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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报仇

    这双眼因为历经风霜, 过于?苍老,却也因为历经风霜,精明得可怕。

    与这样?一双眼对视, 云遥只感觉一瞬间脊背冰凉丛生。

    她动也不敢动, 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是如何变幻眸光,继续为去世的女儿哀恸,“我的星儿啊……”

    不过即便严老太太不说,云遥也几乎可以断定, 是老大和老三中的一个, 或者说是联手。

    今天严泊裕在健身房说两人在二小姐出事后?的反应, 也能?料出心里有鬼。

    ……

    从这晚起,云遥就在严家老宅住下了,管家给她的院子拨了七八个女佣,两个贴身伺候。

    说是贴身伺候, 更像是监视,寸步不离, 打?着她手腕有石膏不方便的理由, 连卫生间都要跟着进?去,玩手机也有时间和地点限制。

    只监视,而?不直接解决掉她这个隐患, 云遥猜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到底是怀疑她没说实话, 想从她身上扒到真?正目的, 还是在犹豫——是否要为了两个废掉的儿子, 为蒙冤去世的女儿报仇……

    很快到了严泊裕订婚这天, 上午在皇家酒店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晚上的酒会, 云遥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虽说严家消息密不透风,可又有老话,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裕园那么多佣人,只要有一个是别家穿插的眼线,这消息就能?走漏出去,在座无?人不晓云遥和严泊裕的关系,即便事先不晓得,也很快被普及。

    现场肉眼可见的鼎沸起来。

    楚父脸色极差,楚冰娇脸色也不太好,一齐看着突然?踩上酒桌的云遥——穿着清新昂贵的小黑裙,高?举酒瓶子,喝一口?,转一个圈,朝桌下的围观群众弯唇娇笑,引起一阵窃窃私语,以及原就是风流浪子的追捧喝彩。

    严泊裕也不高?兴,不只是看到有人在他的订婚宴上耍酒疯,掉了严家的面子,还看到了女人只到大腿的裙子,黑裙下的两条腿又细又白?,手腕打?着石膏也不影响她的美,现场不少男人仰着脑袋看,到底看的是哪儿,是个男人都能?明白?。他的脸色越发黑起来。

    派去的佣人还没来得及赶到,桌上喝醉又转晕的女人忽然?脚底打?滑,不受控制地朝一边摔了过去。

    而?站在那里看热闹的,正是同今天这场订婚宴男主角称兄道弟的萧郑息。

    云遥摔下去的那一脚好巧不巧踹到男人的裆部。

    她喝醉了没有自主意识,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那一脚上,踹的男人立刻双手捂裆,痛苦弯腰,在条件反射和刻在骨子里的面子之间,依旧是原始反应占上风。

    这里原就是视觉焦点,现场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平时清冷隽永、谪仙一样?的萧院长?被一个醉酒女人重重踹到了裆部,男人那玩意儿脆弱的厉害,看他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还能?不能?救回来,真?挺难说。

    不少人唏嘘交耳,为严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捏把?冷汗。

    原本因为有漂亮女人醉酒上桌而?热闹的宴会厅,一时菜市场一样?嗡嗡吵嚷起来。

    一片闹声中,罪魁祸首想要逃跑,萧郑息一把?抓住她的想要收回的脚踝,作为一名专业医生,一个人到底有没有醉酒他一眼就能?识破。这女人装醉耍酒疯,竟然?当?众踹了他的命根子。

    不但记仇,胆子也大的狠呢。

    然?他刚拽住,女人忽然?大叫起来,右手高?扬酒瓶,看似毫无?方向感,实则精准无?比地朝他身上泼去,“小舅舅!小舅舅!啊啊啊啊!流氓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啊啊啊——”

    严泊裕皱着眉头上前。

    对上他不赞同的眼神,萧郑息真?他妈操蛋,他也想报警叫救护车,但他萧郑息还要这个脸,丢不下这个面子。

    他刚松开手,女人大叫着爬下餐桌,跑到自己?的贴身佣人身边,抓过手机打?电话报警。

    隔着宾客自动让开的一条宽敞小道,她指着萧郑息怒道:“喂,警察同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拽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故意偷看我裙底!”

    萧郑息陡然?变了脸色。

    去你妈的!

    命根子实在太疼,萧郑息担心真?被踹坏了,没工夫在这跟她掰扯,留一个助手等警察过来,自己?带着另一个助手匆匆离开,一路急速闯红灯抵达医院。

    这边宴会厅内,楚父已经气得黑透了脸,立刻就想离场,结束这场订婚闹戏。

    他楚家虽然?比不上严家,但也受不得这种奇耻大辱!

    女儿订婚宴上,竟任由与男方私通的小侄女当?众耍酒疯,大闹订婚宴现场。

    楚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楚冰娇和他想的不一样?,她虽然?同样?觉得丢人生气,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已经彻底成了圈子里小姐妹的谈资笑柄,但已经走到这一步,让她现在离场放弃和严泊裕的订婚,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事已至此,已经丢了面子,再丢了男人和更上一层的荣华富贵,竹篮打?水,哪个手都没捞着东西,得不偿失的事情她楚冰娇可不能?接受。

    因此父亲给她使眼色,楚冰娇权当?没看见,她望着不远处疯疯癫癫的女人,黑裙子被她自己?泼了酒水,有一部分湿淋淋地黏在身上,头发丝也凌乱地贴在脸上。本就是极其漂亮的女人,再凌乱也只是增添她的美丽和魅力。

    真?是野鸡变凤凰,这个陪酒女严瑶竟然?是严家二小姐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是严泊裕的亲侄女。

    “胡闹!”

    严老太太从休息室出来,看到和菜市场一样?乌烟瘴气的酒会,气得震声大喊,吩咐管家将严瑶带走,决不能?任由她在这继续给严家丢人现眼,毁了严泊裕的订婚宴。

    两个佣人架住瑶瑶小姐,以为会遭到大力抵抗,她竟格外顺从,她们一路畅通地将她带到休息室,送来衣服更换。

    严家人报警,过来的警察自然?不会是刚入行的小年轻,来了个片区的局长?和资深老警察。

    两人被李管家带着推门进?来,云遥看一眼,立刻哭着扑了上去,警察吓一大跳,连忙扶住她放椅子上。

    “严小姐慢慢说,慢慢说,不着急。”

    云遥不讲自己?踢了萧郑息命根子的事儿,也不讲萧郑息偷看自己?裙底的事儿,语无?伦次地讲上次她去严泊裕公寓找他,却被楚冰娇蛮横教训一顿的事情,讲到动情之处,甚至扬起自己?花妆的脸颊给两位警察看,涕泗横流地哭诉上回被打?的有多疼、有多惨。

    严家后?宅秘辛,警察哪敢听太多,竭力拉回正轨,略过她的哭诉问:“严小姐为什么觉得萧先生看了您的裙底?我们进?来之前模拟了一下,萧先生的位置距您很近,再加上他穿鞋一米八-九的身高?,几乎不可能?看到你的裙底。”

    “你什么意思?!”云遥猛然?变了脸色站起来,指着警察局长?大喊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叫楚冰娇进?来,她当?时就是扇了我一巴掌!”

    “哎呦姑奶奶。”

    她说着就要出去叫人,守在门口?的李管家心肝直颤,慌张拽住她的胳膊拉回来,“我们信,我们信,警察同志也相信,这个我们回头再说,今天先和警察同志讲你和萧院长?的事情行不行?”

    “我不!”云遥使劲儿掰管家的手,“你松开我!叫楚冰娇进?来!叫那天的警察过来!他那有笔录,谁也否认不了!”

    今天是楚冰娇和严泊裕订婚的日子,人家楚小姐马上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李管家哪敢派人去叫楚冰娇过来揭她的黑底儿啊。

    但他不派人去,那边觉得宴会无?聊的楚冰娇却是带着佣人找过来了,在门外听见女人嚎叫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双手紧攥,踌躇在地,进?退两难。

    进?去,害怕陪酒女拽住她非要让她承认,明明已经掀过去的事情,她当?然?不想承认。离开,害怕这个肮脏低劣的陪酒女再说出什么影响她形象的大实话。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要向爸爸坦白?,让爸爸派人去警局销毁档案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在这干什么?”

    男人不悦的声音乍然?响起,楚冰娇猛吓一跳回头,见是严泊裕,又捂着胸口?松气。

    “我……我在这……”

    楚冰娇磕磕巴巴地说不出来,她怎么能?说自己?是过来看陪酒女笑话的,现在陪酒女成了他的亲侄女,和他是一家人了。

    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严泊裕蹙起眉头,正想让她回去,忽听见房里传出一道高?亢女声:“我说了!我说了!楚冰娇扇过我一巴掌!你们去把?她叫过来,她肯定会承认!”

    楚冰娇原就高?高?吊起了心脏,四面楚歌,此刻更是被吓得浑身猛颤,怯呐呐抬眼觑向面前的男人——肉眼可见地黑下了脸。

    突然?之间,她就不怕了,甚至有些小得意。

    曾经睡过又如?何,成了亲侄女又如?何,她楚冰娇今天正式和严泊裕订婚了,未来还会结婚成为一家人,他们才是利益最紧密的伙伴,落她的面子,就等于?打?他的脸。

    休息室的双扇木门从外面推开,男人的黑色皮鞋跨进?一步,像是给屋里下了一道静止符。

    云遥愣愣地看着他。

    严泊裕越过她坐上位,垂眸瞧着她泼妇一样?凌乱的头发,淡声道:“不是要看笔录?去叫警察带过来。”

    后?一句话是对李管家说的,他低头应是,后?退离开。

    他的离开,也仿佛将屋里的声音带走了,很长?时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是自己?轻缓的呼吸声。

    须臾,严泊裕淡淡开口?:“不是非要闹着报警?警察来了,怎么不做笔录?”

    对上男人刻意散发的低气压,云遥很没出息地呼吸惴惴,但就是不配合警察回答问题。

    直到李管家带着上回的两个小警察过来。

    即便一个在警校锻炼了四年,一个在军队锻炼了两年,对上在严家几十年淬炼下长?大的未来掌权人,也和屋内其他人毫无?区别,小心地屏住呼吸。

    很丢人,却是身体控制不了的恐惧反应。

    严泊裕伸手要档案,管家从警察手里接走递给他。

    在男人低头翻档案的时候,期中一位警察似是无?聊和好奇,转头观察屋内环境,不妨对上一双朦胧含笑的女人眼,吓得立刻扭回头,拘谨地立正站好。

    从这两个警察进?来,云遥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掉下去过。

    直到坐上首的男人沉声:“严瑶,有点出息。”

    “那怎么办……”云遥单手?*? 托腮,转头望向严泊裕,“小舅舅,这个警察好帅啊,上回见的时候就觉得可太帅了,我们把?他扣下吧?”

    “这是警察,能?容你胡来?”严泊裕过完档案,随手放在桌边,问下面站着的小警察,“就这两份档案?”

    “严先生,都在这里了。”

    “好,李管家,送客。”

    “哎?”

    警察懵了,云遥也惊了,立刻跳出来,大声叫:“不行!”

    严泊裕眉眼压低,“严瑶,别胡闹。”

    “不行!我今晚还要和这位警察帅哥共进?晚餐。”

    “胡闹!”严泊裕怒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让他们离开。”

    “不行!”

    云遥右手抱紧帅气警察的手臂,仰脸呛声,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你是我小舅舅,又不是我爸妈,凭什么管我和谁一块吃饭?!”

