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断线
风麟完全没想过, 遗天秘境最后一关,会是‘叶止’。
‘叶止’不会说话,只知道冲他笑。
它笑得很像叶止, 真的很像。
可风麟还是毫不犹豫用剑洞穿了它的胸膛。
明明是生锈到剑柄都硌手, 在风麟蛮横的力气下,‘叶止’血肉之躯却脆若薄纸。
伴随‘叶止’身躯轰然倒下,周围猩红跳动着的环境刹时安静下来。
旋即又猛地发出剧烈的鼓噪声, 震得风麟不得不强行用灵力保护住自己的耳朵。
‘砰砰’的跳动音真实得宛若他正处于心脏中央。
【你在害怕?】
“谁?!”风麟抽出那把剑, 满脸戒备地环顾一圈四周。
【我是你。】
不知何处传出来的声音引来风麟阵阵嗤笑,跟叶止长久在崖下耳濡目染使他不屑怼道:“那我是你爹。”
【你!】
光是听声, 风麟都知道这人气得够呛。
手中剑不慌不慌挽个剑花, 风麟倨傲抬眼,冷笑道:“某些人畏首畏尾还好意思自称是我?当你爹都是你高攀。”
似是没想到风麟如此‘能说会道’,那人突然哑言。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风麟头都没回, 干脆利落向后将剑掷去。
地上刚复活爬起来的‘叶止’,再次被风麟赏了个对穿。
“要打便打!能别拖延时间吗?”用灵力召回锈剑,风麟不耐皱眉,“我还得早些回去。”
【呵呵。】
一道轻笑炸雷般在风麟脑内爆开,随后四周的鼓噪声调瞬间拔高,频率也逐渐加快。
纵使用灵力覆盖住自己双耳,可高强度的噪音依旧让风麟心率紊乱一瞬, 从未有过的烦躁感满布胸口。
‘砰砰砰砰。’
流动于地面的红色物质悄然拱起, 迅速凝结成四道人影,加上再度站起的那个, 场上竟一下存在五个‘叶止’。
灵力操纵佩剑划过优美的一道弧线,尸体一个接着一个的瘫倒在地。
封闭环境的声音又一次往上叠加四倍, 突如其来的高频与尖锐让风麟都耳鸣半晌。
风麟攥紧拳头,强行压下胸见的戾气,克制道:“出来。”
迎来的却是比上一波更多的‘叶止’。
面对杀不尽的‘叶止’与越发刺耳的环境,周遭的猩红好似逐渐蔓延至风麟眼底。
【你怎么确定,你杀的不是真正的叶止呢?】
再次冒出的声音让正机械杀戮的风麟动作一顿。
蜂拥而止的‘叶止’终于头一次在风麟身上留下伤痕。
陡然的疼痛唤回他的些许意识,风麟狠狠抹掉它们的脖子,如同激发兽性般凶恶吼道:“滚!”
叶止在秘境,在小老头身旁,不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吗?】
有什么画面直接出现在风麟的脑海中。
是秘境空间中惊慌的小老头在急急忙忙地呼唤叶止的姓名。
【他在这里。】
又一波攻势,风麟拼命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但吵闹的环境根本容不得他多想,身上渐渐多出的伤疤一览无余的暴露出他的犹豫。
【你要杀了他吗?】
“不……”
灵力化针,风麟果决穿透自己耳膜,剧烈袭来的疼痛与猛然的寂静终于让他找回神智。
利落处理完这批,风麟杵剑单膝跪地,眼前竟觉震震发黑。
【好狠。但你不会觉得这样就可以听不见了?】
略带调侃的话语阴魂不散响起,风麟瞳孔微缩。
【我说过了吧,我是你。】
下一秒,原先的鼓噪声在风麟脑海内瞬间爆裂开来,他承受不住地低呼出声:“呃啊!”
与此同时,更多的‘叶止’站起。
【注意小心分辨哦。】
这次飞溅的血液不再属于它们。
血红的微光簇拥着它们的雷同笑容与神态。
【你不是也在害怕吗?】
像是观赏够风麟狼狈不堪的姿态,觉得找回一城的那人话突然多起来。
【你知道这些噪音是什么吗?】
接连踹飞身旁几人,风麟咽下喉间血腥味,越发模糊的眼前让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一切。
【是你的心跳啊。】
【你从一开始就在害怕呀,明明知道不是他,为什么你还是在害怕!】
尖锐的尾音刺激得风麟猛地吐出口鲜血,他却突然无畏无惧笑出声:“原来如此。”
“原来,是我的心跳。”
风麟不再管顾一波又一波涌来的‘叶止’。
手腕翻转,剑锋转向,牢牢对准自己的心脏。
“赌一把吧。”风麟嘴角以一个夸张的弧度诡异拉开,露出的被血色侵染牙齿像要从谁身上活生生咬下一块肉,“就拿我的命,来赌!”
‘噗呲’
剑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本该是聋子的风麟耳中响起。
【疯子!!!】
似乎犹嫌不够,风麟仿若感受不到疼痛般用力转动剑柄,硬是在自己胸膛剜出一个大洞。
【啊!!!】
随着脑海中那道声音最后一次狂躁响起,嘈杂的一切终于归于寂静。
“你杀不了我。”风麟拔出剑,洞口周围是被捻成肉碎的絮沫。
他再也克制不住的猖狂自负笑道:“你不敢杀我!”
风麟早就知道,他是傀儡,被六根线提住的傀儡。
四肢一根,头部一根,然后……心口一根。
尤其是在被废经脉那段时间,桎梏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他心中甚至莫名奇妙产生出对小师妹的感情,但他清楚的明白,那不是属于他的情感。
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坠仙崖,正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风麟不明白,如果一个人,走既定的道路,不受控制的产生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那他真的算是人吗?
“诶,你还好吧?”
风麟永远忘不掉他与叶止的初次见面。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就连风麟自己都没察觉到,在那时,被压迫的灵魂正拼命在朝眼前人求救。
“噗—”面前人奇怪地笑出声。
只那一秒,扯住风麟心口的那根傀儡线,断了。
手中紧握的锈剑在沾染风麟血后褪去所有陈旧,莹莹散发着青白的玉光。
后面破除剑意杀阵后,锁住他右手手腕的那根丝线,也断掉了。
“我从不喜欢赌。”风麟躺在地上,操控灵力用焕发新生的青玉剑刺穿最后一个‘叶止’。
“可你不该拿他来试我。”
他挣扎着站起身,拔出剑再度狠狠插入:“都怪你,超时了。”
即在此刻,连接风麟头部的傀儡线,断裂。
风麟怕他杀了那么多‘叶止’,再次见到真正叶止时会控制不住。
他还刻意跑去秘境其他位置缓了两天。
可看到骑在黑白虎上灿烂笑着的叶止时,风麟明白,是他多虑。
只有真正看见叶止时,风麟才懂得那些秘境里的人究竟有多假。
叶止永远是叶止,而他也永远不可能伤害他。
……
风麟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小老头,但叶止喜欢。
离开秘境时,风麟不知为何算松口气。
叶止执着要回玄凛宗。
风麟很想对叶止说:“等等我,等我成长。”
但师姐对叶止的重要性,他何尝不知。
后来风麟在房间门外听着门内妗吟与叶止的欢声笑语,他也笑起来。
还好,他没听小老头的话。
风麟总是希望叶止开心。
在崖底都那么乐观开朗的叶止,风麟不能让他在自己身边反而失去笑容。
风麟抚上腰间小老头送的玉佩,这枚玉佩,是当时出秘境时小老头给他的。
小老头说:“玉佩可以遮挡住你们的气息在较远距离不被清越发现,前提是你们不能使用灵力。”
于是,往日视修炼如命的风麟,这些天再没修炼过。
小老头还说:“不要靠近玄凛宗,不然距离太近会被清越发现。”
小老头建议风麟假意说带叶止回玄凛宗,实则在大陆兜兜转转,随随便便找几个秘境进去。
“叶止不过一介凡人,寿命几何?安稳过这一生便也罢了。”
那日小老头轻描淡写说这番话的时候,风麟真的很想拿剑割了他的脖子。
最终,风麟只埋怨自己,为什么他的实力不能给予叶止足够的安全。
为两全其美,风麟尝试给妗吟送去传音纸鹤。
直到收到妗吟的回信,风麟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与妗吟约定好地点,按规定好的时间如约带叶止与她见面。
说实在,被喜欢的人拒绝,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但没关系。
风麟告诉自己,只要时间久,石头都会被捂暖,更何况是心软的叶止。
再说,颇有心机的风麟巧妙试探出了叶止对他的态度。
后面好不容易与妗吟见上面,因为清越突然出现,妗吟又让风麟带叶止离开。
如果可以让叶止平安活着,风麟不介意让叶止恨他。
哪怕让叶止理解为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也可以。
风麟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他知道叶止是凡人,那又怎样?
少年赤诚的喜欢永远排除万难。
你不能修炼,没关系的。
我会向你靠近。
可传音纸鹤啊。
师姐,为什么要送那只传音纸鹤?
“风麟,不要让我恨你。”
就算做好了心里准备,亲耳听到那句话时,风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望向叶止决绝抵在脖子上的绿玉簪。
那是风麟陪叶止偷偷挑选,准备送给师姐的。
“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当一切大白于天下,叶止狠狠将灵兽袋扔在风麟身上,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厌恶:“滚!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恍然间,那刻风麟心迟来的钝痛竟比青玉剑剜心更猛烈。
老天,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挑中他?
风麟眼睁睁在暗处看着磅礴的雨吞噬叶止,别无他法的他只能遍寻周围人家。
突然出现的人吓了许阿婆一跳。
“老人家,拜托你。救一个人,我可以满足你一切要求。”
雨水顺着风麟发丝直直掉落在地,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许阿婆因以前受过仙人恩惠,爽快答应下来。
漆黑的夜里,木屋始终燃着暖融融的烛火。
叶止和瓜娃欢快的笑闹声传出去很远,许阿婆含笑站在一旁看着他俩。
风麟折下身旁树木的叶子,周遭的黑暗好似亘古的囚笼。
而笼中唯有他一人。
“救救我。”
明明是再冷静不过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却莫名染上一丝哭腔。
“叶子,能不能救救我……”
第42章 隔阂(二)
那些日子, 许阿婆总留碗饭给风麟。
修真者早已辟谷,但风麟每天都会沉默着吃完。
许阿婆毕竟年岁大了,偶尔会忘记这件事。
蹲在树上的风麟望向厨房里单独盛出一碗来的叶止。
叶止先是夹了几块肉放进去, 后来好似想到什么又气鼓鼓地拨进瓜娃的碗里。
最终成果是一碗只沾些许肉汁的白米饭。
许阿婆不好意思冲风麟笑笑:“仙人, 怪我。只剩这个了,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风麟接过木碗,眉眼间久违染上一抹笑意, “我很喜欢。”
原来, 叶止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看啊,他的叶止终究是不忍心的。
后面发生的一切, 风麟做梦都没梦过这么美。
虽然小镇上那群人行为做事属实恶心, 但不得不说,风麟非常感谢他们。
毕竟如果没有他们,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光明正大再次站在叶止身边。
为表谢意,叶止挥出去的每一棍都被风麟附加上灵力, 确保打在人身上足够痛但不过分伤其筋骨。
瓜娃属实是意外之喜。
因为他的事情,叶止理解了师姐,也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只需要再看妗吟一眼而已。
离开前,风麟郑重将小老头给他的玉佩为叶止佩戴上。
“这是什么?”叶止即使不解,依旧乖乖站在原地让风麟动作。
风麟轻笑,心情久违放松,半开玩笑:“还你的玉佩。”
“什么?咳咳咳——”叶止因着情绪过于激动, 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风麟急忙过去给他拍背, 无奈道:“怎么了这是?很高兴?”
叶止猛地抓住风麟臂膀,右手拎起那枚玉佩, 眼睛里充满对风麟审美的不可置信:“咳咳,你还我这么丑的玉佩?!”
望向玉佩正中心刻着的小老头塑像, 风麟有点想给前几秒的他一巴掌。
其实如果当初小老头没跟风麟自卖自夸说这上面刻得是他的人像,风麟还真认不出来。
很显然,叶止也没认出来。
不是,谁家人像头上就三根毛啊?嘴巴还嘟的圆圆的。
“不是,小老头给我的。”风麟语速极快的立马撇干净自己,生怕叶止多误会一秒。
“呼——”叶止佯装松口气般擦擦额上冷汗,轻快道,“那就不奇怪,不奇怪了~”
毕竟喜欢炼怪味丹药的能是啥好人?
……
失去玉佩遮掩的天星气息自是瞒不过清越。
“风麟师弟,好久不见。”清越卷书,含笑站在树下,身旁是冷着脸玉立的妗吟。
风麟收剑落地,半分不搭理清越,只冲妗吟行礼道:“师姐。”
妗吟缓和脸色朝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确认完后,风麟也不欲多待,凭他现在的实力,即使与清越仍有不少差距,但若只是甩掉他,倒不成问题。
清越伸出手轻轻在空中拨弄几下,真诚感慨道:“你们倒是把他藏的极好。”
“可惜……”
清越话还未说完,风麟面前突然冒出一颗破裂星星,里面是许阿婆慌张的声音:“仙人,叶子不见了。盼速归。”
这是风麟留给许阿婆紧急时候传达信息用的。
清越抬眸,棕瞳微微发烫,在阳光下竟隐隐透出几分淡金:“现在,吾与你们,是一样的了。”
“要不要比比谁先找到他?”
还未等风麟开口,妗吟立马攥住清越的手腕,咬牙道:“是你捣的鬼?”
“不。”清越摇头,谈及此事,他脸上笑容都虚幻了几分,“是天……你们!”
正当妗吟与清越拉扯之际,风麟暗中受到妗吟给他的手势,直接消失在原地。
清越见状不禁嗤笑出声:“师妹,你不会以为这样能让他在吾之前找到吧?”
