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的提议让黎星嘉有些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下林浅，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要你当小弟做什么呀？”黎星嘉撑着脑袋，往嘴里丢了颗圣女果，想了想道，“到时候看吧，要是玩儿呢你就跟我一块，要是我这边抽到有什么需要出力的，就算了。”
林浅顿了一会儿，才慢慢明白过来，黎星嘉打量他笑是“这小身板，干活又指望不上你”的意思。
他哑然半晌，迅速趁黎星嘉低头喝豆浆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实胳膊腿是细了些，这也是他痛恨的，体力和骨架一直比不上同龄人。
段沅冉和黎星嘉同龄也就罢了，赵枭之比他还小几个月，却已经比他高出一大截了。黎星嘉一开始是最高的，现在慢慢没有了身高优势，却依然牢牢地压着他。
他也不想的，林浅眼里有一抹不甘，面皮上却罕见染上薄红，闷声道：“黎星嘉，你也不用嘲笑我吧，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瘦。”
黎星嘉眨眨眼，似乎不太相信他这个评价：“我瘦吗？”
林浅：？
黎星嘉还不瘦吗？他对黎星嘉的第一印象，就是瘦瘦高高，而且这么薄的躯壳里还蕴含着惊人的力量，一起练舞的时候，这种感受尤为深刻。
他自己通常是练几分钟就累了，而黎星嘉可以整节课保持状态，到下课时手脚还能维持在开始时抬到的高度。
林浅没有说话，但黎星嘉从他眼神读出了他的意思。
黎星嘉垂下眸，筷子轻轻拨弄盘子里的生菜叶子，轻声道：“我想瘦一点应该是比较好。”
林浅咽了咽唾沫，有一瞬甚至有些慌乱。
……黎星嘉好像是在意自己的体型这回事的。
换句话说，在意评价、在意体型、当然或许……或许当然也在意下滑的人气、在意他被取代的站位。
自然的暴露在他面前的事情是，黎星嘉似乎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自信。
黎星嘉在他看来是无懈可击的，但这个人却在他面前露出了一道缝隙，他不想也不敢往里看，却已经知道了。
林浅慢慢调整好心跳，告诉自己别管黎星嘉的事了，对黎星嘉段沅冉他们而言，自己自始至终只是个局外人。
好在黎星嘉的情绪好像只弱下去了那一瞬，他旋即笑起来：“好像给我们发任务了。”
林浅还没反应过来：“嗯？”
黎星嘉道：“群里，老师发的，八点半集合，这俩还不快点下来就没有早饭吃了。”
他看一眼林浅光了的盘子：“你已经吃完了，要先回去吗？”
林浅本想等他一起，但想起还未做完的事，便顺势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起身。
他在确认黎星嘉看不到的转角，便打开刚刚的帖子。还好早上人少，并没有增加新的回帖，林浅填上一个备用的手机号，花了五分钟注册了一直懒得注册的账号，确认通过后立刻登陆，打开刚刚的页面，准备举报——
新打开的页面自动刷新，中间旋转等待的记号转了一会，跳出“本页已被删除，不可浏览”的提示。
林浅不太相信地眨了一下眼，意识到这是在他注册的五分钟里被别人举报成功了。
嗬，这也太巧了。
白忙活一通，林浅却莫名挺为黎星嘉开心的。
不只是他，还有别人在为黎星嘉不该承受的攻击而抱不平，不是挺好的么。
*
赵枭之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走进餐厅。
他巡视了一圈，懒得拿盘子，叼了一片吐司在嘴里，一屁股在黎星嘉旁边坐下。
罗越鸣是真·跑下来的，比他先到几分钟，此时还在现制那区巴巴地等，等厨师做好他那一碗面条。
林浅来时餐厅还没什么人，现在人多了不少。几个远比常人出挑漂亮的少年聚在一起，即使不认识也难免多看两眼。
林浅走、罗越鸣还没来的时候黎星嘉在看手机，段沅冉刚刚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解释昨天为什么没回电话。
-昨天搞到十二点多才录完，我回去就睡了，忘记给你回电话了
黎星嘉对他一向包容，而且一来猜到段沅冉有多忙，二来早已习惯他说话不算话，倒是并不介意这一件事。
-喔哟哟，忙的嘞~
黎星嘉小调侃他一下，本来以为这就完了，结果段沅冉又接连发过来几个[大哭打滚]的表情。
他不讲话，似乎等着黎星嘉主动询问，黎星嘉正纳闷，看着赵枭之叼着吐司走过来，干脆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咨询他：“你看他又想干嘛。”
赵枭之只瞟了下，那发声极含混也能听出没好气：“……”
黎星嘉无语地把空盘子往前一推：“说人话。”
赵枭之这才吐出咬剩下的吐司，没正眼看手机屏，不情愿地拖着音道：“他等你安慰他……”
“这么简单？”黎星嘉有些疑惑，“可是他说很忙。”
黎星嘉的思路：很忙不是很好么？说明段沅冉他火了，工作多得做不完。正是上升期，应该高兴才是，没什么地方需要安慰呀。