    在她抱上去的时候,小警察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抽出被她摸到的手,攥成拳揣进?裤兜里。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楚冰娇后?知后?觉黑了脸。

    当?她是死?的还是傻的?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

    曾乱''伦过的亲舅侄女,当?着未来舅妈的面调情,一点脸都不要了?

    第32章 五分钟

    因云遥那一声而突然安静的房间, 响起声水儿一样轻柔的嗓音:“泊裕……”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来源,楚冰娇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款款走向坐首的严泊裕, 轻晃他胳膊撒娇, 宽容体贴道:“瑶瑶好不容易看上个男人,又刚认回来,你别管这么严嘛……”

    严泊裕铁青着脸不说话,云遥挽着小警察的胳膊, 对楚冰娇弯唇微笑, “谢谢小舅妈, 您真是个大好人,我小舅舅能娶你?,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这句话说的楚冰娇害羞捂嘴,挥一挥手, “快去?吧。”

    云遥要拉着小警察出去?,可他死活不愿意, 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用力掰开她的流氓爪,飞快旋到同事身后寻庇护,同时拉上同事对严泊裕说:“档案已经送过来了?, 如果严先生没有其?他事情, 我们?就先回去?了?。”

    严泊裕沉着脸挥挥手, 小警察拽着同事迫不及待转身, 逃之夭夭了?。

    两个人眨眼间跑个干净, 云遥懒洋洋地摔回沙发, 撇了?撇嘴,“没意思。”

    “给警察录口供有意思。”坐首的男人冷声说, “既然报了?警,就赶紧给警察录口供,我还?得去?看看萧郑息什么情况,给你?收拾烂摊子。”

    严泊裕说着起身,推开身上的女人,下台阶大步离开。

    喜欢的男人都走了?,楚冰娇也不愿多待,笑话已经看够了?,危机也解除了?,她轻松掸一掸身上的裙子,对着不喜欢的陪酒女哼一声,小碎步出房间。

    屋里重新恢复之前的清静,云遥总算愿意配合警察做笔录,结束后警察离开,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环顾四周,身体后仰进沙发里,云遥放松地舒了?口气,抬手看着硌出红印的掌心。

    已经消了?些许,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之前纸条的位置。

    没多久,休息室内忽然响起愉悦轻松的笑声,传到门外守着的两个女佣耳里,两人对视一眼,怀疑瑶瑶小姐是想到刚才?的小警察了?。

    不得不说,瑶瑶小姐看上的警察长的是真好,浓眉大眼,皮肤又白,性格也很?和气,真纯情啊,瑶瑶小姐一抱,害羞的脸都红了?。

    晚上,云遥和严老太太在老宅餐厅吃饭,沉默的气息充斥着偌大的空间。

    老太太沉脸压抑怒气,云遥挑挑拣拣找自己?喜欢吃的菜。

    看不出原本的菜是什么,只有尝到嘴里了?,才?知道喜不喜欢。

    突然,桌子一声“嘭”响。

    老太太怒声问?:“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云遥抬头?觑她一眼,总算愿意揭开自己?慈祥的假面了?。

    她无所顾忌地耸了?耸肩,“你?怕什么,我自己?踢的力道我知道,肯定没坏,能找你?们?什么麻烦?”

    她倒是好奇,“我之前听说,严家可是这里的天,我不过就是踢他一脚,值得你?们?这么担惊受怕?”

    “你?懂什么!”老太太气的胸口起伏,怒斥一句。

    她今天是真生气了?,因为自己?一时的犹豫收养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以为是个聪明人,谁知道是个捅破天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刚来第三?天,就左脚踢翻严泊裕的订婚晚会,右脚踹了?萧家未来掌权人的命根子。

    他们?严家百年世家,权势滔天自不必说,但所有的权势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权势越大,越像棵百年大树,盘根错节,与地下的哪一条树根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位置越高,越需要联姻巩固位置,因为哪怕往下走一步,等着他们?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山火海。

    正想叫佣人给老四去?个电话问?问?情况,忽见管家从?门口进来,报:“老夫人,四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男人明亮的黑色皮鞋踩进饭厅地毯,大步朝餐桌走来。

    云遥扭头?,看一眼男人面无表情的俊脸,再转头?看向老太太,几乎眨眼间,她已经恢复平日慈和的面容,起身着急地抓住小儿子的手臂,“怎么样?萧郑息的伤如何?”

    “没事,没伤到根本,修养一阵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松了?口气,又叹口气,转头?对着云遥说,“明天让泊裕带着你?去?登门道歉。”

    云遥哪敢过去?,她今天借机报那晚在台球馆的仇,和萧郑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现在有严家庇护尚能安心待着,等她今后脱离了?严家,第一时间就是逃离芜江,躲着萧郑息走。

    “瑶瑶不想去?,姥姥……”云遥上前抱住严老太太的胳膊撒娇,“瑶瑶不是故意的,但他肯定记恨上我了?,我能不能不去?啊……”

    老太太拍着她的手,一副为她好的口气劝道:“瑶瑶听话,今天那么多熟人看见,本就是你?的错,再不过去?道歉,容易给人抓住话柄,让泊裕带你?去?,不会有事的,放心——”

    一句话先硬后软,夹枪带棒地指责她,云遥心里暗骂,面上为难犹豫,“姥姥……”

    “妈让你?去?你?就去?。”严泊裕冷声道,一手提着今天的黑色西装外套,一手拽上她的泡泡袖,“走,上去?我给你?讲讲规矩。”

    常年锻炼的男人手劲大的出奇,云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像个闯祸坏事的猫儿一样被?拖出去?,进了?自己?的院子。

    刚被?推进屋,便听见身后一道落锁声,随即眼前落下大片阴影,男人转到她面前,往前一步,逼着她向后退,云遥脚后跟抵上墙壁,后背也贴了?上去?,被?迫抬头?,呼吸顷刻同他纠缠在一起。

    她抬眼,望着面前眉眼压得极低,蕴着浓浓怒气的男人。

    事实上,从?他进入餐厅,不,从?她今天在宴会厅跳上台喝酒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

    云遥懒散地倚着墙,轻抬下巴,像只昂贵的波斯猫,手指抚上男人衬衣领口,沿着青筋鼓胀的脖颈打转,弯唇眯眼,对着他轻柔一笑,“小舅舅和我这样,不怕小舅妈知道吗……”

    声音放的低软酥魅,绵柔不绝的尾音与细软的手指共同缠绕进他心口,让严泊裕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下一秒,盯着她的眸光更加漆黑凌厉,用力攥紧胸前这只不老实的手。

    “今天利用那个警察气我,很?开心?”

    云遥愣了?下,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随即心里就发笑,眼里也没忍住生了?笑意,压抑着上勾的唇角,“小舅舅……您的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些。”

    他脸色一僵,随即黑下去?。

    云遥手上挣脱他的桎梏,推他往后到安全距离,“我不能是真喜欢他么?”

    “你?喜欢?”严泊裕扯唇讽笑,“知道吗,你?今天直接把人吓得连夜申请调关中去?了?。”

    云遥心口倏然一紧,用力攥紧因为心脏狂跳而轻颤的指腹,不甚在意般轻哼一声,“真没福气。”

    “更没眼光。”她似是装不了?了?,又不服气地补充一句,难得露出几分稚气。

    严泊裕鼻翼晃动,溢出一声轻笑,“早点?睡,明早八点?,管家会派车带你?过去?。”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刚转过身,袖口忽然被?她拉住,回头?垂眸,看到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眸。

    “……我能不去?么?”

    “不能。”

    “你?知道的。”云遥抽了?下鼻子,眼尾轻垂,一副委屈透了?的可怜样,“你?知道萧院长的行事风格,他不会放过我的,道歉根本没用的……”

    严泊裕睨她一眼,像她刚才?推自己?那样,指尖轻轻推开她的手,掸一掸袖口,淡声:“现在知道怕了??今天晚上在宴会厅,不是挺行的么?”

    “……我喝多了?嘛。”

    “你?那一脚不轻,萧郑息伤的挺重的。”

    “啊?”

    云遥惊讶。

    她有控制力道,能给他点?苦头?尝尝,但坏掉……应该还?达不到吧?

    严泊裕看着女人仿若吓傻的模样,换下小黑裙后,她穿着温柔可爱的粉色长裙,讨了?老太太欢心,做出这样柔弱的表情时,也轻易引出男人的保护欲。

    他喉头?滚了?滚,随意道:“放心,只要你?一直在严家待着,萧郑息左右不了?你?什么。”

    这话听着……云遥讪讪又不失礼貌地朝他笑笑。

    隔天早晨,云遥吃过早饭,坐车前往医院。

    不是萧郑息自己?工作?的医院,是云遥之前去?过的那家私密性极高的私立医院。

    既是来道歉的,行为上自然高调,云遥在大门口下车,台阶之上,严泊裕端着姿态,单手插兜站立,身后守着两个西装男人,一个助理一个保镖,每人手里皆提着两箱礼品。

    她走过去?。

    严泊裕低头?看一眼表,眉头?轻蹙,“晚了?三?分钟。”

    “……”

    “守时,是刻在严家人骨子里的基因。”他教育道,“你?自小不在严家长大,现在既已经回来了?,应该赶紧学习,在老宅没人教你?么?”

    “……”

    云遥乖巧点?头?,故意说:“瑶瑶记住了?,谢谢小舅舅。”

    再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严泊裕依旧无法适应,脚步顿了?下,暗自抿了?抿唇角。

    许是有了?上一次经历,走进熟悉的大门时,云遥下意识在大厅扫了?一圈,私人医院并不冷清,大城市有钱人多,相比拥挤也并不能保证医术的公立医院,有着干净奢华装修,高端医疗器械,服务至上,拥有高薪聘请国内外知名医学大拿的高级私立医院更受有钱人欢迎。

    没在人群中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和面孔,谈不上失落,早有心理准备的事。

    只是她停这一脚,让身旁的男人也跟着停下,垂眸觑她一眼,看透了?般,朝左手边指了?下,“找你?前男友么?往那拐了?,五分钟前,刚从?门口进来。”

    “……”云遥顺着看过去?。

    “你?要是守时没迟到,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在门口和他遇上。”

    “……”

    有这么明显么?会读心术啊。

    第33章 绑架

    四人乘电梯上二十六层顶楼, 到萧郑息病房门口?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云遥愣了一下,想想也合理, 对他礼貌点头问好, 站到严泊裕身后,充当一个乖巧漂亮的小侄女。

    萧烜看?见她?却?是大为震惊,严泊裕的订婚宴他自然?是不配参加,但昨晚宴会闹剧发生后, 他就听?狐朋狗友说严家有个流落在外的亲外孙女, 长得真正点, 关?键是胆子忒大,敢当众踹了他萧家接班人的?命根子。

    今天他奉父母之命来探望萧四哥,不妨与她?相遇,更不妨她?竟然?就是严家流落在外的外孙女。

    心中震惊, 加上这些天的?思念作祟,众目睽睽之下, 他竟一双眼?忘我地盯着她?。

    云遥似是被?吓到了, 脚尖小?心翼翼朝小?舅舅身后躲了躲。

    严泊裕扭头看?萧烜一眼?。

    他当然?知道男人为什么?看?着云遥,眸光微眯,递出个?警告的?眼?神。

    “萧烜。”

    萧郑息半躺在病床上, 面?色微白, 嗓音清淡命令:“你先回去。”

    “四哥……”萧烜想要求情的?眼?睛对上萧家未来掌权人的?冷厉眼?神, 只?得不甘心地阖紧唇瓣。

    外人可能不清楚萧郑息的?手段, 以为他是光风霁月、医者仁心的?清冷医生, 但萧家没有人不了解他背地里的?阴暗手段、说一不二的?霸道行径, 在萧家,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 没有不怕他的?。

    况且,他也没有敢同四哥叫板的?资本。

    转身之前,萧烜又依依不舍地看?云遥一眼?,磨磨蹭蹭地打开门出去。

    等严泊裕的?助手和保镖也去门外守候,屋里只?剩下三人,萧郑息冷眼?看?着门口?柔弱胆怯的?女人,“严小?姐本事不小?,不但敢毁了我的?后半生,我弟弟也被?你勾丢了魂儿。”

    云遥攥着严泊裕腰侧衬衣,怯生生地露出半张小?脸,眼?角微垂,双眼?无辜,小?白花一样柔弱的?姿态,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他吓出泪来,“……对不起,萧院长,瑶瑶……瑶瑶不是故意的?……瑶瑶只?是……瑶瑶只?是喝多了……”

    萧郑息看?见她?这副装模作样就来气,生生被?她?气笑,转眼?睇向严泊裕,“这就是带来给我道歉的?诚意?”