论找人,清越可是磨练了数十年。
如若不是坠仙崖的存在,叶止早该从他手中摧毁。
妗吟摇摇头,随着她动作,深藏于耳鬓的白发垂落一丝。
她心平气和道:“师兄,我没带延岁丹。”
“林吟!”清越久违喊出妗吟的名字,向来冷静的神色破天荒露出几分仓皇,书卷猛地被握紧,“你不要命了吗?!”
“师兄,帮我练几颗吧。”
只在一息间,妗吟头上竟花白大半,原先年轻貌美的容颜刹时爬上几条皱纹。
从妗吟自毁元婴起,她便与普通人无异。
可若是按普通人年龄计算,妗吟至少已一百四十来岁。
“师兄。”妗吟疲累地伸出干枯的右手,嗓音都染上几分沙哑,她扯住清越的衣襟哀求道,“帮我练几颗吧。”
“求你了……”
“**。”一直以儒雅自居的清越终于憋不住骂出一句脏话。
说实在的,他们的师父虽贵为玄凛宗前掌门,但嘴里其实不曾干净过。
他们这几个深受熏陶的弟子几乎都染上这个恶习。
清越好不容易凭借自制力改掉,今日又被妗吟逼得返祖归宗。
话虽如此骂,可清越终究只叹息着从储物戒中掏出炼丹炉,就地布阵开练。
……
在孙木舟了解到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后,向叶止解释清楚了他们这群人的目的和行径。
很简单的理由:活不下去了。
孙木舟喝口茶怅然道:“自清清死后,我总觉人有些恍惚。我知道瓜娃是我与清清唯一的孩子,但我没法不恨他。”
这种憎恶程度甚至已经严重到,某天半夜他提着刀站在还是婴儿的瓜娃床前。
所幸在下手前,孙木舟意识及时清醒,后面他怕自己再伤害到瓜娃,连夜出逃奔走。
由此遇见这群饱受剥削的糙老汉。
“十六年前的那场灾荒并未完全结束。可朝廷不管,仙人无欲。还过分要求农人年年加税!”谈及此,孙木舟重重将茶杯磕到桌上。
茶杯里的茶水孙木舟压根没喝多少,被溅射出来的茶水糊一脸的叶止:“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贤弟!”孙木舟急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叶止脸上茶叶捻起来再次放进茶杯,拍拍胸口后怕道,“还好还好,没落到地上。下次还能接着用。”
叶止:“?”
孙木舟坦然清嗓:“没办法,这可是铁观音。其他山匪头头都没有,欸嘿。”
说完,孙木舟递给叶止一种男人懂得都懂的眼神。
懂,为了装*是吧?!
叶止嘴角冷酷拉起,旋即将魔爪狠厉伸向孙木舟……的衣服。
“贤弟你这是干嘛!”孙木舟惊恐地从叶止手中拯救他的衣摆,“你要擦脸我给你拿毛巾嗷嗷,这可是我唯一一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我不!”果断拒绝的叶止继续猛擦脸颊。
直到感觉完全擦干后,叶止这才满意放过孙木舟,轻拍自己脸蛋示意孙木舟接着说。
孙木舟自知理亏,也仅心疼的抱住下摆。
事情后续就是,众人一拍即合,成立了伪.山匪团。
目的就是劫富济贫,找一口饭吃。
“所以……”叶止歪头,弯眼促狭道,“你就教他们画刺青,装凶狠,背固定的话语?”
孙木舟尴尬放下衣摆,青白的脸上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晕:“没办法,都是老实人。让他们突然变成那样也不现实。”
“就这几句,我还是从话本上找的。”孙木舟苦恼挠挠头,“当初教他们教了快整整一周!”
叶止环顾一圈四周纵然未卸下刺青依旧老实巴交淳朴的脸蛋,和先前产生异常鲜明的对比。
孙木舟仰天长叹:“贤弟你是不知啊,为了够像山匪,他们脸都抽筋好几次。为了画好这刺青,逼得原先大字不识几个的赵九都快成画师了啊!”
叶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及时抬手打住话题,疑惑道:“等等,大哥,你这是啥意思?”
“嘿嘿。”孙木舟腼腆一笑,凑近叶止小声蛐蛐:“你看,这,能不能给大哥点……”
面前猛搓的食指和拇指让曾经深处贫穷的叶止了然于胸:“要钱,没有。”
“贤弟啊——”孙木舟一个眼神,周围哗啦啦全跪下了。
这个场景实在给叶止吓一激灵。
孙木舟恳切握住叶止双手道:“不多要,一两金就行!”
仿若听到什么指令般,一群壮硕的汉子们齐声高喊:“万千情意在心间,感恩兄弟一两金!”
得,还挺押韵。
叶止嘴角抽搐,这下属于是心悦诚服,怪不得人家能创业呢,小口令一套一套的。
就在叶止打算跟他们说等他回去找风麟借点,耳边好像突然传来风麟的声音,而且还是在叫他的名字。
“老大,天上有只鸟朝我们冲过来了诶?”李七呆愣愣地指着头顶问一旁的孙木舟。
孙木舟抬头望了眼,啐道:“那哪里是鸟,明明是……呃。”
漫天血雨。
叶止眼睁睁看着面前孙木舟被灵力柱贯穿,适才准备敲李七脑袋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
汉子们身体的倒下声不绝于耳。
“不……”
“不!!!”
第43章 我等你好不好
叶止神情恍惚, 向前一步接住孙木舟即将倒下的身体。
看着轻若竹竿的他,实际却很有几分重量,将叶止整个人都往下压得一沉。
“贤弟……”孙木舟努力挣扎着移动脑袋在叶止耳边嗫嚅, “茶叶, 茶叶掉在地上了,帮大哥……捡捡。”
“给瓜娃……”
叶止环在孙木舟背部的手猛然攥紧他的衣服,血液特有的粘稠感浸得他手似在被火烧灼。
“我不去。”叶止听见他自己别样冷静地对孙木舟说, “你自己去。”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随后传来一道叶止再熟悉不过的呼喊:“叶止……”
孙木舟听见这声,本来几欲合上的眼皮再次奋力睁开, 讷讷道:“这就是修真者的力量吗……真好……”
真好, 吗?
鼻间溢满的血腥味,熏得叶止恶心的直想吐。
风麟深深吐出一口气,平缓住因过度消耗体力而不断起伏的胸膛。
他头一次这般痛恨小老头的玉佩效果,牢牢屏蔽掉叶止身上的气息。
风麟不得不将灵力扩张到极致, 铺散近百里地,一寸一寸探查找寻。
等他发觉这里有异样狂奔赶到的时候,恰好目睹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对着叶止下跪。
风麟右手以近乎要将手腕折断的力道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望向背对他无声无息的叶止,艰涩开口道:“不是我……”
不是他。
【这样做有用吗?】
天道犹疑的声音在小老头脑海中出现。
小老头看向水镜中两人,厚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古井无波回道:“如果是以前的叶止, 有用。”
【那现在呢?】
“没用。”
“嗯。”叶止轻声的应答几乎与小老头回答同时响起。
叶止轻手轻脚将怀中孙木舟放在地上, 转身平静地向风麟伸出手:“小老头给的灵药你还带在身上吗?”
“在!”风麟瞬间从储物戒掏出专属布袋,像被判死缓争取无期般补充道, “还有43颗。”
叶止与风麟将灵药一颗颗塞进地上躺倒的众人口中,每一个吃下灵药的人随后身上都会散出绿莹莹的光。
尤其是他们受伤的地方, 绿光闪耀的仿若直直要刺伤人的双眼。
受伤越重,光芒越盛。
叶止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孙木舟胸口那道光芒。
整个山寨竟然刚好四十三个人。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刚好四十三个人。
风麟左手手掌附上叶止眼帘,因接触过丹药,还带来一股独特的草药香。
“别看,伤眼。”风麟温柔又低沉气息拂过叶止耳边。
叶止突然就想起在秘境时,小老头对他说的一句话。
‘速通当然可以。只是,得他自己速通。’
当时叶止觉得不公,认为世界只许龙傲天男主装*。
却原来,原来……
“风麟。”他手掌间灼灼的热气扑得叶止眼眶发酸。
“我在。”就跟那时在小镇时一样,哪怕再细小的呼唤,只要风麟在叶止身边,他总会第一时间给出应答。
“风麟。”
“我在。”
……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叶止一遍又一遍叫着风麟的名字,风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的回答。
“风……麟。”叶止哽咽着声音最后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风麟感受着手掌间传来的湿润感,右手猛地握紧,好似察觉到什么般,嘶哑回道:“我在……”
叶止抬起双手,死死扣住风麟手掌,眷恋地用额头蹭蹭。
“我很怀念我们在崖底的日子。”叶止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欢快的语调开口,“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背负。”
风麟垂眸,颤抖着眼睫轻声应和道:“我也是。”
“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啊?知道我把他玉佩卖了,也不会怪我。”
风麟被叶止扣住的手掌隐隐发痛,他只摇摇头,半开玩笑道:“其实怪过你。”
“哈?”叶止拉下风麟的手,气鼓鼓转头红眼眶瞪他,“那你为什么不说我?”
风麟用另一手轻柔擦去叶止脸颊上的泪珠,弯着眉眼道:“怕你不要我啊。”
叶止早就说过,风麟的黑眸真的很好看。
特别是当他专注看向某人的时候,仿若一场潮湿又温暖的春雨,只许沾上少许,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冲进去。
“不会的。”叶止认真点点风麟额头,像是在做什么保证般,郑重道,“叶止不会不要风麟。”
“是吗?”风麟不置可否撇过眼,嘴角却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面对风麟的反问,叶止没再进行回答,他仅仅贪婪用目光描摹风麟的眉眼,灿然一笑感慨:“好帅啊你!”
“那你还不好好珍惜?”
似是没料到风麟会说出这句话,叶止神色一愣。
风麟也发觉到不合适,正想说‘算了’,下一秒,怀中嵌入一道他朝思暮想的人影。
青与黑在日暮时分交叠重合,清甜又熟悉的皂角味萦绕在风麟鼻间。
“我在珍惜。”叶止将下巴搁在风麟肩膀上,颤抖着嗓音道:“我很珍惜。”
风麟多想祈求上天,让时光在此刻停止,哪怕是让他付出一切。
“我知道你有路要走,是我碍了你的路。”
“你骗我说有人追杀我们两个,其实,应该只有我吧?”
风麟猛地睁大双眼。
其实叶止早有怀疑,他本来是不想和风麟一起的,他也打算和风麟相安无事。
可偏偏,风麟就那么正正巧掉在他脚边。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后面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一切,老天啊老天。
上至宗门,中间秘境,接下来又是凡世。
每当叶止希望和风麟安安稳稳呆下去的时候,总会掀起波澜,刻意倒让他不多想都不行。
“小老头告诉我,命不可捉摸。我倒真希望命运不可捉摸,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努力找出一条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会掉,刚好掉在我脚边?”虽是埋怨的语气,叶止说出来却又有几分好笑,“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还未等风麟回答,叶止自顾自说下去:“不管你看没看上我,但我看上你啦!”
“所以……”
叶止松开风麟,含泪冲风麟笑道:“我等你好不好,等到白发苍苍我也等,等到一捧黄土我也等。等你走完自己的道路来找我。”
顺着臂膀摸索到风麟左手,叶止手腕翻转,与风麟紧紧十指相扣,眼眸里只专注倒映着风麟的身影:“不过,不要太久哦。我还想最后再见一面帅帅的风麟!”
即在此刻,风麟左臂的傀儡线,应声断裂。
【梦悠!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了?!】
天道恼怒地在小老头脑海里上蹿下跳。
【吾的傀儡线!!!】
小老头淡然掏掏耳朵,嘲讽地扯扯嘴角:“反正那根傀儡丝也快断了,不是吗?发挥余热罢了。”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倒是算好了,还给四十三颗丹药!!!】
小老头收起水镜,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目光微冷望向秘境边界处,沉声道:“你放心,最后目的肯定能达到。我比任何人都想弥补我的罪孽。”
“只是,这一切不该让普通人来承担。”
纵使得到小老头的保证,天道依旧愤懑不平地在他脑海里喋喋不休。
【烦死了烦死了!都怪玄临,劝女娲后人赴死也劝不动,让他杀个小屁孩也**能失败……】
……
孙木舟醒的时候,总感觉嘴巴里有股怪味。
甜不辣叽,又有点苦苦的。
“老大……”模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孙木舟一扭头,被眼前两片大嘴唇吓一跳:“娘诶,你这是咋了?!”
“布吉岛。”李七摇摇头,大舌头道,“一行赖九酱了。”
孙木舟反应半天才懂李七说的是‘一醒来就这样了’。
环顾四周,周遭兄弟几乎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不寻常,不过身体倒是欢欣鼓舞生龙活虎。
赵八极速奔跑过来,激动得高声大叫:“老大!你看我腿!”
“你腿?”孙木舟刚醒脑袋还转不过来,直到赵八疯狂向他展示自己的腿脚。
孙木舟顿时也激动起来:“老八你腿好了?!”
“是啊老大!”赵八冲过去就抱住孙木舟,差点没给他勒断气。
“老大,还有我还有我!”
“还有我!”
孙木舟发现,经此一役,寨子里兄弟一些陈年暗伤几乎大多好全,就连他自己,因为厌食瘦弱的身体顿时好了许多。
如果不是看到叶止怅然站在寨门口眺望远方,孙木舟肯定觉得之前发生血雨腥风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贤弟?”孙木舟推开兄弟们,快步走过去拍拍叶止肩膀,语调欢快道,“那位仙人呢?”
