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宫宴

    江无眠让人前去查探, 发觉此时此刻冒头的是京畿地区,零星夹杂着其他地方的难民队伍,多半来自北地, 江南淮南岭南三道却是少些。

    随着时日一长, 人数越发多了起来,兵部尚书石遥每日天不亮便让人驱赶主干道上的流民,主干道不设粥棚, 堵在这儿啥都吃不上。

    又让人赶紧去打听外界受灾情况, 到底多少地方有灾情, 兵部是否要出人出兵。

    元日之前,得了确切消息, 附近几个道府之间,受灾最为严重的是燕北的河北道, 近来灾民不断, 皆是从此地南下奔赴京师,一路上不知是多少冻毙之人的尸体。

    定陶几府没逃过这场降温降雪。因前头一场大乱,本地多有动荡,从上到下官员多半流放,仅靠新上任的几人苦苦支撑, 刚忙完本地遗留事务, 突逢降温降雪, 根本来不及预备物资, 情况实在难以明言。

    “不止如此, 北地与西草原上附近的小部落已是受不住,有南下之意, 部分在外村庄遭受掠夺,死伤七八成。”石尚书铁青着脸看传讯, 这场大雪来的不是时候,内乱刚刚平息,突遭外敌,谁能受得住连环打击?

    “边关已在备战,都督府下命,必要稳住形势,好生过了年去。”右侍郎补充说道。

    他今日疯狂调度马匹粮草,和余尚书吵作一团,便是伍首辅见了人都要转身就走。

    这兵部上下就是个滚刀肉,江无眠更是个割肉不眨眼的主,谁见了都牙疼肉疼,索性离兵部远远的,莫去招惹。

    “若是要开战,此战绝不可退!”一步退步步退,自此之后大周边关永无宁日,不如趁此时机狠狠打击对方,以此求个百年安稳。

    江无眠提议道:“工部前些年六人于岭南,学习研究轰天雷技术,此刻应有学成归来者,不若问上一问,也好协调人手物资。”

    人学了这么多年,总不会连这点东西都学不会,只要按固定配方和程序配置即可得到基础火药,想要威力大些,加白糖即可。

    依现在的糖价,加不起也无所谓,普通的轰天雷就能达成要求。

    不过再北地用轰天雷,唯独有一项要注意——雪崩。

    声响大一点就能引起雪崩,何况轰天雷那堪比地龙翻身的动静。

    石遥大喜,这等动静算得了什么,只要命人护好自己人的地方,冲着对方远远地扔轰天雷就行了!

    忙让人写信要人,最好明日就上京,过了正月就动身前往边关,再过两月就能大杀特杀。

    江无眠:“……”冬日上京,走陆路有积雪,走水路有冰层,哪儿都不容易。

    虽有破冰船在前引航,可天寒地冻的,还是年关,总要人吃顿好饭过了元日再回京!

    除夕当日,宫中设宴,江无眠忙着找人预防雪灾之后的疫情,便是没去,可白楚寒身在高位,人又在京中,却是不得不去。

    宫内规矩多,用饭礼仪也要讲究,可以说除了象征性地吃酒用点点心以外,也无甚能入嘴的。

    江无眠在家烫上黄酒,又端来好生熬煮了一下午的八宝粥,配上一桌药膳慢慢吃了。北地冬日里一向是温补,药膳便是其中一种,即便是过年也不能断。

    此刻他倒是万分想念身在岭南时的日子,吃喝不太需要忌口,那地方不太冷,虽是潮湿多水汽火毒,但平日里吃喝都有凉茶饮子,无须太多进补。

    换了干冷北地,他一时之间还是不太适应。

    鸿胪寺的客人与他同样想法,尤以真腊等南方小国来的使者为最。

    习惯了湿热天气,乍然来到北地,还是突然降温降雪的京师,不过短短两天,半数之人就倒下了。

    户部尚书念着这算是附属国朝拜,不能落了面子,便请示了建元帝,再给人拨一位太医过来,这才能让人及时起来参加宫宴。

    宴席过半即可自由更衣,也是方便人交流感情,但不可离宴太久,也不可在殿外自由走动,最多是在廊下吹风散散酒气。

    白楚寒人刚站定,便见两个陌生面孔上前,话一出口他便了然,这等口音略微奇怪配上好似草原匈奴长相的,他印象里只见过几次,便是在那海贼犯边时救下的两人!

    这二人自言有了个大周名讳,一人名胡营,一人名蒲安,先是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又喋喋不休念起他们的信仰。

    白楚寒回忆一番,方才在殿内时,这二人也骚扰过其他人,多的是没搭腔,少的是和两人辩论,建元帝也是端茶送客的态度,显然是被二人烦扰的不轻,却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

    他三言两语揭过,转而问起两人在大周过的如何,“不知在两位家中,每逢除夕是否有此习俗?”

    两人连连摇头,浅棕色头发、名为胡营的人叹息一声,说起家乡的习俗时带着遗憾,“冬日大雪,需提防林中野熊,家家户户都带弓箭和长枪,听到熊出没的声音,家中夫人藏好孩童,日夜警惕。今年大雪,不知家中猎杀了几头熊,熊皮够不够做衣裳?”

    白楚寒听着两人道来的情况,在脑海中推演两人家乡是何等光景。

    单从刚才两句话中,他便听出这里的人不论男女皆是猎捕好手,当地林木多,可在林中建造房屋,不惧这等规模的大雪,出入显然是习惯这等温度。

    猎熊是传统,正如大周的秋日围猎一般,但比这更残酷,更血腥。

    “冬日捕熊,单是蹲守就要几天,必须在雪地停留。”蒲安惦念着在家乡的日子,念道,“出门时阿妈喊我裹上熊皮子,嘱咐我在雪窝里安静蹲着,等熊一定要有耐心,那次雪大,差点就被埋在雪里再不能出来了!”

    雪窝?

    白楚寒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结合蒲安所说,这应是能住人的地方,但必须结合熊皮子才能入住,这等要求未免太高,普通灾民手中没什么保暖衣物,全靠朝中支援,这会儿能有多余棉衣都是幸事,哪儿还有皮子腾出来?

    不过此物倒是能用在北地边关,尤其是说这东西的高低时,他就杜绝了在京挖雪窝的心思。

    京中的雪还真没能深到埋没半个成年人,且这附近是平地,实在不好挖开,换成陡峭山峦附近倒是可行。

    白楚寒借口更衣摆脱试图再度传教的两人,迎面却是遇上了真腊此次的使者团。

    为首之人面色通红,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天气太冷冻出来的,见了白楚寒像模像样地行礼,脱口而出的话带着岭南口音,听得白楚寒一阵耳熟。

    “久闻白都督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白楚寒淡淡回了一句,两人不咸不淡地寒暄,就听真腊使者低声询问道:“敢问都督,不知近来南康府上可有意出售陶瓷?”

    陶瓷?

    这东西南康府对外一直有销售限额,每一船队入多少货都是有数。

    除了工艺原因,也有此物做了贡品的缘故,稳定出产的品相好的釉面完全不走色的都入宫了,其余品质的才会入了市场。

    海外的更有讲究,有的商家仅会保留一整套的杯盘碗盏,卖个高价,其余不太成套的则是单只出售,叫不上什么价,但也能换不少当地香料宝石珍珠回国。一来一去,利润的确够大,便是如今的皇商——崖山商队也在此列。

    再者,问他不管用,这些是江无眠一手调控,他一个镇守松江府的都督哪会管这等事情?

    真腊使者也知这事儿找白楚寒没用,就是借此搭个线,试图通过白楚寒引荐一二幕后主事人。

    “真腊一向与大周交好,国主亦是向往许久。某曾有幸在商队中见过大周陶瓷,奈何此物珍贵不能得,自此之后念念不忘。适逢宴席上,又见此物,故有此唐突一问,万望都督莫要怪罪某莽撞。”

    青瓷在国内多受欢迎,奈何去往岭南的商队根本不够资格购买,有资格购买的都是国内大商队,那也已排到一年后了!

    如今能借机引荐一二,走个后门,当然是最好不过。

    白楚寒没说拒绝也没答应,只道这事儿他做不得主,只能去问问相熟之人。

    真腊使者未得允诺,但是有此话,他也算是有了交代,当下舒一口气。

    当日晚,结束宫宴,白楚寒回了江无眠住处,师父一家不在,这团圆日子他又不想单独一人回都督府上过,还是来找师弟最好。

    书房还有昏黄灯光,显然人未歇下,小厮领了白楚寒先去洗漱,酒喝了一夜,一身酒气,不好就此睡下。

    “主子已让厨房备好热水,大人您随时取用。”

    待他换上一身常服,刚到书房,就见江无眠还在灯下看书,莹莹灯光落在人身上,照出一片温润如玉的面庞。

    兀自愣了一下,他方才踏步入内,将宫宴上的事情说给江无眠听,尤其是真腊使者求取青瓷一事。

    若能操作得当,这将会是长久买卖,还能和真腊国主搭上线,若是能从他那儿中转一下买马,更是一笔再划算不能的买卖。

    说完不见江无眠出声,白楚寒纳闷看去,只听他那温润如玉的师弟幽幽道:“师兄,师父来信,你不如猜猜上面说了何事?”

    白楚寒:“……”

    还能是哪回事,当然是前些日子告了一状的那事!

    想来师父在信中已是斥责了一顿师弟,不然他如何能是这种脸色?

    谢砚行也没能想到,这信件来的如此之快,来的时机也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大过年的,正是合家团圆过除夕的日子,师弟反而是被师父念叨一顿……

    白楚寒想了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莫不是岭南受灾情况?”

    江无眠:“……”

    算算时间就知道,岭南写信时,只怕京中雪花都未落,哪儿来的受灾一事?转移话题的借口也太过粗糙了!

    第182章 谈论

    烛光之中, 江无眠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某人瞎编胡乱造竟是不觉脸红”,黑沉沉的目光镀上一层橙黄,不自觉间露出几分威慑。

    白楚寒厚着脸皮接下, 浑然无一丝不好意思, 江无眠见状,只心中记下,待来日再还回去。

    他递过第二封信, 上面说轰天雷研制进入了新阶段, 火炮同样也是, 新式战船和盐禁城已经用上,正要一展身手, 若是用的不错,就能卖给兵部赚钱了!

    此外还称, 海外情况好似不太正常, 已有人乘船偷渡到边关,不少人拖家带口自船上而来,很多人无有关碟,问也是没办法问,语言不通, 说不明白, 只好先让人在附近的空地上歇息, 总不能看着人乱跑。

    江无眠此前从白楚寒这儿得知, 南边附近小国生乱, 这里恐是逃难过来的人,然情况没有了然之前, 他们不得擅动。

    具体如何生乱,江无眠不知, 可他清楚这场降温会再次打乱南方部分小国的安排,现在就看当地情况如何,大周是否能借此时机介入了。

    不过那也是建元帝主要考虑的事情,他还在琢磨如何安置难民。

    自从京师布粥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南下入京,兵部为维护京师安全,已是调动大部分兵力,甚至还从中破格提拔了不少人才。

    往年是要找资历够年龄也够的,眼下这个光景,,自是不计较的。因此江无眠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好,有能者居之,且要心性坚韧,可扛得住事的。

    他已是看好了两人,待到出了假去,便有提一提的意思。

    看建元帝的意思,石遥短时间内不会致仕,他空手要在兵部侍郎位上多熬一熬,同时熟悉熟悉京中办事流程。

    时间短了,有没有自己人无所谓,总之是要走的。可这时间一长,不找几个能干之人,他这摊子怕是接不下去。

    今年恩科中也不知能不能挑几个学生分担一二?