    严泊裕指着桌上的?礼盒,“诚意在这儿。”

    “至于这个?……”他左手轻松拢上女人后脑勺,宠溺地揉一揉,“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给你道个?歉,就算了。”

    进了他严家大门,院内如何惩戒是他们严家自己的?事,而门外——打狗也要看?主人。

    “行!”萧郑息坐起来,对着严泊裕指了下门口?,“你出去。”又指了下他身后的?云遥,“她?留下。”

    云遥一惊,眸光颤颤地望向身前如山的?男人。

    妈的?,萧郑息真是条恶狗,道了歉不够,还要单独留下她?,不知道要干什么?。

    明显感觉拽着他衬衣的?那只?手用力下垂,严泊裕淡淡垂眼?,看?见女孩恐慌无助的?小?脸。

    昨晚也是这样,她?似乎是真害怕面?对萧郑息。

    他想起来,从?前有过的?两次见面?,萧郑息留给她?的?印象确实实在恶劣。

    第一次强了她?,第二次不顾她?意愿要把她?送给左云晟。

    “你先出去吧。”

    他话音刚落,云遥迫不及待转身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恶狗追咬,慢一步就能吃了她?。

    她?出去后,严泊裕给守在门口?的?保镖递个?眼?神,让他关?上门,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云遥急匆匆拐弯时,撞见一道黑影,惊讶停脚。

    萧烜没走,站在这儿跟专门等她?似的?。

    “你……”

    她?站着没动,男人忍不住朝她?急走几步,看?起来实在激动。刚才在病房旁若无人地盯着她?看?,都是萧烜克制之后的?反应。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个?月的?思念让他在潜意识里给面?前这个?女人镀了多少层美丽的?外衣,又产生了多少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现在……真是严家的?外孙女?”

    “嗯。”与他的?小?心谨慎不同,云遥落拓大方,扬唇微笑,“潇哥,好久不见。”

    “别,别叫我哥。”萧烜连连摆手,他现在可担不起这一声哥,“我现在没这个?资格。”

    “哪有,一声哥,一辈子都是哥。”云遥温柔一笑,摆摆手,“我想去个?卫生间,先走了。”

    “啊!好……再见。”

    顶层是专为有钱有势人提供的?豪华病房,配置堪比酒店总统套房,占了一整层,环境优美,宽敞明亮,设备齐全,仿佛一不留心误入了哪个?富豪的?私人豪宅。

    唯一缺点是打破了传统病房的?固有规划,又没有指示牌,还被?萧郑息清空了闲杂人员,云遥想找个?卫生间,只?能自己一间一间地推开查看?。

    病房空旷,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脚下的?回声,等云遥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的?节奏走,转身去看?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随即双手就被?缚住,反剪身后,她?想张嘴呼救,一只?粗糙大手盖了上来,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这还是云遥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绑架,即使在她?严家二小?姐女儿的?身份暴露给严家老?大和老?三之后,已经做好了随时会被?迷晕绑架的?准备,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慌乱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在严泊裕带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是在萧郑息的?病房。

    他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没给她?时间多想,很快云遥就被?拖进了一间房,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又常走夜路,云遥方向感极好,知道是之前进过的?一间休息室,而一墙之隔,就是刚才和萧烜说话的?走廊。

    进屋之后,她?的?肩头被?一只?大手暴力按下,后背倚上个?棱角,很低很矮,猜到是床腿,完好的?右手和床腿绑到一起。

    她?嗓音剧烈颤抖,“你好……你好……”腔调碎的?不成样子,依旧努力出声,“我……我是……是严家的?……外……外孙女,你想要……想要钱的?话……”

    尚未说完,耳边落下一声讽刺的?冷笑。

    男声,从?刚才的?脚步声能辨出,绑她?的?有两个?男人。

    此刻,冷笑的?男人看?着她?慌乱摇头寻找他位置的?狼狈模样,蹲下-身体,手上尖刀拍拍她?脸颊,无声警告她?别动。

    “别挣扎,也不用害怕,就问你几个?问题,只?要好好回答,也不会要你的?命。”

    这句安抚更像是恐吓,如愿看?见女人越来越白的?脸色,两人哈哈大笑。

    “你……你说……”

    能感觉到两人盯着她?看?,手里又有刀,云遥不敢轻举妄动。

    身体完好的?时候她?都不一定能斗得过两个?男人,何况现在还伤了一只?手,只?得曲意配合。

    另一个?粗嗓男人问:“严家二小?姐——严梵星,现在住在哪儿?”

    这话问的?有水平,没直接问她?是死还是活,如果没注意,在紧张恐惧的?状态下,极有可能顺着就回答了。

    但云遥做好了准备,男人的?话音刚落,她?便一嗓子嚎哭了出来,“呜哇哇——哇——我可怜的?妈妈啊——”

    悲恸哭喊震天动地,独属于女性的?高亢嗓音,让整间屋子仿佛摆了一圈儿音响,3d环绕立体式哭喊,那一瞬间袭来的?尖锐爆破式耳鸣和头痛,让屋内两人条件反射捂紧耳朵。

    云遥只?能赌上一把,赌萧烜对她?念念不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想等她?回去再见一面?,或者偷偷跟了过来,听?到她?在屋里的?哭喊。

    如果房子建造的?完全隔音,她?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楚彬昨晚动身,如无意外,这时候已经到了关?中,有了她?给的?方向,希望能和他师父联手查到当年的?真相。

    如果失败了,等今后到了地下,她?再给二小?姐磕头赔罪。

    过了几秒,拿刀的?男人才反应过来,迅速蹲下捂紧她?嘴,同时刀尖抵住她?下颚,厉声命令:“闭嘴!”

    每一次呼吸和嚎叫都能感受到刀尖刺进皮肉的?痛感,云遥抽抽噎噎停了哭声,同时发现一件事。

    系在眼?上的?黑布被?她?的?眼?泪打湿,呈出半透明的?状态,屋里光线充足,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她?模模糊糊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尖脑袋,短寸头,左眉尾断了一道,不知是落下了疤痕,还是故意做的?造型,但确实让他凶狠的?长相多了几分血性。

    “我再问你,严家二小?姐严梵星现在到底住在哪儿?”

    云遥被?他捂着的?嘴巴一瘪,尚未哭出声,便听?见他低声厉喝:“不许哭!回答问题!”

    “妈……妈妈……妈妈住在地下啊……”云遥无声哭泣,抽噎道,“听?姥姥说……妈妈……的?墓地……在郊外,我……我还没去……没去看?望过……”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二小?姐严梵星还活着,对不对?”

    他刚说完,女人忽然?激动,顾不得脖子锋利的?刀尖,抬头盯着他,灼灼目光仿佛已经透过黑布看?见了他,激动问:“你说什么??我妈妈还活着?还活着?!”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妈妈在哪里?!”

    女人尖声厉问,疯狂想知道的?样子,让男人怀疑地朝后和同伴对视一眼?,同时发出怀疑——

    二小?姐,真的?还活着吗?

    同伴夺走他的?刀,一把勒起云遥脖子,让刀尖抵着她?的?喉咙威胁,“少他妈给我装蒜!严梵星活着的?事儿早查出来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告诉我们她?在哪,不然?等查出来,你当你还能活过第二天?”

    云遥吓得呼吸喘喘,身体颤抖,哭哭啼啼求饶:“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要是真找到妈妈,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再杀我,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妈妈,真的?很想见她?一面?……”

    她?说着又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很想见到妈妈一面?……”

    尖脸男皱眉推一推同伴,他也不相信,死了十?七年的?人突然?活了,看?起来严瑶真没撒谎,就此作罢吧。

    毕竟他们又不能真伤了她?,尤其是在这里伤了她?。

    时间也有限。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离开,忽听?见门锁被?撬动的?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

    谁?

    萧郑息不是已经清场了吗?

    第34章 良心

    “瑶瑶?瑶瑶!瑶瑶是你吗?是你在里面哭吗?

    “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 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哭啊,回头再哭坏了身体。”

    云遥走?后,萧烜留在原地没动, 他想着严泊裕又没走?, 等云遥上完了厕所还得回来,一会儿还能?再见一面。

    刚才忽然有了尿意,过来上厕所,又担心和?瑶瑶错过, 就走?的慢了些, 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女人的哭声。

    这?一层的闲杂人等都被四哥遣走?了, 那躲在哭的人除了过来上厕所的云遥,不会再有其他人。

    萧烜以为她是害怕被四哥报复,解释道:“瑶瑶别担心,四哥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 门突然从里面开了,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他, 鼻眼通红。

    萧烜愣住了。

    “你……”

    云遥反手阖上门朝前走?一步, 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没事,潇哥, 我就是……找不到卫生间了……”

    “嗐, 你早说啊, 我带你过来。”

    萧烜朝左手边一指, “从这?进去再右拐就是了, 正?好我也想上厕所, 一块过去吧。”

    下一秒,他抬起的手被云遥无声按住。

    她毫无预兆的动作, 像是给男人按上一个休止符,萧烜低头,对上她抬起的眼睛,绯红水润的眸色,边上就是落地大玻璃窗,金黄明亮的阳光照进来,给她这?双眼镀了层细细碎碎的流光,也让她眼底未散的惊恐慌乱,如阴暗潮湿的虫卵暴露在阳光下,密密麻麻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心底一惊。

    听?见她说:“萧哥,瑶瑶想自己去,您……在这?等我……好吗?”

    小心翼翼朝身后那扇门望了一眼,手上两指比“二”,几是祈求地望着他。

    早已经被激发好奇心和?保护欲的萧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一眼就能?看出她刚刚遭遇了什么,况且他本?就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

    捏捏她的手腕,无声安抚,再挥挥手,让她自己去。

    云遥举起打了石膏的手腕,潦草合十,口?型拜托他在这?等着,转身朝来时路奔去。

    到病房门口?,屈指敲两下,“小舅舅。”

    “什么事儿?”

    “瑶瑶的手腕突然好疼啊,小舅舅带瑶瑶去看看医生吧?”

    她声音听?着不对劲,严泊裕向萧郑息告辞:“今天先?这?样,我带她去看看医生。”

    “等等。”

    男人转身的动作微顿,回头问病床上的萧郑息:“还有事?”