叶止没看他,残阳映在他瞳孔里显出一种别样的残忍:“走了。”
“走了好啊走了好,不然我紧张……”孙木舟庆幸的话语还没说完,瞥见叶止麻木的神情立马从善如流改口道,“其实也没那么紧张。”
“不。”叶止摇摇头,像是在开导自己般喃喃低语,“走了好。”
“走了好啊……”
孙木舟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听叶止突然喊出一个孙木舟从未听过的名字:“风麟。”
晚风卷起残叶奔向远方,山寨里只有汉子们彼此嘈杂的取笑声。
“风麟……”叶止猛地咬住手背,手上传来的痛感不及心间一半,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落下,仿佛先前站在此处冷静克制的人不是他。
孙木舟好似一瞬间在叶止身上看见了自己以前的身影。
他没再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叶止一起看向山下。
就像在为某人送行一般。
隔日,孙木舟目瞪口呆望着叶止身下的黑白虎,劝说道:“贤弟,你你你你……这么气派?!真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其实当初和风麟吵架时,叶止曾经将灵兽袋狠狠扔在风麟脸上过。
想到这,叶止眉眼弯弯,笑着扔过去一两金,见孙木舟手忙脚乱接住后,拍拍丢丢,丢丢立马风驰电掣向前奔跑去。
“不了,祝你生意兴隆——”
拉长的音调在山间久久不散。
两个月后,在和其他山匪头头聚会时,孙木舟偶然听到他们提起两个最近在大陆上声名鹊起的人。
大陆西头那个叫风不止,黑衣裹身,眉目冷冽,手持一柄青光凝玉剑。
他仅凭一个人两个月内成功单挑八城城主,永夺三个秘境至宝,可谓让大陆西的修真者又敬又怕。
敬佩他不断高升的实力,怕他不要命的打法,所有与他对战过的修真者无不露出恐惧的神色。
哪怕击倒他一百次,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假设被他抓住机会,他一定会在第一百零一次毫不犹豫咬死你。
故世人称他为疯子仙。
大陆东头那个与疯子仙截然相反,永远素净着青绿色衣袍,头戴斗笠,温柔亲和,乐善好施,待人极为和善,经常无偿为穷苦人家看病。
最具闻名的是有一黑白虎与他形影不离,据说朝廷的出征大将军有次就是被他所救。
他自称叫叶凌,大家喊他作青叶善人。
第44章 吾爱
“我会担心你。”
“那我会让你无时无刻听到我的消息。”
叶止是被丢丢满脸口水舔醒的。
本来长大后的丢丢是不允许随便舔叶止的, 毕竟那么大只,光舌头上的倒刺都够无灵力护身的叶止喝一壶。
但自从灵兽袋扔给风麟,再还回来时, 丢丢已经学会自由软化浑身角质。
难不成这就是物似主人形?那他平时也不懒好吧?!
叶止愤懑打来水将脸猛猛搓洗一遍。
幸好丢丢是灵兽, 要换成平常老虎……
叶止不自觉打个寒颤,那他可能真要不知不觉在睡梦中被口臭熏死了。
‘咣当!’
每天早上熟悉的踹门声响起,随之而来是一声中气十足的:“丢丢——”
刚刚还在一旁用尾巴不断捶打叶止背的丢丢, 瞬间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旋即马不停蹄地哼哧哼哧窜到床底下, 因为体型过于庞大,狭小的床空只装得下他上半身。
来人身高八尺, 身形健硕, 一身红黑相间劲装,大开大合迈步靠近,配上他双臂线条流畅的肌肉,极具压迫感。
叶止狠狠将手中毛巾扔进铜盆, 对着门口进来的韩钺岐凶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踢门不要踢门!我这个月都修多少次了!!!”
韩钺岐不好意思挠挠头,摆手冲叶止打哈哈:“哎呀,叶兄冷静嘛。我这不是在军营习惯了撒~”
“少来!”叶止没好气白他一眼,瞅见床下一叶障目的丢丢露在外面紧张的老虎屁屁,无奈嘱咐道,“撸的时候轻点,你给丢丢都整的害怕了。”
“知道了, 放心!”韩钺岐高声回完叶止后, 邪魅一笑,双脚一蹬就朝着床底下的丢丢猛地扑过去。
“嗷嗷嗷嗷嗷——”
端着水盆出来的叶止听见房里传来丢丢的哀嚎,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魂穿无良父亲逼良为娼的既视感。
半个时辰后,看见韩钺岐头顶虎毛一脸满足从房间内走出来时, 叶止这种自我怀疑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不愧是灵虎,手感就是搓不腻,呜呜软哈哈~”韩钺岐陶醉般飘到叶止面前,配上他硬朗的五官怎么看怎么诡异。
如果让旁人所见,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眼前这人是朝廷的镇国大将军。
叶止甩掉脑袋里见不得人的想法,正色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韩钺岐收敛神色,本想以示郑重地拍拍胸膛,结果一不小心劲用大了,给他自己拍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咳咳!那当然,咳!我办事你咳!放心!”
妈耶。
说实话,哪怕是叶止知道韩钺岐的身份,也不太想把他和镇国大将军这个头衔联想起来。
毕竟谁家镇国大将军是个重度晚期绒毛控!!!
我们朝廷真的是要完蛋了捏。
但毫无疑问的是,韩钺岐的确是很有实力。
光从丢丢对他的态度就能窥见一斑。
除了叶止,丢丢不愿意让任何人触摸他。
也正因为丢丢,叶止才能在如今山匪横行的世道安然出行。
直到前段时间碰到韩钺岐,身为凡人的他竟硬生生凭借自己的武力值压着灵兽丢丢摸,而且丢丢丝毫反抗不能。
并且根据传闻,韩钺岐是人世中唯二能以凡人之躯硬生生抗衡金丹修士的武者。
韩钺岐差点被自己拍嗝屁,好不容易缓过来,擦擦眼角因剧烈咳嗽溢出来的眼泪,疑惑道:“不过叶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出名?感觉叶兄不太像那种追名逐利的人。”
毕竟刚开始韩钺岐拿一百两黄金换一次摸丢丢的机会都被叶止毫不留情的拒绝。
叶止好笑,抱胸调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说不定我就是想借你的势力扬名后狠狠捞钱呢?”
虽然叶止这般问,但其实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纵使韩钺岐表面看起来再怎么中二,能在修真与凡人混乱交杂的时局下稳坐武人头把交椅,绝不仅仅是实力的原因。
恐怕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老底早就已经被掀翻了。
韩钺岐眼中精光一闪,眯眼憨厚笑笑:“毕竟我踹坏你那么多次门你都没让我赔嘿嘿。”
“你还好意思说?!”提到这个,原本平静的叶止额头青筋顿时直跳。
“哎呀~”韩钺岐把手搭在叶止肩上,一副哥俩好样,“咱相信你,毕竟咱都让你当咱救命恩人了~”
叶止拿起门边扫把,将韩钺岐扫地出门,笑骂道:“滚吧!”
等韩钺岐真走了,庭院中又迎来一位小客人。
叶止见来人后,走进小药房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包,递给才到他大腿的小不点。
小不点叫周有有,今年七岁,扎着两个好看的麻花辫,身上是叶止前两天给她新买的衣服。
“又又,来给爹爹取药了?”叶止随药包塞给周有有几颗糖,这属于他俩之间独特的小秘密。
就算身边没有人,周有有依旧鬼鬼祟祟将糖藏进衣服里,清嗓道:“是呀,叶哥哥~”
叶止识趣拿来两个板凳摆开,撑着下巴温柔看向她:“我准备好了。”
周有有熟练坐下,小脚一跺,小手心一拍,兴奋开讲:“话说前几日疯子仙手持青光凝玉剑……”
青天之下,黄土之上。
适才经过一场恶战的风麟,披散开的头发无风自动,身姿挺拔悬于空中,黑眸疏离又冷漠的望向周围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围着他的众人。
“风不止,你若今日自愿交出碧海珠,我等或许可以饶你一命!”一白发红眼老头得意洋洋望向被他本命灵宝困在人群中央的风麟。
另一身着袈裟的佛子单手合十,悲悯劝道:“风施主还是交出来吧,何必苦造杀孽。”
“好笑。”风麟拭去脸上因秘境中斩杀妖兽喷溅上的血迹,不屑嗤笑,“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北海蛛王,便想半道打劫?还自诩正派人士?”
白发红眼老头听见这话一瞪眼,原本妖异猩红的双眼更是可怖,怒骂道:“你他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死了才开心?”
随后他手腕翻飞结印,风麟周围平静的空气顿时扭曲起来,像覆盖上透明的褶皱纸般,缓慢收缩收紧,将风麟牢牢包裹起来,甚至连面部鼻尖都毫不放过。
老头似有意羞辱风麟,竟驱使法器将他四肢大张,全方位无死角向人群展示,如同被死死按在砧板上的死鱼。
见风麟如此简单就被困住,四周顿时响起一些窃窃私语。
“这就是打败八大城主的疯子仙?看起来不强啊?”
“应当是先前打败北海蛛王花费了大半力气吧?毕竟八大城主可不是吃素的!”
“那咱们这岂不是算趁人之危?”
周边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本来自得的红眼老头脸色立马铁青,大声嚷嚷起来:“今天我就要替上苍收了你这个祸害!”
老头猛然双手握拳交叉,滞空法器再度收紧,风麟嘴唇都开始发紫。
佛子摇头,不忍闭目,捻住佛珠的手止不住拨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呵。”
周有有说到高潮处故意卖了个关子,急得叶止摇摇她胳膊催促道:“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周有有示意性地向叶止搓搓手。
叶止点点她脑瓜子,掏出一颗糖递过去,无奈道:“你呀,就惦记着我这点糖!”
周有有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将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砸吧着嘴为叶止揭晓答案:“后来啊,疯子仙反败为胜,把他们都杀了,而且还举剑对佛子扔下一句话!”
“你的往生咒,是为自己念的吗?哇哇哇哇,太霸气了!!!”
明明是周有有粗着嗓子模仿,叶止却自动脑补了风麟说这句话的语气。
唇角不自觉勾起,叶止眉眼微弯:“确实,很霸气。”
等送走周有有后,叶止回到房间里,丢丢宛如被玩完的破布娃娃趴在床脚哀怨地望向他。
完了。
那种拉皮条的即视感更重了。
叶止蹭到丢丢旁边,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好了,丢丢最乖~再说,人家不是每次也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吗?”
这话倒真没说错,每次韩钺岐来,都会特意给丢丢带一些灵兽专吃的上等灵果,不知比贫穷的叶止好多少倍。
丢丢舔舔鼻子,拿头去拱叶止的脖间,叶止被虎毛痒得直笑。
叶止知道,丢丢这就算是哄好了。
木屋内桌上搁置的一颗青绿色的海珠正浑圆的发着光,纵然是白天仍旧光彩夺目。
那时送走韩钺岐后,叶止刚收到这个包裹,打开看了一半还未来得及放进去周有有就来了。
圆珠旁还摊开着一张信纸,微风从窗边越进,掀起信纸一个小角。
【吾爱,望安康。
前几日偶得此物,总觉你会喜欢。
并不值钱,用作观赏或夜间照明皆可。
我一切都好,勿念。】
叶止神情专注地将信纸叠好,同圆珠一同小心放入一个木匣,随后打开屋内木柜。
里面装满了同他手中一样的木匣。
第45章 别摸了
叶止将装满药材的大包裹甩到丢丢背上, 拎着包袱左右两边特意留出来的小揪揪,绕过丢丢脖间系到它胸前。
为了叶止系得省力方便些,丢丢甚至乖巧抬起头将胸脯挺起来。
丢丢因为是黑白虎, 脖子中部往下衍生到前两臂间有一大簇桃形黑毛。
原先被下巴遮掩并不明显, 现在刻意挺出来后宛如给婴儿围着的口水兜,还是弄得脏乎乎的那种。
叶止系的圈特意比丢丢脖围宽松不少,害怕丢丢在过快奔跑时勒到。
手指轻轻拨弄虎毛黑白交接处, 毛茸茸的触感让叶止忍不住双手拢起那片黑毛, 还用手比了个心。
“噗。”叶止莫名奇妙的笑声倒是让丢丢一愣,紧接着似是察觉叶止在取笑它, 大脑袋猛地凑到叶止面前, 一个劲蹭蹭。
周有有走进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今日太阳还未完全出来,纵使快入夏,清晨的风吹上脸颊依然带着倒春寒。
周有有却不觉得冷,不知是因为身上新买的衣服还是面前嬉笑打闹的一人一虎。
因为家庭原因, 哪怕只有七岁,周有有对周遭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一个人品行到底如何,她听一句话便知。
当时周有有身上是捡自家大人穿烂的衣裳,不合身极了。
那天她抱着好不容易向大夫求来的药,狂奔向家里赶去。
“啊——”周有有一不小心踩到过长的前摆,重重摔在地上。
小石子混着黄土搅拌鲜血, 狠狠刺激手掌处挫伤, 痛得她眼泪瞬间飙至眼眶里打转。
受伤对于周有有来说不算什么,她指尖因为求药在大夫帮工的烫伤到现在都没好。
最让她难受的是, 适才那一摔让她千辛万苦弄来的药全撒在地上了。
“药……呜。”周有有难受地蜷在地上啜泣,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用袖口沾着刚刚哭出来的泪水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处。
周有有一边吹气一边小声安慰自己:“大夫说了呜,咸水洗呜,伤口呜呜哇药呜……”
一片阴影突然笼罩下来,下一秒,周有有感觉似是坠进暖乎的云层。
温柔的调侃声飘进周有有耳间,宛如初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幽暗潮湿的密林。
“这是哪家可怜的小姑娘?”