    江无眠再度为用人苦恼起来。

    白楚寒看罢,又听江无眠把之前的和石尚书说的话复述一遍,他边看边颔首:“回来也好,京中的确需要人要出产轰天雷以供使用。”自岭南运送时还要担心会不会沉船,人货两失。换到京中自产,却是没这个烦恼。

    自然,也是有新问题,若是被人偷看偷拿泄露了去,京师怕是不太平啊。

    必须得好生监管,不过那都是现任的工部尚书的事情,和江无眠无甚关系。

    江无眠正准备起一道公文,待到年后上报此次雪灾情况,“目前未见好转。刚过除夕,明儿就是元日,新的一年,又是多灾多难。”

    整场雪灾下来,北地受损严重是板上钉钉的事,后虽及时救灾救人,奈何灾害来的太快,人力有尽时,无法方方面面照顾到。

    “这等灾情,明年定然会减税,只是撑过这段时间就好。”白楚寒见他愁眉未展,宽慰道。

    此言不假,只要熬过这一冬日,明年开春就能有官府补助,虽可能没有大量肥料,然而前些年肥了地,底子还在,这是不必担忧的。

    且冬日严寒,土地里的虫卵一类多被冻死,病虫害少了,产量也能增加。

    听他说完,江无眠也是同一时间放下手中毛笔,将公文放在一侧晾干,白楚寒走到人身后,靠近了看,忍不住笑出声:“额外再添几十万两银子的开支,陛下恐是能将余尚书叫来,让你自行应付。”

    上面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江无眠又细化了的精英兵种训练计划,从选拔开始就要精挑细选,最为基础的是身体壮实,经得起操练。

    然后便是数算要求,之后还有各种野外训练课程、经史子集研读、选两门外语研习、每日必须接受军事操练……再看待遇,每日必然有坐馆大夫,专人调理,根据个人情况调整药膳,养足底子。

    此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其他课程,可见投入之多。

    另外是配套的训练场,就是他在南康卫所建的那些,算下来不便宜,加起来是让建元帝看完都要直呼败家玩意打出金銮殿的。

    抄家得的东西这么多,出一点怎么了?这可是日后最强的兵种,能文能武,骑马开船炸火炮不在话下。

    哦,江无眠又补了一条,新火药战船面世了,快给算钱。

    暂不说建元帝看完是何等脸色,江无眠是心满意足回房睡觉了,白楚寒想了想,又拿起师弟的纸笔写了一条,听闻工部部分人学成归来,右军要采买一批火药,原先算得银子便不够了,唯望陛下多给一些罢。

    写完晾干,将两份公文收拾了,吹灭书房蜡烛,踏着积雪亮光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两人带着家中仅有的几个小厮亲卫上香,告慰祖宗的同时也祭祀一下漫天神佛,保佑今年平平安安。

    往年都是师娘安排,师父在前面领头,他们两人跟着一块糊弄。如今谢砚行不在,江无眠就照着葫芦画瓢。

    白楚寒见了上面祭品,心道:还好师父师娘不在,若看到这几盘刚炸出来还冒着热气的丸子摆在上面,定然是要揪着耳朵骂一顿的。

    无他,太过敷衍。

    要说四个冷盘四个热碗四个汤盆是齐了,但仔细一看,冷盘里面是冻了一夜的菜丸子,热碗里是早起炸过的肉丸子,四个汤盆里面是啥也不加的豆面丸子。

    白楚寒:“……”敷衍得也各有特色,是师弟的做法。

    江无眠上了香,烧了一篇祭文,天色尚未亮,今日他是躲懒躲不过去了,在京官员全是要入京上大朝会的。

    没错,昨日是除夕宫宴,今儿就是元月一日的大朝会,朝上一般无事,大多是问问年过的怎么样,跟着皇帝拜一拜开国的列祖列宗,烧个祭天表文,开年从皇帝这儿领个红包讨个吉祥就是了。

    之后该干嘛干嘛,想去补觉也没人打扰。

    今年嘛……这吉祥怕是难讨。

    果不其然,在宫门未开时,就见风中一群官员在闭目养神,为首的伍陵更是小声和李阁老商议着什么,江无眠和白楚寒一前一后抵达,各自站了相应位置。

    石遥头也未偏,嘴唇上下一碰,细小声音就传到他耳朵里, “今日一早,灾民范围再度扩大,关内竟是有风雪连绵多日,不少人房屋倒塌,无家可归,亦无炭火过冬,撑着身子逃来京师,慈济院已是满员,粥棚处爆发了不止一次冲突,有人领头闹事!”

    石遥一夜未眠,昨儿打宫内出来就去了城墙上,灾民队伍确实扩大不止一倍,期间还有人趁着黑灯瞎火要抢其他人的粮米和被褥,已是被人拿下。

    几个粥棚都有人生事,石遥一看便知,里头必然有人指挥,不然如何能恰巧挑了一个时间!?

    江无眠拧眉,灾民人心惶惶,情绪未定,一点猜疑都能扩大,仅是看到城外粮米粥棚是不够的,毕竟离家千里,手中没有土地粮食,这心就落不到实处去。

    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变成风雨欲来,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的确有可能变成暴民冲城。

    这也是自古以来不让灾民入城的主要原因之一。

    江无眠不让战船开走,仍是停在运河上,也是这个道理。动乱一起,战船直接远程警告,有火炮和火药镇压,总能弹压下去,以快刀斩乱麻,极快平息乱事,免得再来一场内耗。

    现在就看有心之人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何等目的煽动百姓生事了。

    想着,江无眠也学着石遥嘴唇微动,问了出来。

    石遥轻轻摇头,“半个时辰前刚刚抓完闹事之人,暂还没有审问结果。”

    人扔给了知府审问,他便急匆匆上朝来了。

    但想也不外乎几种情况,没粮食吃不饱于是趁机夺米粮的,心有不平趁乱生事搅弄是非的,还有前头叛乱余孽乐得制作混乱的等等,最让人提防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宣传某些非官方教派的人。

    一旦沾染上这些,怕是连人带命搭进去都不满足。

    心下猜测如此,他却并未出口,事情未定,还是等下朝后去问问刑部审问情况罢。

    石遥心中沉甸甸地,城外不安宁,城内其实也不安生。

    昨夜从慈济院中抬出几具尸体,正是部分灾民。天太冷底子薄,一旦到了好地方,有了喘息之地,心神乍泄,到底是没能熬过去。

    尸体照着江无眠所说,已是让人焚了,眼下还能看到城外的烟火气,说明近来几日都有尸体出城,从未停过。

    除去慈济院的这些人,还有正常熬不过去的普通人,也一同扔到城外焚烧,生怕出现疫病。

    未出正月已然有了此等折损,再过十几日才刚到天气还暖时,不知那时能留下几成人的性命。

    另一侍郎宽慰道:“往年若遇上这等天气,受灾情况更严重。近来多亏了蜂窝煤、火炉、火炕等物,起码幼童夭折的不算多,老人家走的也少。”

    这等程度雪灾,往年少说死个三成,今年就偷着乐吧,起码人口亏损不多。

    地里有肥料肥地,明年开春时,就算气温太低,耽误几日农时,也能供得起生长所需。

    总而言之,过了最冷时候,坚持下去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说起这个,侍郎问江无眠,“江侍郎在岭南过的时日多,便是有一问不解,望江侍郎指点一二。不知今岁这般大雪,岭南双季稻可有影响?”

    若是无影响,那岭南粮商岂不是要赚翻了?

    最为重要的是,降温不影响稻谷产量,那大周就不必担忧今年粮食粮种调度和明年春耕!

    第183章 朝会

    这一问声音不小, 隔壁户部的人朝他看来。雪灾当前,最为忧心的是粮食,岭南是少有的冬季种越冬稻米的地方, 听闻地中还有稻花鱼, 这等天气,地里的鱼能否越过冬去?

    在场少有在岭南任职多年的,江无眠是其中之一, 还是他一手将岭南之地发扬光大, 有了今日的光景。

    江无眠估摸着当前的温度, 摇摇头:“岭南历来有放稻草保暖,去年大雪, 想来稻草保暖效果有限,收成恐是不好。”

    这会儿地里正在养紫云英, 属于绿肥一种, 今年肥料效果跟不上,夏季稻收获时怕是会减产。

    江无眠此刻也不敢说死,具体数据待到岭南上报夏季稻产量时便分明了。

    众人收回目光,听江无眠的言下之意,收成不至于颗粒无收, 但是能保住部分。

    至于江南道, 户部早有人估算过情况, 若是直到春播时, 天气仍不见回暖多少, 今年怕是要整体减粮。

    好在往年收成不错,囤粮充足, 官府处还有足够粮种,足以让人渡过早期困难时候。

    江无眠看了看天色, 心下并不是太为粮食担忧,雪灾过后最容易的发生的水灾。

    过些日子一回暖,积雪融化,水位大涨,河堤处要加紧巡防才是。

    岭南他倒是不太担忧,近来几年经济条件一好,各处水系的河堤都按时检修过,每年还定时掏河沙,虽然辛苦了些,但是官府管饭还给工钱,倒也是农闲时刻赚钱的路子。

    问题在于江南道和关内道。前者水系发达,年年水灾爆发,年年修河堤,也不见修出个样子来。后者是怕黄河改道,再加上积雪融化,少不得一场大灾。

    稍后必得让人采买够草药才是,不仅是为预防大雪后的风寒,也是为水灾后的疫病。

    江无眠思考片刻,就听见宫门大开的声音,前面人流开始移动,他随着尚书等人一起入内。

    说实在话,他只听说过元日大礼,各种礼仪注意虽有白楚寒解释过,但亲眼所见还是不太一样。

    余光注意着另一侍郎动作,基本是对方走他便跟着走,对方稍作停顿他停下回想这是哪个礼仪。

    大朝会还要等会再开,一行人分列几队,先行面见皇帝,然后去宫内搭建的问星台上祭祀列祖列宗。

    台上皇帝拿过大学士手中的表文,念完便扔到火盆之中,接着在一旁大监的尖声“跪”“拜”二字中随之行礼,一套做完才去金銮殿坐下开会。

    趁着皇帝更换朝服的时间,众人也稍微活动活动,用些茶点。

    平日里是没这些的,案上基本放众人的折子公文要呈上去的账簿预算等等。今儿是元日,糕点是宫中统一做的福饼,婴儿拳头大小方便入口。

    就算不饿,也会吃一个沾沾福气。

    江无眠拿过一个,上有干果,滚了一圈米粉,入口咸香,而后是一点茶味。再仔细一品,竟是有一点回甘,那点茶味好似幻觉。

    他吃得眼前一亮,宫中果然人才济济,连小小一个福饼都做的有滋有味,咸甜适宜,多种滋味有轻有重,又不油腻。

    茶味定然是加了茶粉,这一味少,还是油酥干果味重,后面的一点甜味,应是混入了些许蜂蜜白糖,加之米粉鲜甜味。

    江无眠快速扫了一眼其他桌上福饼,最前首辅面前放的还是五色拼盘,取五谷丰登之意,想来味道应是不一。

    光是想想这点吃食耗费的钱粮数,江无眠心中一阵感叹,建元帝最近有钱了啊!他是不是要钱要的太过保守了?

    看完公文的建元帝:“……”

    你这是抄朕的家底吧!

    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军中学堂、多种方向教导、吃喝用度、坐馆大夫、专业训练场、轰天雷火炮定点培训……这还只能练几个小队,一个营都不到!

    可江无眠写的前景过于美好,建元帝实在不想放弃,再看一眼所需的银钱,他只能依依不舍放下公文。

    要的钱太多,说出去怕是要被人指着骂“穷兵黩武”。

    这点可以慢慢来,慢慢养兵,先达成一个小目标,比如说工部学成归来的那些人是不是可以立刻投入生产,给边疆等地提供轰天雷和火炮了?

    江无眠回道:“正是如此,有鉴轰天雷等物即做即用的性质,只怕要匠人亲去当地才可。火炮等物不然,弹药具有稳定性,可远程运输,只要择一处地方,好生打造即可。”

    一说这个,在场带兵的摩拳擦掌,预备抢人。岭南那地方的他们抢不过,上京的这些总得分他们一两个吧!?

    有小辈驻守边关的将军倒是稳坐钓鱼台,他们已是得了兵部内部消息,这一批里面必定有人送去边关。

    要知选在此刻召人入京,原因之一在于边防!

    建元帝未曾多言,只是让人赶紧进入下一个话题,此事等人入京后再议。

    ——今儿要是议论起来,金銮殿都能被人掀了!

