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作价
庞侍郎本是上门求问薄荷一事, 岂料竟在江无眠处见到羊绒新衣面世,当下把来前念头抛之脑后,只一个劲称颂江无眠大才。
称赞之余还有几分赧然, 上门撞见此事, 倒是他先行莽撞了。
江无眠便让他放宽心,若真叫他避着,前儿递拜帖时自当是安排下了。今日也是有意让人看见, 好借庞侍郎之口向外宣传宣传。
边关年年有人买卖羊羔, 肉皮骨血皆有作用, 唯独这羊毛,虽然御寒保暖, 可历来不是用来做毛毡毛毯就是做了营帐。
至于填充作絮子做被褥?还是那句话,太难打理, 费时费力, 所得精毛不多,年年积攒下来就是鸡肋罢了。
但江无眠想了羊毛织物这条出路,羊毛便称不得鸡肋了。若是趁此时机大肆收购一些,在边关处置办羊毛作坊,便能成一个进项。
其他不提, 但看江无眠那繁琐工序期间用的东西, 无一不是精细非常, 非普通人家可买得起的, 那要价自然是高了。
可羊毛才几个钱?
贵的无非是肥皂罢了!
不过去岁有大批羔羊冻毙于风雪之中, 今年羊肉价需得高了。
江无眠淡淡道:“一时而已。且是羊肉价贵,羊毛实在不值几个大钱。何况今有两线陈兵, 若是能打下一处草场,来日放牧羔羊马匹, 这利自然是叫自家人拿了。”
不过江无眠更偏向借此时机俘虏草原上的小部落,削弱匈奴的依附力量,同时也是断绝匈奴以此为补给的心思。
草原上虽然是匈奴一家独大,但在匈奴之下另有羌族、乌桓、龟兹、鲜卑、大月氏等民族逐水而居。匈奴只将之视作依附者,好似仿照大周一般,将自己当作宗主国,余者皆是附庸。
与大周不同,匈奴将之称为别部,平日里可抢夺别部财产,甚至杀尽一干人等也是常有。
上任匈奴就是如此,趁前朝与大周交战之际反叛突厥,从偌大的突厥草原撕扯下来半个王庭,逼得突厥向东北徙,与大周做了南北邻居。
草原去岁遭遇大雪,匈奴正是势微时,少不得要强取豪夺以肥本部之力。
被匈奴抢了和被大周抢了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起码大周不会虐待俘虏,烧杀灭族。
叫匈奴来了,整个部落全无活路可言,老人孩子杀掉,女人和牲畜一起做财产掠夺回本部。
大周只要财产不伤人——边关缺少劳力,带回来干活还给口饭吃,总比死了强。
江无眠稍稍透了一点口风,庞侍郎比他想的还绝,夺了草场拿了财产将人带来大周,回头学了部落习俗语言,就能冒充本地人打入匈奴内部,进而知道他们常驻草场与王帐所在!
他说得满面红光,一看便是灵感满满,江无眠借他书房,将此言落在纸上,回头细化一番呈给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也是大功一件。
庞侍郎连连推拒,前儿都是江侍郎的功劳,若无江无眠更是无自己,折子公文上略提一句就是了,哪儿能署他的大名。
江无眠还要借庞侍郎之力在边关开设羊毛作坊,自然不会这么写,最后两人一道联名写了,又呈给石遥修改,最终才递到五军都督府和内阁处。
当下,两人写了一道公文,又说起庞侍郎此行之意,江无眠命人去厨房取来刚刚做好的薄荷糖,“此物称不上什么,不过是巧思而已,云风兄说上一句,小弟命人送到府上便是。”
经过刚刚一道折子,眼下两人已是能称兄道弟,庞侍郎庞云风长他几岁,便做兄长。
庞云风连连称赞几句,又是低声道来内情,“愚兄有一幼子,今年想下场一试秋闱,夏日正在苦读。可酷暑难挡,已是接连几日仅食米水,人是瘦弱不堪,如何能下场?”
思来想去,他便求到了江无眠身上,此物最是提神醒脑,炎炎夏日只服一粒,可管半晌功夫!
且听江无眠所言,其中用的都是纯天然薄荷与冰糖,江无眠的配方是添一些麦芽糖,多一些粮食香味,不过香味尝不出,庞侍郎只吃到满口薄荷清凉。
恼人烦热好似一下消去,仅有身心清凉脑中清明。
江无眠还和他细细说了这糖如何熬煮,火候和时间都要到位,最后记得放点糯米粉以防粘连。
庞侍郎感慨一声,江无眠不仅有大才还是过于心善,这等可做家传方子的东西也能随口说来。若换了人,多多送些薄荷蜜糖,一来二去地走动一番联络联络才是不罔自己求上门来才是。
类江无眠这等,真真少有。
再细细品来方子,冰糖与糯米都是价贵之物,唯有这薄荷好得。江无眠这时也道:“贫苦人家学子可煮来薄荷水提神,不加他物。”
薄荷这东西长得快,转眼就是一从,天天摘点嫩叶熬煮,也是好的。只是有一点需注意,薄荷性凉,体寒之人莫要多用,必须要见过郎中才好用。
风油精就不一样了,它可以外用,直接在太阳穴处滴上两滴,即可起到作用。
夏日里能驱虫驱蚊,下场考试时滴上一滴,便是坐在臭号旁也能忍得!
江无眠想着方子,决心等送走庞侍郎就开始配置风油精,起码要将八月开恩科时的量做出来。
庞侍郎用过一顿饭家去,江无眠就羊毛一事闭门写起公文来,他得将此事的利弊陈明清楚,以此能牟利的点在哪儿,会赔本的地方有几处,能给匈奴等人挖坑的条款有哪些,抢占先机又能获多少利润。
白楚寒好不容易闲散一回,再度回来小院,就见这里大变模样,空气之中更有不知名味道混杂在一块,让人深觉此地非是住处而是工坊。
算算时间,工部应当竣工才是,师弟所画图纸颇为简单,前后建筑仍是旧制,唯独院子改换一番,工期大减。
那院子很是简单,有熟手在,推平填土铺石打夯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算下来再过几日应是要置办家具,选吉日搬迁了。
这般想想,白楚寒心情松快几分。推开书房,见江无眠仍在伏案写公文,凑过去一瞧,和兵部报上的消息有关。
趁此时机打出几块草场养羊养牛养马,压缩匈奴生存空间,逼得他们不得不西迁。
江无眠的折子历来写的实在,没有华丽辞藻,一言一语皆是务实之风,白楚寒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公文所写成真那日,匈奴西去,满地皆是大周边关牧场之景。
待江无眠歇笔,他难得笑一声:“师弟便是为此去信岭南唤人北上?”
要拿下匈奴草场,打得人抬不起头,火炮轰天雷必是少不得,只靠工部这几个不成事,还是要大部队北上才行。
韩昭鸿等人已去,大党分裂,其余等人各自为政不成气候,便是进京也无妨了。
火炮轰天雷等物蒙建元帝看重,待遇必定比在岭南好多了。
其他不说,一些岭南找不到或是价高到肉疼的部分材料能放开手脚要了,京中工部的库房素来没有空过,无论何物都能找得出来。
除却这些人以外,还有金不换等人随书坊一行人入京。
江无眠正是要将进一步研制软化剂与配置风油精两事交给他们,若是其中没有想要的人才,那广开门徒教化便是。
“不论突厥匈奴,或是鲜卑乌桓等人,皆是逐水而居,以豢养牲畜为主。草场之于他等,正如土地之于大周,如今能趁此机会拿下草场,肥沃大周,岂能看着到手机会不翼而飞?”
虽然不能学着当地人在草原上设置王帐,但是选一处地方建城向外推动边界还是能做到的!
建材有水泥,建城人手有工程队,不够还有俘虏来的当地部族,铺路架桥全能做得,只差将地方打下来了。
江无眠自然是要万分支持开打的。
白楚寒看到最后也是心动,他同样主张给突厥与匈奴一个教训,然朝中大部分人是要以防御为主,因为两线作战,大周拖不起!
别看突厥和匈奴两方厮杀厉害,但在和大周开战一事上,两方看得清晰,只有夺了大周边关粮食,他们才有活路才有未来可言!
因而,此战在所难免。
为速战速决,江无眠宁愿把手上稳定的热武器全拿出来支撑两边作战,给人来一个大教训,让他们知道大周不是尔等后院,随来随取!
当然,东西和人都不是白出的,给岭南道点补偿才行,比如那即将开设的互市,是不是要给岭南点甜头吃?
这已是后续要和建元帝商议的,目前还是把羊毛的折子递上去,等待批复罢。
公文过了内阁摆在建元帝案头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如何想来如何做得,那羊毛制作的衣物又是如何保暖轻便。兵部庞侍郎同时递来说的相关,但侧重点却在如何冒充某个部落获取匈奴情报上。
随折子递上来的还有一块羊毛钩织出来的被子,和铺陈的毛毯不同,此物光泽柔和,触之不见粗粝,反而贴身柔软。
建元帝满是惊奇,羊毛竟能做成此物?真不是兔毛狐毛一类?
若真是羊毛,又是如何变作柔软之物甚至能贴身的?
庞侍郎又在公文中提到是受江无眠启发,他才能联想到假冒部落获取情报一法,公文内满是推崇。
建元帝见自己看好的臣子有如此之能,心下大悦。如此能臣,是他点做的状元,正是说明他有伯乐之才,遂便宣两人入宫陈说。
第192章 作坊
除却江无眠与庞云风, 内阁和户部相关人员也喊来几位,就羊毛收购和羊毛作坊一事商议一番。
不论江无眠初心如何,他这等行为实际上有越俎代庖之意, 前有工部现有户部, 时日一长,莫不是要经手六部做隐形阁老?
因而此事得找相关人员来。
在看过两人奏折后,又行商议一番, 继而几道密信自宫中发往边关。
镇西军营。
冯年结束巡逻, 率队回营, 马蹄阵阵,扬起几道风尘, 又抛之身后。
甫一回营,便有冯志亲兵请他去营账内议事, “将军吩咐, 待小将军一回营地,立刻前往大将军营帐。另请几位将军参军一同前往,不得耽误!”
冯志疑惑一瞬,嘴上仍道:“本将换过甲胄便去。”
路上见到两个将领带着参军一道去见冯志,琢磨他爹到底要做什么。
早春时匈奴几次南下, 被轰天雷挡了回去, 但仍有人不死心, 一直骚扰侵袭。
小波来袭, 不好用轰天雷对付。此等神物必然要等关键时刻放出震慑敌人。故而几次对阵下来, 镇西军有所损伤,正要补充人手, 今年在边关补充的将士不少,新军大营都训练不过来。
莫非是朝廷来人?
可最近军中没上什么折子啊!
“小将军一道?”两个着皮甲的短须中年人走进, 见冯志连他儿子都叫了过来,同是心生纳闷,这冯志要做什么?
刚回来连口热饭都没吃,一道军令喊了过来。亲兵不露口风,想打听都没地方打听。
沿路见到冯年,见他也是同行,招呼过后又问两句,得到的答案亦是不清楚。
冯年边走边道:“刚打南边巡逻回营,便有大将军召请我等,详细事情未曾告知。怕要耽误时间,刚换衣物就去将军的大帐,遇到两位也是凑巧,不若一道前去听听?”