青年含笑将摔倒在地上的周有有抱起来,丝毫不在意她身上飞扬的尘土,拿出一张崭新的手帕为她轻柔擦拭眼泪:“不哭啦不哭啦,再哭就要变成小猪头啦~”
分明是威胁的话语,周有有感受着脸颊上如羽毛扫过般柔和的力道,终于忍不住爆发情绪,双臂紧紧搂住青年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药,有有的药——”
“又又,又又?”叶止戳戳周有有额头,好奇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有有摇摇头,两根麻花辫被她用力甩得飞起:“没想什么。”
“你呀。”叶止无奈,从一旁拿出五包药递给她,嘱咐道,“这是接下来五日的药,记得监督你爹好好喝。让他不要操心钱的事。”
“还有……”看周有有牢牢接住药后,叶止像变魔术般伸出两个拳头摆在周有有面前,神秘兮兮道,“猜猜哪个里面有东西。”
随着周有有毫不犹豫选择左边,叶止清咳几声,暗示般摇摇右拳。
“就左边!”周有有不上当,坚定用小手握住叶止左腕。
叶止遗憾叹口气,张开左手,果不其然,里面是四颗糖。
周有有正准备高兴,没想到叶止笑意盈盈冲她摊开右手:“恭喜猜对,为了奖励聪明可爱的又又,这四颗糖也给你!”
“不过,这是五天的量,可不许一口气吃完……”
叶止话还没说完,怀中突然冲进一个小炮弹,伸手摸摸周有有的小脑袋,低声询问:“怎么了又又?”
其实周有有不太喜欢吃糖,每次吃糖,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就像一遍遍在提醒她过得有多苦。
可周有有喜欢糖,因为每当周有有找叶止讨要糖果时,叶止的指尖总会触及到她的掌心。
周有有没吭声,疯狂嗅闻叶止身上的气息,她很想开口让叶止不要走。
可她第一次见到叶止,哪怕他笑得再开心,她依然觉察出他身上笼罩的一层哀伤。
淡淡的,却极刺痛人心。
也许出去散散心会更好,周有有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早点回来。”
“好。”
……
叶止从前在崖下太过无聊,除了雕刻外还找老林头借了些医书。
他也想看话本,可古代话本不是这种嗯嗯就是那种啊啊的内容,让叶止这个前世连手都没拉过的人看得是脸红心跳的。
思来想去,还不如医书更打发时间,至少还能多学一项技能。
十五年时间,小屁孩都能从幼儿园读到大学毕业,《西游记》里唐僧取经都只花了十四年。
更何况叶止还有老林头的指导,虽然疑难杂症他还治不了,一些简单的小病却易如反掌。
叶止本来是任意飘荡在大陆东给穷苦人家看病,直到遇见韩钺岐,为了计划不得不停留在固定的地方。
再说,风麟寄过来的东西是越来越多,差点给丢丢背得累死。
但隔一段时间他仍然会跑出去义诊,时局动荡,普通人家才是最遭罪的。
叶止没什么能力,他不像那些修真者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拉一把深处泥泞的他人。
他不想再见到,想活的人活不了。
“吱吱。”
叶止耳朵微动,拍拍丢丢后颈。
丢丢懂事地停下,微微侧身,叶止随后矫健从丢丢背上滑下来。
地上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花栗鼠,叶止给它取名叫吃吃,因为它嘴巴实在是很能藏东西!
吃吃刚刚才从土地扒拉出来,熟练抖完身上的土后,嘴巴顿时张大到极致。
一个小包裹被它吐了出来。
叶止蹲下身第一时间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株由十三瓣不同颜色组成的花朵,没有叶子,裸茎长约三尺。
单看每片花瓣都是极淡雅的颜色,可组合在一起,叶止怎么看怎么觉得丑,而且莫名脏兮兮的。
花朵旁依旧一封信纸:
【吾爱,盼欢喜。
今偶得一灵草,旁人说可为人延寿百年。
不知有无效果,可一试。
我一切安好,勿念。】
纵使叶止跟风麟说过灵草对他不起作用,可风麟不管不顾就是送。
“欢喜……”叶止轻触信纸上‘吾爱’两字,每次看见这两个字都会让他心尖发烫。
将信纸抵住额头,仿若上面还带有风麟书写它时带上的温度,叶止闷闷自语:“你不在,我怎么可能会欢喜……”
嘴角嘲讽拉起,叶止在心里再次狠狠辱骂老天。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风麟一起。
傻逼老天,就知道用其他人威胁他。
叶止以往看电视剧就受不了因为自己的情啊爱啊动不动去毁灭苍生的人,因为他觉得他就是属于那些无辜的百姓。
一想到被动成为别人爱情play的一环,叶止完全开心不起来。
所以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身边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风麟永远站在叶止这边,永远支持他每一个决定。
无奈叹口气,叶止将回信塞给吃吃后,如往常般用手指摸摸它额头。
“不许摸。”突然出现的风麟声音吓了叶止一跳,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是面前吃吃发出来的。
叶止眯眼,又试探般拿手指去戳吃吃腮帮子。
果不其然:“不要摸了。”
“哈?”叶止一扫刚刚颓废,狡黠一笑。
接下来……
“别摸。”
“不好摸。”
“别再摸了。”
……
不同话语同样无奈音调的风麟声不断在叶止耳边响起,叶止好像找到了宛如现代触发声娃娃玩具般,趣味不停地左动动吃吃右碰碰吃吃。
直到叶止将魔爪伸向吃吃的下半身的隐私部位,还未触及,一道威胁声便萦绕在叶止耳边:“这么喜欢摸,下次,摸摸我?”
“我靠!”叶止猛然爆出粗口,吓得吃吃立马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叶止捂住自己爆红的脸颊,实在想不懂,只是两个多月没见,风麟怎么会变得颜色极了。
心中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可被打翻的小船哪有那么容易扶正。
将灵草咔嚓咔嚓塞进嘴里,仿若在咬某人身上的肉般,叶止这才解气回到丢丢背上。
……
【下次别寄珠子了,要吃的(不要灵草)。珠子太多了摆不下!!!
——你爱】
风麟揉揉太阳穴,收起信纸后,苦恼问向被五花大绑困在地上的男人:“你那株灵草味道怎么样?”
男人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搜刮者,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不断压榨民脂民膏,周围民众可谓苦不堪言。
然而此时他只能恐惧地缩缩脖子,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吃过。”
不是大哥,那可是他准备留着冲击炼虚期的极品灵草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结果不知道这疯子仙哪听来的消息,直接打上门来。
关键据他所知,疯子仙不是早就突破炼虚了吗?要这灵药也没用啊!
“唉,好吧。”风麟叹口气。
正当男人以为交财保命,这件事安然过去时,一柄青玉剑剑尖直指他的喉结。
宛如地狱里的阎王低语在他耳边响起:“那你有什么好吃的吗?”
片刻后,被废掉经脉的男人颓然的躺在地上。
风麟附身伸出手让吃吃爬到他胳膊上,将从男人家里扒拉出来小吃食打包塞进吃吃嘴里,随后仔细感受一下它身上属于叶止气息的浓度。?
怎么比以前更浓了?
拿出吃吃嘴里储存的触影留声珠,风麟简直要被叶止气笑了。
设置触摸一百次后触发的特殊录音显示被发出。
越不让摸越要摸是吧?
风麟无奈喃喃道:“真是,一点都不怕我嫉妒吗?”
第46章 花玫的一天
赵越竹来到一片桃花林, 搁置下端着的金丝楠木托盘,随后将盘正中的玉瓶拿在手里。
另一只手在瓶口处轻轻扇动,极淡的桃花酒气味缓慢飘散出来。
桃林微晃, 像吹过一场极浅的风, 卷起几片桃花落入盘中。
赵越竹收回空空如也的双手,恭敬向突然出现的女子躬身行礼道:“师尊,掌门唤您今日去宗门大殿集会。”
牡丹薄水烟长裙拖地, 女子玉面淡拂, 淡扫蛾眉。本是云鬓高绾,额角却莫名垂下两缕发丝, 配上她眉间一丝淡粉硬是显出一分媚态。
皓腕轻抬, 薄纱掩面,玉瓶中桃花酒顺势而下。
砸吧砸吧个中滋味,花玫嫣然一笑,朱唇微启:“走吧。”
又是一阵风刮过, 满地桃花被卷成漩涡。
等赵越竹再睁开眼时,花玫已消失不见。
他拾起地上的托盘,口中止不住小声抱怨:“掌门真是的,明知道花玫师尊有起床气,自己不来让我来,幸亏我还存有多的桃花酒……”
花玫仰头靠在玉椅上,后脑勺与背几乎成九十度, 双目无神放空望向宗门大殿内顶, 耳边是宁絮与其他外来掌门嘈杂的叙旧声。
啧,金光闪闪的, 俗气,不如她的桃花林。
又不熟, 哪有这么多话说,虚伪。
“花玫仙尊可有何见解?”殿下一人突然向她发问。
花玫翻了个白眼,可坐正看向那人时眼眸又春水含波,柔柔开口道:“掌门师兄与贵掌门都说得极好,花玫敬佩。”
那人本是见花玫不正眼瞧他,以为被看轻才有此一问,现如今花玫这么一瞧一说,倒闹得他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宁絮见状顿时冷下脸,转头对花枚道:“你不愿待就出去吧。”
哈?
花玫好笑瞥见台下那位掌门瞬间煞白的脸,宁絮这话说出口摆明是拆台。
就差直接明示玄凛宗花玫长老不愿意接待远来客了。
不过……
“好,那我就先走了。诸位聊得尽兴~”花玫开心地笑弯眼,挽起袖纱冲宁絮摇摇,旋即脚尖轻点就飞跃出殿。
只留下宗门大殿内一片愕然的众人,除了座上几位。
毕竟花玫秉性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木隽挑眉,意有所指问宁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本来清越不在已是我们失礼。”
话虽如此说,他的音调倒是从未刻意压过,就这般直愣愣传入殿下众人耳朵里。
凛剑抬眸,浅棕色的瞳孔淡漠地看向高台下:“实力为尊。”
“诶?”宁絮打断凛剑,冲其他人礼貌笑笑,拱手道歉道:“不好意思诸位,师妹还小不懂事,都怪师父以前太过宠她。在下现在替她赔罪,万望各位不要在意。”
明明是致歉的话语,可宁絮却丝毫没有从玉椅上起身的意思,若是仔细看去,亦能发现他即使是笑着,眼底仍是一片冷漠。
还小?
台下其余宗门掌门面面相觑,纷纷被宁絮这番不要脸的言论震惊到。
花玫仙尊即使再怎么小,现如今也应几百岁了,在外都是要被叫炼虚老怪的,在他们嘴里反成了不懂事的小孩。
但奈何别人凛剑长老如此说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有一个黑脸搅混水的。
这是给台阶逼着你下。
稍年长的掌门心下叹息,回宁絮一个礼,连声道:“不打紧不打紧,毕竟花玫长老……年岁尚小。”
……
花玫掏出她昨晚刚做好的桃花糕,心情愉悦地坐在仙鹤上望练武场飞去。
她倒是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反正臭嘴长在别人脸上,但福可是自己享的。
先苦不一定后甜,但先甜一定是甜的。
看着在练武场内卖力练习的亭瞳,花玫手腕翻飞,一片桃花瓣飘飘乎又精准地落在她头上。
亭瞳似有所觉,偏头正好与花玫四目相对。
收起手中长鞭,亭瞳兴高采烈奔向树下的花玫,雀跃道:“花枚姑姑,你来啦~”
花玫宠溺地用帕子擦拭着亭瞳额头的汗珠,将桃花糕扔进她怀里:“累不累呀?”
“不累!”亭瞳将糕点塞进嘴巴里,含糊糊冲花玫扬唇笑道,“我要好好练功!”
花玫拨弄着亭瞳耳边因汗水打湿贴在脸庞的头发,眼眸晦暗一瞬:“好好练功太辛苦了,小瞳应该要享福。”
“不!”亭瞳咽下口中糕点,调皮地蹭蹭花玫指节,眨眨眼道,“我要好好练功,保护天下苍生。像我爹一样!”
花玫那一刻想了许多,最终也只是浅笑开口:“好,像乐予一样。”
见过亭瞳后,花玫来到她的悦雅峰,履行她宗门长老的职责,照例指点了门下几名弟子。
随后赵越竹一脸严肃走到花玫身边,递上一柄戒尺:“师尊,弟子已召集完诸位师弟师妹们。”
花玫望向课室里乌泱泱的众弟子满意点点头,拎住戒尺迈步走上前方。
戒尺用力敲敲前桌,花玫板着脸厉声道:“谁还记得?上节课我讲到哪了?!”
堂下众人皆齐声回答:“无情道人杀妻证道,亲子修炼成功复仇!”
“嗯~不错。”花玫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手执戒尺虚虚扫过堂下,“你们可不要学无情道那些烂人,小心某天就被自己孩子杀了。”
“师尊!那如果我没有孩子呢?”一名弟子利索站起身,好奇问道。
“好问题。“花玫拍手赞赏,旋即指向他话峰一转,“各位女弟子可要注意了,以后不要找他哟~”
众弟子哄堂大笑。
“诶???”那名男弟子顿时发出惨叫,“不要啊师尊——”
灵力化尺轻拍男弟子头顶,花玫佯装叹气:“那就连这种想法都不要有。好了,今日讲你们师尊我今早会见其他门派掌门的二三趣事。”
虽然花玫确实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但骂还是要骂的,反正嘴长在她身上。
没有任何人能品格优良的从花枚嘴里走出。
正当花玫讲至一半时,她好似感应到什么,将戒尺抛给在旁候着的赵越竹,法决一掐便转身消失。
丝毫不顾接手烂摊子的赵越竹内心如何崩溃。
“小师妹!”花玫急忙环住妗吟,心疼抚上她乌黑秀发中透出几缕发白的发丝,“怎么成这样了?是清越吗?!师姐带你去找他算账!”