    “不用那么麻烦,叫个医生过来就行了。”

    “不了,你不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情况?还是让你好好休息吧。”

    严泊裕听?着严瑶的声音像是哭过,她不直接进来自有她不愿进来的道理,打开门出去。

    人就站在门口?,一垂眸,就看见她哭得通红的双眼,眼珠急速打转,恐慌无助地望着他。

    阖上门,领着人到路口?,他蹙眉问:“怎么了?”

    “你有相熟的,和?严家没有任何瓜葛的警察朋友么?”

    眼睛鼻子还是我见犹怜的红着,但目光和?声音已经镇定下来了。

    看她这?样子,严泊裕思忖着,这?件事可能?比较严重了。

    他半晌没出声,云遥不可思议,“你不会没有吧?一点自己的势力都没培养么?”

    “……”

    严泊裕摸了下鼻子,犹豫道:“嗯……有是有一个。”

    “事情紧急,你叫他带人过来。”

    “他休假了。”

    “然后呢?”云遥看着他为难的模样,不太理解,休假了复工就行了。她都说了事情紧急。

    “跟着你看上的小警察……嗯,去关中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都跟着静止了。严泊裕感觉到全身上下被一股匪夷所思的目光笼罩,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云遥硬生生被气笑了。

    “合着相比你那两个哥哥,你更不相信我是吗?”

    被一个小辈这?样嘲笑,严泊裕脸上有点挂不住,淡声反问:“当着我的面还要演,让我怎么相信你?”

    “……行吧,不管他了,你再找两个过来。”

    “到底什么事?要我的人办事儿,我总得知道吧?”

    云遥直勾勾盯着他,冷呵一声:“我被你带出来,然后被人绑架,拿刀威胁了!我的好!舅!舅!”

    男人目光倏然冷凝,“谁?”

    “我哪知道是谁,现?在人还在这?一层,我让萧烜守在门口?,应该还没出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叫人过来。”她强调,“你自己的人,不能?和?严家有任何关系。”

    她这?么说,严泊裕猜到,“大哥还是三哥?”

    “谁知道。”

    严泊裕掏出手机打电话?。

    同时让云遥带路,朝之前被绑架的房间走?。

    萧烜还守在房间门口?,看见他们?两个过来,向他们?走?几步,又自觉没有资格和?严泊裕走?在一起,停在原地,点头致敬。

    严泊裕也点点头,看一眼云遥,指了下房间门,云遥点头,确定是这?间。

    他将人往边上推推,和?萧烜对视一眼,走?到门口?,向后退一步,下一秒,猛然抬腿踹门。

    单脚跳起来朝前踹,全身力气都压到那一只脚上,只听?一声巨响,单扇木门訇然打开,急速撞向屋内后墙,一同进屋的,还有紧跟在严泊裕身后的萧烜。

    然而,屋内除一张病床,再没有任何东西,只门口?的木门,坏掉一样来回摇晃,煽动屋内气流。

    萧烜趴到地上看向床底,也是空空荡荡。

    他不可置信,又紧张万分地对云遥解释,“我没……我没走?,我一直在门口?守着,我真没走?。”

    云遥没理,和?严泊裕对视一眼,一同看向窗户。

    严泊裕悄悄走?过去,耳朵贴墙听?声。

    墙外高层,风声猎猎,即便?有呼吸声混杂在其中,也难以辨别。

    他推开窗户向下看,空调外机下也空空如也。

    没一会儿,警察过来查看现?场,严泊裕让调的监控也已经到了他手机上。

    两个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墨镜,翻窗跳到空调外机,再跳进下一层,然后就没了。

    就这?个视频还相邻大楼的户外监控拍到的,住院部的所有监控在那段时间全损坏了。

    云遥猜着,翻墙进入下一层,应该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如果没有萧烜突然过来叫她,按照他们?计划,直接乘电梯离开,监控拍不到任何画面,她的眼睛被遮挡,看不清人脸,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但他们?如何都想不到,她从泥潭里爬出来,把自己训练的有多谨慎。

    云遥怀疑望着过来的三个警察,问严泊裕:“可靠吗?”

    “放心。”

    云遥走?到领头的警察身边,“你们?有画师么,我看见一个人的脸了。”

    ……

    以防忘记,云遥在看见绑匪脸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描绘了无数遍,等警局叫的画师过来,一字不差地讲出绑匪特点。

    不消片刻,画师叫她过来看画,云遥再提点几个地方,便?觉得有七分相像了。

    再叫严泊裕过来看,他盯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没印象。”

    两人将画像拍下来,即便?没见过,但范围就这?么大,回去再问问其他人,总能?有线索。

    出了警局,黑色宾利?*? 停在路边,司机下车开门,云遥不上,朝严泊裕伸出掌心。

    他扫一眼,随即保证:“放心,我肯定查出来,给你个交代。”

    “不是说这?个。”

    云遥掌心向上抬两下,“精神补偿,他们?可是蒙住我的眼,拿刀抵着我的脖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严泊裕心说看见你那红珠子似的俩眼,已经能?猜到了。

    他爽快地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云遥看一眼,“副卡?”

    “我的副卡。”

    言下之意,我的副卡你还嫌弃。

    “不要。”云遥拍他身上,“给我张储蓄卡,或者信用卡,存了钱那种。”

    “干什么?想买东西这?个卡更方便?,想花多少花多少。”

    “我不是去买东西。”

    开玩笑,她买什么东西,买了东西今后也带不走?。

    “那你要卡干什么?存起来?”

    云遥忽然勾唇,绑着石膏的手肘撞他一下,抬头,撩起眼皮,颇为自得,“现?在我不说你肯定也能?猜到,前几天那场车祸是我设计的。”

    男人神色淡淡。

    看来是早猜出来了。

    云遥说:“人家帮了我那么一个大忙,虽然没出人命,好歹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总得给点报酬吧?”

    严泊裕生生被她气笑,“拿我的钱,去给撞我的人报酬?”

    “我又没钱。”云遥耸肩,无赖道。

    严泊裕气的阖了下眼,用力拉开钱夹,“要多少?”

    “您又不缺钱,多给点,七个数吧。”

    “……”严泊裕,“我是不缺钱,又不是缺心眼,给这?么多?”

    “多吗?”云遥勾了下他西裤腰上的皮带,再松开弹回去,“这?一条都有七位数吧?您就当丢了根皮带,行不?”

    严泊裕后退一步,同她拉开距离,“谁专门带一张储蓄卡,去银行办一张吧。”

    云遥没带身份证,又回老宅拿过来,在银行柜台递出去的时候,看见旁边男人扫了一眼,但情绪平平。

    看来是早已经查到她的“真实”姓名了。

    去年她到这?里之后,办假户口?并不麻烦。虽然她在大坝山有户口?,但并没有拍过身份证,人像从未录入过户籍系统,因此楚彬他们?很容易就以黑户身份帮她办了新户口?。

    从银行出去,外头烈阳灿灿,热浪翻滚,严泊裕站在车边说:“上车,送你过去。”

    “不用,你走?吧,我自己去找他。”

    云遥挥挥手再见,她现?在都不知道周明坤在哪,谈何送一程。

    刚转过身想回银行大厅凉快凉快,又听?见他说:“等等。”

    “还有事儿?”云遥回头。

    “等一会儿,我叫个司机过来,现?在你的安全还无法保证。”

    云遥颇为意外地瞟他一眼,“竟然这?么有良心?”

    “……”

    等待的过程中,云遥找到周明坤微信,打个乱码发过去。

    竟然成?功了。

    瑶瑶:还没删我呢?

    等了三分钟,对面没反应。

    瑶瑶:你现?在在哪儿?找你有事

    这?条不到一分钟就有了回复,难得见他这?么尖酸刻薄。

    周明坤:第一次听?说,断绝关系后还能?再找的

    云遥忽视这?一句,问:还在工作?

    对方沉默。

    瑶瑶:真找你有事,在哪?

    五分钟后,对方发过来个定位。

    第35章 不要

    半个小时后, 严泊裕叫的司机过来,说是司机,身上肌肉壮得快要撑爆运动短袖, 宽敞的驾驶座被他魁梧的身材塞得满满当当。

    可能保镖的身份更适合他。

    一个小时后, 车子才到达周明坤发来的位置。

    其实路线并不长,主要是进入这片区域,马路两边被商户占满,买水果的, 开超市的都?将水果摊子支到路边, 做烧烤开饭店的也将桌椅摆到路上……烟火人家的路, 向来不是一般的堵。

    见面地点在一处网吧附近,小胡同路,车子开到胡同口就进不去了,透过干净清透的窗玻璃, 看到男人站在胡同靠尽头的位置,支着腿, 倚着墙, 微微低头,吸手里?的烟。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他就会吸烟,不过都?是吸那种随便?一张草纸卷点烟丝的土烟, 跟着山里?老烟枪一样的父辈长大, 少有?不会吸烟的少年。

    不过云遥不喜欢闻烟味儿?, 难闻是其次, 主要是呛呼吸和呛眼睛, 她生在冬天, 那年山里?十?年一次冷的厉害,屋里?更是湿冷得让人生出关节炎, 床边烧了柴火取暖,夜里?需要人换柴续火,但阿爸嫌冷不想起,每天早上都?至少有?半个小时点柴烧炉子,满屋子的烟气。她就那样被熏了大半个冬天,落下了毛病。

    周明坤知道她闻不得烟气,很少在她面前抽,她也没见过他抽烟的模样,现在看来,有?种忧郁的冷冽,更吸人眼球了些。

    男人似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与上回在医院门口一样,云遥隔着窗玻璃同他遥遥对视。

    他指尖掐灭香烟,自然利落的动作?,感受不到烫般,将剩下的小半截烟装进裤兜。

    云遥准备推门,未动,司机已经转过来,为她打开车门,体?贴地挡着车顶让她下车。

    云遥抬头往胡同里?看,周明坤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两手垂着,又?抄进兜里?,裤兜鼓鼓囊囊几秒,双手又?掏出来,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上半身几乎没动,肉眼可见的僵硬和不自在,但毫无情绪的眉眼又?令人觉得特冷淡。

    云遥走过去。

    他扯扯唇,皮笑?肉不笑?呵一声,“真是飞黄腾达了,出门车接车送,你带的那是司机还是保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儿?,怕我打你吗?”

    云遥安静等?着他嘲讽完,掏出兜里?那张新卡,卡尖轻戳他胸膛,“吃水不忘挖井人,我飞黄腾达了,怎么能忘了你的大恩大德?”她微笑?弯唇,“这不,来给你送报酬来了。”

    在她掏出这张银行卡的时候,男人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不似刚才的刺儿?头,整个人宛如刚从冰棺里?走出来的冰冷阴森,冷声怒道:“耍完利用完我还不够,还要再来羞辱我?”

    “如果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云遥抬抬手上卡片,“要不要?”

    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要!”

    “要!”

    突兀的一声,跟放炮仗一样,冷不丁吓云遥一跳,她回身去看,胡同口冒出来个朱世春,衣着干净,他想往里?走,司机肌肉横达的胳膊一抻,挡了他的路。

    朱世春也不是个虚的,他虽然整天在工地干力气活身材偏干瘦,但也瘦的有?肌肉有?蛮力,不服气地推他。

    司机比他高,比他壮,单手一拎,就拽着他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

    “放他过来。”云遥说。

    司机松手,朱世春双脚落了地,依旧不服气地瞪他一眼,气冲冲地往里?走,一把拽走云遥手里?的银行卡拍周明坤胸膛上,带着火气的一巴掌,让毫无防备的周明坤后撤了一步,立刻压住下盘,重新站稳。

    他没拿。

    朱世春又?拍两下,气得自己装他裤兜里?。

    “为什么不拿?这是你应得的,分手就一封信通知你,终于见面了又?利用你,你的伤是白受的?在医院是白躺的?”