    他已然看见几个武将眼睛发亮,手伸向空无一物的腰间,显然是要当殿以武论道,预备抢人。

    下一话题陡然让殿内换了气氛,正是首辅说的“雪灾”。

    “据臣所知,河内道受灾严重,大雪不停,牛羊马畜损失惨重。关内道房屋倒塌,比之往年冬日,死亡人数更是提了三成!京中近来有粥棚和各位捐赠,有慈济院收留不少幼童老人照顾,便是如此,也是损伤严重。”

    关内已经难以度日,再向北部的边疆守军也是难过。

    有兵驻扎在北部卫所的左军都督出列陈言:“我大周损失较多,北突厥只多不少,待雪一停,冲突再起,只怕边关不稳!”

    突厥一发兵南下,匈奴也是不会放过这等时机。前有镇西军内乱,后有雪灾,此刻边境的守备实则是空虚状态,建元帝已是决定将工部学成归来的这些人调度至边关,为当地守备添砖加瓦。

    他回忆一番地图,反而问起江无眠:“若是走海路,自京师至北疆几时能到?”

    江无眠估量着时日,若说路程,用本地船只,那还真不多,慢些两旬即可抵达,快些半月也能到。要是用最新的轻快战船,一旬足以。

    问题在于,新战船没有几艘,送去的人不会多了,这些人也无法扭转战局。船上火药也不多,多半送到西疆换了牛羊马匹,只有火炮能打,可弹药也不多。

    战船弹药主要是为砸船,海上船只只要失去行动能力,就只能为人鱼肉。

    当前情况下,最多两发炮弹打出去,即可达成目的。因此为了负重和物资考虑,船上预备的弹药不会超过百枚。

    建元帝:“……多少?”

    不仅是建元帝觉得自己耳朵聋了,朝中有一个算一个都深觉惊奇,百枚弹药竟算是少的?

    但凡见识过轰天雷威力的人,都深深记着码头变作废墟的一幕。这等比轰天雷还要强的炮弹,一船就有百枚,这是能让大周打到突厥王庭的量!

    白楚寒面上一片难言之色,他仍是记得江无眠来前谋划的宝船,一船必要有十二门重炮,搭配六台投石机,以防重炮过热冷却时对方还没被打沉船。

    此外还有火箭、重弩、长枪等物,听闻赵师爷还在改造钩爪,力求一个照面,就能困住对方。

    而船坞那群人被带偏,竟是想连商船都预备上这些地方,也不知过些时日,岭南海商是不是要开着淘汰下来的战船出海远洋。

    余尚书倒吸一口凉气,很是想问江无眠这样一艘船只造价几何,不等他开口,已然有驻守港口的武将问他船卖不卖,给不给军中份额、这船卖价多少、买得多送不送火药。

    江无眠头险些摇成拨浪鼓,“尚在试水中,且有几个难题未曾解决,暂不投入生产。何将军若是着急,不若看看岭南出产的第一批伪装战船。此船外形似商船,实则装备火炮,下有水密隔舱,另有简易投石机,火力充足。若是对此不满,还有一类战船,搭载火炮、重弩、长枪机关,可大破敌船。”

    转而又对建元帝道:“陛下若是想运兵,有专业运输型战船,方便人来人往,于船上作战。只是此物用处较少,因此在生产几只后便是停产,难以担当运输重任。”

    水师才多少人?

    两艘运输型战船都填不满,也就是方便在两地往来运输大量兵卒,船坞处才生产了不到十艘,想大规模运兵是不可能,但是运点物资是没问题。

    设计之处,船上就考虑过承载问题,因此它能承担粮食转运的重任。

    此刻过了转运时间,船只还停在船坞处,要是空船上京,即使用最快速度,也要一月之多,时间上怕是来不及。

    建元帝没放弃,先让岭南预备上,再有这等急事,可立即调船运兵运粮。

    这次赶不及,还有下次运粮时候。

    钱让左军出,今年左军预算还没花,第一笔大开支就算在船上。

    左军都督又是牙疼又是得意,花了一大笔钱,但是提前拿下了几艘船,怎么不算好买卖?!

    当下其他将军也盘算起来,正月里少说得给江无眠下一回帖子,试探试探口风,能定几艘船就定几艘!

    话说回来,建元帝又命户部清算粮草,待到雪一停就让人送往两处边关重镇,北部走海路和陆路,用江无眠新开来的战船,能运一点是一点,先缓解当地粮食压力。

    来京灾民好生管理,大灾之后疫病也要预防,此事有太医院牵头,京内各地医馆必要时刻听从调动。

    若是有粮商坐地起家,先行警告整改,三次不听,投入大牢,择日处置!

    朝会上还提到今年恩科,眼看天气如此,春闱是不行了,不若待到八月开秋闱,也就是乡试。

    此事没得异议,建元帝自然允准,而乡试主考官,自然是选派翰林学士,不过这都是夏日要定的事情,当下还是聚焦于雪灾。

    向两地运输粮草的人要兵部和户部各自出一人,这都是六部内的决定,朝上是不论这等细节的。

    待下朝后,江无眠提着一盒凉透的福饼带着皇帝给的红包就要往家去。

    过了元日大朝会,往后直到初七人日都不会再有朝会商议等事。最快也要等初八时,兵部尚书才会召集人来讨论运输粮草人选,因而江无眠预备回家正月十五的节礼。

    谁知一出金銮殿,身边就凑来几位将军。

    江无眠“……”

    知道内情的都了解这是想买船买轰天雷买火炮,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犯了众怒要被群殴!

    第184章 合作

    天色近午, 正是用午饭时。上朝来前并未入多少食水,福饼仅是垫垫肚子,这会已是空空如也, 见状, 江无眠果断请人去用午饭。

    “……京内尚且安稳,京外人心惶惶,正是用粮之际, 各地三司上奏, 地方百姓饥寒交迫, 已是准备开仓放粮。”

    午饭找了一家有雅间尚且在开的食肆,江无眠请人用饭, 等候期间论起雪灾来。

    “京中已是如此,地方确也难免。”江无眠道。

    又有一曾任北疆的将军道:“北地虽有预防, 可此次灾害覆盖范围广阔, 一时之间竟是来不及处置。”

    内忧外患加身,稍有不慎,边疆失守,万死难辞其咎。故而今日应邀前来的诸位将军皆是要争取一二,好说歹说给点支援, 但凡多上一点都是好的。

    江无眠能够理解, 可是东西不够分的, 说再多也是没用。火药配方不得流落在外, 必须要中央掌握, 以防地方失守,待到日后再视情况公开。倒是地雷可以支援一些, 边关防守为主,对方多半是冲击城门, 若在城下埋上一圈地雷阵,仅仅留下一个口子,请君入瓮。

    北地冬日,积雪偏多,火药容易受潮失去作用,地雷外有一层壳子在,受天气干扰程度较小。问题在于此物产量不够多,只能关键时刻用一用。

    他未说定情况,只是尽力而为。得此言,众人已是心满意足,有不甘心的,也是藏在心底未置一词,还要靠人买轰天雷买战船,何必多嘴做那恶人。

    有人眼馋战船,试问道:“江侍郎,不知船坞处还有空余不曾?我等戍守东海边疆,遇海贼来犯,仅能驱逐留下些许人来。今闻船坞有以时速闻名的船只,不知是否割舍?”

    江无眠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此人履历,杨素,曾任河内道绾阳府都指挥使,目前属右军都督府下,正在操练东海水师。

    前年刚成一点规模,后得了白楚寒的指点,做的是有模有样。

    说到这里,曾驻守海边的几位也是提出诉求,不要求最新战船,金銮殿上说的那几种即可,要是能便宜些就更好,他们那儿小地方没多少钱批准啊!

    金銮殿上,江无眠所报战船称不上是最新版,起码船上武装的确不够。

    成本是比不上运河处停留的船只,但那也不是普通船只可以比拟的,上有最新火炮,就这一点而言,价格不菲啊。

    江无眠沉吟片刻,转而问道:“不知卫所可有专门船坞?若是有人造船,不若两方互相学习一番。新式船只……实话实说,卸掉武器就是普通商船,无甚技术可言。”

    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甚至在想江无眠这是疯了不成。听他此言,竟然是要放出商船技术,和其他船坞一块造新式船只。

    杨素瞪着眼睛,心脏狂跳。说不动心是假的,谁能放弃近在眼前的好处?

    南康府因一船坞,本地水师只要召集到人手,便不缺训练,未来就是水上悍将!

    就是不提增强水师实力一事,单就两方交流船坞经验,建新式船,所带来的好处是有目共睹啊!

    南康府自打建了船坞,本地出产船只,引得众多商队竞相购买,得了钱又投入战船研发之中,至今得了不止一种战船,买卖都做到他们卫所来了!

    又因设了船坞,百姓出了家门直奔码头就能找了短工赚钱,时间一久,增加本地人口,未来政绩是肉眼可见啊!

    一口干了碗中热酒,杨素结结巴巴道:“大人!这、这、这是否太过——”

    江无眠反而道:“不止杨将军如此,若是有其他船坞,同样欢迎。诸位且听在下一言,此事并非我一时冲动,实乃船坞一家已至极限,仅是韶远本地排单已至后年,这要建到猴年马月?不若联合多家,取众家之长,为我大周贡献绵薄之力。”

    他非常熟练画饼:“试想,若是几家船坞联合,打造单个船坞最为出名的招牌战船,此后若是要定哪家船只,岂不是有了章程。若是造船技术更进一步,战船可淘汰为民用,便能让民间自行建造船坞,打造商船,也是一大进项。”

    建船坞不是简单的事儿,当年韶远还是请了镇鳌船坞的船匠,加之江无眠等人的重视,用将近十年时间打造成如今模样。

    其余等地的船坞也是见了他这例子,才动了心思。自然也不乏是看了海商盈利,想从海商这儿赚一笔快钱。

    且当前建造船只无甚规定,船只大小、舱室设计、水密隔舱等等标准都没有个说法。若是由镇鳌船坞与韶远两方联合,暂先规定了行业标准,也方便其他人入这一行。

    当前有人捧着银子上门,也不知从哪儿找门路来,现有了规矩,倒是好让人拿钱上门买船。

    朝中近来所得,户部已经是盘算得一清二楚,边关辎重粮草、伤亡抚恤、城池修检、赈灾银两、买药买粮、开春粮种、武器新船……估摸一个铜板都剩不下。

    实在没能力再去建船坞,不如底下人自力更生。

    江无眠所提的这个法子,具体而言就是,先放出早前几条商船名额,商队拿钱来买预售,待到船坞建设完毕,先给商队建了船,再付尾款。

    这样一来,商队得了商船,卫所也能自行建了船坞,双赢。

    简单解释了一番,杨素听得双眼冒光,这样也不必往余尚书面前自讨没趣。只要朝廷拨一半银钱,再加上商队给的押金和定金,船坞能修!

    只是建一船坞就要几年时间,商队何至于等得起?

    江无眠终于露出尾巴来,他道:“此船订单可交本地船坞交付,但此船的确占了排单名额,因此双方可签订一张契书,交付部分利润,或是船坞建完几年之内,需先承接韶远船坞处的排单?如何?”