“师姐……”妗吟没正面回答,拉住花玫手臂,虚弱地冲她扯起嘴角,“送我回坠仙崖吧,我好累……”
花玫忙不迭点头,双手直接抱起妗吟,让她头靠在自己肩窝处:“好,师姐带你回家。”
坠仙崖花玫下不去,只得将特意为妗吟准备好的吃食药品一起交付给她,还低声嘱咐:“小心点,要有什么事情随时告诉师姐。”
“师姐一直都在。”
妗吟心头一软,分别时终究忍不住轻拢花玫,在她耳边轻声道:“谢谢师姐,如果没有你,当初……”
还未说完,花玫便温柔拍拍妗吟肩膀:“傻瓜,跟师姐说什么谢谢。”
……
清越疲惫地躺在塌上,还未合上眼,雕花木门便猛地被来人推开。
“花……”清越甚至来不及喊出花玫的名字,就被花玫连珠炮弹似的质问定在原地。
“怎么小师妹和你出去一趟回来又成那副模样了?清越!你疯了是不是?你非要把她逼死才甘心吗?!”花玫怒气冲冲地叉着腰闯进来,指着清越劈头盖脸就骂。
清越头疼的用手不住按压鼻根,眉头生生锁住,无力道:“你先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花玫不可置信地看向清越,“小师妹都成那样了,你还要我冷静,你是人吗?”
“修炼修了这么久是把你的人情味都修没了对吗?”
清越咬紧牙关,连日来的奔波加百年来的压力终于在此刻将他彻底碾碎,好似绷紧千年的弓陡然断裂,他嗤笑一声,带着眼睛里的红血丝死死盯住花玫:“那你呢?”
“你身为女娲后人,却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乐予师兄为你而死,能轻而易举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你有人情味?我现在都是在他娘的给你收拾烂摊子!”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杀了叶止吧?毕竟地星不死,死的就是你。”清越一字一顿,一改往日偏偏君子的形象,嘲讽般勾起嘴角,“从一开始你不是就谋划好了吗?你今天过来,也是来打探我的进度吧?”
起初清越很是疑惑,妗吟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瞒这么久。
更何况,地星在他眼下晃悠他竟都毫无察觉。
“是你为叶止炼制的特制腰牌吧?”清越合上眼,“唯有女娲后人的炼制手段才能如此瞒天过海。”
听清越这般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花玫神色反而淡了下来,眉眼间竟还染上一丝释然的笑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四个字宛如一柄铁锤重重敲在清越心间。
花玫手指轻点,灵力化椅,慵懒地向后一靠,再冷静不过对床榻上的清越道:“我就是不想死,我想活。”
“我不在乎谁死,天下苍生毁了都行。但我得活,我花玫得活着。”
花玫将垂在脸庞的两缕发丝归于耳后,明明仍旧是以往温温柔柔的语调,清越却觉遍体生寒。
“师兄你现在,还有得选吗?”
第47章 【番外】中秋团圆(时间线为一切尘埃落定后)
玄凛宗后山。
“哈!”叶止干脆利落将扫把反手归于身后, 下巴冲站在一旁的五人微扬,颇为高深道,“这就是扫地功法第二式。”
身着玄凛宗蓝白弟子服的五人齐刷刷星星眼:“哇!!!”
叶止轻触两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手, 这是风麟前几个星期拜托花玫仙尊好不容易改良完的储物戒, 纵使是凡人亦能轻松取用。
一个木碗置于手心,叶止还没递到五人面前,乖觉的他们立马争先恐后往里面投入灵石。
叶止看着怀中收获颇丰的木碗, 喜滋滋摆手向五人告别:“明天见明天见~”
耶斯, 又骗了五个!
叶止满意清点碗中的灵石,好久没看到这么多有分量的货币了, 真是让他倍感怀念。
微风拂过, 腰间传来熟悉桎梏感,掌心炽热的温度透过青衣贴近皮肉。
叶止反倒闲适抬起头,朝突然出现在身旁的风麟开心笑笑:“你来啦?”
“嗯。”风麟伸出另一只手将叶止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而后,黑沉沉的眸子里像浸在水里, 专注地看向叶止,“想要灵石?怎么不告诉我?”
叶止熟练把头靠在风麟肩上蹭蹭,他身上的木质香萦绕在叶止鼻尖。
好似想起什么,叶止嘴角扬起异常灿烂的笑容:“哎呀!知道我们风麟大英雄不差钱啦~我就是挣着玩玩。”
风麟却摇摇头,唇边泄露一丝笑音,环住叶止腰的手更紧几分:“不是,你身为玄凛宗的扫地仙人长老, 每个月都有月俸的你忘了?”
“欸欸欸?!”叶止猛然站直, 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风麟,“月俸?我没记错的话……”
风麟点点头, 吐出一个天文数字:“五千灵石,而且算起来, 已经有百年未领了?”
“啊啊啊啊!”叶止兴奋地叫喊出声,下一秒,风麟怀里瞬间变得空落落。
五人奇怪地看叶止突然跑回来,慈眉善目地将木碗里面灵石一个个还给他们。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问道:“长老,您是不打算教我们了吗?”
其他四人一听,顿时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瞅着叶止。
叶止清嗓,沉沉叹口气,在五人绝望的目光中,旋即狡黠一笑,霸气挥手宣布:“从今往后,我都无偿教你们!”
“哇哇哇!长老!!!”
听取呱声一片的叶止得瑟往后一靠,果不其然是风麟坚实的胸膛,腰间再次被缠上。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叶止耳边,响起风麟无奈压低的声音:“你呀。”
叶止奋力仰起头,双手揪上风麟的脸颊,风麟乖巧不动任叶止动作。
瞧着被自己拉扯变形的帅脸,叶止顿时‘噗呲’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就算是龙傲天男主也不是什么角度都能hold住的哈哈哈哈哈!”
风麟经过一段时间在现代世界的荼毒后,已经完全能明白叶止说的什么意思。
反倒前方五人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听不懂叶止长老在说什么。
但是和叶止长老一起出现还如此亲密的,那岂不是只有……
“风麟长老好!”五人整齐向风麟行礼问好。
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得叶止一抖,旋即立马凑到风麟耳边小声调侃道:“风麟长老好~”
风麟挑眉,朝五人示意般点点头后,拢住叶止往宗门前殿走去。
“叶止长老,你也好。”
……
宗门前殿许多弟子一同搬着桌子板凳布置。
玄凛宗宗规,为表重视,过节一切安排布置需亲力亲为,不可使用灵力。
亭瞳狠狠揪一下凌恒胳膊,指着地下摔坏的酒坛怒斥道:“凌恒!怎么让你搬桶酒你都搬不动!”
凌恒苦恼挠挠头,疯狂向亭瞳使眼色,眼珠子不住往斜前方撇动。
“凌恒,你眼睛抽抽了?!”亭瞳边骂边疑惑顺着暗示的方向转过头,看到来人时立马愣在原地。
风麟察觉到袭来的攻势,正想抬手阻挡,却发现自己双手不知何时被叶止死死抱在怀里。
叶止朝他嘿嘿一笑,整个人果断往下蹲。
‘咚!’一拳正中风麟胸口。
亭瞳红着眼,明明应该是生气发火的场景,她却抽抽鼻子,颤抖着声音开口:“师兄你……你又回来不见我们……”
叶止站起身,与亭瞳统一战线指责风麟道:“就是就是!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吗?!”
“我……”风麟很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也是如此,他已经有七十年未曾与他们好好说过话了。
两人间竟一下沉默起来,只剩下亭瞳抽噎的声音。
叶止受不了这个氛围,握住亭瞳的手腕就往风麟身上招呼,恨铁不成钢道:“哭啥呀妹妹!不爽就揍他!揍他呀!”
软趴趴的手背乎上风麟胸膛,亭瞳莫名其妙被叶止这一举动逗笑了。
凌恒此时也慢悠悠飘过来,嘲笑道:“哈哈哈师妹,你冒鼻涕泡了!”
“滚!”亭瞳眉毛一竖,恶狠狠踩住凌恒的脚背。
凌恒顿时爆发出惨烈的叫声:“嗷——”
直到惹得其他弟子好奇张望,他才意识到自己装过头,不好意思冲他们摆摆手。
风麟也笑,朝亭瞳伸出手,素来沉稳的语调里染上一分笑意:“那,要切磋一下吗,师妹?”
换来的是亭瞳毫不犹豫的一鞭。
风麟敏捷侧身躲过,鞭子落在地上溅起灰尘,足以见得亭瞳是丝毫没有留手。
亭瞳傲然执鞭,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宗门前殿:“当然。师兄,见识下师妹的进步吧。”
“好。”
叶止摸摸下巴,冲一旁看热闹的玄十一道:“这么久过去,你们宗门弟子还是动不动喊打喊杀啊?”
玄十一握着扫把认同的点点头:“那是,毕竟以武为尊嘛。”
“最近过得怎么样?”叶止哥俩好般与玄十一肩碰肩,好奇问道,“还在扫宗门大殿吗?”
玄十一摇摇头,攥紧手中扫把,坚毅的眼神与叶止对视:“不,扫悬崖底。”
不用问为什么,叶止一切了然。
“加油!”叶止双手握拳为他打气,“光辉的未来在等你!”
“谢谢你,叶止。”玄十一真诚向叶止道谢。
百年前那一遭,彻底摧毁修真者所有傲气,他们终于想起,在成为修真者前,他们也曾是人。
“不客气。”叶止晃晃脑袋,看这么久,他也明白风麟是存了几分指导的心思。
叶止朝人群中打得欢快的两人喊道:“亭瞳师妹,加油——”
亭瞳忙里偷闲冲叶止点点头,换来的是风麟的一记重击:“师妹,专心。”
“死醋坛子。”叶止浅啐,旋即又兴高采烈喊风麟,“风麟!我去找师姐啦——”
风麟正要应答,亭瞳鞭子瞬间缠上他的胳膊,待他摆脱后,叶止早跑没影。
“师兄,专心。”亭瞳记仇扬眉道。
……
叶止一个人哼着歌,迈上熟悉的前往坠仙崖路,心中真是止不住感慨。
一晃这么多年,怎么感觉景色还是没怎么变过。
下到坠仙崖,果不其然看到乌泱泱一群人。
叶止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空虚寂寥的坠仙崖会有这么热闹的每一天。
木屋前摆放着一桌棋盘,凛剑执黑,清越执白,针锋相对般在棋盘上博弈着。
宁絮围着两人团团转,时不时指点一下凛剑,再动动清越,活像恨不得自己上场。
凛剑素来尊重自己这位师兄,强忍没开口。
清越则乐得看凛剑受干扰,反正宁絮的话他纯当放屁。
最终反而是一旁观战的木隽忍不住,驱动藤蔓将宁絮绑起来吊在树上,唾骂道:“臭棋篓子能不能闭嘴!”
宁絮嘴硬:“谁是臭棋篓子!我这不是怕他俩输了伤和气吗?”
树上躺着的花玫用脚蹬蹬藤蔓,宁絮立马悠悠飘晃起来。
花玫见状捂嘴巧笑,动作震得树上桃花瓣呼啦啦往下掉:“说谁?说你呢,臭棋篓子。”
宁絮垂眸,不再挣扎,任由落下的桃花将他覆盖,眼底浸出几分笑意:“是。说我呢。”
就在这时,妗吟从木屋内踏出,手上端着一个装满月饼的木盘。
阳光打在她银白的发丝上,好似冰山亘古不化的寒霜。
叶止每次见都心中一痛,他急忙跑过去接过妗吟手中木盘,乖巧喊道:“师姐!”
随后又一一向庭院中其他人见礼:“花玫、宁絮、凛剑、清越、木隽仙尊好。”
围坐棋盘的三人向叶止点头示意。
“小叶子来啦?”花玫从树上跳下来,顺道拍拍还被吊着的宁絮,宁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好。”
随后向木隽斥道:“木隽,快给我放下来!”
天道啊,在小辈面前脸真算是丢完了。
妗吟笑盈盈地往叶止嘴里塞一块月饼,眨眨眼道:“尝尝师姐手艺?”
明明还未咬一口,叶止却疯狂点头,含糊夸赞:“好吃好吃!师姐手艺天下第一!”
“你呀,就知道哄师姐。”妗吟宠溺刮刮叶止鼻尖,又朝庭院中众人招手,“来,尝尝吧,刚出炉的。”
自百年前那件事后,妗吟便喜欢上烹饪。
因为叶止曾对她说:“师姐,坠仙崖下都没有好吃的——”
“现在有了。”妗吟嘴唇轻动,声音几不可闻。
叶止满意啃完,正想再拿一个,清越的法器书卷却飘过来抢走他的目标月饼。
“这锅一人一个的。”清越接过书卷递过来的月饼,轻咬一口,频频点头,“小师妹手艺越发好了。”
花玫‘噗呲’一笑,嘲笑清越道:“德行。”
她虽是如此说,抢走木盘上月饼的手脚也不慢。
只一晃神,木盘上顿时只剩下一个月饼,宁絮因为还被绑着,甚至用的灵力去抢。
妗吟疑惑问站在原地未动的凛剑:“凛剑师兄,你不吃吗?”
凛剑轻咳几声,生硬回道:“我吃,你就没了。”
草!
在场众人听见凛剑这番发言,心中齐齐爆出一句脏话。
尤其是清越,快在心里把凛剑骂穿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看起来老实的凛剑这么茶???
是他们输了。
……
夜幕降临,八月十五的月亮硕圆的挂在夜空中,宛如天地睁开的一只眼,美滋滋注视着人世间灯火通明团圆的热闹。
其实中秋节对修真者来说才是最痛苦的节日。
修真路漫漫,家人年岁几何。
玄凛宗中秋会放弟子归家,可堂下每年总是有那么多人。
宁絮端坐首位,全然看不出来下午被绑在树上时的狼狈。
他站起身,目光沉沉,举杯遥遥向殿下弟子倾斜:“中秋团圆,大家均是家人,不必拘束,畅饮。”
话罢,一饮而尽。
众人皆饮尽此杯,短暂消沉过后,又是彼此插科打诨聊天打趣的一派热闹场景。
岁月漫长,无血缘又如何,长久的陪伴早已让他们胜似家人。
叶止苦着脸,不住往风麟怀里蹭:“呜呜呜,风麟——”
风麟望向怀里面色酡红的人,轻声哄道:“怎么了?”