    周明坤大手攥住朱世春手腕扯开,不让他往兜里?装,眉头紧皱,“我不要!”

    “要!”

    “不要!”周明坤又?拽走他手里?这张卡还给云遥,一转头,发现刚才站人的位置已经空了,抬头望胡同口看,只有?一道步子流利的窈窕背影。这条冰绿色裙子极衬她的气质——冰冷,无情。

    朱世春见人走了,扬声急喊:“密码!密码说了吗?”

    没密码就是张废卡啊,瞎抢。

    “他知道。”

    声音从胡同口传过来,到他们耳边,只余烈日?里?的滚烫热气,一浪接着一浪。

    ……

    在不能靠自己保证自身的安全之前,云遥缩在严家老宅不再出门,况且目前也没有?需要她做的事情了。

    她进二小姐曾经待过的公司?不可能进得去。

    她去关中寻找19年前设计谋害二小姐的证据?身份已经暴露,刚上路严家老大和老三就能派人给她灭了。

    于是她耐心养起手腕的伤,每日?浇花喂鱼,严老太太从旁经过,驻足观望,云遥回头,对上老太太投向她的复杂目光,乖巧喊人:“姥姥。”

    她过来摸一摸外?孙女的头发,“好好休息。”

    两年了,云遥难得过一段悠闲日?子。

    老宅每月一次的家宴,严家三子回来参加,结束后,云遥邀请小舅舅去她院子里?走走,她最近养的牡丹,竟然在这时候盛开了。

    严泊裕欣然应邀。

    老大老三欲言又?止,看向严老太太,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享受女佣为她净脸,只要求四个字:“注意分寸。”

    云遥住的院子干净清冷的可怜,只有?处空地建了个玻璃花房,夜色里?,花房里?面缠了黄色小灯,暖澄澄的光线充盈小房子,也让这片空地在如此冰凉的夜色中有?了暖意。

    进去之后,里?面除了当季鲜花,真有?几盆牡丹,黄色的,粉白的,红色的,朵朵盛开,雍容华贵之貌,让周围的片状小花黯然失色。

    云遥爱怜抚摸蓝色小飞燕,“其实这种花也挺好看的,只是有?了这么雍容美丽的牡丹,谁还会在意它好看不好看,是不是?”

    严泊裕看她一眼。

    云遥又?去摸牡丹重重叠叠的大朵花瓣,慢慢抚摸到花根,“你说,他们会不会想,如果这几盆牡丹不在了,他们就有?人注意了,就被人夸漂亮了?”

    严泊裕掐掉一朵格桑花,夹在指尖把玩,“这世上的花这么多,只你这个花房就有?十?多种,灭了一种,还会有?其他种,谁能保证自己就是下一任花中之王?”

    “哪有?你这么夸张,玻璃花房就这么大,如果就剩下这一种就好了。”

    “想这么多呢。”

    男人唇角弯了点弧度,捏掐着指尖的格桑花敲她额头,“还在查。”

    云遥乜他一眼,给他看手上的石膏,“我的石膏明天都?能去拆了。”

    言下之意,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绑架她的那俩人,什么本事。

    严泊裕深吸口气叹出来,格桑花再敲一敲小飞燕,“这小花,能被你挑选进你这花房,自然也非池中之物。”

    “你那朋友呢?”

    云遥能跟严泊裕坦白,也就是拿他当了一路人,既是一路,严泊裕便?让朋友也加入那师徒队伍,一起在当地寻找当年的证据,多个人,多份助力。

    这个消息,还算让云遥满意,不给楚彬他们拖后腿就成了。

    ……

    隔天,云遥去医院拆掉石膏,去掉了影响美观的石膏,严泊裕为她承办的成人礼也到了举行的时候。

    夜晚的严家老宅后院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喧嚣声不绝于耳,从二楼望去,三步一个人头,为了打开严家外?孙女的知名度,老宅邀请的宾客从之前的塔尖尖,降到了塔中间,来的人几乎比严泊裕订婚时的两倍还要多。

    云遥由造型师装扮完毕,也到了她出场的时间,提着层层叠叠的裙摆出去,装了裙托的蓬蓬裙看起来华贵漂亮,也着实沉的离谱,她只转了一圈,发发言,露露脸,拍几张照片,便?赶紧打道回屋。

    其实露脸也是白露,脸上妆感太厚,又?是大晚上,脱了这份妆,现场能再认出她来的,一只手可能都?数的过来。

    事实上,云遥觉得一个都?不可能有?,卸了妆,换套轻松的裙子,她便?放心地钻进后院宴会现场找东西吃去了。

    吃一口蛋糕,喝一口饮料,穿过淡黄色灯光,观察一圈圈互相交流攀谈的宾客,从他们的聊天话?题中,寻找在谈论严家二小姐的圈子。

    这是去世多年的严家二小姐女儿?的成人礼,现场自然少不了关于她事迹的讨论,有?聊她曾经在商场上的手腕和建树的,有?回忆曾经相处时光的,可更多的,是聊她曾经的八卦艳事,尤其因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早已经成年的女儿?。

    正?准备凑近一个去听听,突然看见脚下多了道人影。

    随即听见身后一道不可置信的男声:“……瑶……瑶瑶?”

    云遥回头。

    是个穿着打扮都?很儒雅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很成熟有?味道,一身白色西装,皮肤也白,眼睛含了一汪泪,正?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笑?,挤出的颊肉微微颤动,似乎已经激动到极致。

    吓她一跳,慌张连退三步。

    第?一反应,怀疑是自己在哪儿?欠过的情债,毕竟这样激动的模样很容易让她误会,但很快又?被她否定——她从来不会找年纪这么大的男人。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她来宴会场上的目标已经自己送上门了。

    而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证实她的猜想。

    “……瑶瑶,瑶瑶,我……”男人左手颤颤指着自己,激动的声音破碎,“我……我是你爸爸啊!”

    第36章 父女相认

    一个多月, 楚彬一行三人几无所获。

    时隔十七年?,他们只有?云遥给的朝着严家工厂和严家老大老三的方向查。不说严家当年在那的工厂早已关停改建,工人接连年?老离世, 就连当地主事的居民, 都早大换了一茬,何从查起?。

    一筹莫展之际,云遥想到了曾经与二小姐相好过的小员工齐成。

    她让严泊裕去查了查,发现当年的小员工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 如今在这?偌大的城市中, 也占了一席之地, 虽比不上?严家的权势地位,但?也不再是当年籍籍无名的打工仔。

    她求老太太扩大宾客人数,将邀请函送至他那一阶层,才有?机会在此时此刻相见。

    ……

    云遥震惊, 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爸爸?”两个字仿佛是从嘴巴里飘出去的。

    周围热闹非凡, 云遥的声音又轻, 她自己都听不清,但?齐成立时激动地落下泪来,又哭又笑, 连连应声, “哎……哎……哎……”

    云遥拦住一位经过的服务生, 拿几张纸递给男人, “擦擦吧。”

    齐成道谢接走, 云遥指了一个方向, “去走走?”

    “好好好。”

    ……

    坐在湖中小亭里,四周空寂无人, 只隐约传来宴会场上?的热闹说笑与音乐声,云遥见男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好奇问?:“您说您是我爸爸,有?什?么证据吗?”

    齐成目光不住地留恋在女?孩青嫩的脸蛋上?,即便这?张面孔和星儿几无相像的地方,但?一想到是星儿和他的孩子,星儿和他在这?世间?还有?一道牢不可破的牵绊,他就止不住地热泪盈眶,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我……我和星儿是初恋,我们分手之后也都没有?再找过其他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就是我和星儿的孩子……而且你今年?二十岁,和我和星儿……的时间?很接近。”

    最后一句,他说着忽然羞耻起?来,扶在腿上?的双手尴尬搓起?来。

    云遥心?中微讶。

    “可我听说,我妈妈离世前,已经和您分手好几年?了。”

    这?话对着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为情,齐成脸上?浮了层淡粉,声音也略低了几分,“当年?老董事长夫人要求我们分开,确实是分了,但?私底下……我们还有?所往来,后来又被?老董事长夫人抓到了,我们才不得已断了。”

    “……哦。”

    明恋转地下党了。

    “那后来我妈去关中,和你有?关系吗?”

    她这?话问?的犀利,完全挑起?了导致二小姐被?害的导火索。

    严泊裕和她说过,当初二小姐之所以去关中,不只是那里的工厂出了问?题,当时正是他们父亲生命垂危之际,集团内争权严重。虽说上?至董事会,下至员工实习生,莫有?不支持二小姐的,但?严老爷子更倾向于让自己的儿子接手,他害怕女?儿接手之后,集团会被?女?婿霸占。毕竟这?样的例子历史上?数不胜数。严家历代历辈,也尚无女?孩儿掌家的先例。

    所以严老太太才会严厉打击二小姐和集团小员工恋爱,逼迫她和当时的一位贵公子联姻。

    可也因为她的逼迫,二小姐不愿意,一听说关中的工厂出了事故,连夜动身,人手都没带几个,才在那里遭了迫害。

    女?儿去世,严老爷子和严老太太大受打击,直到严老爷子离世,严老太太都在埋怨他没有?早立遗嘱,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最终导致女?儿去世,严老爷子也懊悔不已,最终股权留给了自己的妻子,让她再观察决断。

    ……

    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懊悔、悲伤和颓丧,“……当然,当然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和星儿恋爱,她就不会反抗她妈妈……以当时的情况,也不会去关中……”

    “我妈去关中的时候有?和你联系吗?”云遥问?。

    “有?。”

    早已经被?击中心?头十几年?来最柔软的男人,齐成只觉得如何对她好不够,今天?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何况是关于她妈妈的。

    她……应该也很好奇妈妈吧……

    “那晚她应该是喝了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有?些醉醺醺的,她说明天?,老董事长夫人就要逼着她和陈公子领证结婚了,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我当然是愿意的……但?我知道那只是她喝醉了,等她清醒之后,就会回到她严家二小姐的位置上?,担起?她严家二小姐、严鸿集团总经理的担子……”

    “所以?”云遥问?。

    齐成看着她,眼睛通红,“……我拒绝了。”

    “后来呢,我妈去关中之后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没有?。”他摇头。

    许是他的拒绝,让星儿伤透了心?,去关中之后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更不愿意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云遥为他们的爱情动容和遗憾。

    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寻找线索的迫切心?情,二小姐还活着,有?什?么可缅怀的。

    能安全迎回二小姐才是王道。

    “是不是时间?久了你记不清了,你好好想想,我妈有?没有?和你联系过?或者?对你说过什?么话?送过你什?么东西?”

    “……有?!”

    齐成突然想起?来,“她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就在她进山的那天?晚上?。”

    云遥立刻问?:“她说了什?么?”

    齐成记得极其清楚,“她说我们来生再相爱,希望下辈子我们都能做个能掌握自己命运和选择的普通人。”

    云遥甚至想翻个白眼,大伯,你能不能记点?重要的啊,脑容量里少点?情情爱爱,多点?其他能救命的信息行不行?

    “其他呢?其他没有?吗?”

    “我想想……我想想……”齐成拧紧眉头仔细回忆,“我还收到过一封从关中寄来的信……”

    云遥立刻激动问?:“现在在哪儿?”