    船坞再想扩展地盘,也到了南康府承担极限。地方不够,再扩张只能向附近搬迁,可不远处就是水师看好的大营,最多搬过去一条生产线和检修线,其他线仍是留在府上丁点大小的地方,深感逼仄。

    江无眠几经衡量,和应总司以及其他两司商议过,待时机成熟,就将生产线分开,每一种船单列一个船坞,往后就做一种船只生意。

    应总司带领的核心研发人员就是本部,以后只承担新船研发以及实验,其余生产线上卖船所得利润都将以分成形式注入本部,当作研发资金。

    相当于母公司在各地开设不同的子公司,虽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从形式上来看确实相似。

    如果当地卫所有意购置一整条生产线,这也不是不能谈,要看诚意。

    最后江无眠道:“事关重大,诸位可详细思虑一番。”

    反正正月里是不可能定下了,当前正忙着雪灾,有什么结论要求的也是要过了正月十五,大家再行商议。

    吃喝一顿,自行散去归家就是了。

    临走之前,众人还摸了一个红封递给江无眠,大过年的都沾沾喜气。

    好在江无眠也备着,互相送了一番,气氛其乐融融。

    江无眠提着一盒福饼,带上一袋子红封,悠悠然回家去了。

    刚到家就自白楚寒手中递过来一封信:“岭南来信,近来海上不安生,难民之中混入了他国百姓。”

    岭南与他国交界,更有南方最大最为繁华的港口,来往商队不知凡几,期间混入偷渡客也是常理之事。

    往年只要不是犯奸作恶与略卖人,官府方面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然而去年大雪扰了当地安宁,近来多有难民,实难安排,以至官府严查,偷渡之人集中安置。

    此法非长久之计,单是粮食就支撑不住,三司正在商议,是否要向南迁移人口?

    或是待雪灾过后清查人口,核对隐户,让人前去开荒,总之,不能继续放任不管,否则将会冲击岭南本地秩序。

    此外还说了几句水师情况。

    北地冬日降温降雪,岭南就是瓢泼大雨倾盆而落,时间一长,熬打不住。

    水师已转而防御,少有出海巡航时,实在是这等气候下,出海一趟很容易染上风寒感冒,环境再严峻一些,怕是能转成高烧发热,人就这么没了!

    也是因此,水师抓捕了几船趁雨来袭的海贼,投入大牢时海贼竟还泪眼汪汪吃得头也不抬。

    水师:“……”

    水师当即改成一日一顿,饿不死就成,多余的粮食用以救济灾民去了。

    江无眠看完若有所思,将信件放置一旁,“是海贼还是他国百姓落草?”

    大周国内也并非没有前例,实在过不下去就落草为寇,打家劫舍为生。

    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在乎那点道德心?求生欲面前,谁都要退一射之地。

    岭南当地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既然打着海贼的旗号,那就说明有犯边之心,当以贼人来处置,论律流放边关苦寒之地或是卖到石场上开采石头。

    毕竟真要让人得了手,受苦的可是大周沿海附近诸多百姓。

    白楚寒与之同等看法,“由信可知,南方受灾情况不容乐观,来朝拜的几个小国应和大周一样,面临内忧外患。”

    此时向他们要求,在当地设驻外驿馆、驻防军队应当有很大几率同意。

    只要他们还在乎自己的统治,在乎自己治下的百姓数量,就不得不应允了条件。

    大周也不是不提供支持,就是增加部分条件而已,且这条件还有利于附近小国学习大周文化。

    换言之,这是大周对周边小国的一次有力援助,诸位还要挑挑拣拣论条件的吗?

    第185章 分裂

    大周不是任人挑拣的蕞尔小国, 一怒之下冷眼旁观他国统治落败,还能趁机捡个便宜,扩展领土。

    要论礼仪自然是有礼仪, 可对这等无礼蛮夷, 又要给什么好脸色?

    换了暴脾气的皇帝,这是冒犯上国威严,折损天子颜面, 直接大军压境, 铁蹄踏破国度收为自己领土去了!

    现在还能讲情面, 不过是为徐徐图之而已。

    两人合计一番,准备过段时日再行上奏, 当务之急是熬过雪灾,预备好粮草押送到边关, 他们师兄弟二人也要准备节礼, 待到过了初七,逐一送到各处府上。

    节假日内走亲访友是常事,然有部分人却要忙于政务不停歇,江无眠即是当中一员。

    他在写信给岭南说明京师情况后,就被石遥喊了过去, 商议运输粮草一事的人选。

    尚书能指认一人, 但他还是喊来两位侍郎与诸多司部主事, 除了不能自己一人加班加点干活的报复心外也是因为此事干的好了就是一个功劳。

    既然有功可赚, 那就是众人争相抢夺的好东西, 他为人公正,自然要将能通知到的人通知了, 由众人一同挑选押送官员。

    石遥坐于上首,抱着汤婆子不放手, 左右手下是两位侍郎。江无眠与另一侍郎对视一眼,看清对方眼下青黑,不由沉默。

    再向两侧下首看,一个个都是萎靡不振,不是喝姜汤御寒就是喝茶醒神,总之没有空手来的。

    正要议事时,只见门外挡风帘幕一掀,香飘十里的羊汤味传来,兵部大堂一个激灵,好似从睡梦里醒来,眼睛黏在了门上。

    江无眠面上不显,心底却在震惊,今儿不是议事来的,怎么就吃喝上了?!

    六部里谁在饭桌上干活议事的?

    就连元日的福饼,也是趁着皇帝更衣时才尝两个,兵部都能堂而皇之这般用饭了!?

    石遥抹了一把嘴,笑道:“承蒙陛下体恤,年假期间,六部上值之人,皆是得了一锅羊汤,连城外粥棚里都设了一羊汤棚子,来来来,先喝一碗醒醒神,热发一身汗来,也好御寒,这才有精神干活。”

    江无眠:“……”

    江无眠少有的、对六部和京中的印象皆是来自谢砚行白楚寒二人,但这等事未曾他二人提过,想来也是少见。

    只听分发羊汤时候,石遥小声道:“听闻是右军都督处得来的牛羊,牛已是养在庄子上,待到开春就下地,羊是养了几日,喂得肥壮有点肉了,才送到陛下跟前。”

    然后有了陛下这出送羊汤,说一句不恰当的,借花献佛呗。

    当然,放在皇帝身上,这叫体恤臣子辛劳,故有赏赐。

    江无眠了然,原来如此。

    那想来马匹交易一事也在建元帝跟前过了明路,待到两地相通,右军就能有固定的马匹供给了。

    心神舒畅地用完羊汤,又端着热茶漱口清除一身味道,更有如右侍郎者,点了一块香饼驱散味道。

    江无眠一闻,这熟悉的草药味,正是岭南来的货。

    右侍郎庞空拨弄两下,笑着起了话头,“岭南草药庞多,加入香料混合压成的香饼,有闻此物提神之效,便买了两块。此行送往边关的草药中亦有此物,只是价贵,仅有一小包罢了。”

    江无眠得为此物解释一句,他道:“香饼之中掺入的提神物,正是十斤之中萃得几两的精油,另外掺入的香露也是如此所得。加入的香料是海外舶来品,卖价如此之高,也不过赚个辛苦钱罢了。”

    东西当然不如他说的如此珍贵,一块香饼掺入的不多,不然岂不是卖亏本了。

    但掺入的是纯手工草本植物萃取精油,其中工序可是废了不少人力物力,所以卖价高可以理解。

    庞侍郎恍然,怪不得此物昂贵,他是见过自家娘子用的精油香露,味道精纯,用之油润,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奇物,只是一问卖价,他三月俸禄都搭进去了!

    这么一小块香饼,是用了一月俸禄所得,相对而言,算是便宜了。

    石遥听了一耳朵,赶忙凑近了香饼多吸两口。

    言归正传,众人开始提名押运官,这人要熟知两地道路,能在风雪天冷静寻路,且要武艺高强护得住粮草。

    单是第一个条件就拦下不少人,再从中挑选性格冷静不冒进的,一下缩小成了两人,得了,这哪儿还有挑选余地,直接选人就得了。

    江无眠一看人选,去往北地的竟是杨素,去往西疆的则是左军都督下的一人。

    杨素正在操练水师,莫非建元帝还不忘水运一法,但是时间上恐是来不及,除非是用新战船送粮。

    江无眠:“……”

    这也不是不可能。

    从运河港口向东入海,沿路装上转运仓中的粮食,直接向北抵达边关再行陆路即可。

    海上不必担忧人祸,任何船只在战船面前都不堪一击,只怕天灾海难。

    后者问题也不算大,最近北部没有大风大浪,又在内海航行,航船环境的确称得上安宁。

    在场之人都是脑袋灵活的,又见过元日大朝会上建元帝与江无眠的一问一答,再试想杨素此人现今职责,当下就明里暗里看向江无眠。

    战船有一半是江无眠带来的,要运粮自当是一次性征用全部,不知江侍郎会出什么条件。

    待司部主事出去,堂内仅剩尚书与两位侍郎,石遥方才严肃道来:“今早北地战报,东突厥异动,南下劫掠边关,粮草虽不告急,但防寒过冬的炭火棉衣不足,已有人冻毙而亡,急需驰援,不能再等。”

    江无眠颔首:“粮草炭火到位,战船即刻出动,上虽有熟手船长船工,但往常船只在南方水系和沿海来往,对北地不熟,需配一观星指路者上船才可。”

    “自当如此。”石遥应下此事,现行给人说了此行要在何处调动炭火棉衣粮草,“战船停在码头,需向后退一港口,右转入黄河,借此入海北上。沿途几岸府县已备好物资,有更有商船正在运输,奈何速度有限,不比战船迅速。”

    商议完此事,江无眠又透露了一二元日谈话,石遥与庞侍郎二人听得是津津有味。

    “这样一来,岂不是方便调动战船支援附近战事,运粮运兵皆省时省力,机动性极为强悍!”

    要说这个,其实还有一物能达到,那就是铺设铁路。

    岭南有一段向北铁路,方便运输,来前已投入使用。经过测算,速度的确快了两倍,沿途又设置了驿站,可供人马休憩整理。

    一趟跑商下来,虽是比往日里多花一点银两,可赚的是往常的两倍之多,这点花费算不上什么!

    换作朝廷官府押运粮草,也能行得通。

    石遥和庞侍郎听完却道:“方法是好,可不适合押送军粮。本官问你,沿路驿站是否设有布防?”

    江无眠回道:“皆是军中因伤残退下的弟兄,身手比之普通人利落,且有专人维护铁路,日夜看守,谨防被人撬开熔炼成铁卖入黑市。”

    当下盐铁还是官营,有人想不通过官府备案就买大批铁矿,自然是要走歪门邪道,撬铁路就是一种。

    这还是精铁,拿回去都不用提炼,直接熔炼做刀剑武器就行!

    但这么一问,江无眠也反应过来,粮草押运不走“正道”。

    这意思是走之前会有押运官决定走哪几条路,但多数时分是不走预订好的这几条。谁知路上会不会有埋伏,队里是不是有内鬼,因此每逢押运粮草时,总有押运官不走预定的“正道”,偏生改换路途,走一旁小路的。

    若是使用铁路押送,那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粮草押运就走这条路,埋伏好就快来抢!

    走海路就不一样了,只要不遇上天灾,依新战船的本事,自然能顺顺利利运往北地。

    事情商议完毕,年假内终于是没事了。晚间回家,江无眠与白楚寒说起此事,“马车运送还是太没有威慑力,若是换了海船,火炮碾压过去,有谁生出胆子敢拦路抢劫?”

    白楚寒:“……”

    白楚寒扶额,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真诚道:“师弟,当前朝中无钱,户部过的紧巴巴,再铺铁路搭建火炮,只怕是没钱拨给兵部买船买火炮了。”

    到时,就是师弟你倒贴钱建设大周了。

    江无眠摇头,按下此事不提,谁让大周现在还是太穷,建元帝的内库都快被两线御敌工事掏空了。

    “罢了,不提此事,有关周边小国如何了?”他今日被兵部召过去,因此没能去面见建元帝,只好让白楚寒代为开口建议,不知朝上商议得如何了?

    但见白楚寒冷笑一声,“小国荒谬!”

    嗯?有何内情?速速道来。

    江无眠给师兄倒茶,摆出一副想听八卦的神情,白楚寒啜饮一口,方才低声提起,“此番真腊上朝朝拜之人并非是原先国主一脉。”

    不是原先国主一脉?莫非真腊国内生乱,倒反天罡,谋权篡位了?

    那这真是险些戳了建元帝肺管子,谁让去年建元帝刚刚平了一场叛乱呢。

    白楚寒摇头:“不是犯上作乱,而是分治两国,成为南北真腊,今日上门来的是旧日真腊国主长子使者,也即嫡长子一脉,自称继承大统,治理北真腊一地。”

    自称继承大统?

    江无眠问:“没有传位诏书?”