吸吸鼻子,叶止抽噎:“我想定之,想瓜娃,想许阿婆,想又又,想韩……”
一口气念出许许多多名字,明明过了这么久,叶止仍能清楚叫出记忆中的他们。
“他们救了我,我却没办法跟他们说句谢谢……”
风麟温柔拭去叶止眼角溢出的眼泪,低声安慰:“你还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感谢。不是吗?”
“嗯……”夜空中那轮明月逐渐在叶止眼中模糊,一片黄澄澄的光芒里,他好似真正看见了冲他笑的大家。
“我还活着。”
“叶止!”欢快又熟悉的女声传来,适才悲伤感秋的叶止立马坐直,惊喜道:“筝筝!你怎么来了?”
尤筝手上打个示意,让宫人将搬来的几箱礼品找个好地方放下,高兴地牵起裙摆往叶止这奔来:“小叶子,我来看你呀!一听说你回来,我马不停蹄的就从皇宫往这儿赶!”
叶止也跑过去,直接与尤筝抱个满怀,全然不顾在一旁黑着脸的风麟。
“拜见女王陛下!”叶止松开后,搞怪地冲尤筝行个礼。
尤筝配合他倨傲的向上抬抬手:“平身吧~”
两个人弄完后立马笑作一团。
“不过,你就这么过来真的没问题吗?”叶止小声蛐蛐,“那些宫人也得过节吧?”
要是换做旁人敢这么质疑她,尤筝早一巴掌糊过去了。
此时被世人称作铁腕女帝的尤筝却是得瑟一笑,玉指轻点,爽朗道:“当然,我把他们的家人也带来了。”
“好好好!”叶止对尤筝比起大拇指,崇拜地望向她,“不愧是你!”
尤筝还想继续和叶止聊天,但中途风麟忍无可忍的蛮横插进来,直接抄底将叶止抱起。
“欸欸欸?风麟!”叶止奋力扑腾,“你干嘛!”
风麟抱住叶止向尤筝轻笑:“他醉了,我带他先回去了。”
看着风麟将口中还在争辩他没醉的叶止抱走,尤筝嘴角抽搐,止不住腹诽。
不是大哥,都过这么久了,还他爹的记着呢?
尤筝撇撇嘴啐道:“小气。”
……
叶止被风麟扔回他俩房间的床上,仍旧察觉不到危险,气鼓鼓道:“你干嘛!我没醉!人家筝筝好不容易来一次!”
“所以。”风麟解开自己的发带,仍由黑发倾泻而下,遮挡住叶止唯一能触及月光的渠道,“你就可以放任我不管?”
喑哑的嗓音好似陈年酿造的葡萄酒,让本就微醺的叶止此刻眼前更是迷蒙起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叶止缩缩脖子,心跳加快,气势渐渐弱下来:“没……没啊……”
风麟单膝跪在床上,另一只脚撑地,俯下身子将叶止的发带也轻轻扯开,瀑布般的发丝铺满半张床榻。
“你呀……”无奈叹气声几乎快要贴着叶止耳边,炽热的吐息一下下打在他脖间,“总是这么嘴硬。”
伸至叶止后脑的手猛然发力,唇齿间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片刻后,风麟松开气喘吁吁的叶止,黑眸漾起一抹笑意,指尖顺着肌肤摩挲至脖颈,挑逗般画个圈,又穿过衣领继续往下。
叶止眨眨被泪珠侵袭的双眼,风麟俊逸的容颜在他眼中变得柔和又暧昧,几乎迷得他失去理智。
直到手腕间传来丝丝的束缚感。
叶止抬起手,惊讶地发现双手手腕被绑上同一根红绳。
风麟再度俯身,身体直接压迫得叶止不得不平躺在床上。
风麟拉住红绳中央向上一抬,叶止手臂被迫交叉在头顶,滴溜溜睁大的双眼仿若一只无辜待宰的羔羊。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红绳很衬你。”
叶止恍然,忽然秒懂风麟指得是什么时候。
那时,红绳还只是他用来挽住衣袖的利器。
“你那个时候,就看上我了?”叶止尽力从风麟的桎梏中抬起头,似是真的醉了,叶止朝他脸上轻吐出酒气,取笑道,“还那么早呢?”
“嗯。不早了。”风麟也笑,黑眸沉沉望向还不知死活作妖的叶止,骨节分明的手由前襟划入胸口,轻触一点,叶止如触电般顿时老实起来。
松开红绳,风麟另一只手悄然掀开叶止上衣,露出左胸口一道疤痕,尽管只有两个指节大小,但却正好位于心口处。
疤痕早已结痂,风麟低下头,于上落下一吻。
“哈哈,痒。”叶止被胸口痒意刺激的又在风麟怀里蠕动起来,“不要碰哈哈!”
风麟抬眼,叶止的笑容纵使是在夜晚也依旧炽热的在他心间发烫。
“你恨我吗?”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叶止一怔。
风麟喃喃重复,晦暗不明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痛苦:“你恨我吗?叶止。”
红绳绕过风麟脖间,叶止双手用力,红绳强压住风麟低头。
叶止狠狠咬住风麟耳朵,却只在上面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当然恨你!”叶止咬牙切齿吐出四个字,却在风麟眼看陷入自责落寞时,双腿使劲绞在他腰间,一字一顿说道,“这种时刻能说出这种不解风情的话的也只有你了!”
“风麟笨蛋。”
夜色悠长,月亮归隐。
树叶顺着夏风的力道在空中摆动,颤抖着荡开凝结的水珠。
夏风依然炙热,缱绻不舍地从树叶上吹落一滴又一滴。
翌日大早,尤筝危险眯眼看向来取粥的风麟,阴阳怪气道:“叶止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昨晚赏月赏太晚了?”
风麟端起白粥,如同饕餮好不容易被喂饱般,并不与尤筝计较,浅笑回道:“确实。昨晚月亮太圆了。实在,没忍住赏晚了些。”
爹的,禽兽啊!
尤筝为风麟的不要脸感到震惊,心里小人不住咬手帕。
可怜的小叶子啊呜。
……
叶止再次醒来时发现右手腕上多了根红绳,不是昨晚捆绑用的绳子,是编的手链那种。
红绳由三股粗线编织而成,每股粗线的材质与鲜艳程度都不一致。
彼此交织,阳光下宛如一片炽热流动的丹霞,看着就非凡物。
刚取完粥回来的风麟被叶止狠狠拷打逼问,这才知晓这红绳的来历。
第一股最细,橘调偏粉,专门抽得是荷叶梗里面的莲梗丝,万根一束。
一万斤荷叶梗才能抽出二两半莲梗丝,贵若千金,纵使如此也极少有人做,实在是太费功夫。
“你自己做的?”叶止震惊,回过神来后又觉合理,喃喃道,“我说你前几天怎么天天不见人影……”
“嗯。我想给你做。”风麟端起粥碗喂叶止一小口,再平凡不过的话语却激的叶止心怦怦跳。
染料亦用得是极为稀少的小叶紫檀。这股意味藕断丝连。
第二股色泽赤金,纵使是在屋内依旧流转着光华,好似太阳洒在水面反射般的波光粼粼。
细摸上去却没有寻常丝线般柔软顺滑。
风麟说,这是他与叶止的21根发丝。
叶止没对此抱有疑问,只以为风麟又寻到了什么稀奇染料给它们染色。
却不知,那染料是风麟的……心头血。
“那第三股是什么?”叶止指向最后一股,纯正的大红色,可看起来真的莫名有廉价感诶!
果不其然,那是风麟与叶止现世重逢后七夕去到的月老庙求得的红线。
最普通的棉麻线,却足足卖了当时涉世未深的风麟三千块!
三千块啊哥们!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吧?!
“low了哥们,这最后一股真拉跨了啊!”叶止不住叹息摇头,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止也止不住,不停的用手去抚摸那条红绳。
三股线。
一股永不分离,一股情思相寄,同心相依,还有一股……
“我只想,与你平凡过完此生,白头到老。”
风麟编织时,第三股的工艺是他特意学过的,可以使巧劲脱出来。
“往后每年,我们都去月老庙买一条红绳吧?”
风麟何尝不知那人是骗子。
只是,祝愿的话说出来实在好听,让他忍不住贪心一点。
再贪心一点……
听见风麟这话的叶止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差点闪到腰,暴怒道:“你还每年买一次?!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风麟急忙搁下手中瓷碗,扶住叶止,无奈笑笑:“那你说买我再买。”
“这还差不多~”
第48章 泥狗儿
这次义诊叶止让丢丢跑去了更远的地方。
松开为木榻上壮汉诊脉的手, 叶止清逸的面容冲男人安抚笑笑:“不是什么大病,只风寒罢了。”
说实在的,虽然叶止已经为他人摸脉诊断许多次, 但每次摸完嘴角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谁懂现代人骨子里对中医的崇拜啊!
特别是自己当上中医, 诊断完后总有一股暗爽在。
木塌上男人体格庞大,目测两米的的榻上他一个人少说占了三分之二。
可若是看面相,他又实在和‘壮’字扯不上关系。
男人两颊深深凹陷, 随呼吸微微嗡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 整张脸莫名透着股子死灰之色,尤其是两只凹进去的眼睛。
疲惫又黯淡, 光让人看着就知道他已经许久未曾睡过好觉。
风寒对于看不起病的老百姓来说无疑于不治之症, 更何况男人自称他大概硬撑了快一周。
“我给你开的药,每日坚持服一帖,饮食清淡,保持忌口。”叶止蹲下身, 摊开装药材的包裹,手上抓着油纸斟酌用量,“大概四天左右病情会有好转,到时候……”
“你是……是,泥狗儿吗?”男人费力地吐出一句话,随后像是用尽所有力气般,重重咳嗽喘息好几声。
原先半靠在墙边的上身再度滑下去不少。
叶止抓药的动作一顿, 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此刻被男人唤醒。
“你是?”叶止神色淡了下来, 但他没有抬头,依旧泰然自若的配制药方, 只是油纸上黄连的份量明显增多。
男人见叶止默认,一下激动起来, 连叠声的咳嗽也没能阻挡他说话:“我咳,是咳咳咳,吴秉!咳——”
“哦。”叶止扎好油纸包,站起后没递给他,逆着光看不清神色的脸庞让吴秉胸膛奇怪地攀上几分不安。
“所以呢?”叶止冷漠扯起嘴角,完全没有适才面对病人的柔和,“你想再用石头砸我吗?”
“或者说,喂我吃混杂你们童子尿的土?”
似是没想过叶止还会记得这么清晰,吴秉顿时愣住,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微弱下去。
“我不太明白。”叶止骨节分明的双手缓慢拢上男人的脖子,疑惑目光簇拥着轻蹙的眉头,“你为什么敢喊出那个称呼的?”
吴秉不自觉瞪大双眼,连日被病痛折磨的精神与身体在面对危险时,竟没有丝毫反应。
“不是,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吴秉语速极快,在激素调动下,全然没有先前的磕磕巴巴。
“道歉?”叶止重复道。
吴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解释道:“嗯嗯嗯,小时候不懂事,实在对不住你。幸好我娘以前还给你一碗饭吃,没想到你现在还成了远近闻名的青叶……”
“不必了。”叶止收回手,打断吴秉的话,心下懂了他打的什么主意,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青叶善人从不收钱,你不知道吗?”
吴秉整个人顿时僵住,一时呐呐说不出话。
“这两帖,是我身为大夫给你的。”叶止将两帖药放在床边桌上,又拿出一帖加上,“这个,是还你娘的那碗饭。”
吴秉却没看向桌上那三帖,反而目光贪婪的伸向叶止怀中的最后一帖。
‘啪。’
干净利落的巴掌声响起,吴秉头被打的直接撇向另一边,鲜红的巴掌印缓缓从他那张酱油般的脸上升起。
叶止甩甩被震的发麻的右手,情不自禁打个哈欠,将最后一帖药扔进吴秉怀里:“够了。”
“你!”吴秉再怎么说也是个汉子,被如此折辱脸上自然挂不住,正想强撑下床找叶止算账。
一颗老虎头却缓慢从叶止身后探出,金黄色双瞳在黯淡的屋内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叶止心情颇好地捋捋头发,微眯双眸,浅笑着问他:“怎么了?不满意?”
“不。”吴秉缩回床上,强忍怒气回道,“满意满意……”
叶止刚打算离开,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吴秉:“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毕竟男大十八变,叶止就完全没认出来吴秉。
“你……”吴秉咽一口口水,紧张得指尖不自觉扣挠麻席,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不一样。”
叶止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
倒不是悲伤感秋,是真的很刺眼啊啊啊啊!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屋里太暗了,一点都不怕养老鼠蟑螂什么的吗?!
想想多给吴秉加的黄连,叶止心中暗爽,虽说是四帖药,其实份量不过够平日里两帖。
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看命啰,叶止从来不是什么善人。
手心传来毛绒绒的触感,叶止低头才发现原来是丢丢在蹭他。
蹭他还在颤抖的手。
这里变化很大,大到让叶止对这刻骨铭心的地方竟没能一眼认出来。
叶止缓步向前,路过的人看见与丢丢相伴的他都微微低头向他表示敬意。
他却茫茫然盯着他们的脸,试图找出记忆中曾经伤害过他的脸庞。
“啊,丢丢,找到了。”叶止指向不远处那所破庙,牙床不自觉绷紧,对一旁丢丢喃喃道,“那是我,不对……是泥狗儿的家。”
破庙真的很烂,青石瓦的屋顶漏了好几个大洞。
墙壁更是大片大片的生霉,潮湿的青石砖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
今天偏偏下起雨,雨水顺着滴滴答答落在泥狗儿脸上,彻骨的凉意激得痛晕过去的他生生醒来。
这是泥狗儿穿来古代世界的第二个月。
泥狗儿艰难向前蠕动,乌紫的小手用力扒拉开砖瓦中长出的青苔,一点点塞进口中。
草腥味瞬间席卷大脑。
叶止毫不犹豫地吐出来,丢丢好奇凑过去用鼻子嗅闻,立马被熏得跑开。
“你是?”