赵枭之睨着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剩下的吐司，认真附和道：“是啊，忙得都没时间回电话~”
还有空求安慰呢。
罗越鸣终于抱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了，端着两碗面条，还多拿了几个盘子，里面都堆得满满的。
黎星嘉注意力被转移：“你吃得完啊？”
“什么嘛。”罗越鸣把其中两个推到赵枭之面前，不服地哼了一声，“我刚刚跟那个阿姨聊天呢，阿姨问我们几个是不是一起的，我说是。”
“然后阿姨就说，赵枭之怎么就拿那么一点，正长身体哪里够吃，要多吃一点。说黎哥哥你也只吃了一点点，最好跟我们一起再多吃一点。”
赵枭之听了，唇角弯了点笑意，顺手把其中一个装着香肠和培根的又推给黎星嘉。
罗越鸣道：“给黎哥哥我一万个赞成，但这家伙，阿姨还给他也做了一碗面——”
罗越鸣委屈道：“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的面，凭什么你不用等就有啊！”
黎星嘉忍笑抬眸，看见赵枭之已经乖觉地回头给阿姨道谢打招呼了。阿姨笑得合不拢嘴，一再向他们打手势比赞。
“就因为这个。”黎星嘉客观、公正、不偏不倚地说。
不得不说，赵枭之这小子就是很会，特别会，太会了。
“没事。”黎星嘉安慰罗越鸣，“小鸣你还小，还有时间慢慢悟，咱们争取以后青出于蓝。”
虽然是安慰罗越鸣，但黎星嘉心里叹了口气。
黎星嘉先拎着自己的小包袱下去找车，林浅已经在车上了。
“你今天没坐副驾驶啊。”黎星嘉坐到后排中间，有点意外地看看林浅。
“唔。”林浅随口答着，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似乎只是先到所以随意选了个座位。
“你不是晕车吗，听说坐前面好点。”黎星嘉道。
林浅翻书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揭过：“状态不好时才会晕车，我现在没问题。”
车上摄像头静静地对着他们，只有这两人在而自然对话的场景，好像还真不多见。
“这样啊。”黎星嘉应着，眼睛望着林浅手里的书。
林浅注意到他的视线，犹豫片刻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主动问：“你要看吗？”
“啊？”黎星嘉微微愣了一下，回视着林浅那双清幽的眼睛，没有错过对方那一丝没有藏住的紧张，“……嗯，好啊。”
他回应并且回以微笑。
林浅唇抿动一下，垂着眼睛，动作还是有点别扭地把书递过来，身体也随之向这边倾，但很努力地维持着彼此不碰到的距离。
肢体语言传递过来的违和感让黎星嘉有点想笑，但是更努力地忍住了。
表面上看起来，这就是两个特别问心无愧、绝对不想营业的练习生在镜头面前，就着一本书，晨读。
特别积极向上，青春阳光，老板看了想鼓掌——我们hsy的偶像就是这么正能量。
赵枭之和罗越鸣果然还是迟到了，本来四个人每人有个人经费200元，但赵枭之的经费已经承诺给了黎星嘉，而迟到扣20元，因此现在他今日的活动经费是-20元。
两人匆匆到了后车门外才顿住，看着车里和谐静谧相处、听到动静齐齐抬起头看来的黎星嘉和林浅，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赵枭之直接看向罗越鸣，“你坐前面。”
罗越鸣不甘示弱：“你怎么不去坐前面？”
赵枭之：“你说过前面风景好的。”
罗越鸣：“那你还说过前面空间大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还未等到黎星嘉开口调解，已经出手迅速开始剪刀石头布。
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三局两胜的赵枭之势在必得地挤进后座，罗越鸣大呼“这个人运气好得像作弊”，气呼呼地关上了前门。
赵枭之一进来，后座宽松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不堪，黎星嘉一边躲一边受不了地睨他：“你就坐前面不行吗？”
“为什么。”赵枭之语带委屈，“我光明正大赢了的。”
不管赵枭之长多高，黎星嘉看他总还是带点小时候的妹妹脸滤镜，受不了他又上目线看人，黎星嘉投降：“好，行，ok，你说的都对。”
只是赵枭之这一挤，林浅尽力维持的、和黎星嘉之间的微妙沟壑就直接被挤不见了，三个人结结实实地挨在一起。
林浅尽可能地坐副驾驶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局面，所以看到那两人开始猜拳他是非常希望罗越鸣赢的，可惜事与愿违。
黎星嘉一只脚踩在后座地面中间高出来的那节上，小腿挨着赵枭之的膝盖，另一条腿和林浅的挤在一起。后座空间小，为防止私生也不敢开窗，少年暖暖的体温和早晨沐浴露的味道传过来，很好闻。
黎星嘉吸了吸鼻子，问：“你们早上洗澡了？”