想问问留守营中的人有无消息,但是看起来这两人也摸不到头脑,所以他爹请人过去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安倒是按了回去。
上次冯志召大营内所有将军商议,未入营帐就有几人丢命,待到商议完,更是砍了不少人震慑军营。
他二人是在那之后提拔上来的将领,对冯志少有了解。
但是见冯志之子都摸不着头脑,显然此事不是针对他们二人的。
一入营帐,凉意扑面而来,一身暑气尽散,几人不由喟叹一声,还是冯大将军受皇帝重视,这等热天的冰块说给就给,不知路上耗费几何。
营中已有几人等候,皆是和身后参军嘀咕的,见他三人带参军一道而行,神色各异。
说到底,冯志是镇西大将军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人脉散得七七八八。顾家经营几十年,营中不说尽皆倒向顾家的,但也偏向于他。可顾家参与谋反一案,部分人被煽动参与,中途却被突然出现的冯志斩于马下,连那几人一块去了酆都,营中乍然失去将领,很是惊惶一阵。
有人蠢蠢欲动上位,又被冯志压下,后冯志提拔几个将领与原本留下的部分相互牵制,刚刚入内的两人便是如此来的。
冯年一贯代表冯志意思,此行三人携道而来,是冯志又有动作了?
刚念叨他人呢,冯志与参军便是入帐,身后两个亲兵抱着纸张,按人头数发放下去。
正在满心猜疑他有何目的的将领被白纸黑字糊了满脸,有那不识字的不耐烦地动了动,被冯志虎目一扫,顿时萎靡地耷拉下去,不敢再动作。
冯志是真敢杀将,有事儿动不动就要找军纪,前者掉脑袋后者丢面子,自个儿选一个吧。
不然就都老老实实听人调令,好歹军饷给的足啊!
胡萝卜加大棒的操作下,一干有心思没心思的收拾得服服帖帖,起码面上不敢给脸色,也不敢使绊子。
“老夫受皇命督管整合镇西军,知晓诸位难处。今岁遭逢大雪,边疆受难,承蒙各位舍命相守,方有今日。功劳苦劳皆报于陛下,所得赏赐皆分发各营。”他转而又道,“陛下明晓边关苦寒,生活艰难,故又送来一物,相关之事皆在纸上,诸位先行看过,有何疑问,老夫再行解惑。”
折子是参军连夜抄写的,送到众人手上还散发着油墨味。
有人一目十行,提炼出重点就要问话,也有人抓耳挠腮对着白纸黑字愁眉苦脸。
虽然当将领的不能不识字,可有的人就是看不下去,只能听参军小声复述重点。
冯年很快过了一遍,这道发往边关的信件应不是全部,只是挑了重点来说。
信上说的很是简单,要在边关设羊毛工坊,还有专门商队收购,问边关有哪儿适合,有没有充足人手。
前因后果近乎一笔带过,不过冯年还是从中窥得一点,只是说设立羊毛作坊,没说要从哪儿获取。
边关少有人养羊,不是没有,是很少。因为草场在边关外边,匈奴一来人往城中跑,无人在意城外草场的羊,所以就算养了羊也不过是一家一两只,年岁到了卖掉换肉。
往年有榷场上可换牛羊马匹,多半是乌桓率领的商队。因雪灾太大,今年的牲畜恐是要涨价,买卖许是做不得。
这会儿设置羊毛作坊,是要给草原送钱?
不,也不尽然,若是黑心一些,榷场能集体压价,给个低价去,为了粮食和部落的未来,他们就是咬牙也得做下买卖!
正当众人猜测时,冯志开口道:“八月秋收时,匈奴势必更狠更绝,我等要迎战的敌人将会比往年更加疯狂。”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嚷嚷着要叫匈奴有来无回,手握轰天雷,他们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春耕时来的小部落一个没能跑回去,再来也是如此下场!
有些理智的将领则是趁机问道:“轰天雷可有盈余,能否多多备上几分,好叫那匈奴鲜卑知道我大周神兵利器的威力!”
当即所有人振奋起来,给自己营队撕扯分量。
这玩意是真好使啊!
己方没多少损伤,还能追着对方打,完事儿打扫战场时还能收到几匹惊慌失措的战马牵回来,这都是匈奴训练的好马,往年纳贡时都只能见到几十匹,还要五军一块抢。
谁能知道几场作战下来,自己就能抓到几匹,攒一攒甚至一个营都能有十匹!
好事,天大的好事,再多给点!
冯志等人喊完就叫停,向众人透露一点消息,“匠人已在路上,秋收之前能抵达,为我等秋日作战大捷做准备。届时各营准备轮流出战,给予匈奴迎头痛击!”
环视帐内,冯志虎目微瞪,缓缓道:“秋收之前,匈奴会抢夺各小部落恢复元气,我等所要做的是,各营出小股兵力伪装匈奴骚扰侵袭草原落单部落,赶在匈奴之前,掠走牛羊财产,势必让匈奴扑一场空!”
营帐内转瞬安静,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冯志抬手压下,“之后伪装成小部落迁移,记得做干净些。牛可留下与大周商队交换,羊则是先送到羊毛作坊里,剪下羊毛与羊皮羊肉分开作价。”
往年带羊毛的皮子要便宜些,因为拿回去还要自己清理羊毛硝制皮子。
现在羊毛和羊皮分开作价,对卖羊的人来说,这算是额外加了一笔进项。
尤其是这些牛羊算是无本买卖,全是打草原上抢来的,卖多少都有得赚!
问题在于,“将军,往年非是我等不出手骚扰草场部落,而是草原上没有指路标记,容易迷路,大军一入草原兜兜转转不知是不是回了原路。”
和沙漠差不多的情况,不过草原要好点,没有改变地形。它就一个缺点,四面八方的草看着一模一样,不知哪儿是东南西北。
顾家人能稳稳坐镇西疆,也有他们很能认路的原因。现在人头七都过了,再说这些没意思,可迷路问题切切实实摆在这里,必须要人解决才行。
军中不乏认路老将,可熟悉的都是边关重镇附近的,再远一点都要心中打鼓。
不然如何要等匈奴来袭,他们才能通过大军沿途痕迹判断王帐所在地?
皆因王帐和各个部落都是随草场流动,年年迁徙路线都有不同,一不小心就不知是找到目标还是踏入陷阱了。
冯志严肃脸上露出两分笑意,“此事陛下另有安排,到时一见便知。当前我镇西军多加操练,积攒实力,待匠人一到,就是反击之时!羊毛作坊现行建造起来,就算抢来的不够,边关有养羊人家,到时收购一些也是一二进项,给家中添些米粮。”
接着就是讨论要在哪一地设立羊毛作坊,起码要避着点草原上来的商队,这就不能和榷场离得太近。
前期可以设置一两个看看效果——主要看抢来多少牛羊,多了再建,少了先用一两个对付着。
冯志对这门生意格外看重,不仅是信上出的主意格外对他胃口,还因羊毛一事是江无眠提出来的。
他老人家虽远在京中,但对京外之事知之甚多,江无眠看好的生意没有一门是不赚钱的。
别的不说,看岭南一地发展起来,如水的金银财宝哗啦啦入账,连带陛下都得了好大一笔银钱,内库充盈,修缮宫殿供养后宫这等事都不怎么向户部伸手要钱了。
有此前例,由不得他不看重这门生意,所以地方和督管之人都要好好挑选。
冯志还指望着江无眠多给点轰天雷,一路炸到草原王庭去。
在等儿子冯年回来报价后,他就死了这条心,转而琢磨多赚钱的事儿,钱多了就能通过陛下购置最新的武器,边关也能改善改善生存条件。
各个大营的将领再度看了一遍纸上所言条例,呼吸不由粗重两分。
这是什么?是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啊!
营帐之内冰块消融,转而又换上一盆,暑气虽是尽消,可众人对视一眼,可以见到眼底的刀光剑影,空气之中仿若是雷电交加,再度燃烧起来。
废话不多说,抢作坊吧!
第193章 报刊
长风呼啸而过, 卷起营中烟火。火头兵宰羊做饭,热水滚了几遭,咕噜咕噜冒出泡来。
掌管汤勺的大厨盛满半人高的饭桶, 羊汤与烤肉也一齐备上, 先留出主营帐内的饭量,盛满几盆端进去。
营帐争执声一顿,转而唤人进去, 火头兵带着人, 目不斜视放上羊汤、烤肉、米饭、馒头、菜蔬, 近来给的米粮充足,做饭也是下了实在功夫。
大厨还曾去过岭南一道学习烤肉方子, 熬煮的料水与蜜水刷上,便是两种滋味的烤肉, 再合着清爽菜蔬, 一口下去满口油香。
主将们霎时顾不得争论,食盆一落案上,端着碗凑过去吃饭,再咬一口烤肉,搭配羊汤入肚, 尽管吃的热气, 架不住有肉有油水, 吃的饱还吃得好啊!
三盆米饭转而见底, 又有亲兵换下, 这次营帐内吃饭氛围不急切了,三三两两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
这作坊的事儿要是成了, 天天都能换香料买蜂蜜炖羊肉烤肉,哪儿还用这般急切得像三天没吃过饭。
冯志思量着信上消息, 兵部与户部都看好永昌和西宁二府。
这两地大半是草场,没有多少耕地,每年粮税都是三瓜两枣的,根本撑不起来一地兵卫,还要上面调钱调粮。
两府不在商队西行路上,也是因当地没有多少资源可供买卖。长此以往,农业商业皆不发达,当地百姓不断流失,终将由府化县,合并同府。
设立此地,恐是有意帮扶地方财政,吸引人口,稳住边府发展。
除此之外,信中还言,有意圈定草场,为日后养羊做准备。
冯志从中看出大周剑指草原王庭之意,若非对草原有想法,哪儿去抢草原人的生意?
现在来讲,大周有充足的养马草场,如今边关已是够多了——主要是没那么多好马能养。
再抢一些养羊……冯志算了算成本,顿时连饭都吃不下去,花销成本是不是有些多?
于草原游牧民族而言,养羊的重要性相当于在大周种地,在功用上也是类似。
羊肉卖给商队,然而数量一多,价格就会降低,可养殖成本不低,算下来利润不高,甚至有亏本的情况。
但只要草场圈的够多,边关就能仿照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放牧,平日里留个丁口在家种地,一年三季外出放牧,大雪落下之前回家也好,去匈奴过冬草场也行。
前提是,整片草原是大周的草原!
他火速吃完饭,制止了即将上演的一场武斗,照着信上所言定下两地,紧接着又抛出一事——何地建设研制院,防守又该交给哪个营。
“羊毛工坊尚在其次,研制院事关重大,凡有差池,按叛国论。”
边关之地有了两个工程,热火朝天开工之时,京中江无眠也在准备开办新书坊。
熟悉兵部事务后,做事办公效率上来,江无眠不必再带公务回家,因而腾出的时间便用在选址一事上。
书坊在岭南占地甚为广阔,那是地价不高,还有各种盈利支撑。
现在书坊虽然赚钱,可是江无眠不能一口气抽干流动资金用以赁房买地啊!
因而书坊要选个好地方才行,张榕赵成蒋秋三人一入京便去了林师爷道观,先安置了随行之人。工部风闻消息,险些将林师爷一块拉到工部去干活,幸而江无眠来的迅速,几个师爷算是保下了。
“见过大人!”张榕等人万分感慨,几人赴任韶远县的情景历历在目,转眼之间大人做了兵部侍郎,位高权重,不负当日之景。
江无眠与人一道用饭,饭毕便商议日后几人去处。林师爷不想入京中官场,这地比岭南复杂,打定主意要做个方外之人,以道观做道场,日后便在此地修行。
金不换还要继续研制,却不想受朝廷辖制——朝中给的材料是多,奈何要守的规矩也多,不能得罪的人也多,一不小心还要卷入是非之中。
不若托了江无眠的庇护,于此地安置下来,闲来无事就做研究,平日里还能拉林守源论道,何等惬意!