叶止回头,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犹疑地站在庙门口。
“没事,我就是进来看看。”叶止冲他笑笑,抬步便打算离开。
乞丐没多想,拎着讨来的吃食一瘸一拐往里进,他知道镇上来了个狐假虎威的青叶善人,不过和他又没关系。
关键这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好好东西不吃,吃地上青苔。
这青苔可苦掉牙,换做他是饿死都不愿意啃一口。
错身时,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进叶止鼻尖,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拐子王吗?”
乞丐一愣,顶着杂草般的头发偏头古怪地看向叶止,却仍旧回答他:“知道,他死了。”
“怎么死的?”叶止垂下眼,似是有些意外。
乞丐眼神更古怪了:“抢别人东西被打死的。”
“好,谢了。”得到答案的叶止抛过去半贯铜钱,随后不知是调侃还是感叹,“别总偷东头家的包子,他家阿娘身体不好。”
乞丐手忙脚乱地接住,望向离开的叶止,不知为何张嘴补上一句:“东头家的娘也早就死了。”
啊。
“善人,三个包子要不了这么多的。”包子铺老板受宠若惊的将一两银子推过去,腼腆挠挠头,“更何况您还免费帮大家看病,照理说我不该收你钱的。”
“这不是三个包子的价格。”叶止指指包子铺门前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那里散落着好几个包子。
裹满尘土,灰扑扑的模样几乎看不出原先白净的面皮。
泥狗儿惊喜地捡起地上的包子,饥肠辘辘的肠胃被刺激得咕咕叫,瘦削的小手急促拍打着上面的尘土,也许是因为沾得太牢,怎么打都打不干净。
他不在乎,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土吃进去还能多顶饿几天。
嘴里土腥味和着包子特有的清甜好吃的让他只摇脑袋。
晚上回到破庙的时候,拐子王闻到了他嘴里肉的味道。
“可不是浪费粮食啊善人。”老板怕叶止误会,急忙解释道,“这是特意留给吃不饱饭的人的。”
“沾了这么多灰,平常人家不会去捡。原来我们也只留一个包子的,后来……“说到这里,老板有些支支吾吾,“后来有个小乞丐过来半夜偷包子,被我发现打出去,我娘晓得后,说也许一个包子他吃不饱,反倒引出了他的馋虫。就让我多扔几个。”
可惜,后面多扔的包子小乞丐没再尝到过一次。
叶止最后问了老板一个问题:“那个小乞丐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吧?”
……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五岁的孤儿,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曾经读过的*点修仙文。
他只以为自己穿到了古代,摩拳擦掌准备运用他在现代所学的知识在这里创一番大事业!
官拜丞相,名垂千古哇咔咔咔咔。
再不济运用超前的想法卖货经商也可以,总之发财大路条条通罗马啊有木有!
“滚!”拐子王毫不客气从幼小的他手中抢走他好不容易挣来的钱。
他连忙站起身,怒气冲冲指责道:“你懂不懂王法,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还抢小孩子的钱!”
周围路人好奇递来的目光,让他底气更足:“信不信我抓你报官,快还给我!”
幼小稚嫩的声音吐出的语调却很坚定,换来的是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
拐子王咧开那嘴大黄牙,不屑地看向被打飞老远的他:“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去报啊!谁管你。”
好疼,他那瞬间似乎感受不到嘴巴的存在了。
挣扎着向四周投去求救的目光,路过的人却只加快了他们行走的步伐。
可是怎么可能呢?
原来穿过来,对于他而言,最大的挑战竟然是活下去。
一个孤儿,没钱没势,新奇的想法只会让别人以为你是个怪胎。
哪怕好不容易挣了钱,没多久就会被破庙里的流氓佬抢走。
镇上的小孩会用石头砸他,他们说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很像镇西头的那条流浪狗。
所以他们唤他泥狗儿。
泥狗儿不懂,他是哪里做错了吗?
“我不一样?”
“你不一样。从第一眼见到你,大家都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
是那双异常明亮的双眸,还是无论何时都朝气蓬勃生生不息的倔强。
吴秉的话语回荡在叶止脑海里。
他用力将手中石头掷出去,石头打了好几个水漂后沉入河底。
叶止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了,没想到故地重游,才明白那段经历竟如此难以磨灭。
“丢丢,我以前经常在这条河洗澡。”叶止缓慢坐下来,丢丢也乖巧蹲下,让叶止可以倚靠住它。
陷入暖乎乎毛茸茸,叶止轻笑一声:“不,也不能说经常,太远了。跑过来一趟的能量消耗能让我饿好几天肚子……”
但泥狗儿还是跑过来了。
因为他们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了个修真人士,说要给城镇里所有小孩测灵根。
泥狗儿恍然大悟,欣喜若狂。
原来他的命在这里!他就说老天不会让他白穿过来的!
那天他特意跑来小溪边打理干净自己。
直到满怀期待的站上测试台。
“没有灵根。下一个。”?
“快把这脏小孩拉开!!!”
“疯了疯了,这小孩怎么敢袭击仙长……”
“我就说这孤儿应该早点赶走,有娘生没娘养的。可别耽误我儿被仙长看上呀!”
“富祖,以后少跟这疯娃子玩。”
“嘻嘻嘻,知道啦娘!”
泥狗儿不明白。
天空白茫茫的雪纷纷扬扬落下来。
他拖着浑身剧痛的身体爬过镇上所有医馆。
他活着是为什么呢?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在穿过来一年后,妗吟在雪地里捡到了泥狗儿。
“叶止。”叶止挠挠丢丢的脖子,丢丢回他一个大大的舔舐,满脸的口水让叶止立马嫌弃的拉开很远,嘴边的笑容却止不住。
“我叫叶止,不是泥狗儿。”
妗吟用毛巾擦干面前小孩的头发,无奈应道:“好好好,你叫叶止,不是泥狗儿~”
这已经是小孩不知道重复的多少遍。
林大夫端碗药过来,自是听见了妗吟和他之间的对话,打趣道:“那叶止娃娃,该喝药啰?”
“好!”叶止高兴地伸出小手想接过药碗,但被妗吟拦下。
“烫。”妗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瓷勺,舀起一勺吹凉才喂给他,“喝吧。”
被吃吃叫声喊醒的叶止还有些茫然,他不知何时在河边睡着了。
梦中夜晚里温暖的烛火仿若还燃烧在他的心田。
叶止接过吃吃吐出来的包裹。
【吾爱,盼喜乐。
寻到一些吃食,尝尝味道如何。
我一切安好,勿念。】
叶止好笑地在口中放入风麟为他寻来的点心,甜腻腻的味道从他味蕾处蔓延开来。
如今的叶止不会再吃青苔,也不会再吃沾满尘土的包子。
他那时是真的很感谢风麟。
那么多棍,每棍都是泥狗儿帮瓜娃挥出去的。
妗吟救了泥狗儿,十五年后,风麟救下了叶止心中的泥狗儿。
“吾爱。”
第49章 疫病(一)
叶止收拾好心情, 他打算再去一个城镇看病后回家。
这样兜兜转转回到小时落魄的地方属实是意料之外,不过也好。
知道曾经对他差的人都遭报应,天底下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更爽的事了吧!!!
叶止在病床前本就没想对吴秉怎么样, 吓吓他而已。
叶止坐在丢丢背上, 虔诚双手合十:“老天,诅咒所有对我不好的人通通倒大霉!”
青天白日里,天空凭空响起一道惊雷。
叶止撇撇嘴, 果然,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哈。
抓抓丢丢头顶毛,示意它加速, 结果跑路途中, 叶止好像突然听见了韩钺岐的声音。
“丢丢——”
其实叶止当时以为自己是幻听,但手底下丢丢的毛瞬间炸起来,奔跑的速度更是直接再提180迈。?以往叶止让丢丢加速可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合着前面是在敷衍他呢。
叶止很想让丢丢停下, 但是过快的速度让他刚开口就被风灌了满嘴,甚至连闭上的眼皮都要被掀飞。
‘唰’
丢丢猛的急停,四只爪子在青草地上刹出长长的泥土条。
叶止差点因为惯性左右直接被甩出去,幸好他前面抓得够牢。
“丢丢~”趁丢丢努力控制的间隙,韩钺岐见缝插针扑过来搂住它脖子,将脸埋进去一顿乱蹭。
努力将吹变形的须须拉回原位,叶止脚步飘忽的从丢丢背上滑下来。
妈耶, 他好像有点晕虎了。
“呕——”叶止踉跄着扶住周遭一棵树直犯恶心。
韩钺岐意识到不对, 急忙凑过来拍拍叶止背:“咋了咋了,叶兄这是咋了?”
叶止因为前面故地重游, 心情不大好,没吃多少东西, 倒是只干呕,算保全他在韩钺岐面前的一丝颜面。
叶止咽口口水,强压继续反胃的冲动,问韩钺岐道:“韩兄怎么在这?”
不过该说不说的,韩钺岐确实是强,丢丢跑这么快,竟也能让他轻而易举追上。
叶止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韩钺岐如此厉害,为何原书中从未提到过。
“嘿嘿,公务在身公务在身。”韩钺岐不好意思摸头一笑,“恰巧碰到叶兄,又来出义诊?”
叶止似笑非笑睨了眼韩钺岐:“有公务在身,还跑这么远过来摸丢丢?”
不出意外,肩膀又被套近乎般搭上韩钺岐的手,他打哈哈道:“也没有啦,主要还是和叶兄叙叙旧,另外……”
叶止注意到韩钺岐严肃起来的脸庞,自是感到不寻常,挑眉道:“韩兄帮我良多,有何话但说无妨。”
……
倚黎城被韩钺岐的军队包围的水泄不通,尤其是城门,直接用八根三人环抱的大树堵死。
与叶止平日里看到的士兵不同,这些人脸上均蒙着厚厚的白布。
“叶兄,你可想好了?”韩钺岐沉沉地注视着叶止,眉目中透出几分不忍,“里面,不是开玩笑的。”
叶止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韩钺岐,笑道:“本来我也是要义诊的,去哪看不是看?”
“再说,只要防范得当,疫病也很难感染人的。”叶止朝韩钺岐摊开手,“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韩钺岐拍手,一旁的士兵端过来厚厚几打白布,浓烈的辛味顿时牢牢包围住韩钺岐与叶止。
韩钺岐被熏得止不住咳嗽,下一秒,就被叶止强行将白布围在脸上。
如果不是顽强的意志力,韩钺岐差点直挺挺晕过去。
“韩兄,不行啊你。”叶止戴上白布还打趣两句韩钺岐,多次行医的过程中他早对这个味道脱敏了。
“所有守城的士兵都需要戴用苍术熏过的白布,不戴不许靠近。”叶止闷声嘱咐韩钺岐,随后稍微停顿下又继续说道,“下次可以少熏点,确实……有点太浓了。”
刚开始还好,呼吸两口后叶止感觉自己口腔在被辣椒刮拉。
听叶止这么说,韩钺岐阴阳怪气:“哟哟,韩兄,不行啊你~咳,yue!”
望着因为说话,又被苍术刺激得掉泪的韩钺岐,叶止被逗乐了,点点头调侃道:“看出来了,确实不行。”
纵使前面与韩钺岐百般打趣,当两人一齐站在通往城内的那扇小门时,叶止心情还是不免沉重胆怯几分。
疫病极具传染性,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过来后,叶止都未曾遭遇过这种情况。
韩钺岐裹紧的手握住门把,白布之上露出来的双眸紧紧盯住叶止:“叶兄,你真的准备好了吗?若你现在后悔,韩某绝不勉强。”
“我……”叶止很想果断回答韩钺岐,可胳膊上莫名传来的痒意直挠得他浑身发软。
急剧加速的心跳扑通扑通吵个不停,只有当真正面对潘多拉魔盒的锁扣,叶止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释然。
他在怕死。
韩钺岐好似明白了什么,松开手,安抚叶止道:“没事,叶兄,再过几天,朝廷的太医也马上……”
‘嘎吱——’
叶止深吸一口气,苍术辛烈的气味激得他大脑清醒不少,裹住白布的手果决拉开小门。
韩钺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叶止对他弯弯眉眼道:“走吧,我可是大夫。”
仅是一道门相隔,明明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城内城外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城中并没有如叶止想象中所谓的尸横遍野,哀嚎满天。
相反,简直干净整洁的让叶止乍舌,此外,城中大多数人都泰然自若的各干各事,除了脸上戴着白布,一眼看去,几乎与其他城镇没有任何区别。
“啊?”做足心理准备的叶止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解地扭头问韩钺岐,“这就是你说的,很恐怖很严重的疫病?”
韩钺岐理所当然点点头:“对啊,疫病诶,还不恐怖不严重吗?”
叶止一时间被韩钺岐理直气壮的话语说的哑口无言。
好似察觉到叶止在想什么,韩钺岐摇摇头,好笑戳戳叶止:“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点措施都没采取吧?打扫、通风、清洗、隔离我们一样不差。”
“如果是十六年前,那可能的确会很差劲。”韩钺岐领着叶止往城中走去,路上熟捻地跟好几个人打了招呼。
韩钺岐还顺便帮一位老汉把米搬进家去,继续为叶止解惑道:“但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十六年前的那场疫病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又是十六年前,叶止挑眉:“十六年前?当时是不是还有一场大灾荒?”