    “这?封信是星儿去世很久之后才收到的,当时我在创业,经常不着家,是我妈给我收起?来的,她说没署名字,以为是寄错的,等我回家才告诉我,我觉得是星儿寄给我的,但?等我找她要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她要是收了,肯定还在你家对不对?”

    “我不知道,以前搬家的时候也没找到过。”

    “那就继续找啊!”云遥急的站起?来,“一定要找到,知道没有??!算了,我跟你回家,一块去找吧。”

    这?样迫切的消息,让她在家里干等,能把她急死。

    他们能耗,真?相能耗,惩处凶手也能改日再行,但?二小姐要着急迎回!

    齐成更是激动的跟着站起?来,当即连连点?头,“好好好。”

    他今晚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都不确定能不能见到女?儿,没想到不但?见到了,还能接她回家一起?住。

    “那瑶瑶……打算什?么时候去?”他小心?问?。

    “我去和姥姥说一声,一会儿就走。”

    两人回到宴会场时,正巧遇上?严泊裕,拦住她去路,焦急问?:“你去哪了?”

    云遥回头,看一眼跟过来的“父亲”,“去和他聊了聊。”

    严泊裕跟着她望过去,他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和二姐姐相恋过的男人,若不是云遥要求,他也不会将这?个男人放进严家老宅。

    如果?当年?二姐姐没有?同他恋爱,不会有?妈妈的棒打鸳鸯,也不会有?二姐姐的誓死反抗。陈公子和二姐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世相当,两人感情也好,如何都不会那样剧烈反抗。

    对齐成,严泊裕承认,自己是带着偏见和误解的,但?他不会改变。

    “回屋?”他问?。

    “嗯。”

    云遥对齐成说:“我先回去一趟,你可以在门口等我。”

    “好好好。”

    男人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仿佛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愿意。

    云遥和严泊裕回去。

    路上?,云遥弯腰拾一片新鲜翠绿的梧桐叶子,梧桐叶片大,巧手一折二折,就折出一个小信封来,经过一片无人之境时,扬了扬对他说:“他有?这?个。”

    “什?么时候的?”

    “很多年?了。”

    “今晚去拿?”

    “不是,弄丢了。”

    “……废物。”

    云遥也不知道说什?么,耸了耸肩头。

    严泊裕还要主持今晚的宴会,云遥自己进主院找到严老太太,说见到自己亲生父亲了,想去父亲家住两天?。

    老太太躺在专用美容床上?接受专业技师的面部美容按摩,闻言扭过头觑她一眼,“你倒是什?么都不放弃,两手都要抓,不怕回头事情败露,惹人暴怒……?”

    云遥往前几步,走到美容床边上?,与老太太更亲近几分,甜声说:“因为瑶瑶有?姥姥呀,有?姥姥在,瑶瑶什?么都不怕。”

    负责美容的技师是伺候老太太很多年?的老技师,笑着对老太太调侃道:“还得是女?孩儿,懂事,知道‘疼人’。”

    逗的老太太笑起?来,随意挥一挥手,“想去就去吧,多带几个人。”

    “谢谢姥姥。”

    见老太太脸上?被?清理干净了,云遥双手扶床,弯腰亲她一口。

    不论老太太在这?一秒之前是何种心?思,这?一秒是被?小丫头取悦到了,没有?到她这?个年?纪的老人不喜欢承欢膝下的,脸上?笑开了花,推小丫头一把,“没羞没臊的,快去吧。”

    云遥热情挥手,“那我走啦,姥姥再见。”

    没听老太太的多带几个人,云遥就带了两个随身保镖,剩下的安全可以让严泊裕在齐成家周围布置。

    到大门口时,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疾步走过来,沿路灯火通明,极易看清男人合不拢嘴的笑脸,“瑶瑶来的这?么快。”

    知道周围尽是老大老三的眼线,云遥含蓄矜持地站在原地,克制着感动,弯了弯唇,“去和爸爸住一起?,瑶瑶就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这?声“爸爸”叫的随意自然,仿佛已经叫过无数次,让男人激动的再度红了眼,嗓音哽咽的不成调,“……谢谢……谢谢瑶瑶,竟然愿意……愿意认我,愿意认爸爸!”

    即便云遥是个陌生人,看见他这?样的反应也忍不住动容,何况她自小从未感受过父爱。

    亲生父亲对她,连喂猪都不是,而是喂养一头牛,喂养时拼命压榨干活,喂大之后再卖个好价钱。

    云遥朝后伸一下手,女?保镖递上?纸巾,她接到手里,轻轻擦拭男人湿润的眼角,“不哭了爸,瑶瑶回来了,应该高兴是不是?”

    “对对对。”男人赶紧接到手里自己擦擦,连连点?头,“爸不哭,爸高兴,爸不哭……”

    出了大门走到专车边,齐成拉开后座照顾女?儿坐进去,一同出发?前往齐家别墅。

    第37章 齐老太太

    齐家?人口简单, 只有齐成和母亲两人,外请两个保姆一个厨师两个司机。这些都是路上齐成告诉云遥的,因此进院子之后, 看见从别墅里出来的风韵女人, 云遥愣了?一下。

    齐老太太?这也太年轻了吧。

    齐家?保姆?厨师?谁家保姆厨师在主家穿着包臀短裙,不知道有没?有喂养过孩子,胸口饱满的像能撑破衣服,贴着细腰往下, 短裙只到大腿中间, 白皙双腿, 脚下是一双黑色人字拖,涂了?红色指甲油,乌黑头?发挽的一丝不苟,一副终于等到丈夫归来的欣喜和期盼。

    司机?

    ……也有可?能。

    云遥愣在原地, 齐成下车后也愣了?一愣,随即紧张扫一眼女儿, 蹙眉对门口的女人说:“你怎么过来了??”

    “张姨说你今晚有宴会, 可?能会喝酒,她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女人声音温柔, 往前?走两步, 那步子云遥看着也婀娜婉约的。

    “有保姆在, 没?什么不放心的, 娜娜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阿成……”女人望着他叫一声, 腔调和声音里?充满不舍和留恋。

    云遥瞧着都要心疼了?,转头?看一眼齐成, 撞上他小心看过来的目光,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说:“进去吧。”

    司机拉开侧门,对女人说:“司女士,请上车。”

    ……

    进屋后,云遥看一眼齐成,又看一眼,他笑?一笑?,似是不知如何开头?,挠了?挠头?,“她……”

    “奶奶给你找的结婚对象?”云遥直接问?。

    “……嗯。”齐成点?完头?又赶紧说,“我一直不同意,不过拗不过我妈,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妈会叫她过来,不然我一定会阻止。”

    “嗯。”云遥说,“我从小就没?妈,不想有后妈。”

    “没?有没?有。”他打?保证,“爸爸一定不会给瑶瑶找后妈。”

    “那就好?。”云遥暂且满意地点?个头?。

    二小姐还没?迎回来呢,不知道二小姐还喜不喜欢这个初恋,她得先帮她看管好?位置。

    到客厅,齐成问?:“瑶瑶渴不渴,想不想喝点?茶?或者果汁?牛奶?”

    “别忙活了?,我过来就是找那信封的,直接找东西?吧,你去看看奶奶睡了?没?,问?问?她到底还有印象没?有?”

    “好?,我去看看。”

    齐成先给云遥倒了?杯茶,然后上楼梯左拐敲门。

    卧室里?,齐老太太已经睡下,这会儿被叫醒坐起?来,“阿成回来了??”

    说着戴上老花镜,突然看见儿子泪流满面,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他擦,“怎么了??我的儿啊……这、这是怎么了??”

    齐成在面对女儿时强行压下的莫大激动,到了?生养陪伴自己大半辈子的老母亲面前?完全止不住,握住老母亲苍老嶙峋的双手,哭着说:“妈!妈!妈!我……我和星儿有个孩子!有个孩子!”

    “孩子?!”齐老太太惊了?一跳,又惊又喜,“严二小姐,她……她不是都去世?很多年了?吗,你们怎么突然有个孩子?”

    最后一句,声调微扬,放的极轻,感觉自己还活在梦里?,怕吵醒了?这个梦。

    突然有个孩子?

    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严梵星走后,齐成一蹶不振,还是她突发脑梗进抢救室才让他不得不提起?一点?精气神儿,愿意与外界多接触。

    从前?他与严梵星谈恋爱时耳濡目染学了?不少经商方法,学着她的样子创业,走她曾经想走的路,这才慢慢有了?今日的成就。

    最近几年,她总感觉自己身子太重?,医生也说没?几年活头?了?,儿子年岁渐大,头?上也有了?白头?发,她就寻思着给他找个伴儿,等自己走了?他不至于孤身一人。

    正好?从前?邻居家?的小女儿带着个小姑娘离婚了?,对齐成也有意思,她就寻思着撮合撮合,但几次下来,没?一点?效果不说,反惹了?儿子生气。

    她也不敢硬来,今晚儿子去参加宴会,有了?理由,才叫人过来等着。

    想到这,齐老太太赶紧问?:“司芸呢?”

    “我让司机送她回去了?。”齐成给自己擦擦泪说,“妈,我今晚带瑶瑶回来了?,正好?撞见,瑶瑶不想有个后妈,我也没?有娶妻的打?算,你以后就不要再叫她过来了?,我们见面让她也尴尬,而且这样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好?,好?,好?,不叫了?,不叫了?。”齐老太太掐自己一把,感觉到疼了?,终于不觉得是在梦里?了?,“是个姑娘,叫……瑶瑶?”

    “瑶瑶,叫瑶瑶,严瑶。”

    “好?好?好?,好?好?好?。”老太太激动地掀开被子,下腿穿鞋,现在就想出去见孙女,手腕忽然被拽住。

    齐成说:“妈,瑶瑶过来是找当年从关中寄回来的那封信,您当初说找不到了?,还有点?印象吗,记得放哪儿了?吗?”

    老太太一愣,迷茫地扶住床沿,“我……我这……”说着泄了?劲儿,犯难地坐回床上,“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都没?找到,现在还能怎么找?”

    “您想想当初大概放哪儿了?,我们再找的时候也有个方向?。”

    “这可?怎么找……”老太太叹息着重?新穿鞋出去,还是先见孙女要紧。

    云遥在客厅喝了?那杯水,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人,不见外地拿了?茶几上一个苹果,刚啃一口,听见左边传来动静,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两张看过来的脸。

    一苍老,一中年,都微笑?专注地望着她,?*? 云遥呆怔片刻,眨了?眨眼,感受这幅突如其来的温馨画面对她内心产生的激荡。

    就……认了?这个“爸爸”,感觉还挺好?……

    齐成扶着老母亲过去,云遥也朝他们走了?两步,又忽然不知道过去干嘛,缓缓停下来。

    老太太经过楼梯口,扶着楼梯最下边的扶手,看着二十?年来从未见过一次的孙女,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泡,涌进鼻根眼眶,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遥拐回茶几,抽几张纸递给齐老太太,手没?收回来,被握住了?。

    “好?,好?,好?……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齐老太太激动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说好?,自己擦擦泪说,“瑶瑶,瑶瑶……”

    云遥试着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连连应声,带着她去客厅坐,一边流泪一边问?她在外面怎么过的。

    云遥把在医院对严老太太说过的再对她复述一遍,更让老太太眼泪止不住地流,齐成也心疼的直哭,边哭边劝妈妈:“您眼睛不好?,不能再哭了?,小心回头?再复发。”

    云遥也赶紧说:“奶奶您别哭了?,这都没?什么,不管怎么样都过来了?,瑶瑶来看望您了?。”

    打?心底里?讲,云遥骗严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那是为了?保护二小姐的安全,但骗齐家?母子……尤其是看他们因为她那些存在或不存在的苦一起?哭成个泪人儿,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和负担。

    ……明明这么多年练下来,让她对除二小姐外的所有人,都有了?一副铁石心肠。

    “不哭了?,不哭了?。”齐老太太自己擦擦泪,拍着孙女的手说,“过来了?,都过来了?,以后有什么难处都跟你爸爸说。”

    她这话说的齐成面上羞惭,女儿背靠严家?,哪有摆不平的事,哪里?有他一个小小民营企业家?插手的地方,但对于女儿,他自是倾全力相付,当即点?头?说承诺:“是,瑶瑶日后有任何需要爸爸的,尽管开口。”

    “谢谢爸。”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云遥微微含笑?,对齐老太太说:“我今晚过来,是想知道以前?从关中寄过来的一封信放哪里?了?,爸爸说丢了?,真的找不到了?吗?”