赵成倒是要启程去往边关,报当年匈奴灭杀他一家性命的仇。
江无眠沉吟片刻,这事儿好办也不好办,主要看赵成要走哪条路子,是工部匠人还是兵部将卒一路。
若是后者,他还能报备建元帝,把人塞到冯年的队伍里去。
赵成道:“边关正纳新兵入营,我想上阵杀敌,走新兵这条路子正适合。”
以他的身手和本事,战场自保不是问题。
江无眠有心劝说两句,最终还是拍人两下肩膀,道:“临行之前记得找金不换多要两瓶毒药。”
为家人复仇,乃是天经地义的理由,他阻挡不了,只能尽全力保人性命,多给点防身之物。
金不换带的班底不多,都是用惯了的人,闻言笑了两声,颇为大方道:“毒药医药俱有,火药更是有料就能配置,且看你想如何投军了!”
说得很有底气,全赖金不换手下有个熟悉医药的徒弟!
为此还曾写信来给江无眠炫耀,江无眠反手催了催他的实验进度,催得人打不起精神,格外沉默寡言了一段时间。
蒋秋与张榕二人倒是商量好了,要在书坊做个主事——除他二人,也无人能担得起书坊一事了。
京中开设书坊,要和岭南区分开来,起码前面几个版面是不能再这么干了,天子脚下妄议政事,一不小心就可能触到谁的霉头,钱没赚了还要搭上自己性命。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看是要写哪种文章,定的什么基调。
时下娱乐相关也有许多,京中结社比比皆是,若说办个相关报纸也算是撑得起来,但仅有这些算不上特色。
——京中有自己的娱乐报纸,还是几家人合办,拼背景拼不过,还是换个方向为好。
“那就办个天文地理时报。讲农时农事,听人文社科。”
在场众人琢磨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报。
农时农事好说,大抵是风雨雨雾天气状况与历法、耕种技巧和注意事项、农田虫害治理方法等。
依北地气候而言,当地和岭南不同,一年一季的粮食已是极限,很少有粮种越冬,有的蔬菜也是要在暖房过冬。
这般情况下,如何利用冬季处理田地、清理害虫虫卵、甚至是在外地种些过冬菜蔬就是报上内容。
人文社科,前二字可解,邻里邻居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但后者当作何解?
江无眠纠正道:“此事界限较为模糊,大致涵盖当前生活中主要的点,琴棋书画、语言风俗、军事教育等等,我等选取几项以作分刊即可。”
要有特色,能一眼吸引人,使人念念不忘。要有内容,引人深思,发人深省。
众人冥思苦想,在此范围之内能做什么。
刊登诗赋策问?京中有报在做,年年更是有诗集程文送往大周各地,以作参考。
农事农事做两版,多时做四版,广告占据最后一版面,还有两到三版空余,在不和岭南版面冲突的情况下,还有什么选题?
“医药美食。”江无眠忽然道,“以及部分骗局科普。”
医药暂不必说,于美食一道上,江无眠自忖能写出几套书来,现下不过是一个版面的内容而已,很是简单。
骗局科普是最为重要的,便是后世都离不了诈骗科普,遑论是知识并不流通的现在。
有人专门挑选闭塞迷信村庄行骗,譬如江无眠曾任职的岭南,每年都有厚厚一摞卷宗摆在案上。
仔细看过,骗术不外乎那么几种,迷信者占据大多数——这类不外乎是利用一些化学物理性质或者是魔术手法装作仙风道骨的方外之人,再说上几句听不懂的词话,自然骗得人将家财奉上。
甚至还牵扯到人命官司!
这类科普还能和医药连上,因有人迷信野道,有病不去找药,反而喝符水治病,致使病情一再加重,药石罔效。
不知多少人因此丢了性命,真真让人心有无奈。
林守源却摇头道:“大人,若是如此,反而不应刊登医药。病情千变万化,药材也因方子而异,不好依书而行,需时刻度量。真有人依此治病害了性命,岂不是坏事!”
话说的在理,现在有的是庸医误人。江无眠要是刊登得不全,岂不是也做那庸医行径,还是换个保守主题为上。
林守源建议道:“依贫道浅见,不若做些国外文章?”
就如现在的真腊朝拜大周,官员清楚真腊情况,可是百姓不清楚,连地方在哪儿都要打个嘀咕,只能囫囵看个热闹。
不若邀请鸿胪寺里人做稿,投了文章上,好好讲解一番,还能追个热点,给书坊报纸增加一份销量。对鸿胪寺人而言,既能增加名气,还能有得一笔不菲的润笔费,双赢的好事儿啊!
当然,要是能用真腊语写一篇文章,他们书坊也不是不能刊印,就是要找人翻译,还要重新刻活字,这事不太好说,还是日后再提。
江无眠豁然开朗,他近来仅关注了两线战事,将还在谈判中的北真腊直接抛之脑后了!
这不就是变相的国际要闻了,要是能行,还能加上突厥、匈奴、天竺等地的消息,让大周百姓开开眼界。
“岭南有诸多商队带来大周之外的消息,下次可向商队打听打听当地特产风俗,饮食文化。若是能有当地书籍,当为上佳!”
他们没有专业的翻译人士,鸿胪寺有啊。只要事先报备建元帝,文稿先让其过目一遍再印刻就好。
讨论完书坊发展,江无眠火速先上折子,事关朝廷要员,他得打个预防针——非是我这兵部勾结鸿胪寺,而是书坊有约稿相关,不要让御史乱给人扣帽子。
第194章 话本
为能省钱, 同时也为找个有能力有底气的靠山,江无眠直接将京中书坊的五成利润送给建元帝,剩下五成才是书坊要分的。
当然, 这是减去成本运营后的纯利润。
有建元帝做底气, 这份报刊的发行量必然能达到一个恐怖数字。皇帝都看,各位大臣少不了吧,内阁六部就算不看都要定几份做做样子不是。
上行下效, 皇帝和朝臣都在看, 那百姓和茶馆里是不是都会追求这份流行, 报上还有教人做饭的篇章,就算百姓不看, 各地酒楼热衷美食之人必定要看这个版面。
大周热衷吃食,民以食为天, 各个世家也是以自己所珍藏的方子为傲, 这说明了一个世家的底蕴。
江无眠相信,冲着方子掏钱买报的大有人在,他只要考虑以何等频率出方子即可。
若是能请几位老饕品评,再将品评文章做成特刊,每过一段时间发行出售, 也是一个进项。
上书陈说明白, 建元帝大笔一挥直接给了个庄子做本部, 还特意给了一个酒楼食肆试水, 甚至还赐名了一块牌匾悬挂在本部, 上书“京华月报”。
没错,江无眠又改回月报了。
带回的人手不够, 暂将框架搭建完毕,能维持月报已是极限, 待到日后招到相关人士或者调动岭南人手上京就能考虑半月报纸了。
“最为重要的是,先将印刷机送到京中,或是咱们自己再做新机器,此事需保密进行。”
选定印刷所在,就有人按江无眠出的图纸改造庄子,除了建元帝的牌匾和庄子外墙没换以外,内里已是大变模样。
岭南书坊占地极为广阔,建元帝不想京中书坊落下面子,就在京郊地区批了一大块地盘,庄子不过是前面一点,后面还有大片贫瘠土地。这儿没什么产出,只是位置不错才列入皇庄。
江无眠与庄上总管太监林清交接一下,此后这地方就是书坊所在。
林清是听过江无眠事迹的,这般杀伐果断,令万千人马折戟沉沙的人物,在京郊庄子一圈里赫赫有名。
——不少庄子欺上瞒下,饱了管事钱囊,饿了主家肚子。
林清这儿因没什么产出,土地一向贫瘠,用上粮种肥料工具也只能赶上下等田地产出,实在是没什么贪的。年年见了皇帝实话实说,最多是会用赐下的金银开个小灶混个油水。
庄子上雇佣的佃农有限,多半是不受重视的小太监在庄子里干活。
做了书坊后,这些人被张榕指挥去干活,林清也跟在蒋秋身侧学习做账。总之,一个劳力都不放过。
江无眠从岭南书坊盈利中拨出部分用以建设书坊,书坊建设、纸张采买、匠人雇佣以及润笔费都囊括在内。
算完开支,众人一致同意从岭南运送一批机器上京。
银子不经花,就算是皇帝投钱也没多少余钱投入新机器建造中,能省则省,用点旧机器怎么了?
花钱地方太多,蒋秋拨弄得算盘珠子都要起火,林清看的手脚发软,日后……日后咱家莫非也要有此功底!?
“咱家这儿还有一批人能用,若是不嫌弃,可否一试?”林清看着为花钱雇人苦恼的蒋秋,出言建议道。
他所说的这群人倒不是其他,而是和他一样,宫中出身的太监宫女,有的年纪大了出宫奉养,有的是宫中经营的人脉,有的是年岁到了还家的。
人不算多,可架不住人会经营,能牵线的人脉较多。
蒋秋面无表情但眼睛倒映出光,简直像是抓到猎物的草原狼,他郑重地道:“林主事尽管说来,只是书坊所需人才,俸禄不成问题!”
这厢找人牵线极快,另一方面搭建书坊的速度也不慢。
一回生二回熟,有岭南经验打底,京中印刷坊极快落地,人手也大多齐整。与此同时,早前接到江无眠来信的岭南也已动身入京。
自叶领队接管后,偌大书坊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处理各项事务越发游刃有余。
接到江无眠来信,第一时间安排上京船只,又托付南康卫所,将机器隐秘送到船只上,另请人护镖北上。
随行的还有雕刻活字的师傅、操作机器的熟练手、了解整个报纸刊印的主事等人。
其中大部分人是有意在京中安家置产的,少部分才是过去帮忙的。
要知道那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不少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县城,见不到京城模样,谁敢想象有一天他们能乘船走出府县,走出道省,走出南方,北上去往京城?
甚至他们住下的地方是天子御赐庄子,未来将在京城娶妻生子,安家落户!
光是想上一想,就令人心神振奋,恨不得飞奔到京中!
满船的人怀抱着忐忑期望的心情抵达京中,还未见识到京师繁华时,就被人一路护送到京郊地区。张榕负责安置这些人,带人到了印刷坊里,除了墙面刷的不是岭南特有砂浆外,其余地方和书坊内一模一样。
众人情绪一阵复杂,只觉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岭南书坊,就是坊内空荡荡的,没有用惯的油墨纸张活字和机器。
张榕安排人休息两日,自行带人去检查拆卸下来的印刷机零件。带人将东西卸在书坊内,此日后就热火朝天得开工。
组装机器、雕刻活字、备好油墨纸张、清点人手、分配任务……一向做惯的事儿,过了半个上午就变得井井有条。
不过七日时间,书坊已然变作岭南模样,不过是细节处尚未安置好,大体上已能开展工作。
开印之前,张榕还组织了一场动员,接着是开印大周律法。
意在告知众人,书坊从来遵纪守法,绝不做任何违背法纪之事。
紧接着是印刷《京华月报》,稿件内容建元帝已是看过一遍,见了内容,还问过江无眠为何不如岭南一般品评时事政论,做科举文章。
江无眠从功能重合分薄利润的角度解释一通,又指着上面的北真腊介绍版面说:“北真腊入京求援,也算政事之列,事关两国互市,影响两地民生,如何算不得时事政论?”
