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臣不敢造次 > 11、第 11 章
    应津亭并没有配合宋太妃上演一出母慈子孝,反而在人尚未靠近时,就已经吩咐附近的宫人把宋太妃拦下来。

    “太妃精神不济,带回风露宫,好生照料。”应津亭道。

    原本值守在附近和风露宫跟着宋太妃出来的宫人们喏喏应是,连忙控制住神志不清的宋太妃,一边对应津亭告饶一边哄着宋太妃要离开。

    宋太妃伸长了涂染蔻丹的手,凄楚地唤着:“津亭——津亭,你还怪娘是不是?津亭,娘不是故意的,娘也不想你走……娘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栗子酥好不好……”

    应津亭的脸色始终平淡,看着宋太妃被强行带远了,然后他看向云清晓:“继续走。”

    云清晓:“……”

    他不想掺和皇家这些是非,只想关心自己的腿。

    “陛下,臣真走不动了……”云清晓自暴自弃道,“臣到底哪里不慎开罪过您,您能直说吗?臣改,一定好好改!”

    云清晓问得这么直白,倒是让应津亭的确有些意外。

    人站得高了,似乎说话拐弯抹角、力求让人猜了又猜才是理所当然,快人快语成了另类,这样的人要么是站得高到无所顾忌、不必去理会“祸从口出”,要么是太过蠢笨、胸无城府。

    而云清晓……应津亭自认尚且与他不熟,不过却觉得云清晓还不属于这二类中任何一类。

    应津亭隐约记得,即便是他还未被送往南颖为质、尚在大宛皇宫里算个还得宠的年幼皇子时,也没有这般直出直入地同旁人说过话,即便是与他的父皇母妃交流。

    “开罪皇帝是要被罚的,云侍卫说话小心着点,哪有主动往自己身上揽罪的?”应津亭悠悠道。

    闻言,云清晓估摸了下,觉得这皇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应付——虽然应津亭嘴上没什么顺耳的话,但实际好像并不会真拿“大不敬”这样的罪罚他什么。

    当然,他如果真把自己熬晕了,这皇帝也是真不会管他。

    于是云清晓衡量过后,原地摆烂耍赖:“既然臣无罪,那臣想告假休息一会儿。”

    应津亭打量着他:“……你当这里是靖安侯府,你这个御前侍卫在宫里和在靖安侯府里做你的二少爷是一样的?别拿侯府少爷撒娇使性那一套来应付朕。”

    闻言,云清晓的眼睛微微瞪大了点——使性子就算了,撒娇这个词用得是不是过分了!

    “回琅玕殿。”应津亭接着说,转身又走。

    这就是不继续散步的意思了,云清晓松了口气,也不嘀咕应津亭刚才的用词了,愉快地跟上去。

    回到琅玕殿,这次云清晓没再问过应津亭,自然而然就在矮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很不客气地昏昏欲睡了。

    应津亭随手翻了翻午前被云清晓置之不理的《论语》,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指。

    云清晓一直睡到晚膳时间才醒。

    关于晚膳,书喜扬声禀报得了许可之后,小心翼翼步入主殿来到应津亭面前,问是否仍然按午膳八十八道菜的规格,应津亭说了不用,如无特别下令,膳食和这之前一样即可。

    而应津亭话音刚落,一道老当益壮的声音就爽快地笑着插入进来:“陛下若是喜欢,顿顿八十八道菜又如何,咱们大宛的陛下当得起,国库也供得起。”

    坐在桌案后的应津亭抬眼看去。

    本来还在矮榻上半睡半醒的云清晓愣了下,见那大太监书喜更加恭顺了的模样,想了想也站了起来,老实往矮榻旁边的柱子边一站,打算当个人柱子降低存在感。

    来人是摄政王秦王。

    琅玕殿作为皇帝寝殿,已经到了后宫的范围内,位于与前朝边界处,虽然应津亭这皇帝的后宫空置,但毕竟还有从前平德皇帝的妃子、应津亭的生母宋太妃在,即便连宋太妃也没住在宫里,这秦王来得也终归不合礼制。

    何况他还未经通传就直接进了主殿,一派比主人还东道主的作派。

    说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对应津亭这皇帝行了个礼,笑说:“臣关怀陛下心切,又见琅玕殿的大太监没在外面,便情急没经通传擅入了琅玕殿,望陛下恕罪。”

    应津亭笑了下:“秦王说笑了。不过朕挺好的,不知道秦王是因何事,竟担忧到这般情急程度?”