    云遥可?不像齐成想的那么单纯,看老太太样子很宝贝这个儿子,那关于儿子的一切事情应该都比较上心,收到一封从关中送进来的信,定是小心收留放起?来。

    她自己的亲奶奶对儿子,别说是外面送进来一封信这样重?要的事,就是外人让传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都是一直在嘴里?念叨,直到人回来告诉他。

    她猜着或许是拆开看了?,发现内容不对劲,给藏起?来,或者主观上丢弃了?。

    “您还记得信里?有什么吗?写了?什么吗?”

    这犀利的话一问?,齐老太太因年老而苍瘦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云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清楚,齐成关怀握住母亲的手,这一刻也体验的真切。

    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母亲。

    齐老太太握紧膝盖,甚觉离谱地皱起?眉,温声道:“我都没?看过那封信,怎么会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因为我现在很需要那封信,奶奶还记得放在哪里?了?吗?”

    “……这我……”老太太迷茫地看一眼儿子,再看向?孙女,“这我哪还能记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找……我也不知道去哪找了?啊。”

    云遥盯着她:“真不记得了??”

    老太太摇头?,“不记得了?。”

    “那什么时候收到的总记得吧?哪天?哪个邮局?从关中送过来的信应该不多,当天的肯定更少,我们从邮局的记录往回溯源,找是谁寄的。另一边你们想想总共搬了?几次家?,我们一点?点?找。只要奶奶没?丢,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

    “找那东西?有什么用啊……”老太太忍不住嘀咕。

    “有大用呢,奶奶,从关中寄给爸爸的,很可?能是妈妈的东西?,我现在在收集她生前?的物品,我从小到大连一面都没?见过她,我想把任何关于她的东西?都找到,去拼凑她曾经的样子。”

    “奶奶……应该愿意满足瑶瑶,倾力相助的吧?”云遥试探着,轻声问?。

    齐老太太连忙点?头?表态:“那当然,那当然。”

    第38章 开学

    这晚只翻了书?房, 最容易藏信的地方。

    倒是找出两封,不过都是老百姓寄给齐成的举报信和建议信。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他在这个别墅区住的,寄到了门?卫那里, 哪天?他拿回来后忘记打开了。

    一间书?房翻完, 天?边已经泛出蒙蒙灰白,齐成说:“瑶瑶你先去睡觉吧,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剩下的等睡醒了再找, 如果真在这里, 也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云遥倒是不困, 但看他频打哈欠,今天?还要?上班,也要?处理这两封信,同意说:“那我去睡了, 你上班走的时候跟保姆说一声,别我找的时候拦我。”

    “不会, 我已经通知下去了。”

    “那就好。”

    齐成给云遥准备的是间朝南卧房, 许是提前收拾了,装饰的很梦幻,粉色床铺, 蕾丝垂边, 窗帘也是粉白色的, 空气里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淡淡的香甜气息。

    云遥还从未住过这样的公主房, 在山里的房间不用说, 有床睡就不错了,出来后也是随便迁就, 租的张清让家的那间房已经是她在外边住过的最干净和?安静的房间。

    严家老宅有着标准的装修风格,几?乎所有的屋子都一个装修样式,只有这间房,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专意为她准备的……

    云遥站着没?说话,齐成忐忑问:“怎么样?瑶瑶还喜欢吗?要?是哪些地方?不喜欢,告诉爸爸,爸爸再给你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按大多数女孩子的房间装饰了一下。”

    “挺好的。”云遥扬唇微笑,瞧起?来真心实意,“我很喜欢,谢谢爸爸。”

    齐成猛松一口气,跟着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那……那你睡吧,赶紧睡吧,我就走了,卫生?间什么东西都准备了,要?是缺什么就跟保姆说,让她们再买。”

    “好,爸爸再见。”

    “瑶瑶再见。”

    齐成离开后,云遥进卫生?间洗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阖眸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保姆在门?外小心地敲门?,“小姐,有人来找。”

    “谁?”

    云遥抱着被子坐起?来,长发自肩头垂下,昨晚没?定?时空调,吹了一夜,头疼鼻塞的难受,爬起?来找遥控器。

    “严家的,严四?爷。”

    “他啊——知道了。”

    关了空调,云遥又觉得屋里闷得慌,完全没?有严家的舒适,巡睃一圈,发现屋里只有空调,加湿器之类什么都没?有,吸了吸鼻子,怪不得觉得鼻干。

    洗漱完,云遥进衣帽间挑衣服,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鲜亮衣服,多是当季新款,尺码不一,找套合适的换上,拉开门?出去。

    自二楼栏杆向下看,男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坐姿端正,视角稍偏,又看见翘起?的二郎腿,显得双腿修长,正低头饮茶。

    云遥脚上的凉鞋踩在木质楼梯上,一步一吧嗒,男人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

    云遥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意外扬眉,“不需要?我?”

    云遥走过去坐下,“……你这么说,倒是有个事儿。”

    保姆过来问她要?不要?吃饭,云遥没?胃口,摸着比平时稍热的额头问:“有体温计吗,我量量,好像发烧了。”

    “家里有,我去拿。”

    “发烧了?”严泊裕皱眉,“晚上没?盖好?”

    “忘关空调了。”随意回一句,云遥接着之前的话说,“那封信,我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这有送达的时间,你去找邮局,邮局应该对?每一封邮件都有记录存档,你找人去扒一扒,看是谁寄的。”

    严泊裕眉头更紧,“这么多年了,应该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云遥盯着他,“我一定?要?为妈妈找到当年的真相。”

    “这个不着急,我们急也急不来。”

    见保姆拿着体温计过来,严泊裕停了话,端起?茶杯喝一口。

    是最传统的水银体温计,云遥夹进咯吱窝。

    等保姆走了,严泊裕将桌上的文?件袋递给她,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正经事,“看看。”

    云遥在楼上就看见这个牛皮纸袋了,接过来拆开,倒出里面的东西:身份证,学生?证,校徽……还有一张纸没?倒出来,摸出一看,是张转学通知书?。

    从一个从未听过的学校,转入芜江如雷贯耳的高中。

    静了片刻,她才?看向男人,“我要?去上学?”

    “嗯,下周一开学,我给你找了补习老师,妈说你是高二肄业,那就先温习一下高一高二的知识,开学直接上高三。”

    “……不是……”云遥不可思议地指自己?,“我,马上都二十了,去上高中?”

    “让你直接高考,你能考上?”

    “……”

    难得能怼她无语一次,严泊裕心情极好地挑了挑唇,隔着茶几?朝她伸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云遥先自己?看,37.3℃,再递给严泊裕,他看一眼,“不算烧,不要?紧。”

    “我跟齐成说过了,明天?补习老师就过来,这是你要?复习的书?,今天?先复习复习。”他抬起?脚边足有小腿高的一摞书?,放茶几?上。

    “……”

    毕竟是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云遥不会因为他的独断专行生?气,但他藏着掖着,一步一冲击的做法,着实让她气笑了。

    ……

    今晚让云遥预习是不可能的,她又找了两间屋子,依旧毫无收获。

    心底里,她明白这是在做无用功,但既已经住进来,让她把?二小姐的事情抛之脑后去学习,是万万做不来的。

    隔天?来了七个补习老师,每天?一人一节课,云遥也被迫坐在房间里听老师讲课。

    她是高二辍学,当时该学的内容几?乎已经学完,只剩些没?大用的选修课,即便两地用的教材版本不同,但知识相同,老师摸了她的底子之后,带着她快速的过一遍,开学前做了张卷子,意外的到了及格线。

    开学前一天?晚上,裕园李管家送来了校服,第二天?早上,云遥穿着出来,齐成和?齐老太?太?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看见她皆是明眼见的欢喜。

    从前他们只有见别人家父母爷奶送孩子上学的份,别提多羡慕了,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简单吃个早饭出门?,齐成开车和?母亲一起?送女儿上学。

    开学当天?,学校大门?口那条主干道水泄不通,他们到的稍晚一些,只好远远停下,走路去学校。

    既是市里最顶尖的高中,自是不论有钱没?钱,都削减了脑袋将孩子往这里送,一路见了不少与齐成认识的合作伙伴,打招呼之后,目光好奇地落到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这是……”

    齐成手里提着女儿的书?包,一向儒雅温和?的面容难能笑得畅怀,“这是我女儿,今天?开学嘛,送她去上学。”

    严家能光明正大地为云遥举办成人礼,向外界宣告她严家外孙女的身份,齐成却不能办个宴会宣布这是他分别二十载的女儿。

    一是没?有严家那么高贵的身份,办了之后只会降低女儿的身价。二是……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严家一定?不愿意。

    女儿认他这个父亲,严家并不认他这个曾经就厌恶的女婿。

    是以外人听见他这句话,惊讶地愣在原地,“你这……太?突然了,没?听说过啊。”

    “这孩子可怜,刚出生?就被拐走了,最近才?找回来。”

    这是严家对?外的说辞。

    “天?杀的人贩子,真是太?可恶了。恭喜,恭喜啊!”