说它是政论,也算政事。只是当前大周和匈奴突厥关系紧张,朝臣眼光多半放在北地,南地之事少不得懈怠。
报纸在此刻发行,许是会影响销量,进而影响银钱入账。
这便要等发行之后再行验证了。
印刷机器启动,印刷坊内霎时化作另外一番模样。机器运行的声音轰隆作响,添油墨换纸张换活字的声音混作一团,乱中有序的场景在坊内上演。
顾及这是初次在京中发行新报,首刊印刷量还是求稳为上,故而这一报数量不多。
首刊和其他不同,开篇不是之前商定的内容,而是江无眠请建元帝写的开篇,为此还特意刻印了一批精致活字,待到印刷完后这些都会送给建元帝,作为他写开篇的纪念品——
五成利润都归建元帝所有,其他的赠品全是聊表心意罢了。
建元帝看的也是这份心意,又夸赞几句江无眠忠义,这份报纸就在秋闱之前印刷出来了。
在刻印报纸的同时,江无眠还让酒楼按报纸上的内容准备好特色菜,待到报纸出来此日,就能启动宣传。
另外再请几位老饕写写文章,品评一番,一定要正反两面都有,若是有人在此基础上开创新做法,更是要争取发表出来。
润笔费不成问题,要的就是声势浩大。
美食板块下一版是北真腊情况,从美食入手,讲述当地民俗风情,进而讲解本次北真腊上京情况以及两地开互市后东西两市能增加的一些新奇产物。
譬如香料会增加供给,来自北真腊的象牙制品许是要增多,还会考虑出现部分北真腊的服饰和首饰等。
有意向的商队可以从中窥见未来与北真腊之间的商路会稳定,继而大胆入行。
江无眠还想再出一份专题报纸——小说报,因《京华月报》上多半是和民生政事相关,和这等小说娱乐不是很相关。
而且江无眠也不是很看得上当前的话本戏剧,多半是穷苦书生上京赶考,路途过半宿在荒郊野外遇见妖狐野鬼抱得美人归的老剧情,不然就是换作大家小姐非君不嫁。
甚至还掺杂了部分不得过审的剧情,用词堪比禁书。
从情节来看,没什么新意,说家国大义写儿女情长,话本里通通没见到,反而详写夜宿荒野一夜风流。
江无眠见状,执笔写了《一梦黄粱》大纲,同样是上京赶考夜宿荒野,这位举人非但没有遇见倾心之人,反而是妖魔鬼怪势要吞了书生文气,后凭诗词歌赋策论文章斩妖除魔,还天下太平,得见天子赏识,做了宰执。
林守源见此,面色古怪,那一路妖魔鬼怪是不是贪婪商贾、朋比为奸的韩党、叛国的顾家父子、暗中官商勾结出卖大周的王家等人?
缘何?
只看那做的文章诗词,无一不是江无眠真情实感所写,各种暗讽隐喻,还有部分抄家细节都能和斩妖除魔对上,说不是他们大人所做,谁信!
江无眠淡淡道:“不过是个叫人向善忠君的话本而已。”
只是部分取材自现实,又经过加工才改成现在模样。
江无眠还想写成单元剧的形式,日后有了新事儿都往里面编造。
“先取第一个故事做成随报刊赠送的话本册子,若是反响好了,再单独做报。”
安排下去,话本很快出炉,就等报纸发售时一同送出!
第195章 发行
话本并非江无眠本人捉刀, 是林师爷得了大纲,亲自找了熟手书生洪问。待人看罢,洪问本人的脸色也是奇怪异常。
洪问出身岭南, 本身经过两次大动荡, 当时江无眠在岭南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这第一案不就是讲的那日如何清查下命清洗韶远的事儿吗?!
也就是他经历过才能认出上面熟悉痕迹,不然看着这道人三擒贪欲硕鼠精, 大多只会想到这是志怪小说而已。
洪问小声道:“这能下笔?”
故事是好故事, 有林守源改了一番道家典故, 可以说是更加具有文学性,故事情节真实, 读来跌宕起伏,关键处更是格外揪心, 恨不得亲身上阵擒杀那祸害粮食的硕鼠精。
林师爷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这有什么不能下笔的,不过是个志怪小说而已,也就是熟悉当年内幕的人能从中看出一丝影子来。
洪问得了允许,带着决心回到编辑坊,提笔就写上了江无眠大纲中提到的“真真假假合一作谈”, 意思是细节处要写的真, 但又要写的假, 假托妖魔鬼怪之口写就人间三千事, 还要写的通俗易懂, 不能诘屈聱牙卖弄文笔。
有此目标,加之江无眠给了参考事件, 又有林师爷作为补充,这灵感如滚滚流水源源不绝。
——就是写的太有书生气息, 江无眠见了后又让他夸张了写,写“硕鼠食粮三千里,无一可活”,起承转合要有话本或者折子戏那种味道,总之,怎么夸张怎么来。
日后要是有更夸张的事情怎么写?那就再夸张到整个王朝呗。
他当年看的小说男女主谈恋爱可是动不动就让三界众生陪葬,放在这故事里,因“硕鼠精”丧命的少说也有三百户之多,这还真没夸张多少。
洪问本人更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他家田地被那商户勾结县令低价买了过去,逼得人卖儿鬻女方才成活。
若非江无眠出手相救,查明冤情,还地于民,他们一家哪儿能过上这等好日子,自己兜里有银钱,还能随大人上京!
读书人科举不就是盼着能有一天出将入相,经治天下吗?
这第一步起码得站在皇帝面前不是?
如今他正在天子脚下,只差科举取士,走上仕途了!
怀揣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雄心壮志,洪问闭关三日写就小说,江无眠看过后拍板决定发行,不过整个故事太长,看过后分为上下两册,分别随首刊和下一期出售。
要是上册反响好,下册可多印一些,还能印刻一些典藏版白金版送点周边之类。
一切准备就绪,选了白露吉日,《京华月报》首刊在京中发行!
“主事,首刊一万,只有前一千人有册子赠送,这……”是不是太少了点?
林清恋恋不舍放下话本,上册话本中写的硕鼠精太过张狂,让人想冲进去梆梆给上两拳。
这硕鼠精被刚下山的道人打了一遭暗恨再心,正要去报复山上道人琢磨一番,山上道人也准备好了陷阱,只叫那硕鼠精有来无回!
然后没了。现在只写了两方准备,待到下册开头才有道士二战硕鼠精。
张榕听罢,笑道:“仅是试水而已。这巴掌小册子说来简单,可印刷成本不低,故而讲究个缘法。”
什么缘法?
银子缘法。
这会儿送的少了,来日印刷成书时才能卖得多啊。
张榕笑得一派祥和,林清只觉背后一凉,这……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张榕又想到江无眠的吩咐,问道:“首刊共有五万,其余报纸必要看好,莫要受潮发霉,待到各家书坊卖得七七八八,及时放出。”
这些里面就没有话本小册子放送了,要是觉得写得好,下一期报纸您先派人来买就得了。
相信倒是为抢前一千份,必定有人要来书坊前守着。
这会儿已是入了八月,先前说定的乡试恩科已是准备上了,京城作为省城,是本次乡试举办地点。
故而整个行省的秀才齐聚于此,各个客栈酒楼住得满满当当,缺不了人购置报纸。
何况,就算不说当前盛事,单单是京城本地人数都能抵得上三个岭南。
作为大周最为繁盛的国都,常住人口规模庞大,识字率不算是最高,但识字人数一定是最多的。因而这五万报纸放到这些人里,怕是一点水花都扑腾不起来。
当报纸在京发行时,江无眠刚下朝,朝上得知了一则事关重大的消息——他,兵部侍郎,被点为这次科举副考官了。
原副考官是户部一侍郎,可因查贪墨军饷已下了大狱,连带户部尚书都吃了挂落,皇帝正找三司会审,于是这事儿落在了江无眠头上。
江无眠听到此事时虽然面上顶得住,可心里问号能打出八千个出来。
他,兵部侍郎,不说去当个武科举的考官,反而是作为文科举这一列的副考官,建元帝莫不是眼花指错了人?
主考官是办完大案的刑部尚书陈章,此人位列六部尚书,同江无眠办了皇商王家一案,两人也算有两分交情。
不过众人可以看到的是这两人背后没有冗杂势力,可以说是孤臣直臣,此番科举,想必是皇帝要他二人培养势力,与朝中逐渐兴起的伍党、李余党抗衡。
朝臣看在眼中,心下盘算着这一试中自己能否插手部分,又是否能左右一番结果。
江无眠看了一眼日期,今日是报纸发行时,明日初六,便是考官入围参与入帘上马宴时,时间格外紧张。
先是找来蒋秋问了几句报纸发行情况,又是匆忙收拾了衣物就要准备去考场贡院,有锦衣卫随行监管,倒是不用担心自己被扣上私联透题的帽子。
沿路时江无眠也是见到不少报童沿街吆喝叫卖报纸,他来去匆忙,没能看到现场情况如何。
在他走后,一伙人见了报童欣喜若狂,忙递出银子问:“这是书坊出版的《京华月报》?!”
报童并不惧怕,即便是被人围堵,声音仍然清晰洪亮,“正是!书坊在岭南出了《月半华论》,今儿上京来,多番考察之下,才是出了这《京华月报》!”
他翻出一份报纸给众人展示,这份报纸已有多处折叠,是报童在短短时间内展示多次留下的痕迹。
“仍是《月半华论》原班人马打造,有民间时事、珍贵食谱、亦有骗术揭秘,还有最后一份随报附赠话本!原价十五文,开业六折,仅售九文!内容丰富、价格便宜,客人您真不来一份吗?”
降价,一款百试不爽的法子。
原本还在犹豫几人拼一份的书生,顿时掏出铜板,“来上一份!”
听闻这报纸背后有江无眠江大人的手笔,要知这是今年京中的副考官!
每逢科举时,众人总要猜测考官们偏爱的文风以及论点,他本人持什么态度,今年会出什么样的题。
以上种种,都能从过往文章中体现。
譬如主考官陈章,为人治《春秋》,偏爱务实文风,一些爱好堆砌辞藻华丽的考生就要打个问号,是要向考官靠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若非是对自己的才情有万分把握,一般是选择前者,可文风一说难得更改,故而还是有大量学子坚持自己的风格,唯独是这观点向考官靠近。
奈何今朝临考之前换了副考官,这……这如何说理去!
江无眠名声素来在岭南,京中尽管有人听闻,那断然没有临考之前找他的文章来看的,都是找主副考官的,谁能赶得及看这个?
且京中书坊多有刻印他诗词的,少有刻印文章的,有的也就是听闻自家在朝中当官的长辈念叨一二,再根据家中态度学不学看不看的。
于是,一群人目瞪口呆,连忙催着书坊和自家人脉打听江无眠治的哪本经,本人是什么观点,又偏爱何等文章,这过几日就是正式入贡院了,考生竟是不识考官文章,说出去要笑掉大牙!
有那门路的,则是搜集岭南来的报纸,回家中问问长辈,没有的则在四处打听,正好撞见《京华月报》发行,联想到两地渊源,少不得人要问问这是不是和江侍郎有关。
于是这份报纸刚刚发售,就被一抢而空!
张榕从蒋秋嘴里得知他们大人,惊得脖子都要扭了,再不复之前的冷静,林清也是傻眼,这说好的副考官说换就换,今年恩科考生怕是拿不定主意了。
考前换考官不亚于当年六月一号宣布今年高考改革,主打一个猝不及防,心态不强的怕是能当场疯魔。
张榕看着运行中的印刷机,手一挥做下大胆决定,“当前尚未出题,明日才是入帘马上宴,时间上来得及,先印制一批大人文章辞赋出来,待到之后再发行报纸。”
其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跟在大人身边的人难道还不清楚大人的文章吗?
就是当场默背下来都不成问题!
现在雕活字是来不及了,好在为了报纸雕刻的都在,挑挑拣拣,再让熟练工日夜不停上工,连夜印刻出来一批,待到明儿一早就能送到书坊发行。
“酒楼送过去一批,明儿让各家书坊去酒楼里拿货。”
他们书坊这儿还要加印,实在留不出时间人手与人谈论生意,这酒楼是建元帝送的,人手齐整,掌柜的也能谈生意,暂先挑一挑大梁罢。
林清也是一脸喜色,走路生风。庄子换上的新主定是有福有财之人,本身有主意有能力,今又得陛下看重,被点为乡试副考官,前途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啊。跟着这样的主子,他林清也能在一众大监跟前说得上话了。
这厢正在狂喜,次日一早疯狂的就是今科试子了。
只因有家酒楼放出有江侍郎文集的消息,众人不由蜂拥而至!