“诶?”韩钺岐用手上白布擦擦头上闷出来的汗,诧异地瞅眼叶止,“这你也知道?”
叶止高深莫测笑笑:“义诊不是白看的,总该有点自己的渠道。”
“好吧,青叶善人本事大。”韩钺岐耸耸肩,不怎么诚心的夸赞一句,脚步终于停下,“到了。”
这里是一间医药堂,高挂‘悬壶济世’的牌匾。
“病人都被隔离在此处,我身份特殊,不便进去。”韩钺岐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叶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使这块令牌去小门找守门的将士。”
叶止了然,镇国大将军的命必然不一般,说实在,韩钺岐愿意领他进来已是出乎他所料。
接过令牌,叶止佯装轻松道:“知道了,我可不比韩兄,我超行的。”
白布敷面的韩钺岐苦涩一笑,最终只是叹口气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被韩钺岐目送进医药堂的叶止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哥们,你这个眼神真的有够肉麻的!
初入医药堂,叶止不免再次被震惊到了。
医药堂地面摆满了睡帐,却是一人一帐,白日里,个个帐子都被拉开通风,各处都散发着酸酸的白醋味,应当是医药堂大夫用来除菌的手段。
虽然现代事实证明,白醋并不能有效灭菌,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这个意识已是十分难得。
每位病人虽然脸色苍白消瘦,看得出来,他们精神状态十分饱满,甚至还在床前有说有笑。
不远处的大夫也丝毫没有展露出半分嫌弃,唯一与病人们的区别就是他呼吸处覆盖上了白布。
那位大夫似是注意到门口突然多出来的叶止,慢悠悠起身,走过来后斜睨着他:“我叫林奇,想必您就是将军提到的那位青叶善人吧?”
完蛋了。
叶止眨眨眼,他不会碰到了小说中最狗血的桥段吧?
比如大夫瞧不起他的医术,然后不让他看病,最后他历经千辛万苦证明他是对的拯救大家。
不会吧?!
就在叶止还在犹疑之际,林奇却一把薅住手腕往里带,急轰轰道:“您总算来了,我们医药堂正缺人手嗷呜,快快快,还有好多病人等着看呢!”
此时此刻,叶止不由得由衷夸赞起韩钺岐来。
真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啊,果然训导有方。
后来叶止才知道,林奇天生有点斜视,当时慢悠悠走过来也只是因为坐太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
……
【还有多久?】
天道虚弱的声音在小老头脑海中响起。
小老头看向面前被他召入梦中的花玫与清越,面无表情开口道:“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天道,要崩塌了。”
第50章 疫病(二)[一更]
近来城中的白醋味渐渐被苍术的辛烈味取代。
林奇莫名很听叶止的话, 对于他一些标新立异的主张几乎是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
病人的衣服及医药堂都用的苍术熏染,由于药材储备不足,尚未染病只隔离在城内的则简单燃烧艾草。
主要目的还是进行杀菌与隔离。
现在这时的人们并不常用热水, 因为烧水对于他们来说又麻烦又费钱。
但在叶止的强烈要求下, 城中家家户户每日至少开灶烧一次热水,用于滚沸衣服,擦拭全身。
木材由守城的将士们免费提供。
此外, 早在叶止来之前, 韩钺岐就极其省心的安排了……志愿者。
望向在医药堂勤勤恳恳忙碌着的各位病人家属,叶止在心中再次为韩钺岐的办事能力感到敬佩。
怪不得人家能当上镇国大将军呢, 瞧瞧!
而且还专门为帮忙的病人家属在医药堂隔壁, 准备了单独的住宿条件,堪称把隔离措施做到极致。
叶止觉得,就算他不来,这疫病迟早也能安全解决。
“叶子, 到看病的时候了。”林奇递来一片刚熏好的白布。
叶止接过戴上,扭扭脖子道:“谢了。”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大夫太少,拢共只有林奇与叶止两人。
但是目前在医药堂里足足有一百三十二位病患,还有十三人在留堂观察。
最致命的是,从脉象上来说,该疫病几乎与风寒无甚差别。
林奇凭借精湛的医术与耐心, 发现患病之人在脉动47-48之间时, 会有轻微的打突。
当时听林奇讲完后,叶止足足摸了三次才感受到所谓的‘轻微’究竟是有多轻微。
也因此, 两人几乎得花一天时间才能脉完目前病堂里的所有病人,更不提每天还有新增的嫌疑患者。
适才叶止与林奇也只是在后堂草草吃了个午饭。
叶止不自觉打个哈欠, 拼命按压头顶的百会穴醒神:“我一直想问,这么大个城,不应该只有你一个大夫吧?”
“很困吗?”林奇没正面回答叶止的问题,反而递过来一叶薄荷,“咬着。”
叶止拿起放进嘴里,刹时的凉意席卷大脑,眼前顿时清明起来,惊喜道:“哇哦,效果好好!”
“是吧,我最近都靠它唔——”话还没说完,林奇没忍住也打了个哈欠。
从叶止角度清晰地看见林奇口腔壁已经附着了好几片薄荷叶。
林奇似乎意识到什么,再掏出薄荷叶时竟直接挤成汁液涂在太阳穴上。
叶止拉住林奇沾满薄荷汁液的手,皱眉问道:“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林奇想挣脱叶止的钳制,可脑海阵阵疲意让他实在没力气,努力闭眼后再睁开,他瓮声瓮气回道:“没多久……你来后,好多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没多久’是在骗他,叶止刚来医药堂时已有一百一十八位病人。
据韩钺岐所说,从疫病发现至今大约两周,而城中总共有几千名居民。
光一一排查,这个工作量就大到无法想象,更遑论还要每天探查各位病人的情况。
叶止认真劝林奇:“去睡吧。”
“不。”林奇摇摇头,压下胸膛中因久未睡好而浮现的烦躁,勉强挤出笑容道,“病人还等着。”
深深叹口气,叶止用另一只手擦去林奇手上的汁液,转而涂到自己太阳穴上:“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不……”林奇继续推拒,却被叶止用没有沾汁液的手猛地撑开双眼。
叶止打趣道:“眼都睁不开了,还想着看病?原先我没来你不也是一个人。怎么,现在反倒不相信我了?”
林奇困懵的脑袋一时没理解叶止的意思,反而讷讷地看着他。
“相信我。”叶止扶住林奇的肩往卧房方向推去,无奈打出韩钺岐的招牌,“我可是你们镇国大将军亲自请过来的。”
好说歹说,总算将林奇哄去睡觉。
“芜湖~”叶止感受着太阳穴传来的阵阵凉意,鼓足精神给自己打气:“今天可是要苦战!冲冲冲!”
在看病过程中,通过其他病人交谈,叶止终于知道城中为何只有林奇一个大夫了。
“原先城里好多医馆的,但是那些大夫啊,估摸是察觉到不寻常,早早卷铺盖跑啰!”一位病人谈及此事依旧义愤填膺,“亏以往大家那么尊敬他们!我呸!都是些乌龟王八蛋!”
另一位病人也摇头晃脑叹气:“幸好林大夫愿意留下来,不然我们真是……唉!”
叶止松开诊脉的手,被愈加严重的病情扰得心神一乱,竟下意识道:“那林大夫怎么不跑?”
话一出口,叶止便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正想道歉。
没想到几位病人对视一眼,彼此示意后,其中年纪较大的病人斟酌着开口:“这话本不该我们说,但是您今天竟然能劝动林大夫去休息。我就不避讳了,林大夫的爹,就是因为十六年前那场疫病去世的……”
尸山尸海,臭气熏天。
由指尖开始,溃烂的皮肉极快地蔓延至林越全身。
血肉化水,空余白骨。尚存的两枚眼珠穿过骨架落在地上,打个转后直勾勾盯向他。
“爹!”林奇猛然从梦中惊醒,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被子上,寂静的房间仿佛还残留着刚刚他的叫声。
其实并不是林奇不想睡,只是自疫病爆发以来,每每他合上眼,总会梦到当初的场景。
竭力平复好自己狂跳的心脏,林奇正打算下床,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
是端着粥进来的叶止。
“我在外面听到你声音了。”叶止走到桌边搁下托盘,笑盈盈道,“睡一觉人是不是感觉活过来了?”
林奇没回答,反倒急匆匆问叶止:“我睡了多久?”
叶止无奈将粥塞进林奇手里:“没多久,现在也才第二天大早。放心吧,昨天的人我都看完啦。”
手中瓷碗传来粥温热的熨意,林奇不好意思挠挠头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叶止向林奇伸出手,打趣道,“要是真不好意思,再多给我几片薄荷呗?”
林奇这才反应过来叶止应该是一夜没睡,站起身来就想将床铺让给他:“你来休息,今天我一个人去。”
叶止无奈摇摇头,食指弯曲敲敲他脑袋,没好气道:“然后再你休息,我一个人,再我休息,你一个人……这样永远忙不完。”
“快些吃完走吧,你薄荷叶效果挺好的,足够我再撑一天了。”
韩钺岐当初向林奇介绍叶止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会喜欢他的。”
听着叶止絮絮叨叨的声音,林奇垂眸望向手中的白粥,直接一口气将它喝完。
惊得旁边叶止直呼‘慢点’。
再次用白布敷面,不知是睡饱了还是怎样,林奇心情渐渐轻松起来,眉眼微弯对叶止道:“走吧,去看病。”
……
疫病爆发十七天,感染人数正式破两百大关,目前累积死亡十七人。
前几日还在堂内与叶止高谈阔论,说等病好了之后要请叶止回家吃饭的人,隔日就被裹在草席里抬出城。
叶止望向城内高挂白帆的几户人家,胸口像压了几块沉重的石头,闷闷的喘不上来气。
韩钺岐做得很好,所有染病而亡的病人都被送出城外火葬。
可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无疑太过残忍,生前不能见人,再见只余一捧灰。
叶止突然从所未有的开始想念风麟。
“你们不是说过会治好我娘的吗?!”披麻戴孝的男人涕泗横流地抱着骨灰盒,头重重嗑在医药堂的大门上,不断怒吼,“我娘呢!你们还我娘!”
最后是由林奇出面安抚的,他见叶止脸色不好,还宽慰道:“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疫病爆发第二十天,患病人数达三百二十八人,累积死亡五十六人。
医药堂被迫扩充,苍术艾草量供不应求,韩钺岐答应的御医迟迟未至。
疫病爆发第二十二天,患病五百八十一人,累积死亡一百七十二人。
医药堂暴乱,韩钺岐派兵强力镇压。
疫病爆发第二十四日,患病八百零九人,病死三百七十二人,冲突死亡二十三人,康复零人。
林奇染病。
叶止趁夜色来到当初他同韩钺岐一起进来的隐蔽小门,怕被其他人听到声音不得不克制力道拍门:“韩钺岐,开门!”
门只露出一条小缝,传来韩钺岐模糊不清的语句:“叶兄……”
“他韩钺岐什么意思?!”林奇强撑着从床上站起身体,过于激动的情绪刺激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是打算舍下整个城的人吗?”
叶止连忙上前扶住他,明明自己心头也如火般在烧,却只能尽量平静安慰林奇道:“朝廷的命令,韩兄他也……”
“狗屁朝廷!”林奇怒极攻心,竟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咳咳,十六年前,没本事救那么多人。现在哈哈,依旧没本事。”
“不过他们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趁早斩草除根。”林奇呲开血红的牙齿嘲讽一笑,“他打算怎么灭城?火烧?水淹?还是围城饿死我们?”
林奇突然死死盯着叶止脸上的白布,握住他的手急切道:“走,你现在走。趁你还没患病,现在走!韩钺岐有愧于你,他一定会放你出城的!”
叶止欲开口,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不好!”叶止与林奇其其变了脸色。
两人匆忙向外追去,终究是晚来一步。
平日里与叶止谈笑宴宴的人,此刻正目眦欲裂高声向医药堂众人传递着消息:“朝廷要杀了我们!他们治不了,治不好我们,我们都要死了啊哈哈哈哈。”
堂下病人顿时被这个消息惊得一片寂静。
“周州,不要乱说!”林奇在叶止搀扶下好不容易追上,勉力呵斥道。
“我乱说?”周州转过身,通红着眼瞪向林奇,手指直指向天空,“你敢不敢拿你天上的父亲发誓,再说一次!”
“我……”林奇生生咽下口中的血腥味,紧咬牙邦子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州后面的人堆里挤出来一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不住喘息问林奇道:“奇娃子,周娃子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自林奇丧父后,给予过他百般帮助的族老。
林奇不敢欺骗他,只能仓皇地别过眼去。
林奇无声的回答让堂下顿时爆发出剧烈的吵闹声,族老颤抖着合上双眼。
眼看着众人就要再与守门的将士发生冲突,身侧的林奇捂嘴一直咳嗽,叶止不得不出声安抚:“事情还没确定,有转圜余地的,大家冷静,会有办法的……”
“好笑。”周州冷冷瞥眼叶止,阴阳怪气道:“我们叶大夫都要跑了,当然觉得没问题。”
“你们这些人,不过是偶尔发发善心,为名为利,碰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
‘啪’
“周州!”林奇甩开叶止的手猛地冲上去扇周州一巴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怎么能这么说叶子,他前段时间不眠不休照顾你们难道是假的吗?!”
周州紧握住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悔,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哪里说错了?!”
“你说错了。”叶止以身隔开周州与林奇,毫不犹豫地取下脸上的白布,在周遭震惊的眼神中,淡声回道,“我从未想过独自一个人离开。”
见两人沉默,叶止方转身面向堂下,医药堂众人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叶止的相貌。
清秀俊逸,目如朗星。
叶止扬起手中白布,眼神坚毅冲他们作保:“我知大家信不过我,但如今,我与大家共同进退。请大家给叶某五天时间,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