行时,自南部海岛港口找来的种子,据说当地也是时兴的东西。
不过热带地区的好东西太多了,要糖可以食用大量的高糖分果子,要盐可以晒海盐,只是当地国土面积小,需要进口粮食,所以会有固定的粮商过去做交易。
粮商是想着收集本地植物植株种子送到布政司中,万一有被看上的,可以竞争一下去北真腊的买粮资格。
这株秧苗就是在那时收集起来的,跟着粮商漂洋过海还没死绝,便被送到了布政使这儿,用以种植实验。
半年时间,这点秧苗发展到了一片田地的规模。岭南户房格外看重,各种常规的不常规的种植环境和种植方式都实验过。
最后得出两种种植方式,“秧苗可扦插,根茎可生芽。”
谢砚行说完,就见江无眠接着问:“种植土壤、水分、晴雨天有何要求?”
他记得后世的品种没有很多要求,在什么土地上都能长,但最好是排水较好的沙土或是掺入部分松土里种植,不然会发生根茎腐烂等灾害。
谢砚行沉吟片刻,反问道:“你那暖房如何了?地温和房内温度怎样?罢了,小赵随我进去试试。”
小赵,就是帮着搬运两个竹筐的年轻人,圆脸小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颇有些牙不见眼。
谢砚行拍了拍赵念唐的肩膀,“这是小赵,师从陈平,是陈平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此行北上时,便是他一直照顾船舱里的作物,成果你见到了,格外出色,便是气温骤降,也仅是打蔫发黄,并无枯死或是冻伤的痕迹。”
赵念唐是红薯的观察记录员,北上带队队长,一路上船舱昏暗都不影响他提着灯观察红薯秧苗的生长情况。
厚厚一本记录本从不离身,等到了暖房内,他便自然而然展开观察记录活动。
先是查看一番地表温度,又是挖坑看底下的地温,再是看土壤情况,又问明了常备肥料和灌溉水源,这才指挥人搬运近来几大筐的秧苗,一一挖坑下地。
不是他事情多,而是原本这个天气就不适合秧苗生长。
红薯的收获时间是初冬季节,这是在南方得出的结论,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温度差别。
暖房里即使再暖和,底下的地温也可能达不到要求,所以移植的量都比较少,更多的竹筐是围绕着火盆摆放,希望不会受冷导致秧苗不能扦插。
部分竹筐内需要添土施肥,江无眠和白楚寒也不客气地撸起袖子一块干活,期间跟着记录员学习如何判断秧苗所需的营养情况。
有的是缺水,有的是养料不足,更多的是缺少阳光,毕竟冬天不敢摆放在外面,而船舱里又不见天日,很难进行光合作用。
江无眠的暖房有一面是装上了大块玻璃,冬季是能晒太阳不假,可温度太低时,他也不敢放开了晒,只有中午一段时间会搬着火盆和秧苗过去勉强补充一下太阳。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扎根,来年便可种植。”赵念唐检查过后,得出如上结论。
这暖房建设的是真好,比当前流行的各式暖房、火洞温度都高,保温保暖效果也高一截。
“待到明年可种植。”谢砚行点点头,“也好,明年前院种上一亩,实验一番北地生长情况,视产量再进行推广。”
赵念唐忍不住露出欣喜表情,他知道上一批负责玉米的记录员已在朝中扎根,未来他也可以走这条路,再过几年许是能将师父接入京城养老!
江无眠让人先在京中安置下来,就住在后厢房,距离暖房不远的位置,方便观察。
谢砚行在京的宅邸早已被白楚寒买下且打扫干净,但是眼下他提也没提,就在徒弟这儿住下。
两个徒弟府邸挨着,他回那个宅邸做什么孤寡老人?
还不如在这儿接受徒弟奉养,还能问问这个提出标点的徒弟是怎么想的?
“学说之争兴起,稍有差池就是一派消亡,如今被陛下限制在翰林院内,不知幸与不幸。”谢砚行感慨道。
江无眠见他仅是感慨,没有要参与的意思,也是松一口气。
听说为了这事儿,已有老大人请命去扶桑道教化扶桑六省,誓要证明本门学派才是正解。
人被万大学士劝下去了,但是徒子徒孙被建元帝盯上去学扶桑话准备教学去了。
但谢砚行转而喃喃自语道:“老夫在官职上比不过徒弟,教化上且能争上一争。”
江无眠:“……”
算了算了,您不如争一争来年的封疆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