第196章 贡院
京中闻名的几家酒楼背后多是惹不起的背景, 建元帝拨给江无眠的这家倒是不显名声。
——和庄子是一个道理,给个有钱的,建元帝舍不得, 且他手下就那么几个酒楼, 给太子两个,自己留两个,再给出一个, 手头就不宽裕了。
说白了, 建元帝抠门。
铺子生意不好不坏, 一早没多少人入内,张榕唤人放了不少的报纸, 让报童在此拿取。
酒楼掌柜一开始看着纸张发愁,岭南报纸受欢迎后, 京中也有不少开办小报的, 可最受欢迎的还是岭南报纸。不知待到开门后,不知有几个人来买,愁人,很是愁人。
然出乎意料,报童进进出出, 竟是真有人买这文章。
昨儿得了好处, 今日一早掌柜也不愁眉苦脸了, 很是欢迎张榕再送些报纸来, 谁料一开始随着报纸来的还有江无眠的文章诗集!
恩科临阵换考官一事他自然知晓, 今年科举的考生们有难了。换个角度看,都不知道那就是大家同个起点, 只要钻研一番主考官文风治经就可,副考官虽是考官, 但还是要以主考官为主。
谁料这会儿还真能拿出副考官做过的文章,那岂不是正正的金山砸头上了!
掌柜霎时狂喜,他兴高采烈将运送文章报纸的一行人迎进来,文章放在显眼处,报纸则是退居二线地位。
好好好,应试当头,他家得了副考官文章,得盘算好好赚上一笔。
正有那起来去用早饭的学子走来,酒楼里顿时声响喧哗起来,有那心急见过报纸的,一来就找上了掌柜,眼角余光却是看到了江无眠江恒阳的文章集!
即将参与入帘马上宴的人,就这么愣在原地,这、这……这莫不是副考官的文章!?
三两步上前,惊喜之余忘了压低声音,高声问道:“莫非酒楼有江大人的文集了?!”
这江大人久居岭南,就是来了京中,也是经常在陛下面前露面做事,平日里不怎么喜好做文章,或者说,这人写公文奏章,多半不能露出来,因而这些还是他古早时候去岭南做的。
岭南与京中相距千八百里的,速度不会这么快,难道是江大人新作的文章?
掌柜正要答,刚被书生一嗓子唤醒的人不在少数,蜂拥至柜台前,忙问去掌柜,手上还不忘拿上一本文集。
掌柜格外庆幸还有柜台作为阻隔,没让人扑过来。又赶忙说了文章确实有,还在印制中,眼下这些都是岭南做的文章。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等到远点的学子找上门时,这些文章连带和报纸都被抢购没了!
这些人也不空手回去,没有文集,还有报纸在,总算能看看不是。
掌柜眼睁睁看着本该发给报童的报纸就在你争我抢之间见了底,这不能成,果断发信庄上,快点趁着文集的东风,多放点报纸!
“酒楼只剩一两张报纸,文集正在加紧刻印中,您若是要,小的就给您记个名?”跑堂活计累的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喜笑颜开,听到动静立刻熟练地说一串话。
岂料这人不是来买文集的,或者说不仅仅是买文集的。
王掌柜面带三分笑,见到伙计便道:“不知你们掌柜在何处?小弟这儿有笔报纸买卖想做,烦请掌柜拨冗一见。”
跑堂活计在外干活,养的一双利眼,打眼一瞧就认出来人是谁,正是京中最为有名的醉仙楼掌柜。伙计忙请人入内喝茶,唤人招呼着,自个儿请了掌柜过来商议。
“康掌柜的,事儿是这么说。我见了咱们京中也有时报论事,见猎心喜,就想给自家酒楼订上千来份。”
他在的醉仙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背后有几家勋贵撑着,又有商队往来,好东西自然多,就在京中吃得开。
昨儿观察一日,还打发跑腿买几份报纸回来,私底下又和东家算了算这几日的赚头,王掌柜确信这报纸能赚钱,方才找上门来。
京中开恩科,来往学生举子较多,商家最近赚了不少,可谁不盼望着能赚更多?
而且历来是京中买岭南的报纸,今儿可算扬眉吐气一回,他们京中有了被皇帝承认的京城时报!
这可是大好事儿!
故而王掌柜也不端看了,直接亲身找上门来。
康掌柜也笑成一团菊花模样,让人挑了千来份报纸给王掌柜装上,两方当场结成了一桩买卖,看得人通体舒畅。
好好好,若是上门来的都是如王掌柜这般痛快的商家,那这报纸何愁销量啊!
王掌柜的上门好似打破平衡,时不时有人上门来谈生意,不说是王掌柜这般大方,那也是有三五百的量,还有一些小辈奉命上门来给各家长辈带去的,也是十几二十几地买。
至于宫中的,江无眠直接让张榕点出两千份的量,让建元帝拿去赏人。
建元帝:“……”
他赏谁用这么几张纸?!
直接将报纸塞给内阁六部,一个部门领一些回去,分得七七八八,这下也都知道京中有自己的报纸了!
各处看了排版内容,对这幕后编辑默然无语。
你说他干正事儿吧,他的确干,民生问题于鸿胪寺要面临的北真腊开互市都是正事儿。
要说都是正事儿,那这食谱和行骗技术拆解,也值得特意上个报纸?
学学岭南!
直接上科举文章和时政点评,近来文章用词越发辛辣,喜欢的是真喜欢,不喜欢的气得吃不下一碗饭。
相对而言,这京中,天子脚下的报纸就这?就这?
若是编辑就在眼前,少不得被满朝文武骂个狗血临头,你写的就这玩意还好意思说是京报?!
不说关心一下国家大事,起码把建元帝的事儿说上一说呢?
话是这么说,余尚书和李阁老却在家中躲懒看报,匆匆看过一遍,对此尚且满意。
余尚书在看民生上的事儿,尤其是最新说的间作套种,上面推荐了部分作物能一块生长。举的例子有好几种,还特意把岭南稻花鱼养殖的例子提出来给众人科普,作物虽是不同的,但是原理有几分相似。
土地上的东西,余尚书也算半个行家。当年在外任职,他曾于江南是吃过稻花鱼的,因而有两分了解。
有碍于篇幅原因,上面写的语焉不详,但把基础的东西都提了一笔,奈何说的太少,余尚书翻看到编辑一栏,是个不认识的笔名,只好暂先记下,待到来日再登门拜访探讨一二。
李阁老放下报纸,赞赏道:“此乃真传法也。”
他看的是吃食和诈骗破解两篇,前者说的详细,火候控制一法近乎道来,且看方子繁杂程度,应是哪家不传之密。
可报上就这么写了,还大大方方邀人探讨如何改进,原料上南北可否有何替代的,香料上有什么是必须的有什么是提香的,都是一清二楚,便是从不近锅灶的人按着流程都能做出一道菜来!
命人将报纸送到后宅,“告知夫人,这上面两则可细听听。今儿命厨房买来上述蔬果菜肉,都试一试,成了有赏钱。”
说完,他便嘱咐余尚书,“此事定是谢家那小徒弟操刀,他得先手,你也能掺上一笔。邸报历来是请人来抄写,效率低又需防备露了消息,不若上奏一问,能否借来机器一用?”
借机器是不可能的,但是能让余尚书找人掺和进去,和那谢家徒弟拉拉关系,不说做同盟,也能希望人不要落井下石或是挡了他这弟子的晋升之路。
如今内阁空缺一人,李阁老再三上书告老还乡,陛下留中不发,显然是要好好寻个阁老出来,再将余尚书抬到李阁老现今位子上,造成内阁三足鼎立之势,以此辖制内阁,独揽皇权。
李阁老看的分明,于是就一个月上两次折子探探情况,若是叫建元帝寻摸到了,那就是他致仕归家之日。
余尚书正色行了大礼,李阁老已是年逾古稀之人,却还要给他这不孝徒弟盘算,真真煞费苦心。
建元帝显然看好那谢家徒弟江无眠,这等临考之前换副考官一事都能落到人身上,显然有意培养谢党。然这次是乡试,考试的是秀才,考出来也就是个举人而已,虽能出来能做官,可大部分都是小吏或是七品小官。
说明建元帝虽有意叫江无眠培养势力,但也是变相辖制,不至于养虎为患。
师徒二人正商议的当事人还在贡院里。
江无眠不是头回来贡院,但却是第一次以副考官的身份进来。
入帘马上宴持续一天,内外帘的考官皆要赴宴,先行认个眼熟,知晓谁负责查验谁负责监考谁负责炭火等事,若是哪一环出现问题,先查负责人,再查一圈考官。
江无眠作为副考官,职位仅次于主考官,他的责任也是如此,因而这宴上他打定主意多看多听。
皇帝命令下的匆忙,接受前任职位后,他一直跟在陈章身侧,有任何疑问必要问个清楚,不然白白为人背锅都不知因由,岂不是能冤枉死!
作为副考官,江无眠主要是和同行的其他考官一同出题。
大周规定乡试有主副考官二人,同考官四人,一共六人,属内帘官,负责出题阅卷评列名次。
其余事等——监考、巡逻、发放物资、查验正身、誊写、糊名等等一概交由外帘官,但出事儿之后大家一个都跑不了,所以万事需得小心,不然赔上名声不说还要赔一条命。
江无眠得知主要工作,打定主意要向前辈们看齐,不可乱出主意,不然耽误的可是一省举子未来。
最为重要的是,举子少了,岂不是说天子脚下文风不胜,让建元帝丢个大脸!
因此这题既要考察诸多学子的真实才情还要考量上位者的心思,题目必须要“正”,不能胡乱截搭。
苦思冥想,六人合计出题,贡院直关闭三日,进题官从考官手中得了今年恩科试题,印刻出来,只差开试!
第197章 相谈
乡试三场九天, 提前一天入场,贡院一关,第一场考试开启, 墙里墙外各自焦灼。
身为副考官, 江无眠出完题目便是无事,自去休息时却在思量一件事情——标点。
读书之人寻找师长答疑解惑,最为关键的是明了圣人之言中的句读, 也就是话中停顿。
当前时代没有标点判断, 印刷时更是不会留有空格, 多半是一篇文章一句话说到底,因此学习时就需要明了句读。
若非不然, 学生会误解经书本意,在内容阐释上犯下大错。
世人爱拜名师, 是因为他们对经义解释通透, 能从各方面证明文章本意,甚至有的是当面看着作者一气呵成,自然明了如何解读。
若在文章中加入标点,明了句读,届时只需学习标点用义, 即可自行判断语气、停顿, 变相降低阅读门槛。
但此法有可能触动当前的文官利益集团, 甚至建元帝本人都不乐意, 毕竟动摇文官集团就是在动摇大周的半壁江山。
江无眠能看到这条路上的遍地荆棘, 所以事情最好徐徐图之。
头等大事就是赚钱,赚足够多的钱, 将所有人绑在自己的船上,并且保持绝对的把控权。
事情虽然难, 但总要一步一步走出路来,正好趁着乡试筛选同自己观点一致的学生。
待到来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班底。
江无眠策划着之后的发展之路,想着在京的书坊与京外的生意,迎来首场考试的落幕。
乡试考完一场试卷就有人誊写糊名,接着就是送到他和其他考官房内,待到批阅完这几日的试卷才能离开。
虽然说是好吃好喝供着,但一连九日没有一丝书籍可看,没有纸笔可拿——为防作弊,房间内只有休息用的床和供批阅用的桌案,其余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出去出恭也要有人跟着,因而这考官当的是无聊至极。
场外的外帘官好歹有人说话讨论一二,内帘几人说实话都不算熟悉,也就陈章和江无眠两人作为同僚办事,能说上一二,其余四人翰林学士出身,和他们二人不算太熟。
江无眠身上虽然有个翰林官位,可他未曾一日在翰林待过,更别提和皇帝讲学这等事情了,何况当日人没进翰林是谁理亏都一清二楚,说翰林的事儿岂不是揭人伤疤。
倒是陈章念起来一事,先开口起了话题,“入帘当日京报发行,老夫趁着还有时间,粗粗看过,开篇京是陛下亲笔!可见陛下对此报纸,很是看好。”
虽然只是提笔写了报纸名称和开篇文章,但除了奏章,谁能得见陛下笔墨,此番报纸一出,陛下文章墨宝是天下皆知!