    白楚寒短促哼笑出声:“诏书在南真腊国主手中,北真腊国主称之伪诏书。”

    具体真相,外人不甚明了。

    北真腊求到大周头上,正是想借兵灭了南真腊,结束国内分裂,一统真腊。

    待事成之后,可割给大周五个城池,以显诚意。

    第186章 计策

    真腊, 大周之南,物产丰富,尤以香料为最, 岭南不少陆上商队在此地停留, 换取大量香料,再向下一个地方进发,一来二去, 岭南处也算对真腊略有了解。

    江无眠在按察司任职时候, 对此地有所耳闻。当地的蓄水沟渠引水灌溉技术格外具有特色, 他虽未亲眼可见,仅是听了商队转述, 也知道当地粮食必然少不了。

    从气候上讲,主要粮食作物一年三到四熟, 比岭南多出一倍。

    话未说完, 江无眠已在白楚寒眼中看到熟悉光芒,不过几息,又见他摇摇头道:“防备突厥与匈奴南下已是耗尽兵力,想出兵南下,有心无力。”

    真腊是西南半岛上仅有的内陆国, 水师无甚作用, 只能出动卫所。不过那地界满是树木, 林地地形里, 当地卫所也要发怵。仅有的部分能熟练在热带林地作战的人很少, 江无眠还指望人当个教头,好好拉起一营的林地兵来。

    所以出兵是不必想了, 这事儿指定不成。

    “真腊是我大周属国,地理位置优越, 本地产的粮食、香料、果品等物可加大交易量。而且,南部关口再度延伸,来日,整个西南未尝不能成为大周领土。可南北真腊分裂,即位诏书不在北真腊之中,其中内情需弄清楚才好下手。”

    诏书是真是假不耽误他们与北真腊之间的关系,但它的来历内情影响大周如何操作。

    白楚寒道:“无妨,未出正月,各国使者尚在鸿胪寺等待年后送行,且有时间商议。”

    他国使者朝拜,双方热热闹闹看过歌舞,谈论一番,互相夸赞夸赞,临走时候带上备好的东西回国即可。真腊这儿就不能如此作为,好歹是大周属国,小弟有难,好歹给点帮助。

    真腊请求调动兵马支援,于是建元帝再度找上兵部,兵部尚书与两位侍郎年假未休几日,又入宫禀报去了。

    石遥不愧是滚刀肉,任建元帝如何说道,他是一个兵马都调不出来。

    哦,问岭南能不能出兵?

    巧了不是,江无眠江侍郎上个职位是按察司的按察副使,您请问吧,能出一个兵都算您厉害。

    建元帝一阵沉默,江无眠能说出什么好话,他除了给朕列账目伸手要钱还能做什么?

    江无眠用实际行动告诉建元帝,他还能不负责任地出个主意,“出兵不成,不如两方做个生意,赚的钱财让北真腊自行练兵?”

    出人是不可能出人的,水师用不上,丛林作战的兵种还不够,哪儿来的这么多援兵?

    我们两方做生意给钱,你爱怎么练兵就怎么练兵得了。

    自然,不好这么说,明面上还是要有一点表示的。

    石遥大义凛然,“我大周不做欺凌弱国之事,旧日真腊是我大周属国,当今分裂两国,然同出一源,仍是一宗,不好有所偏颇。今有北真腊求助,我等不好袖手旁观,当尽宗主国应有之义,以贸易往来援助北真腊,望其自强不息。”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既全了面子,还能以此告知北真腊不是我们大周不帮忙,而是你们两个争来争去都是一家人,宗主国不好帮了这个不帮那个。

    但是看在北真腊都上门的份上了,这样,你们出货,我大周出钱,所得货款就用来强兵强国如何?

    自己强了总比一直等待他人援助为好不是?

    这贸易往来就有的说头了,不过还是要看户部尚书的意思,他老人家还有没有余钱了?国库还能支持吗?

    这就不是江无眠担心的了,他只负责出主意,完了抬腿出宫,留建元帝一人在御书房纠结。

    待江无眠一出宫,他又连召几人入宫商议事情,但江无眠已不再关注此事,他出宫后随石遥回兵部。

    “粮草押运已出发,船只几日就入海带了粮食上北地去,想必过不了几日,岭南将会接到陛下圣旨,开快船转运粮食。”石遥关起门来低声告知最近几日的消息。

    这次雪灾覆盖范围太大,北地遭殃,南方也没放过,各地都在缺粮。江南岭南两地算是好些的,尤其是岭南,一年两季稻,凭空比其他地方多了一季主粮,当仁不让成为本次粮食转运的主力。

    加之本地有船,冬日海路不结冰,运输条件好,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江无眠也感受到最近几天京师的确缺粮了,“昨日出门,去了米铺,粮价近乎涨了三成,成色也算不上好,显然拿的陈年粮米。菜肉本就昂贵,此番也随之涨价。”

    冬日里什么都贵,遇上大雪,粮食都要涨上两到三成,再多就要去天牢待着了。

    以江无眠的家底和岭南的关系,他家中是不缺新鲜粮米,且人在京郊地区还有田地可种,这样一来豆子也是不缺,冬日发些豆芽就算菜了。

    但对于普通人家,尤其是计算着开支勉强度日的家庭,这么一涨价,不是冬日开支超额一家人开春后要勒紧肚子过日子就是真的吃不起只能等死。

    京外粥棚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灾民还在奔涌而来,僧多粥少不外如是。

    对此,朝中还真没什么好方法,只有一个字,熬,熬过去等开春就能有野菜垫垫肚子,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等收获粮食,一家老小就有活路了。

    江无眠绕了一圈,去看粥棚和慈济院中遭了雪灾的百姓。

    他家的粥棚设在城外,是托衙门一同管理的,御寒衣物也捐了不少,看到用在实处了,他才放心回家。

    一直到结束年假,江无眠再没等到建元帝和兵部的召唤,总算是得了清静,奈何出了年假第一日的大朝会上,他就被建元帝的消息炸醒。

    具体是为是否出兵北真腊一事,此地不同突厥匈奴,国小人少,还比不得岭南道,就算出兵也出不了多少,因此朝中有人意图征战南真腊。

    建元帝却是一反常态,问起这人当地情况,“北真腊于岭南之南,岭南常年高温多余,毒虫遍布。涂将军既然有心征战,不若先同朕粗略说上一说?”

    涂将军——方才自请出兵南真腊的将军,他回忆一番,支支吾吾说了几句不甚了解的话,最终遗憾摇头,败下阵来。

    他对岭南知之甚少,连当地有何毒虫都只是囫囵知道一点,更不必说真腊。

    当下就有不少人向鸿胪寺看过去,国外朝拜来的使者这都在鸿胪寺,你们鸿胪寺总该有所表示的吧?先把真腊的情况好生说上一说。

    建元帝也曾召过鸿胪寺卿,有关真腊的记载算不得少,瘴气、毒虫、高热等等,当地环境实在太过恶劣,除了本地人,他们大周少有将士兵卒能适应这些情况。

    去了就是白白送命,那又何必?

    不过这不代表建元帝不眼馋真腊的资源,光是江无眠说的一年三到四季稻就让建元帝下定决心和北真腊打好关系。

    岭南两季稻都是建元帝的心头好了,换成一年四季,他做梦都能笑醒!

    直接打不现实,那就选择怀柔,正如江无眠所言的“同化”。

    待鸿胪寺解说完真腊的环境,建元帝见众人面色有异,隐隐有嫌弃之色,又及时抛出多季稻的消息,便亲眼目睹一出“变脸”好戏,朝堂众多朝臣争相确认此事真假,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李阁老都要扯着嗓子喊鸿胪寺,快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这事儿他们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雪灾爆发,京中粮米价格上涨飞快,好在岭南一年双季稻,此刻还能做应急周转,撑到开春。

    正是有这一份粮食做底气,大周各地气氛不过是焦灼一些,未到恐慌甚至是揭竿起义时。

    这让众人尝到不少甜头,更加看好岭南发展前途,发配之地甚至都不带上岭南了,只剩下北地于西疆两处可供选择。

    现在骤然听闻真腊是一年三到四季稻,足足多了一倍的粮食!

    这要是岭南也能培育三季稻四季稻,哪里还用担忧水灾雪灾,光是岭南江南都能供养整个大周的百姓了!

    话是夸张了,但四季稻众人是势在必得的,那北真腊此事真要好好打算。

    建元帝等喧哗声消退,继续道:“北真腊不远万里来国朝拜,足见诚意,大周既为宗主国,自当尽己所能。出兵真腊,事关重大,且要再行商议,然对方一片赤诚之心,我等不得怠慢了去。朕想了想,真腊求援,无非是国内兵马较弱,不若大周和真腊互市,于商贸一道,尽我大周之力。”

    这话的确没问题,真腊要向宗主国求援,无非是自己打不过,打不过就是因为兵马不强,那给钱你们自己练兵养马,待到日后打回去不就得了。

    若是要请大周出兵,打赢了还要担心兵马会不会对北真腊动手,直接吞并两块土地,从附属国变成大周内部行省。

    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上述所说的事情发生,还能借机增强本国实力,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啊!

    但是朝堂官员觉得建元帝这话好似没说完,内阁也未就此商议,朝堂上下全在等建元帝的下半截话。

    “既是互市,那必要人员场地等物。此事因真腊而起,地方便设在真腊境内如何?我大周不占他国便宜,这地方就签订一租赁契书,规定年限租金。此外,监管人员必要两国同出,大周便在此地建一驻外使者馆,方便互市开放。为保互市之地的安稳,再设巡检等人维护安全秩序。”

    听着听着,众位大臣深觉耳熟,这不就是变相推进了国界?长此以往,这儿是大周还是真腊,岂不是要两说?!

    话未说完,建元帝还道:“当地尚有蛮夷并未开化,为使商队往来顺畅,于此地设书院,置儒生,教化我大周雅言。时日一长,想来两国百姓亲如一家。”

    亲如一家。

    众人一品这四字,心下震惊,这哪儿是要推进国界,分明是要兼并真腊!

    失去原本传统,一切向大周看齐,从出生开始学的是大周雅言,行的是大周之礼,用的是大周生产的物品,过的是大周的节日……久而久之,真腊人就是大周人!

    第187章 了解

    不等人反应过来, 就听伍陵道:“陛下思虑全备,确实可行。然涉及两国往来,以及南北真腊之分, 必要小心行事。”

    言下之意, 先确定了北真腊的正统地位,再出人出钱,去真腊行商贾之事。

    正如建元帝所说的, 只要确定了这部分土地圈入互市, 再设相关监管一类, 时日一长,自然而然能发展不少百姓入周。

    听建元帝的意思, 还要大周出人出钱出书,就为教化当地, 开启民智。若是此事当真通过, 那就是鸿胪寺和国子监两方选人了。

    鸿胪寺的人先行出列,“陛下,不知驻外使者一事是何章程?”

    驻外,一听就是去那等蛮夷之地啊!

    鸿胪寺在大周本地,本身是个清闲衙门, 无有油水, 每日不是翻译国外书籍就是交流其他地方风俗。

    新年时国外朝拜最为忙碌, 诸多礼仪安置面见朝拜等都要鸿胪寺出面, 还要有随行翻译以备不时之需。此外, 是真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如今听陛下的意思,他们连大周本地都不能待着, 得选人去那蛮荒之地做使者,还是一停几多年。

    听听, 驻外使者,都有专门修筑的驿馆和护卫了,这得住多少年才能回到大周?

    人生地不熟,多有蚊虫蛇蚁出没,虽然当地粮食多香料多,听着是很享受,可他们鸿胪寺出使地方多了去了,谁还不知道初来乍到时的艰苦!

    语言不通的困难不存在,难的是生活习俗。且南北真腊分裂两地,少不得动乱,去年大周刚平定叛乱,现在不少人还心有余悸。再去这等动乱之地,唉,难矣。

    若真要定下来此事,还不是要自己手下的真腊翻译出去,甭管是做驻外使者还是另选一人上任,这翻译必定少不了。

    总不能语言不通,做个聋子使者不是?