    书喜老老实实轻着脚步退出了主殿。

    秦王也笑得和蔼:“陛下不是稚子了,本不用臣这般越俎代庖地担忧,只是听闻陛下今日一早突然出宫去了国子监,还从国子监带回了那靖安侯府体弱多病的二少爷做御前侍卫……这便是云家的清晓了吧,瞧着的确有几分文弱。”

    秦王说着看向了一直没吭声的云清晓那边。

    云清晓斯斯文文唇角微弯,一副老实样,作揖道:“参见秦王。”

    秦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云清晓就又站回了刚才的模样,垂着眼不闻殿内事的模样。

    秦王接着对应津亭说:“清晓与陛下年纪相仿倒是正好,陛下身边确实少个能说得上话的年轻人,此前是臣失职,没能及时体察,幸好陛下自己已选好了人。只是臣听闻云家次子体弱,连其祖母襄宜郡主和其兄长靖安侯都格外怜惜,臣担心御前侍卫这差事难为了他,也让陛下失望。”

    “又闻说陛下今日午膳一反常态,要了八十八道菜。方才还得知您又见着了宋太妃娘娘……诸事合到了一起,臣难免担心陛下是否心情不佳……”

    应津亭懒洋洋地“哦”了声:“秦王对朕身边之事如此巨细无遗,劳秦王挂心了。”

    没跟秦王翻脸,但也没有进一步解释自己近日所作所为具体为何的意思。

    秦王看了看应津亭,沉思了会儿,然后道:“既然陛下心里有数,臣也不便再横加干涉越俎代庖,只是有一点,宋太妃毕竟是您母妃,您待她太过冷淡,若是传了出去,难免落人口实、指摘您的孝心,尤其是人尽皆知宋太妃因为陛下您早年被送往南颖为质、被迫骨肉分离之事而时有疯癫之症……”

    “晚膳时分了,秦王可要留下来尝尝玉英房御厨的手艺?”应津亭打断了他。

    秦王笑笑:“老臣也是多嘴了,既然陛下不爱听,老臣往后定谨言慎行,晚膳就不在此叨扰陛下了,老臣告退。”

    秦王气势汹汹地来了又似乎无功而返地走了,云清晓旁观着,实在看不出来秦王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找应津亭口头上的一点不痛快?

    不过秦王如今牢牢握着大权,本来也的确除了示威警醒应津亭这个傀儡新帝不要有妄念之外,也没必要做其他事了……大概来一趟给应津亭一点不痛快,秦王就达到目的了吧。

    云清晓有一搭没一搭地揣测着,然后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抬眸打量了下应津亭此刻的神色,觉得他似乎没有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便大胆地出声问了:“陛下,臣的晚膳是去找书喜公公他们吗?”

    还是吃喝玩乐比较重要,眼下晚膳摆在第一位,云清晓可不想待会儿应津亭都开始吃饭了,他才知道自己的晚膳到底得找谁。

    应津亭看着这凡事不往心里去的公子哥,有些哑然:“……方才秦王那些话,没让你想到什么吗?”

    云清晓眨了眨眼:“什么?”

    能不能先告诉他晚膳怎么安排,然后再说别的!

    “如今的靖安侯是你兄长云清寒,他承袭了你们父亲留下的爵位。你们爹娘双双殉国于平德二十一年,也就是十六年前,同年大宛承认了颖国的建立,并送朕前往南颖为质。你爹娘之死、朕为质之耻,皆与平德十九年大宛内乱有关,正好是你出生那年。”

    “彼时在位的是朕的父皇平德帝,当时的皇后姓陈,平德帝不甘受制于秦王摄政,联合陈皇后娘家起事,然而不仅没能拉秦王下马,还让秦王借题发挥收回了此前碍于百官请命、不得不归还于平德帝的部分权柄。”

    “再傀儡也是皇帝,哪有皇帝造反一说,秦王并未因那次内乱让平德帝驾崩,但共同行事的陈皇后娘家人势必九族难逃。陈家人自己也知道事败的下场,背着平德帝提前备下后路,与南姜里外勾结,拥兵自重,趁内乱未休反攻大宛,后占据大宛陵江以南十数城自立为皇、建立颖国。”

    应津亭不紧不慢地说着算不上秘辛、只是寻常人不敢明面上拿出来谈论的旧事,最后道:“方才秦王是想提醒你,别忘了你们靖安侯府缘何会走到如今的光景。”

    “若是你愚笨,被朕带得拉靖安侯府下水,与朕一起学了当年陈家人与平德帝,小心重蹈覆辙,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是你没有那般念头,也是借旧事提醒,你爹娘是因着大宛皇室犯蠢才牺牲的,靖安侯府再忠君也得掂量掂量,就像朕也得掂量着靖安侯府是否因旧事对皇家有怨、并没有那么忠心。”

    “秦王还反复提了你体弱多病,不是真关心你是否能胜任御前侍卫,而是和其他事一起提醒你,若是没有当年内乱波及前线、碍你母亲生产,你兴许不会生来便体弱多病。便是会,你母亲身为名医,若没有殉国,自会悉心医治你,总之必然比如今好。”

    “懂了吗,云二少爷?”

    云清晓:“……”

    秦王方才有说这么多吗?

    现在再问一回晚膳如何安置,是不是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