竟是有此事?!
其余考官眼神一下亮起来,他们平时也是热衷岭南发表的报纸,家中甚至想方设法收集了首刊。
岭南报纸听闻是江大人在任上时办的,部分文章还是江大人所做,不知这京中报纸是否有江大人的手笔。
若是有,能否给他们提上一提,日后翰林能不能走江大人路子投稿!?
是个读书人都想着闻名天下,,不然如何入得帝王眼中。更有甚至,若是通过报纸广收门徒,传播自己一门的讲学,使天下人奉为上法,来日见了祖宗都能理直气壮!
为何之前不在岭南报纸上投稿?
地方太远,一来一去耗费时间,往往最需要的时候发信过去,刊登上已是一两个月后,等到自己手里都是三个月后了。
久而久之,这岭南报纸的文章多半出自江南岭南两道,其他地方的都得慢慢等排期。
现在好了,京中有自己的报纸,还就在天子眼下,投稿登报岂不是信手拈来!
考官们看着江无眠等他开口,这报纸到底是不是江大人弄得,投稿是不是和之前一样?给个准话!
但凡说来一个“是”,他们今天试卷改完就能打纲做文章了!
江无眠不负众望,但答案却和众人想要的相距甚远,“幸得陛下恩准,时报方才开设在京,内容皆要得陛下允准方才能登报。”
正是要在天子脚下,这等报纸必须谨言慎行,不然一不小心就能被有心人推动利用,这报纸就别想办下去了。
所以维持现在的内容最好,先行约稿,将报纸基调定下,再让人投稿。
众人可惜,但也能理解。天子脚下,宁愿什么都不做,都比现行出头的要好。
陈章也是心有遗憾,他掌管刑部,卷宗何其多,抽调一二就是一篇文章,若照岭南那般,评论律法,他能期期不落住在版面上!
奈何京报没这想法,但照江无眠所言,这还是个开始,日后许是要改版,谁知下次能不能混上一起文章呢。
“不知京报日后可有改做半月报的打算?”陈章琢磨着有建元帝提了“京华月报”四字,是否就要定下月报时间,一月一期,每月一日刊行。
江无眠对诸位同僚苦恼道:“短期内暂无想法。人手不足,机器运转不行,一月印刷一报已是极限,再多上一份,实在是力有不逮。”
等到日后效率上来,书坊再考虑加印一事。
“京华月报”的名字也好说,月报,但分上下两期,上期内容是这些了,可下期内容还没确定呢。
这些都是日后要增添的版面,再视情况做特刊。总之,只要不踩建元帝底线,想加什么都能加。
江无眠作为一手操办两个报纸的创始人,自然而然地向众人推广,尤其是两位翰林讲述一番报上每期不落的美食。
提及此,江无眠也不讲究“君子远庖厨”,他有能力将岭南治理到现在模样,食谱和当地丰饶物产出了大力气,说上一句物阜民丰当是名副其实!
从未出过京城的五人一撇之前的生疏,竖起耳朵听江无眠讲述岭南情况,从初到岭南到后续的得办报纸,样样不落。
岭南距京中甚远,有五岭阻隔,岭中毒瘴未散,更有未曾开化的山民之流,可以说是蛮夷之地!
然在江无眠这儿,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
五岭难越,那便开海路,自汪洋大海上穿行而过,联通江南岭南。毒瘴未散,更是好说。当地人如何做,那就学着做,学完取其精华,再化作理论落在医书上,这便有了固定法子,日后可寻书上所言,安然无恙穿行过毒瘴。
山民之流,蛮夷未曾开化?
这会儿可是连报纸都能办出来,有此教化之功,当是大德!
无论是岭南一年两季稻的粮食产出、一年四季从未断绝的果蔬,还是此地新式船坞、联通大周与周边诸多小国的枢纽所在,都让人大开眼界。
在江无眠的讲述中,岭南哪里是令人恐惧的流放之地,这儿就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宝藏之地!
四个翰林默不作声,交换一个眼神,那也是江无眠有本事,化腐朽为神奇,不然看看苦苦挣扎的前工部侍郎,流放的比江无眠更远,还在和当地土著做斗争。
前工部侍郎被陛下亲笔判了流放,当年可在京中掀起一阵风声,他背后的家族苦苦培养的高官去了一趟就变成罪臣,这谁能接受?
所以陛下回来后各种上书,话里话外为其开罪,建元帝却是留中不发,暗地里各种记仇。
如今这个家族在何处?
京中叛军乱起时收留叛贼顾念瑾并为其指路,在建元帝归来后判处流放,正在镇西军搬砖建城墙呢!
江无眠却因此事救驾驻守京城有功,直接从一岭南道的按察副使做了兵部侍郎。
这番境遇对比,更是让人感叹命运非常。
翰林中一学士好奇问道:“岭南瓜果物产何其丰富,叫我等大开眼界。听闻那北真腊比之岭南更盛,当真有其事?”
江无眠正色道:“回学士,正是如此。岭南比之京城,湿热无比,连年多雨水,越冬时气温不会如北地一般有大雪封山。喜湿热阳光的作物长势喜人,即使越冬,只要拿稻草编织的席子裹好,也能保存生机,待到明年开春挂果。北真腊位置较之岭南更南,一年无有四季,不见冰雪,仅以雨水分雨季旱季。只要种下秧苗,一年可得三季稻,粮食作价极低。”
地理位置好,四季不缺粮食瓜果,若是北真腊再大一些,更有玉石翡翠产出,可以说除了国力较弱以外,这国家就没什么缺点。
大周要是能和北真腊保持好关系甚至日后吞并北真腊,这就是另一个大粮仓啊!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懂江无眠的言下之意,心下各自有了思量。
江无眠见状,眼神一动,若是能将几位拉到自己阵营上,在翰林中有人为自己背书,那标点一事,大有可为!
不过目前要徐徐图之,不能心急。
众人就此聊起北真腊的部分情况,又提到京报上的方子,谈论起来竟是有天南海北的话题不绝。
直到下午时分,终于有试卷誊抄完毕,由外帘官送来,一共有十份,其中有正有两份是书房卷子,就由江无眠领了回房。
他是初次以考官身份接触会试,便先拿着看看试手,慢些也无妨,新手谨慎些总比出了漏洞好。
江无眠很是郑重地铺陈好誊抄卷,放好笔墨,通读一遍文章,又提笔进行圈点。
他判卷不太注重辞藻修饰,更看重内容是否言之有物,是否真正将圣人之言和自身实际融为一体,做到知行合一。
因此下笔格外郑重。
待他阅览圈点完毕,便将文章递给同房考官。
这位担忧他初次阅卷,没有对比,不知轻重,细细看过,竟是挑不出毛病,评语中正,文章能圈点之处已是挑尽,便是他来判,再给不出比之其上更恰当的。
心下暗自点头,不愧是当科状元当今侍郎,行事稳重有章法,这考官之位找他接手当真是找对人了!
第198章 落幕
有了几份卷子开头试手, 江无眠仔细斟酌度量,逐渐拿捏住分寸,慢慢地这速度也上来了。
判卷无非几个要点, 通读一遍寻摸忌讳, 挑出可圈可点之处,再看文章衔接破题,定下最低标准, 继而挑出文采斐然之人, 其余试卷或是取中或是黜落便看圈点之数了。
作为副考官, 他的工作量着实不算轻松。除却开始要批阅一房文章,最后还要找其余几房要来黜落文章, 搜寻落第之人的试卷,仔细勘察了去, 万莫叫人一个错眼没得取中。
这等几率较小, 但不是没有。前朝时就有一狂生应试,因考官与其有恩怨,又知晓其文风用词,故而相近文章皆是黜落了去,谁知那生员不见榜上有名, 转而在城门处张贴了文章, 好叫来往人员品评他到底是腹有经纶还是虚名草包。
最终此事传入京中, 皇帝亲自审问此事, 相关考官流放, 那狂生也没落得好,谁叫他将此事捅了出来, 让皇帝丢了脸,往后再试竟是没能中举, 只好于乡野之中开私塾做夫子。
有此前车之鉴,江无眠很是小心,就着烛火看的眼晕也没放弃。直到三场考罢,策问文章送入房中,他们方才反应过来,今年京中这一恩科竟是结束了?!
贡院大门已开,生员离场,外帘官正命人洒扫考场,预备下一科再用。独他们几人房内掌着灯火,慢慢批阅文章。
江无眠好歹年轻撑得住,同房老翰林已是眼贴在卷面上寻摸字迹,不时要揉两下额头眉梢的,想必是看的眼睛疼,加之多年读书怕不是近视了,方才如此作态。
江无眠想到岭南的玻璃作坊,这大件玻璃北上难,小件银镜与眼镜可是好说,前者方便后者却是有些麻烦。
需得先裁度了近视深浅,才好依照数据现行做来,颇为耗心耗力,还是日后寻到人手再提罢。
江无眠只是遐想片刻,又转头沉浸在试卷之中。批改完毕就是排名次,陈章与江无眠分列两处,不约而同放下笔,唤来人要后两场的文章。
时人虽重首试,可朝中明文“若后场博雅经世,前场不显,仍可提拔;若后试放浪行事,不可因首试取中而显文章。如此取士,方见兼重并行。”
故而五房改完,要取三次,即头等、二等、三等,按名额录取,榜上有名者即为举人。
陈章与江无眠又是一番分辨,五房魁首当是何人,谁取头名得京师解元方能服众?
陈章位列刑部尚书,本次考卷又有判题之说,从二试中挑选文章的速度很快。江无眠任地方官员,刑事诉讼的本事在身,何况他为岭南报纸提供诸多卷宗,至今没被人就此参上一本,可见判案公正,因而看的也是很快。
江无眠看完二试文章,又去看了三试策问,问的是经史时策。
这场恩科便是有托叛乱之举而来,因而问的有儒家君臣之道,又因这场叛乱使得窥视大周的匈奴突厥虎视眈眈,边境蠢蠢欲动,所以策问又问兵策、经济、粮草、民事,可谓包罗万象,也能窥得出题人注重务实的一面。
两位考官出题时一拍即合,这批阅时也是自有标准,推举的文章竟是不谋而合。
朱墨一批,留了印记。心下盘算,若是入朝为官,本次乡试中又能有几人可得重用。
接着就是搜寻黜落的卷子,进行二审二核,便是两人都有本事在身,看文章极快,但五房工作加身,过了一旬时日方才选出三场俱优的文章来。
待到此刻,已不再是两人的事儿了,五房考官,外帘官齐聚一堂,对着朱墨记号和糊名考卷填榜做乡试录。
当然,也有三审三核的用意在内,未免考官与考生有旧恩怨,再惹出前朝的事儿来,这就不好了。
先按朱笔记号拆解,各个考官分批核对名录,原卷上有瑕疵的、与誊抄卷不同的、字迹不能入眼的,皆要考量一二,是要就此黜落还要调整排名?
待到最后,考官们对着名单填榜唱名,和殿试过程差不多,只不过现场能听的只是他们一群考官罢了。
江无眠没有弟子在内,他们谢家一门也没门生故旧在内,听着和自己无关,他已是尽到自己职责,如今只当自己是个毫无感情的誊名之人。
主考官唱名填乡试录,副考官朱笔落在榜上,一一列入其中,北地文风不比江南,取的人数便多了些,本次共有九十二人入榜。
头名解元反倒是和江无眠有那么一两分关联,其人正是当年下岭南做生意的于成文于家子弟,听完报名,他眉头不动写在榜上。
和于家有旧的考官一脸喜气洋洋,部分认识的也是道一声喜。
两位主考官放下心来,今年看样子没有幺蛾子,他们马上就能休息一二再去吃桌出帘宴!