    建元帝还在研究江无眠给的主意,他强调了一番重点,“驻外使者一应只管在真腊的大周之人,不参与北真腊内部的任何事情。”明面上是不参与的,暗地里如何表态那就要看情况了。

    说的七七八八,问题在于北真腊一方还不知道此事。

    尤其是选地之说,涉及到租金年限等事,自然是要两方好生说和才行。此地说是互市,实际是给大周商队聚集的集市。

    依照建元帝构想的那等情况,当地的建筑恐怕是要推倒重建,这又是一笔大支出。就算其他地方不重建,可使者所在的地方总要是大周自行搭建的驿馆才行!

    哦,还有此行前往真腊的人马嚼用,都是要钱的东西。

    鸿胪寺卿余光已经看到户部尚书余尚书整理衣襟,似要出列进言。

    建元帝本来放松的架势也不由散去,他微微前倾身体,看向出列的余尚书,只听后者开口道:“陛下,照您所言,此行队伍是要使者一人,副使二人,手下若干,随行护卫者不下百人,事后半数护卫转为巡检。另有驻外布政司监管当地市集。依照本朝互市旧例,大大小小衙门下来不下百人之数。北真腊市集较小,此地砍半来算,即为五十。赠书书童、讲学大儒、随行车马夫等等应有二十之数。这一路车马嚼用……”

    算下来,朝廷要送多少东西出去?

    还有那租金年限,多少钱一亩地,租多少年是要一次性付清还是要多少?商队税收又要怎么算,关税多少,是在北真腊交一次回大周交一次还是如何算?

    期间种种皆是问题,依惯例……可这没惯例可以依啊!

    往年都是在自己家中做生意,北边西边两地没有上税抽税习惯,因此牛羊马匹这类的交易只要在大周本地交一次税就得了。

    真腊学习大周,北真腊即是分裂出来,在税课一事上也是仿大周的粮税商税,至于关税……目前只有大周设有相关条例律法,北真腊还没学到手。

    此事江无眠最有发言权,关税本就起源岭南,还是他一手主导出来的东西,因此,他给建元帝出了一个主意。

    前面几年免除关税,吸引商队驻扎,后续再商议如何调整关税,做好征收准备。

    总之,先让众人看看这片地的赚钱能力,能赚钱自然有后续发展,没有钱可赚,那就专门用来开设学院,同化当地百姓。同时还能作为观察西南半岛局势的窗口,西南边关一道有什么事都能及时得知,朝中能迅速反应过来。

    比如南北真腊分裂这回事,但凡早早得了消息,江无眠都能顺手做个准备,从中获利。现在人都到京城了,自家才知道消息,岂不是太慢了?

    当然,也有大周本身在内乱,无暇顾及西南形势的原因。

    关于当地建设这回事,这不是更好说,依照江无眠当年建设岭南码头的方法进行就得了,甚至还能炒作一下房地产赚回部分成本。

    依旧是先做规划,将要准备上的官府衙门一类搭建好,再将附近的地块划分成不同大小的商铺,一年租金多少,能享受什么服务都列清楚,不愁商队在那儿驻扎。

    崖山商队现在虽是海商为主,可当地还有不少商队做的陆地买卖,尤其是有门路的粮商,倒买倒卖粮食赚的不必其他商队少。

    若是此事真成了,江无眠已经想好回头定要买上一个商铺经营。

    他还期待能在那集市附近找到橡胶,按照当地位置来讲,当地应有此物,然崖山商队经商多年,就没见过这东西,相关材质都没听说过,也是蹊跷。

    大朝会开了整个上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最终还没定好章程。一看时间,得了,今日到此为止,先行用饭吧。

    宫内有专门供人用饭食的地方,首辅、几位尚书以及五军都督等人皆能在东西两阁处用饭,其余人就是各处廊下用饭,江无眠本该随庞侍郎一道去廊下吃饭,临走时却被伍陵一招手,喊去阁内问话。

    不少人目睹此事,心下慨叹,江侍郎年纪轻轻入了建元帝的眼睛,如今又得阁老另眼相待,前途无量啊。

    再看自己,年纪胡子一大把了还是个员外郎,若非是赶上了朝会未停,连留廊下用饭的资格都没有!

    伍陵招进来江无眠,其余几个尚书也不约而同找来了相关之人,显然是要趁着用饭时私下好好谈论通气一番。

    第一个叫的是江无眠,显然是知道背后给建元帝出主意的是他。

    一进去,食案已然摆上了,江无眠脚步未停,径自去了兵部侍郎身后的位置,其余尚书唤来的人随之入内,待迎了诸位大人,阁内便散开饭菜香味,伍陵只道一句“暂先用饭,事留后再议。”

    饭毕,伍陵没就驿馆一事问他,反而问起岭南码头当年是如何找来商队有了现下繁荣情况的。

    “……本身地理位置重要,可谓是我大周南部国门所在,对外是海上诸多国家,是众多商队补给所在。内部而言,本身有发展价值,香料、米粮、甜柘、蔬果等物,皆有所供,唯独交通运输有难,故而下官当年上任后,首要关键是修筑路途,后才有岭南发展。”

    余尚书曾研究过江无眠是如何振兴岭南的,一路走来,他因地制宜,利用岭南当地事物发展,主意颇多,又舍得投钱,自然是能起来。

    对比江南道,岭南道还在蓬勃发展期间,而江南则是稳定被皇商为首的势力分割,有什么东西全用来中饱私囊,无法反哺江南,自然发展成当前模样。

    眼下这等方式用到北真腊,不由让人心中泛起嘀咕,岭南都能起来,北真腊这等小国何尝不能成为下一个岭南道?

    江无眠摇头,正色道:“绝无可能。北真腊与岭南相似,皆是盛产粮食香料蔬果,看似路修好后就能发展起来,实则不然。本身地理位置决定当地运输成本。诸位大人请看岭南,此地因是临海,海上运输起来后才带动整个岭南道蓬勃发展,而北真腊地处内陆,无海路可走。再看陆路,北临大周,南是南真腊,左右邻居虎视眈眈,何等艰难,若是不想被人挟持,依附大周发展才是上上之计。”

    何况北真腊那地方的地势不好修路,多山路林地,车马不好通行,所以商队养大象运输,方便往来。可大象吃喝比马还多,成本岂不是高多了!

    对比而言,岭南的船修修补补能用十年之久的,目前还有意和东海诸多卫所联合开船坞建船,未来船只价格难保不会降下来。算下来,船只比大象还合算些。

    总之,当地没有岭南的先天优势,北真腊的发展实则有限。

    江无眠又思忖两息,道:“听闻西南半岛上出产铁木,当地林木颇多,价格称不上昂贵,即便是加钱运来岭南,也比本地铁木便宜一二成。未来大周水师必然少不得铁木制成的船只,能省一二成银钱,积少成多,也是好事。”

    大周有环保相关律法,规定多少年以上的树木才能砍伐,未来木船一多,需要的木材跟不上啊,还是得考虑进口。

    这话倒是让余尚书连连点头,铁木本身就贵,海商盛行之后,船只生意兴隆,铁木身价更是水涨船高,简直是一木难求。

    奈何水师少不得战船,这钱是一定要出的。每到各地官办船坞上报工部,工部报给户部预算时,余尚书这儿都要狠狠拨算盘核对。

    江无眠一说其中差别,众人心中便是有数了,能发展但是发展有限,不必担心养大一匹白眼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现在只差给北真腊使者回复即可。

    午后大朝会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争论,次日一早朝会就宣北真腊使者觐见!

    第188章 春耕

    北真腊使者团在京停留数日, 除却年关宫宴和正月十五的花灯时露过两面,一盖不曾外出。

    驿馆乐得对方不动作,还能少两个监视奔走的人。

    关起门来, 使者团焦急无比, 同团之中有人想在京中走走门路,奈何北真腊和大周京中相距甚远,无从谈起交情, 只有江无眠还算熟悉。

    大周陆上商队南下时, 会与旧真腊换取象牙香料粮米等物, 数十年来,商队面容一换再换, 后方才定下来固定来往商队。

    商队之中有旧真腊稀罕之物,精致布匹、精美陶瓷、别出心裁食物酱料与饮子, 甚得旧真腊宫内青睐。

    借此也知晓了此事与新来的江大人有关, 设有瓷窑,当地又有诸多不传的食谱,只要用本地不值钱的一些货物就能换回部分,这等地方简直是遍地金银,实在让人惦念不已。

    及至真腊分裂, 两方想称正统, 北真腊心情尤为焦急, 他虽然是被前日真腊之主定下的继承人, 可传位诏书正在南真腊手中。

    是真是假, 找来几位朝臣鉴定笔记即可。奈何南真腊放言道:“担忧北真腊之主出尔反尔,撕毁诏书, 故仅让几人简短观赏过后收入怀中。”

    北真腊不好用强,南北双方交战, 只会让附近小国得了便宜,因而只好找上大周哭诉,妄图让人出兵南真腊,拿下另外部分国土。

    若能有旧日真腊强盛时的土地,边关送给大周的几座城池就是值得的。

    奈何大周皇帝一直未有时间见他等使者,上次见面说的还是给他国使者送行,但是有关北真腊一事,就是不给准信。

    那晚宫宴问及江大人,也是想借此攀上交情,当然,如果能只和北真腊合作,抛却南真腊就更好了。

    然过了年也没动静,听闻大周最为重视除夕元日与上元三日,便按耐性子等了,时至今日,总算是过了日子,但是,仍旧未得准信!

    随行副使已是按耐不住,就要问起使者:“周人狡诈,一拖再拖,莫不是戏耍我等!”

    使者瞪圆一双虎目呵斥道:“慎言!”

    大周的地盘上,上下左右都是周人,如此大声背后戳人脊梁,找死不成!

    何况,没消息也是消息,起码不是拒绝。

    若是拒了,早该召人入宫,选好回礼送人启程回国。时至今日还未有人传来风声,显然是大周皇帝在考量。

    副使不忿,仍要多言,这等不闻不问算得了好?!

    大周自诩有礼之人,竟是如此待他等远道而来的使者,欺人太甚!

    使者深红色面庞上透出果断,以手压肩,双目审视副使道:“记住,周人皇帝同意出兵,协助我等拿下南真腊,才是我等此行最为重要之事!”

    待国主一统真腊,这些时日的等待算得了什么?莫要为一时意气坏了大计!

    说的在理,然副使仍是紧皱眉头,直在使者威严审视之中低下头去,咬牙道:“巴图木知晓。”

    使者达志林得此承诺,不觉松口气,又是多番警告随行之人,不得妄动,方才回房思索,要如何劝说周人皇帝出兵南真腊。

    国主来前反复叮嘱,不得惹怒周主,不得对人不敬,凡事再多思量几分,对附属国而言,大周待遇的确不错。

    每逢朝拜纳贡后,回礼颇多,虽未有工匠等人,可织锦布匹颇多,金银珠宝等物也是毫不手软,近来又多了很多新物,由商队带来,在真腊颇受欢迎。

    换作北真腊也是一样,周人纺织品一向紧销,每逢买卖,必然是各家座上宾,若是什么奇异珍品,连国主都要召见赏赐。

    依他们所想,周朝应是强盛务必,等周主出兵支撑,一统南北真腊不过是时日问题!

    此次求援,送上的城池皆是大城,产出颇多。若周主仍不动心,他最多增加三个,再多已是有心无力。

    使者达志林思虑一夜,迷迷糊糊睡下,还未天亮就被驿馆翻译喊醒,“陛下有言,召真腊使者达志林等人觐见!”

    达志林当即喜出望外,一连再拜,送走翻译,喊上巴图木等人,换好衣物就随人去了宫外等候。

    人到时,江无眠还在悄摸摸从袖中摸出一块薄荷糖提神,一连几日早早上朝,和在岭南时的时间相冲,他有些撑不住。

    还好熬煮了些薄荷糖,一入嘴冰凉味道直冲天灵盖,生生打了个哆嗦。

    薄荷放的太多,硬生生压下了糖味,好似冬日吃了一口冰,冻得人肠胃直坠,脑子发凉。

    兵部尚书嗅觉灵敏,鼻翼翕张两下,怀疑的目光就落在江无眠身上:吃啥呢,隔几个就是御史!当着御史的面塞东西,小心上朝时参一本!