他自己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他是走读，早上很早就要去学校。黎星嘉看看林浅，林浅摇了摇头。他又看赵枭之，罗越鸣依然怨念的声音从前座传过来，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赵枭之洗澡了，就是他霸占了太久浴室我才会跟着迟到……”
赵枭之耸耸肩，似乎不愿回应这个议题，凑过来看了几眼林浅拿的那本书，眉头微皱，像是发现了什么盲点，沉思道：“《沉默的树》……不是，这书你没看过？”
他问的是黎星嘉。
林浅顿住。
黎星嘉高二了。他们虽不同校，但学校在同一个联盟，布置的课外阅读清单相同概率很大。黎星嘉是保送高中的，所以成绩不知道怎么样，但他确实看起来是个乖学生，那么看过这本书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怎么了，看过就不能再看啊。”黎星嘉道。
林浅转开话题道：“车开了，我把书收起来了。”
黎星嘉表示同意。两辆车转过一个红绿灯，罗越鸣在群里工作人员的提示下从抽屉里取出大信封。
信封里有三张卡，分别对应着三个不同的地点，菡姆江渡、生津野生动物园和青遥大卖场。
菡姆江渡是邻市的一个古老渡口，周围有古村落景区，野生动物园顾名思义，青遥大卖场则是一个小商品集散地，因为规模大而知名，亦有外地人将那里作为观光旅行的一站。
“你们想去哪个？”工作人员问。
林浅主动开口道：“动物园。”
古村落和大卖场听起来都有大量可以折腾他们的活等着干，而动物园总不能让他们去当动物，也就是喂喂动物了。一心要跟黎星嘉组队却被以不能干活为理由婉拒的林浅，当然选择动物园。
对公司的套路十分熟悉的众人这次都默契地赞同了林浅的选择。
“然后就是今天的行程也是分队行动，请你们自由组队，野生动物园内有各项隐藏任务，完成任务更多的一队依然也是将享受到更高级的大餐奖励。”
自由组队！罗越鸣立即反应过来：“老师，那经费是两个人一起用吗？”
工作人员给出了“是”的手势。
赵枭之抬手挡住了眼睛，“唉”地一声向后仰去，喃喃自语：“要被嫌弃了啊……”
在赵枭之熟练卖惨、罗越鸣坚决表示不想跟负二十块的赵枭之一组的复杂情况下，林浅暗自捏了捏拳头，通过眼神向黎星嘉确认。
他充分相信黎星嘉这一点，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
黎星嘉向他点点头，忍俊不禁道：“不好意思小鸣，我跟林浅约好了今天一组，这家伙麻烦你接收一下。”
“啊？什么时候约好的？我怎么不知道？”罗越鸣吃惊。
赵枭之不语，只是坐得正了点，靠着车门，手握拳顶着侧脸，从右侧淡淡重新打量过来。
“吃早饭的时候。”黎星嘉诚实地说，“林浅为了感谢我，提出当一天我的小弟，我说我也不需要，一起玩就好了。”
罗越鸣赵枭之齐刷刷看向林浅，看到他居然点了头的时候，脸上齐齐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罗越鸣先反应过来：“不对，林浅你一定是先知道了组队的人经费一起用对不对！黎哥现在经费有400，所以你先去找他组队！”
“太狡猾了！”
林浅：“……”
“不，你误会了，我绝对不知道。”林浅非常用力地在“绝对”上加了重音。
赵枭之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缓缓在林浅和黎星嘉脸上转圜，打了个哈欠，声音囔囔地说了句“困了”。
……
车开了很久，四人都昏昏欲睡。林浅睡得最浅，在一个转弯时被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想掏手机看看时间。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滑到了车座上，还压在了黎星嘉手下面。林浅伸出手想去抽，指尖刚碰到，目光却落到了按在手机上的那另一只手上。
手指修长，肤色白，很白。指尖颜色是稍深的粉，左手虎口处有颗红色的痣。
林浅想起黎星嘉弹钢琴的样子，很安静，很娴熟。他曾经暗暗想过“黎星嘉的音乐没有感情”，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手。
稍一顿，沉在思绪里少许，他忽感应到什么，霍然抬头。
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赵枭之正冷冷打量着他。
那目光很冷淡，不似平常无内容，但亦并非警告。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而想明白过后，便移开目光，给自己戴上耳机，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浅摇摇头，他不知道赵枭之抽什么风，也没有兴趣。
但没兴趣不代表大脑不会自动工作，等到车在下一个红绿灯口停的时候，林浅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率赵枭之的反常和自己一样，都是因为段沅冉不在。
等到段沅冉回来的时候，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