恰巧天亮,宵禁已毕,一开贡院大门,江无眠寻摸到自己的马,直接去了侍郎府上。
白楚寒人正在家中,不等他说什么,刚一滚鞍下马,就被推倒浴房内。
一整个月不得洗漱,真是叫人难忍。幸好这天不是炎炎夏日,不然就算不走动也都是一身汗水,着实失了体面。
待到人出来,又是个清爽郎君,江无眠打了个哈欠,便问白楚寒,“秋收已过,西北两线战事如何了?”
被关在贡院多日,外界消息一概不知,今日乍然放风出了那等牢笼,他当然要问遍京中大小事,以此判断日后行事。
白楚寒先是叫人将攒好的点心盒子拿来,没叫人上茶,端来两盏饮子。刚批阅好卷子,看人眼下青黑,恐是一夜未修,喝什么茶,就着饮子用些点心垫吧一二就去休息吧。
“两线无事,送去的轰天雷与匠人安然无恙,在两地战事中发挥了大作用,没让人得一点便宜。”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杨素,“岭南收了夏粮转运过去,他人掌船运粮,正抓到溃败突厥下海逃窜,当场几炮轰杀过去,人仰马翻,趁乱抓住了主将,记一大功。”
江无眠垫吧了肚子,火烧火燎的胃有了实物,顿时也不着急,见师兄这番表现,他略猜测一番就得出结论,“杨素想要新战船?陛下给钱吗?”
白楚寒捡了一块点心陪吃,闻言笑道:“陛下虽是不舍,可杨素刚得大功一件,逼得连他和战船有缘都说出来了,哪儿还有不准的道理。”
他正在朝上,看的分明,身后一众武将已是琢磨着要不要将自家儿郎扔到军中磨炼。
有轰天雷在手,他们何尝担忧刀剑无眼,只要上城墙上站一站,泼天功勋转手就到,谁能不心动?
白楚寒见状,出面做了恶人,提出军中选拔审核一说,又向陛下进言道:“文试有三试选拔,取中者各有优待,列入副榜者可入国子监进学,以此丰富学识,报效大周。武举却是不甚完备,不若仿国子监,设兵备院。抽选人才,识字读书,出操演练,排兵布阵,以实力说话。年年审核,实力不足者视情况安排戍守。”
这样一来,就算是原本做将军的,也不能随意在军中安排人手,必须要过一道军备院,才能去各地军营。
兵备院的夫子院长也好说,那不是有因伤退下的吗,叫人返聘不就得了。
年纪大不得不从前线退下的,那还有脑子在,去挂名教两天营前对阵,也能拿一份俸禄。
建元帝没有当场答应,他还念着江无眠上的折子,上面一应的花费给了他参考,这么多人下来得要多少银钱?
科举成本已是降了下来,皆因有岭南的那等造纸之法。多年下来,纸张比之以前降了五成价,又因有活字和机械印刷之法,书本价格也是降了约莫六成,这般算来,科举读书成本已然下降不少。
可习武参军一事非是如此,强身健体这就要求底子筋骨打熬好了,还要求人通读兵法,熟练掌握相对应的兵器,这就要求一套家传武学。
两条要求下来,能符合条件的有多少?
怕是只有金銮殿上的几个将军才行!
大周朝的开国将军多半是仗着一身力气和灵活变通厮杀出来的,要说兵法,这东西建元帝倒是懂,不然他如何能在一众武将中当了领头后续又登基称帝?
说他文采好有人格魅力?
拉倒去吧,只有这些没有武力,哪儿能把一干武将收拾得服服帖帖?
当今太子不太得建元帝青眼便是如此,没有从军经历,压不住一干武将,就算让太子外出打仗,对着大好局面都说不出一个因为所以然来。
这等人放出去做主将就是被人糊弄了还要给罪魁祸首开脱的,建元帝很是发愁。
眼看着大周与相邻两国必有一战,太子还是个不懂打仗的,他心底着急!
白楚寒这出折子上的好,是能给太子培养一波武将班底,可银子呢?
养武将的银子在哪儿?!
粮食军备武器缺一不可,铜铁更是少不得,有了轰天雷,这等硝石白糖木炭全是花钱的大头。
要说光要钱也好说,奈何这矿产天定,缺矿实在难办!
听罢,江无眠倒是眼前一亮,在他的计划里,外出开海占据诸多海岛海峡是必然的。
本地开矿难说,但是岛上不缺金银矿产,尤其是隔海相望的某个国度,大笔银矿坐落其上,不拿了这银矿他都对不起自己良心。
得好好想个折子,把事情透露给建元帝,待收拾了西北两线,就是剑指东南两地之时!
第199章 恩师
提到边关, 江无眠不免要问一句羊毛作坊近况。
眼下九月,从边关到京中少说一月的路程,入十月开始降温, 到时羊毛入京, 尚能赚到第一笔银钱,给作坊回血。
错过此次时间,那下次就要一年之久, 作坊如何能撑到那会儿?
白楚寒解释道:“八月十五中秋时, 冯将军送来的节礼就有羊毛衣, 陛下赏了东宫后宫,京中已有人家着人打听。”
九月京中月报刊登此事, 说起来也算是时事一种。报上写了来龙去脉,又给镇西的羊毛作坊宣传一波, 留下不算详细的地址, 有心之人或是有能之人自然能找过去。
不过报上也暗示了,当前作坊产出是供给建元帝和戍守边疆将士的,目前没有盈余,需等日后效率提高或是攒够长羊毛了才能大批量做保暖羊毛衫。
——西北两地风雪交加,养的羊是长羊毛偏多, 其中尤以长羊毛的羊羔绒最为细密保暖, 可列入贡品之列。
但草场上没这么多羊, 冬日里羊也要过冬, 不能剪下太多羊毛, 因此最为适合的时节当属夏季,夏时剪了羊毛, 秋日贴膘再养一养,也好越冬。
今年又是初次实验, 自然不能养多了,所以目前的羊毛供给多半来自草原,有多有少,无有定数。
白楚寒提了一提草原近况,“草原匈奴与各部大为怒火,势要攻下重镇以此祭天。奈何镇西军身带火药绝不落单,遇到嫌疑之处现行一炸,不料将好几个小部落的草场炸成了湖泊,直接淹了住地。”
江无眠:“……”
猛还是你们猛,地下河都能炸出来,用了多少炸药,那不是直接把岩石层炸开了!
“有无人员伤亡?”炸开一地湖泊,人马不及时撤退,被卷入漩涡之中,九死一生,谁都活不了。
白楚寒也是心有余悸,不过他神情略有古怪,“人没伤亡。是赵成的主意,也是他测算的数据,镇西军当时尚在观察部落移动方向,好从后方下手夺了牲畜回城。”
结果赵成从当地引用水情况推算出情况,又大致算了算轰天雷当量,直接将整个部落祭天。
冯志直接唤人入营帐面答,又问了来历,得知人竟是江无眠于岭南任上的师爷,当即开条件挖人,想留下做个谋士。
然赵成言明自己是要报仇,方才拜别江无眠来边疆从小卒做起,为使自己的报酬之旅顺利,他还祭出地图杀器,将自己走过的地方画出来。
冯志看罢,当即喊自己的亲兵和亲儿子拿上地图趁着押送中秋节礼的时候回京密保。
鉴于当时江无眠正在贡院里熬夜批点文章,于是白楚寒被人喊到皇宫内面圣,建元帝打算先从他这儿挖出来点消息。
比如说这地图是他一个人能画还是都能画,若真只有赵成一人,建元帝已是盘算着如何向江无眠要人。
白楚寒挑挑拣拣,把赵成擅长机关、造船与制图的事儿说的七七八八,更是提了一嘴他人在船坞那儿还有挂名身份,底下还有学徒在内。
江无眠和杨素商议要建设联合船坞,成员包含从赵成手下抽调的学徒。
又提了一嘴当前赵成拥有的部分分红和他本人在船坞、水田犁、强弩等方面做出的贡献以及享受的待遇,说出来一瞬间让建元帝沉默。
按照他所想的,招揽进工部做个司部主事即可,每日不必点卯,只要带人出门去画图即可。
现在一听江无眠给的待遇,这司部主事有点拿不出手。
建元帝心中清楚,这等能人自有脾气,一气之下隐居山林都是小事,不再招收徒弟传授技能才是大周损失。衡量许久,还是准备等人自草原归来赐一道圣旨。
——这会儿下圣旨太过招眼,还会将人推倒风口浪尖之地,建元帝是老了不是丢了脑子。
江无眠静默一瞬,深感这年头最不能惹的还是技术人员,只看赵成造成的后果就知,再来几人恐是能将王帐所在的草场炸成盆地!
他现在不是担忧匈奴境地了,反而担心接管草原后,是不是只剩下坑坑洼洼的盆地湖泊,那天再来个地陷,人和牲畜都别想活了。
“陛下对此事的看法?”虽然赵成确实是有家人之仇要报,但他到底带着江无眠势力的底色。
将人送到镇西军,还是隐藏来历,是要准备在军中安插钉子还是打算如何?
建元帝现在不说,纯粹是看在两人都有能力,现今正是受重用之时,若到日后清算时,这些都将化作罪证——即便本意并非如此。
白楚寒摇头,当下无事。
赵成的地图传入宫内时,锦衣卫已将人的身世过往调查一遍,只是部分涉及到岭南作坊和技术机密,无法调查得更加详细,但这也表明白楚寒确实没在此事上说谎。
既然目前没有异况,那江无眠安排的后路可以推迟启动,他喝了最后上来的一剂安神药,回房睡觉,待到醒来还有一场出帘宴等着。
唉,做考官也不容易,日后培养学生更是不容易。
……
京中恩科桂榜一出,由张榕拍板决定,派人去守着抄录下来,做一期特刊发放。
顺便拿了一些“蟾宫折桂”“柿柿如意”等有名头的点头方子,让酒楼后厨学了做出来,还有解元宴,谢师宴,谢恩宴等等水牌挂出来,菜单加急做。
这点东西还不如报纸字数多,还是常用字,因此三班人员日夜不断赶工,在九月十三时就放了出来。
这份是特刊,花费不算太多,大部分买的人都是榜上有名的举人,解元家更是买了百来份,说是散散喜气,叫别人家也沾一沾。
而酒楼的宴会更是订到了月末,可见都是不缺钱的。
就连出帘宴都是从酒楼这儿要的成品菜,因他们几个考官错过了重阳,这宴席上还送了菊花糕与菊花酒,格外雅致。
作为主考官,陈章见了边笑边指着这重阳时令的东西道:“既是秋日,重阳刚过,诸位举子蟾宫折桂,恰好合了登高之意。老夫等人借这意头,唯愿尔等来日高中杏榜,”
秋闱张贴榜单时间正赶上桂花开放,故而又称桂榜。这杏榜正是指来日杏花开放时,会试放榜。
说这话的是朝中要员,一部尚书,便是意头上已是足够,列为举子激动得无以言表,一揖到底。
江无眠也随着说了两句,他话不多,但在场人却是更加激动。
这位当年取了一甲状元之名!
据他们所知,状元郎一个弟子也无,不知此次乡试过后,会不会招收弟子,选的人会不会在他们其中?
虽然按理来讲,在场的举子都是他们学生,但在三试之中,乡试房师最为不重视,不是哪个学生都会亲至出帘宴上拜谢恩师。
然这儿可是京城,主副考官都是品级较高的朝廷官员。若是不来,被一小心眼的记在心下,日后入朝使绊子,就多了个仇人。此外还有人考量着,若被随便哪位考官看重,日后入朝就多一靠山,仕途更加顺利!