    江无眠扫了一眼,快速分给石遥一个小皮袋,他来前装的薄荷糖,未防糖化了,还特意装了一皮带的碎冰,套住装有薄荷糖的皮袋。

    因此这糖是入口冰凉,再尝一口更是从内到外冰凉透心。

    石遥疑惑捏着皮袋,里面定然不是银子,一捏形状就不对,打开后只见大半袋子的冰凌,厘米还有个小袋子。

    借着庞侍郎的掩护,两人学着江无眠塞了一嘴薄荷糖。

    两人:“!!!”

    冰!!!

    大冬天下着雪的日子里吃冰?!不要命啊!?

    待一阵冰凉气过去,薄荷味上头,两人才尝出薄荷味来。

    石遥被冻了这么一下,顿时精神了,低声问道:“你这何物?我观普通薄荷也只能提神一二,还受不得那刺鼻味道?此物却好,提神醒脑,清心宁神,最适合夏日苦读时含上一口,京中哪家铺子上新了?”

    药铺?近来药铺都忙着防疫,薄荷却也买了诸多,用以预防虫蚁,然他从未见过此物,也未曾听闻。

    思及江无眠的手段,不待人回答,石遥自个儿就道:“莫不是你亲自做的?听闻岭南多有奇物,大多出自你手,这薄荷应也是其一?”

    江无眠低声道:“做的薄荷糖,中和过薄荷味道,增一分甜味。有提神醒脑之用,从内而外清凉。”

    你就说吃完脑子和胃请不清凉吧!

    效果堪比大冬天吃冰,清凉到头了!

    庞侍郎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道:“这是南下进密林所用之物?”

    他还没忘江无眠久居岭南,对南方了如指掌,甚至对那真腊的了解都比鸿胪寺要多。

    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知晓一些东西也是应有之义。

    江无眠摇头,“此物效果有限。”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江无眠,可以先弄个风油精出来驱蚊。

    小部分虫蚁也会避着这东西走,科举时还能提神,风寒时还能内服,一举多得。

    暗中记下此事,时间已到,宫门大开,众人提步而入。

    朝上,最先商议的便是北真腊一事,当使者与副使二人立于殿上听闻建元帝出此策时,傻愣当场。

    这和请求出兵的不一样啊!

    现在出兵就能摁死南真腊,北真腊一统,恢复旧日真腊大名,日后继续与大周交好,朝拜纳贡便是,换了现在的互市。

    名义上说的是两国交好,帮扶北真腊站起来,实际上大周不出兵,坐山观虎斗,谁赢了都不吃亏。

    北真腊赢下,继续和大周做邻居,互市仍旧要开。南真腊赢了,在大周面前,他敢舞什么?他也不敢动啊!

    黑心一点,大周还能趁两国相斗时,坐享渔翁之利,趁两国元气大伤时一举踏破国都,将真腊收入囊中!

    达志林脑筋急转,还要按住巴图木不能暴起,免得在周人面前落下口实。对大周皇帝不敬,当文武百官和一众侍卫是死的吗?

    纵然有使者之名,他们二人都保不住性命,还会连累国内承担大周怒火!

    见他迟迟不应,户部余尚书出列道:“进献五大城池,对真腊而言,不说伤筋动骨,但元气大伤,需用些时日恢复。不若以五城为互市所在,我大周出钱赁下百年,当以大周驻外所在,容许大周军队驻扎于这五城,监督管理互市所行所为。既能为北真腊带来货物,满足战时需求,也能以买卖所得金银练兵强国,一举多得。”

    接连多日讨论,众人也是知晓这五个城池情形,的确是真腊能拿出手的较好城池。

    说不想要是假的,可要了之后不能不出兵,大周当前西、北两地正在增兵,南方有贼寇犯边,也是放松不得,兵力一紧张,哪儿能顾得上其他国的事儿。

    但肉都递到嘴边了,不咬一口又对不起送上门的机会,江无眠所设想的正好,徐徐图之。

    待到边关危机一解,岭南所练的兵能入密林,这事儿就有的谈了。

    建元帝的主意与北真腊所求不说大相径庭,也是多有出入,使者达志林当庭不能做决定,必须与使团人员商议并修国书一封即刻送往北真腊,望国主拿定主意。

    因走的八百里加急路子,不出两月,北真腊便回复同意此事,并言感念大周如此帮扶,另有孔雀、白象、犀牛、万斤香料等物进献周主。

    饶是再不忿,北真腊使者团也需入宫拜谢建元帝。

    谢过之后,就是要走实际流程,五城如何定互市、驻外驿馆又是何物、市中监管是何人出面、遵守的哪家律义,皆要书于纸上。

    然此事不急,大周这便还在商议细则,北真腊派过来的专业人员且在路上,两方都没准备好,且要有的谈。

    于是乎,北真腊使者团便在驿馆住下,等之后来人交接任务,期间还要担负起打探大周情报的重担。

    而大周有何情报呢?

    自然是迫在眉睫的春耕!

    第189章 盘算

    耕种一事, 历来是重中之重,自岭南的耕种农具和肥田之法传开,北地春礼已是用上了最新的农具。

    今年融雪时分比往年晚些时日, 地里太冷, 种子下地时分也晚几日。

    此等大事当前,北真腊之事暂且搁置——

    谈判人员还在路上,事情急不来。

    江无眠等人趁此时机修整兵器盔甲, 庞侍郎带人亲至军械库, 里面有工部最新送来的东西。

    庞侍郎呼出一口白气, 同江无眠一块对了腰牌才进去,他介绍道:“军械库看守严格, 谨防小人蒙混了去,需三核三对。”

    说完又核对过来人身份、尚书手喻、此行目的, 又对过两次腰牌, 才到库中。

    陪同的小吏引领两人进去,这一库是刀枪剑戟单人武器,后院里放着的才是攻城用的云梯、投石车等物。

    庞侍郎引人去看最新送来的轰天雷与地雷,两者待遇好似米粮,小吏进出时小心无比, 生怕自己身上带了潮气, 以至轰天雷入了水汽不能使用。

    “此物是工部回来之人做的。”说到这里, 庞侍郎只觉有意思。

    工部派遣的这群人背后有诸多世家大族推动, 当年前往岭南时踌躇满志, 势必要将技术学了来给背后家族添砖加瓦,奈何一去不复返啊!

    江无眠硬生生把人留在岭南学习如何打下手、打造农具、控制火候、辨认原矿、练习锤炼等等。

    基础打牢了, 才能去干活,这还有考核一说, 不合格的还要打回去重新学!

    比之工部还要繁琐严苛,简直不像是一个岭南道折腾出的东西。

    还有人妄图拿建元帝的建议压人,奈何江无眠完全不接招,还让人亲眼目睹不好好打基础的下场。

    自古以来炸炉的道士不少,远的不提,就林师爷那一手炼丹技术呈出来,谁都不得不服。

    总之,敲打过后,这群人是老实多了。今朝工部急需人才,江无眠在岭南的部分班底也随之北上,如今一道入了工部。

    甚至于还有人求到林师爷头上的,不过他乃江无眠门下宾客,如何都绕不过江无眠去,后者问过林师爷意思,知他无意做那工部人,便是暂先回绝了,只道人在闭关参悟道法。

    工部得此消息,也没再上门打扰,建元帝留了几个人在工部选人教导,其余人等皆是送到边关去干活,有专门的人护送监管。

    有这些人在,工部这些人紧是和一家人团聚半日多,就不得不踏上北上或西行的路途。

    而自岭南来的这些人,则是每日被人追着问东问西,不耐烦了就直接在工部宣布闭关,挑选了部分学徒就一头扎入研发院内不出门了。

    曾插手其中的这些世家大族傻眼,消息还没纂到手里怎么人就走了!?

    鉴于皇帝有在这些人身侧安排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护卫,背后之人也不好联络,不得不吃下这一闷亏。

    如今兵部的轰天雷等物就是研发院的人送来的,东西不多,随取随用。这点轰天雷都不够京师大营、禁中军两方抢的,锦衣卫还掺了一脚,堂而皇之向皇帝申请要一部分防身,东西皆有记录,谨防让人钻了空子。

    听闻现在锦衣卫已不仅仅看中东西了,连人都不打算放过,正摩拳擦掌要抢人。

    江无眠如今是兵部侍郎,管不得工部事,因而听过一笑了之,不对工部尚书的安排置喙一词。

    但他对着这里损坏的甲胄、投石机等物倒是好奇,兵部年年检修,这儿怎生还有未修补的?

    庞侍郎叹口气:“修补兵器一向有定例,需录有姓氏的工匠才能做工,工部匠人原本也可,然都去学了轰天雷,热衷拆解岭南之物,日日忙于此,也就堆积了一些。”

    他目光落在甲胄上,眼中满是怀念:“也有部分破损太过,修补要的技艺太高,耗费精铁也不少,不若从头铸造。经年累月下来,堆积了几个库房。”

    也就是在京中兵部的地盘上好些,放在府县里,这些东西一早被人拉出去熔炼了。

    江无眠当年赴任时更是得了一库房的废铜烂铁,着实让人恼怒。

    清点了东西,照例分发下去,江无眠思来想去念着堆放在库房里的损毁之物,待到次日兵部再行内部商议时,他便提议道:“工部总有人要练手,何不拿这些熔炼了去积攒经验?”

    象征性收几个钱就行,也算为兵部找一条创收之路。

    至于损毁的投石车重弩一类,可以拆解成教具,教导学徒等人,不枉费了它最后价值。

    若是能修好,那不更好!

    也是个方法,此事交给江无眠去办,他提出来的安排给他人岂不是抢了功劳?

    今日石遥找众人是为私下选人,护送使者前往北真腊的护卫队!

    石遥眼神不自觉落在江无眠身上,恍惚一瞬又收回。

    当日几位阁老的态度已是表明置驻外使者一事和江无眠脱不了干系,尽管建元帝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给江无眠挡了部分仇恨,然事情瞒得了一时,哪儿能瞒住一世?

    随北真腊谈判团队入京,遣送驻外使者一事已是定下,目前谈判进入到五城是否全部成为互市所在,还是定位北真腊的市集,再于大周内置商市以及军市。

    总之是有的掰扯,听闻鸿胪寺、礼部、户部三方内部撕扯了一番,最后是说要告老还乡的李阁老出面带领一干人等上桌谈判,再有一日应能听到相关细则。

    使者人选尚在琢磨,可护卫队不能少了,按照律法应是十人一队,遣五队人马,念及北真腊天高地远,所以特许人数翻倍。

    那地方苦是苦,许是有人水土不服,或者死于当地疫病毒虫之类,可此地有三四季的稻米,数不尽的香料蔬果,大周难得一见。

    且将要置市,有两地商队往来,日后必然能起来。

    考虑到向北就是岭南道,曾经江无眠治理的地方,当地设有卫所和水师,也不能称得上远。

    因此这次选人,背后有人掂量着要闯一闯,有人则是吃不了这等苦楚要避一避,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看兵部挑选。

    江无眠主要任务是阐明当地情况,让众人依此思量人选。

    听闻过岭南毒虫瘴气威力的,一听江无眠提到北真腊的气候比之更甚,当即面色有异。

    原生想着让家中子侄奔波一场,回来赚个功勋,提一提品级,然此地太过险峻,实在不适合。

    南下还不如北上或西行,起码这两个地方熟悉,上阵杀敌大小能混个军功回来,还不必遭受南方那等折磨。

    江无眠倒是不介意多说一些,“再向南行,气候湿热,适合甜柘生长,榨汁做糖运来大周,不失为一条好商路,便是为此,互市必少不得。”

    岭南来的柘糖在京中素有美名,味美又如雪色,格外受人追捧,那月上霜的美名更甚,只是背后有建元帝,没人敢打主意。

    今日乍然听闻南有甜柘,在场众人眼冒金光,一改之前紧张气氛,霎时活跃争抢起来,看得江无眠暗自挑眉。

    果然,还是要有利益催动才行。

    南下整个半岛的市场都等着大周挖掘,光是想想这么大的地方要有多少甜柘,众人心底涌出一阵火热,倒春寒也削不下去。

    没人怀疑江无眠说谎,事关重大,又有岭南道例子在前,有脑子会思考的就知道此事应大有可为。

    他们完全能在北真腊低价收购甜柘,回到大周加工成白色柘糖,换取当地象牙珠宝香料,再运回国内,可得大笔银钱。

    就算不换东西,能有柘糖也是好的,若是色白如雪更好!

    江无眠饮下一盏茶水,不再多言。

    护卫越有背景对大周在外交易越有利,商人若是在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边关消息,不用报到边关调兵遣将,这群护卫就能联手摁住。

    如此一来,边关互市便能稳当进行。

    兵部热热闹闹进行了一场筛选,今日未曾定下,待到来日联合姻亲岳家一块角力,势必要抢下先机,在此行中占一席之地!

    兵部众人意气风发,江无眠感受一番倒春寒的凉意,抱着汤婆子回家去也。

    白楚寒尚在都督府内,建元帝有意让人再度北征,然而还没拿定主意。白楚寒确实有意推拒,他举荐几人随军北上,给人以锻炼机会。

    自己留在京中,竟是一心一意编纂起水师训练书籍来——杨素训练的水师已见一点眉头,其他地方尚未见到效果,索性总结著书,也为其他卫所做个表率。

    何况前些时日,江无眠已道来船坞一事,要在大周沿海推行合作,他则要负责细化此事。

    南有韶远船坞,中有松江府,北部必然要设有一处关键船坞,如此连成一线,互相协助。

    另在其余地方设小船坞,平日里可做民用商船,关键战争时刻则是战船维修补给之地。这样一来,东部沿海则成铁板一块,贼寇再犯不能。

    江无眠倒是没回侍郎府上,那地方还未动工,只是丈量了一番数据,细化了图纸,毕竟这会儿还在忙着地里活计,不到农闲时候。

    工部忙着研发,找不出闲人来改造建筑,他便不再关注此事,反而拿过历年历代有关海图之类的记载,盘算着下次水师练兵是不是要再向南一些,将一些关键海峡收入版图之中。

    历来交通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把控住路线就是扼住敌人咽喉,陆有关隘,海有海峡,江无眠看上的就是一处海峡!

    第190章 羊毛

    事关海图, 江无眠行事万分小心,尤其是当前时候,人忙事乱, 更是不能出一点岔子。

    他仅在纸上画下几根线条代表海峡两岸情况, 目前这里在吕宋掌控,故而称之为吕宋海峡,与西南半岛小国不同, 因是海上国家, 距离大周较远, 此地算不上是附属国。

    不在其列,那便是可征战之地。

    吕宋把控海峡, 海上行商从此地路过,必然要交一笔费用, 多年下来不知堆积多少财富。另外, 前世盛产黄金,物产丰饶,若是放过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惜,目前大周疑似两线作战,国库支撑不起, 只好暂先放过。

    江无眠把此事放在心底, 更是关注贼寇犯边一事, 当然, 他还没忘记年前的羊毛纺织。

    尽管过了最冷时候, 北地都能耕种,然每逢冬日, 边关苦寒是真的恼人,不知多少人熬打不过, 殒命于此。

    当前大周利用的是各种皮毛一起做了皮袄或是直接一身皮子裹在身上,羊毛因为太过粗糙,多做地毯和毡帽,倒是没人做羊毛衫套在身上的。

    毕竟从纺织原料的角度来说,羊毛并不合格。

    纺织成线或是织造成布,要看植物原料的纤维是否够长,这样看来,亚麻与棉算是上等。

    最好的当属蚕丝,够长,能成规模。

    羊毛则不同,它长短不一,外部又粗糙无比,光是软化与去除味道两步都能难为死人,加工如此困难,要价当然是高。

    想要从粗糙原料变成能用的原料,首先要将两大拦路虎去掉,去除异味、软化原料,将至纺织成线。

    江无眠一散值,没管正在推倒重建的府邸,径自回了家,白楚寒在京的管家正在招待一陌生面孔。其人面黑,身形偏瘦,然身上鼓起的衣物足以证明这是个练家子。

    见江无眠归家,管家介绍道:“郎君,徐霖领队按照您的要求送来多种羊毛,正堆在柴房。”

    徐霖就是白楚寒手下商队,当年谢砚行一门被逼远离中央,乃是他在京借助商队传递消息。

    虽在信中往来许久,然今日才是切切实实初见,只因他人去年去了漠北之地,大雪封路没能赶回来过年,直到雪一化,人就顺着海船搭船回来了。

    还带来了漠北的一些特产,比如毛皮、人参和突厥特产酒。

    江无眠问过商队中还带来了部分羊毛,便出钱买了下来,让人送到住处。

    林师爷的道观不在此地,距离较远,他平日又要上值,不能常去找林师爷针对羊毛做实验,只好暂先安置在家。

    寒暄几句,江无眠让人去坊间买两个菜回来,他则是借此问起漠北情况。

    现在东突厥到底什么动静,是否有意和匈奴联合,拖得大周两线作战。

    徐霖摇头:“非是如此,突厥此次突遭降雪降温,大批牲畜冻死,已有小部落南迁,正向大周边关而来。”

    部落里不少老人幼童死去,赶来的牛羊不适应,在冻死前杀了,骨肉与商队换盐换粮换御寒衣物,即便如此,也有大部分人没能撑下去。

    “白毛雪一起就是刮了几天几夜,大部落还有底气应对,游走的小部落十不存一,必须南下。来前已有定北军屯兵边关重镇,日夜防备,战事……恐在所难免。”

    北边过不下去,那就南下,南下有城池有粮食,比游牧民族朝不保夕好多了。

    原本秋季一场劫掠足以保证他们过一个好冬天,可大雪毁了所有,不想死就要抢得更多!

    突厥如此,匈奴也不例外。

    和大周不同,两方没有适合耕种的土地,草原、牲畜是他们的一切,一场大雪,逐水而居的民族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忙碌多年的家产在天灾中毁之一旦,已是逼上绝路。

    他们不能退,退一步就是死亡。

    大周不能更不会退!

    边关一破,突厥南下,匈奴西来,大周北地不保,莫非要退守黄河以南?!

    江无眠若有所思,待用过饭和白楚寒通过气,转而找上石遥商议是否要增加轰天雷的供给,趁此时机一鼓作气,拿下一些小部落,占据他们所在的草原。

    “雪灾覆盖面广阔,大周都力有不逮,突厥匈奴不事生产,粮食多半与大周互市。今有天灾,削弱部落战斗力,加之无有牲畜可换,本人战力大减,趁此时机拿下一些部落和草原,日后我大周也有养马放马之地!”

    说的好,但是钱呢?!

    石遥何尝不想再要点草原马场的,但问题来了,打仗要钱,两线作战更是烧钱无比。

    现在都有人指着建元帝不关心民生,天天只知道穷兵黩武!

    江无眠呷一口茶,无比淡定,“岭南海商已是归来,随船携有大批金银财宝,皇商应有两成利润份额入国库?”

    两成已是不少,江无眠也就只有这些,他当然清楚其中多大利润,只要这两成钱到了,财政紧张的状况暂可缓解。

    当然,最大可能是这点钱投进去就被户部用来填补窟窿,见都见不到一点。

    自然,这也没关系,建元帝本人有五成利润,去找皇帝借钱得了。

    石遥:“……”

    石遥格局打开,盯上了建元帝的内库,并计划着和户部尚书通通气,看能不能先借部分钱周转,等之后朝廷打下来马场,再还给建元帝。

    在这等陈兵备战的氛围中,江无眠一边关注边关情况一边折腾羊毛。

    若是今年就要给边关备上羊毛制品,那从现在开始养羊,历经七八月出栏,羊毛羊肉羊皮羊奶皆能赚一笔钱。

    打开柴房,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传来,这是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的羊毛,长毛短毛卷毛都在其中。

    江无眠看了一眼数量,选择雇人打理,凭他一人如何能处理半个柴房的羊毛?

    怕是再过一年,三国交战一轮了他还在和羊毛较劲。

    按江无眠所说的处理方式,先去除羊毛里面的杂质,挑拣干净。有点油脂正常,可什么杂草、粪土、沙砾都要清理。

    这一环节是做惯了的,平日里做羊毛毯和毛毡一类也是如此做法。

    几个做活快的已是挑拣起来,将卷毛梳理开,去除杂质,只留下撕扯后的羊毛和油脂。

    下一步就是清洗,在场干活的眼睁睁看着江无眠拿出一个木盒,从中去除价值百两的肥皂,对他们说:“先以肥皂去除油脂,打理干净,必要清爽不滑腻。”

    没有专门的去油柔顺剂,多半都是加点植物去污,更有甚者啥也不添直接用清水洗涤,难怪羊毛粗糙发硬无法贴身。

    后世所用的必然是添加了化学试剂的工业产品,现在没发展到那种地步,就用肥皂对付一下。

    不得不说,有了清水洗涤的羊毛对比,江无眠对肥皂清洗出来的羊毛效果很是满意,油脂去了大半,再掺入一些草药软化,就能进行下一步。

    庞侍郎上门问他薄荷提神糖从何而来时,就见一群人坐在院中,手上拿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手中之物,还有半边院子已是晾晒了许多,挤弄得其他东西都无法安置。

    他难得傻眼,这是在做什么?

    院中气味还算好,后续江无眠熬煮草药和薄荷糖,直接压下了羊毛和油脂味道,虽然还能隐约嗅到,但总比之前要好得多。

    因而庞侍郎没直接失态到甩袖走人,但他的确满心疑问,江侍郎在家都是在做些什么!?

    旁人做到江无眠这等份上,私下里不说和人出门品茶吃酒,那也是要好生放松一下,听个小曲和人出门登高联络一下感情。

    江侍郎、江侍郎一样不干,散值后不是回家就是找石遥或是庞侍郎问事。

    待到管家领人去了后院,就见江无眠正对着纺织机苦苦思索。

    当前羊毛经过梳理,已有蚕丝的雏形,下一步如何纺织成线,然后用线钩织成衫。

    因为羊毛经过几遍梳理,格外蓬松细密,需得几线并股方才成线。

    有精于纺织的几位妇人看了看羊毛,又试过羊毛线的情况,说过几句后,分工合作,用梳理好的羊毛编织成线然后钩织出一小片衣物。

    庞侍郎甚至顾不上和江无眠见礼,上前两步惊问道:“此为何物?竟能成线成布?!”

    上手一试,绵软顺滑,比平常的布匹厚重,不过此物和普通的纺织不一样,这竟然是用线钩织而成。

    庞侍郎还在念着惊奇,管家更是意外,他是亲眼看着羊毛如何纺织成线又是如何做成衣物的!

    自古以来,羊毛比不上兔毛狐裘一类绵软的动物毛,就是因为它无法上身,过于扎人,纵使有御寒功能,一般人也不喜此物。

    但此刻出来的成品,却丝毫不见往常缺陷,羊毛干净细密不说,贴上身竟是柔软异常,简直可以当作夹衣!

    若是如此,日后羊毛恐是要身价大涨!

    普通人家买不起,富裕人家定然是竞相购买,一掷千金也是大有可能。

    一些纨绔追求独特,此物此前未有,造价又是颇高,很符合他们的要求。

    但这不是江无眠一开始想要的廉价成衣,最多是能当作赏赐赐下——实在是耗费颇多,推广不起!

    可换个角度想,此事也有文章可做,价格高了数量少了饥饿营销一下,自有人捧着银子上门来买,所赚银钱可投入边关马场建设。

    养羊养牛养马,加工原料再度做成羊毛衫销售,形成产业循环,也算一个进项。

    只是此物价高,会不会引得人争相养殖羊羔,放弃耕田改做草场?

    转念一想,有粮税加身,此事没多少可行机会。

    那只差将大周草场打下来,开边关养殖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