因而京师中的乡试出帘宴上,来的人很是齐整,皆是盼望着能得恩师指点。
江无眠表情淡淡,他勉励两句学子便听人开始作诗,顺便观察在场人的为人处世以及诸多关系。
一场宴席下来,他心中重新编织起朝堂的关系网,有的人暗中结盟有的则是维持表面来往,从一众学子的交谈中能窥得一二。
谢家一门师生只有师父谢砚行有位夫人,这位夫人还被江无眠拉去做了生意,故而夫人外交这法子实在不起作用。
有的消息很是滞后,无法及时反应。
不过江无眠也无意为此寻一位夫人,他性取向男,这部分渠道从一开始就行不通。那就换个方式,从家中子弟行动中揣摩一二,正如这场宴席上,他看出来的问题不少。
整理了落后的人际关系网络,江无眠又向岭南写信,研发千里镜之余莫要忘了眼镜。
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下海征服各处海岛占据海峡,千里镜都有它不可替代的作用,必须要进一步开发。但是技术有限,短时间内没有头绪或是进步有限,那就先开源,赚点别的钱贴补一二。
若是技术更上一层楼了,江无眠还期待着显微镜和天文望远镜呢。
不过现在,他只能给人写信说一说人戴的眼镜了。
这头写信,于成文家也在考量着要不要给江无眠写封拜帖,上门拜会一二。事关家中子弟前途,一家人也是考量万分。
自从乡试张贴桂榜,便有人抄录了前面几人的名姓籍贯,前往各处报喜,于家就在京中居住,不过他家不在内城,而在外城区。
于成文难得没有南下,就在家中等候消息,心中焦灼万分。他自己是绝了科举心思,实在是看不进去书。长子远在边疆出任知府,不必家里担忧,如今全家的期盼就落在小弟于成远身上。
今年恩科时,书院夫子建议于成远下场一试,就算拿不了头名,应也有亚元之名。
桂榜一出,喜报上门,他家儿子竟是夺了头名解元!
这样一来,家中父子四人,只有此子不入仕途,最多考了个秀才就去行商,其余三人皆有举子功名。
好好好!当浮一大白!
他于家终于是出息了!
待到于成远拜谢过私塾夫子后,又是给于家砸下一道雷来,“父亲,兄长,夫子极力主张儿子会试之前最好再拜一位恩师。”
这位被推荐的恩师就是江无眠。
第200章 来信
江无眠尚且不知于家背后谋划, 他正在看恩师来信。
出任岭南时,他曾命商队收拢来沿途各种种子植株,着人看顾。上京之前反复叮嘱不得怠慢, 有多余种子就在不同地块上种下尝试。
上京后一事接着一事, 便是来信也只是说了二三家事,多的大半是公事往来。
今日来信半是家书半是公事,信上道他那日着人种下的东西大半看出了门路, 有乔木灌木野草, 其中还有一物白玉连连, 好似是花,实则是个果子。
江无眠心下一跳, 白玉连连,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白色玉米, 但又不太敢确定, 哪儿的玉米能从西南这一带出来?
前世那东西和花生土豆一类远在其他大陆,后续才传入国内,做了粮种。
若真是玉米,时间岂不是提前了……
江无眠放下信件,抬腿出门找了岭南来的车马, “李捕头?”
虽然人到中年变了模样, 可这张脸他仍是认得出来, 正是韶远县衙曾经的捕头李叶。
李叶略有发福的脸上露出两份局促, 曾经的县令升任按察副使时, 他还能和人说两句吹嘘曾和大人共事的时候,待江无眠入京后做了兵部侍郎, 却再也不敢宣之于口,生怕哪儿遭了人忌讳。
今朝有幸被人委托入京, 随信一道来了京城,拜见曾经的县令、如今的侍郎大人,心中万分紧张。
哪想江大人还记得自己!
“是,大人。谢大人和陈主事做主,让卑职随船押运这些物件北上。原想着赶上中秋。路上却遭了风浪,船只进水,不得以又停留几日暂缓上京,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
说到那场风浪,李叶还心有余悸。黑压压一片,茫茫大海上见不到别样颜色,水深不见底,吞没了一条船仍是不知足,城墙高的海浪坠在后头,险些要叫他们一行人葬身鱼腹!
江无眠见状,也不急着看车马物件了,带人去堂屋吃茶问话,李叶不敢怠慢,将岭南与路上光景一一道来。
“岭南一向闷热,来往商队多了,难免发生摩擦,沿岸码头是建了又建,方才容下船只来。”
南来北往,又是同行,难免相轻。又有商队南下时,当地小国跟上的船队,挤挤埃埃不成规矩。
还有仗着本身异国来访,叫当地官府人员好生接待的。
这等人叫水师与卫所好生收拾一番,更有谢大人将之投入大牢叫人清醒一番。
江无眠听得出来,恩师颇有底气的放狠话,日子过的应当还算顺心。
陈平如今升任了布政使内一主事,但还是亲力亲为,仍用着江无眠留下的法子做记录。此番北上,他就将一沓记录放在箱子里,托李叶带来。
都知道江无眠极为看重这些种子生计,李叶是将箱子藏匿好了,保证人在记录在,人没记录能顺利送到江无眠手上。
如今他人站在这儿,记录也好好的放在马车上。
他们不像江无眠那般,从松江府换乘马车再自扬州乘船于运河北上,而是从外海进入,一路上购置了不少沿海干货,因而才有了这将近十车的东西。
江无眠让人暂先休息了去,自己去院中看那特意留下的东西,管家正在犹豫如何处理,这侍郎府都没个暖房,想放也是不能放的。
“老爷,您看这儿?”到底要如何处理?
两车上有裹着湿泥的植株,还有包裹严密的种子,半大不大的花盆里载着几棵,干巴巴的好似要死了。
江无眠命人先给花盆里载种的几个浇水,直接倒在根系附近的泥土上,再放到檐下没有太阳直射的地方,先行看看情况。
能活就好生养个冬天,待到开春暖和了,移栽到前院看个景也是好的。
提到前院,这位建元帝赐下的管家就是心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前院里种着的不是什么花儿草儿的,反而是移栽的果木,这就算了,好歹能叫人赏个花,秋日啃个果子呢。
但是花圃里种的那些全是菜,大大小小的竹编筐子里也是趴着秧子,外头挑上杆子,待到长成了就能搭出阴凉来。
要说有什么花,约莫是池塘里放下去的莲藕,来年抽条了能见到荷花,可江无眠说了,明年挖两节藕上来尝尝。
管家:“……”您是老爷,您说了算。
搬下一半花盆,车上挪出大片空间,江无眠看了一眼天色,便没让人挪动。
日头尚高,秋老虎还在,他怕挪动两下挪死了。
挑出信上所说的那两个干透的植株,江无眠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玉米!
等等等等,光看植株的宽叶难免有失判断,还是要多方面看看,根系、秸秆、叶子,最为重要的是果实。
他找了一遍,没在秸秆上找到玉米苞,扒开叶子也不见被人掰下的痕迹,莫非是他找错了?
江无眠心下不由沉重两分,转念一想,事有不对,信上说了此物有白玉之色,一粒一粒连接在一起,和石榴不大相同,但好似是同个物件。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有多好吃。
管家见状,思索两分,唤人将刚搬下去的一个竹筐再提过来:“老爷,您看是否是此物?”
竹筐上盖着宽大叶子,和这植株同出一辙,只是时间太长,新鲜叶也失去水分变黄变脆了。
搬动时难免用了两分力气,因而上面叶子碎的不成模样,露出底下掩藏的黄绿色玉米来。
玉米苞上生着棕黄色玉米须,今也收拾得整齐,层层堆叠码在筐中,数量颇多。刚抬下去时,竟要几人合力才能安置。
江无眠只看了两眼就知晓了,这定是玉米!
虽然个头不算大,拨开后颜色也不是熟悉的黄色,而是白色,按上去是熟悉的质感——坚实到好似红砖一样。
做种的玉米粒便是这般才好,来年方便点播。
不过要是做种,这些是不太够的。直接种到地里,不经过育苗,种子的发芽率定是不好看,因而江无眠琢磨一番,还是要在家中弄个育苗暖房,来日好安置了。
这和普通暖房就不太一样了,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暖棚、苗棚。
“寻人来做一暖房,半边火炕半边挖出坑来,再寻人去山上运来松土,松树底下带点松针的黑土,填入坑中,另外混入草木灰,按一定量做成基土养苗。”江无眠和管家说了要求,让人自行去账面支使银子。
这年头的暖房菜很是珍贵,打造一个过冬的庄子是各个高门大户的追求,但价格太贵,不是所有庄子上都能打造得起。
江无眠这也是用了巧计,火墙地龙和火炕用上,另外一半的坑里填满腐殖土,一旦发酵,热度上来,那暖房内是能将人烤到脱水。
不过这番就要耗费过多柴火了,到时又多一笔采买。
好在他家中一贯用的蜂窝煤,年年按成本在矿区拿货,倒是不必太耗费银钱。
江无眠安排好此事,心下犹自激动,他还念着其他几样高产作物,就算不和驯化过的品种一样高产,那多几种主食作物也是好的,起码百姓餐桌上能多出一两盘菜,三两碗粥的。
不着急,冷静冷静。
最远的玉米都能找到种子,何愁找不到其他东西!
江无眠转了几圈转头去给谢砚行写信去了,白楚寒来时他仍在书房里没出来。
“恩师来信?”白楚寒踏入书房,自江无眠手中接到信件,没其他的事情,就是提醒他要谨慎行事。
西北两线有当地驻军作战,便是建元帝放出风声有意让他再去前线,也要考量这几年朝中冒出来的新小将。
他已然是一军都督,再向上只能封侯封王,可当今陛下当年宁愿给军权和都督府的名号也没封几个国公异姓王的,如今更是不太可能。
因而白楚寒这会儿最好不要冒头领了功劳,不若让一些小将上战场锻炼。
江无眠刚收尾,眼皮底下就冒出两张信纸来,岭南特有的水纹纸在当地颇受欢迎,这信纸也是一样,他只看了两眼墨字就问:“前阵子你提议设武举学院一事,尚未与恩师通气?”
要是去了信,恩师不至于千里迢迢送来此番劝导。
白楚寒摇头,“已向岭南去信,算算日子,应到松江府处。”
两方正好错开,也是叫人无奈。
信中不仅是嘱咐这等战事,还提了一嘴互市情况。
岭南和北真腊有部分接壤余地,有一城列入互市范围,三司——尤其是布政司上下紧了紧皮,发誓不负皇恩浩荡,将互市的事儿办的漂漂亮亮不出岔子。
眼下已有北真腊使者借道归乡,岭南有不少商户动心,他们久居南地,见识颇多,知晓其中利润。当地常见的东西运往大周,再送入北地,转手就是一处宅子的钱。
其中暴利堪比海盐!
但是海上难免有所损失,撞见海贼,遇见雷暴、台风等险情,能不能有命留下都要两说。
今有大周和北真腊互市,有朝廷作保,沿路恐怕要卫所清理一番,这样一来只要地方南方瘴气湿热天气和出没的毒虫即可。
风险较之海上少了许多,利润却是不相上下的。
这等好事,自然有人抢着上。
谢砚行在信中强调一番各类工匠秘法都要保密,还列出了一系列不允大规模买卖甚至是不准买卖的物件。
最为重要的是,不允许铜钱交易,只准以粮米、布匹这等物件作价。
这时大周附近小国仍有以铜铸造兵器的,因而这等资敌的事儿万不能做。
江无眠看完又记起来海外白银开脱的想法,还是得想法子开海战,拿了险要之地,再收拢附近岛上的铜铁金银滋养大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