    ……

    一路走到校门?口,云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两侧脸颊也笑得肌肉僵硬,她本就不是爱笑的人,这么长时间的微笑实在勉强。

    好在进了学校,人流分散,揉揉脸颊,小丑一样的嘴角终于能落回来。

    严泊裕已经为她办过入学手续,云遥直接去高三教学楼找对?应班级。

    门?口站着个明显上了年纪,穿着紫色教师套装的女人,应是已经见过云遥照片了,见到她之后,快步过来打招呼。

    云遥还没?过去,齐成已经抬手握上去,“老师好,老师好。”

    “您是严瑶的……”

    “爸爸,我是瑶瑶的爸爸。”

    “你好你好。”老师同他握手后松开,掏出手机让齐成进班级群,随后说,“学生?送到就可以了,剩下有什么需要?的都能找我,家长可以离开了,主要?一会儿就开始上课了。”

    “好好好,以后就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应该的。”

    齐成对?云遥说:“放学后我过来接你,在校门?口等着就好。”

    “嗯。”

    “那老师再见,瑶瑶再见。”

    齐成挥手告别,齐老太?太?也挥挥手,云遥没?动,等觉得人走远了,才?回头看一眼,随即就怔住了。

    这一眼有些巧,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一直站在那里,正好与齐成和?老太?太?望过来的目光对?上。

    云遥说不上这一瞬间是什么感觉,总之是有一些异样的情绪游荡在心口,看见齐成又对?她挥了挥手,催她跟着老师进班,便也朝他挥了两下,随即跟着老师进班。

    班里静极了,老师站在讲台下说:“让新同学为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大家欢迎。”

    这里小班教学,班里也就二十个人,掌声稀稀疏疏,云遥上台后,没?看见粉笔之类的东西,墙上只有一块黑板一样大的电子屏,屏幕黑着,找不到写字的地方?,她便简单说:“我叫严瑶,请大家多多指教。”

    没?提她的年纪,今天?素颜,扎的马尾辫,与同龄人看着无异。也没?说来自哪个学校,万一被扒出来,除了给自己?招致祸处,也给严泊裕寻麻烦。

    说完她就下去了,讲台下的同学没?反应过来,站在一旁的老师也没?反应过来。

    能来这里上学的,不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音乐,运动健身样样精通,也是有数个国内或国外大奖傍身的,转学生?过来,随便一讲自身的爱好经历,没?有一节课基本下不来讲台,下台也要?继续讲,一定?要?把?自己?令人惊叹的见闻讲个三天?三夜,班里少说能热闹一个星期。

    老师也乐于见到新同学通过自身分享与班里同学打成一片,以最快的速度融入进新的班集体,因此已经准备将这一节课留给严瑶的自我介绍和?交流分享了。

    等人走到跟前,问她:“老师,我坐哪儿?”老师才?反应过来,指着原就准备好的位置,“那里。”

    云遥顺着望过去,班里是她曾经非常羡慕的大城市的单人单桌,坐的还不是凳子,是椅子,后桌是个黄毛锡纸头男生?,正朝她挥手。

    云遥走过去坐下,书?包塞桌兜里,肩膀被拍了下,她回头,男生?压低声音,“嘿,真酷!”小孩儿一样的声音,不知道是还没?变声,还是变过就这样了。

    云遥记得,周明坤应该是初三就变声了,

    他们小学在村里上,不像城里一个年级分好几?个班,山里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他们从小学开始同班,一路同班到镇上的初中。初中虽说集中了一个镇的学生?,但一个镇的学生?里,能上到初中的寥寥无几?,每个年级也只有两个班,他们恰好分到了一块,当时初三寒假回来,他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个子突然高了不少,声音也尤其陌生?,像没?听过似的。

    “你好。”云遥回一声。

    听见男生?又说:“嘿,真酷。”

    台上老师打开屏幕准备上课,云遥也掏出平板,跟着翻到要?讲课的地方?。

    内容都是她在山里上学时学过的,又复习过一周,直接跟上并不困难。云遥上学时成绩算不得优异,但还尚可,如果那时候能正常上到高三参加高考的话,应该能考上大学,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离开大山。

    下课后,云遥桌前围过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水母头的问她:“你是严家那个刚认回来的外孙女严瑶吗?”

    云遥看她一眼,觉得这女孩面相温和?,声音也是平常的语气,点了点头。

    她立刻笑起?来,对?身边长头发的女生?说:“看,我没?看错,她就是严家刚找回来的外孙女。”

    班里也有几?个知道严家的,听见她的话都围了过来,云遥周边突然之间像麻雀开会一样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她蹙了蹙眉头,任几?个同学互相交流信息。

    注意力?突然被其中一句吸引——

    “哎,真的,上个星期不是我奶忌日嘛,我和?爸妈一块去给奶奶上香,还经过严家二小姐的墓地了。”

    云遥抬头问他:“我妈的墓地?”

    “哎……”男生?被她打断,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被她这双眼盯的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有些热的脑袋,“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爸惋惜了一下,以前他们经常合作,关系挺好的……”

    ……

    放学后,云遥提着书?包出校门?,依旧车挤人拥,手机里收到齐成的位置共享,找到方?向望过去,看见他站在车头正朝她热情挥手。

    上车后,云遥系上安全带,齐成边启动车子边问:“瑶瑶有想去的地方?没?,还是咱直接回家?”

    “去我妈的墓地。”

    男人突然一愣,转头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颤了颤,“……星儿……的,墓地?”

    云遥抬眼回视,“嗯,去墓地,我还没?去过呢。”

    “……你,你知道在哪儿?”

    云遥皱眉,“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早去了,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停了会儿,声音明显低落下去,“就连星儿去世……我也是从新闻里知道的……”

    严家怎么会告诉他星儿的墓地,他们只想让他离星儿远远的。

    云遥在手机上联系严泊裕,问他墓地在哪儿。

    男人很快回:没?什么可看的。

    云遥:我今天?一定?要?去。

    严泊裕:现在在哪儿?

    云遥发个定?位。

    严泊裕:齐成不能去,你最好能保证对?他口风严谨。

    云遥发个嘴上带拉链的小表情。

    严泊裕:广场二路和?熙华路的交汇路口等我,十分钟后到。

    第39章 跑了

    路口离学校不远, 云遥和齐成?到的?时候,严泊裕的车已经到了。

    云遥下车后,齐成望着她跑向对面的背影。

    他心里清楚严家人对他的态度, 倒也没觉得多?悲伤和失落, 何况他要是多?加纠缠,连女儿也去不了了。

    马路对面,严泊裕下车给女孩开门,等人到跟前, 抬手紧了紧她松掉的领结, “路上慢点, 学生就有个学生的?样子。”

    云遥不满蹙眉,将他弄紧的?领口再拉松,“别搞,呼吸不过来, 不舒服。”

    严泊裕随她,没再管, 上车后问?:“怎么突然想?去墓地了?齐成?让你先?去探路?”

    云遥看他一眼, 像是责备,也像只是说话之前下意识看一眼对方,“这么多?天了, 也没见你们主动带我?过去一趟。”

    严泊裕意外, “妈没带你去过?”

    当?然没有。她都知道我?不是二小姐的?孩子, 怎么可能还主动带我?去看。云遥腹诽。

    她自己也是, 因为明白二小姐活着, 完全没意识到立坟塚这件事。

    车厢好?一阵静谧, 严泊裕转头看她一眼,女孩已经无聊地看窗外的?风景了。

    一看就是没带她去过, 不知母亲怎么想?的?。严泊裕也没在?这个话题多?聊,在?她心上剌伤口,点开车载音乐,“要听歌吗?”

    她回头看一眼,“不听。”

    严泊裕自己点一首轻音乐。

    墓地在?郊外风景甚好?的?一座矮山上,严家有自己的?墓园,葬着严家的?历代列祖列宗,但给严梵星下葬的?时候,严家大?哥和老三说她早说了不愿进?严家墓园,不然到地下见到祖先?,少不得唠叨,专意点了这一处风景秀丽的?矮山,自个儿清静清静。

    那时严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充满了愧疚,自然是什么都愿意依她,便在?这选了一址背山面水的?好?地方。

    进?了墓园,两人下车,一起往山上走?。

    严梵星的?墓碑立在?山顶,整座山头最好?的?位置,碑前干干净净,但不像其他是平整的?,上面刻了桔梗花的?金色纹路,云遥蹲下摸了摸。

    严泊裕说:“这是桔梗,二姐最喜欢的?一种花。”

    云遥抬头,看着碑上的?照片。

    虽然早已经不记得初见时二小姐的?样貌,但见过她随着严泊裕长大?而变化的?照片,能猜到,这应是她“离世”前的?模样,也应是自己初见时她的?模样。

    乌黑发丝挽在?脑后,脸颊耳朵干净,只脖子里戴一根金项链,穿着黑色西装。

    很?沉稳干练,充满魄力的?样子,但并不像有的?女强人强势的?令人胆怯,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温和的?风韵,只这样单单看着,就让人有安全感,让人心生依赖……

    正忧伤着,忽听见不远处响了一声,云遥静了半秒,凝神感觉是哪里,迅速回头。

    相邻的?另一座山头,一片比人高的?草剧烈晃动,恰好?这会儿起了风,山头风更?大?,周围的?草也开始摇晃起来,再想?分辨那人藏去了哪里,或者是否已经跑了,已经很?难分辨。

    “人跑了,回头吧。”

    云遥立刻瞪他,“你早发现了?”

    “离那么远,拍照的?,怕什么?”严泊裕语气淡淡,“你来看你妈,有什么可怕被拍的??不来看你妈才是值得怀疑的?。”

    “早发现不早说……”

    “嘀嘀咕咕的?,对你妈嗑两个头吧。”严泊裕后退一步。

    云遥才不对着二小姐的?“坟塚”磕头,转身往山下走?,“回去吧。”

    “我?让你给你妈磕头。”严泊裕站在?原地,朝女孩倔强的?背影喊。

    “不磕。”

    “……你这丫头,闹什么脾气。”

    猜着可能是自小没见过,谈不上多?大?的?情分,何况以她的?性子,给谁磕头都不太可能,严泊裕便没在?这件事上多?做勉强。

    他追下山,见她臭着张脸,知道是生气了,难得好?脾气说:“我?也没发现多?久,何况离那么远,我?还跟着,不会让你有事,就没告诉你,省得你紧张。”

    见人脸色未松,又道:“下回告诉你,行不行?”

    云遥扭头问?:“上回在?医院,你是不是也早发现了?”

    严泊裕立刻说:“没有,我?事先?真不知道。”

    他只是过去的?时候见顶层没什么人,奇怪了一会儿,转念一想?,萧郑息的?地方,不会有人敢对他们动手脚,以为是萧郑息故意撵走?了,后来问?了一嘴,确实是他觉得被一小姑娘伤了命根子这事儿丢人,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在?这住院。

    “现在?也没找到人?”云遥问?。

    严泊裕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云遥又白他一眼,虽嘴上没直说他没用,眼里已经明晃晃地嘲弄了。

    严泊裕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没说什么,确实没办成?事儿,没什么用。

    后来他派人去调一整条路的?监控,发现那一天的?录像都被人操纵删除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给他留。

    “你说刚才那是谁的?人?你大?哥?还是三哥?”云遥思?索着问?。

    ……

    “大?哥!”

    豪华别墅二层,双扇红木大?门被从外大?力推开,男人大?跨步进?来,将照片摁红色大?办公桌上,“你看看!”

    严家大?哥因为他毫无规矩进?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产生的?恼怒,在?看见照片的?时候散去大?半。

    自从这个外甥女回来,三弟就没有一刻是松懈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他那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怎么了?不就是去看看星儿?”

    “去看二姐当?然没问?题,问?题是她的?反应。”

    严家老三点点外甥女平静的?脸蛋,“她那天看见姥姥的?时候反应那么大?,到了亲妈墓前就这反应?”

    身体抵着桌子俯身,老三双手撑在?两侧,低声问?:“大?哥,说实话,你真觉得她是二姐的?孩子吗?”

    “亲缘鉴定都做过了,不然还能是我?们几个在?外面的?私生女?那时候老四?多?小,也不是我?们俩的?,除了星儿没其他人了,何况齐成?都认下了。”

    “还是你觉得妈能搞错?”严家大?哥问?。

    老三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心里就是不信。

    “你看她长得那个样,和二姐姐不像,和我?们不像,也不和齐成?像……。”

    严家都是端庄大?气的?长相,齐成?又是斯文儒雅的?长相,但这个外甥女,却是个明艳勾人的?模样,眼波流转时动人心魄,做低伏小时又是小白花似的?惹人怜爱,哪个都不是他们严家人能做出来的?姿态,何况是他素来以坦荡稳重著称的?二姐姐……怎么都不会生出个这样工于心计的?孩子。

    严家大?哥问?:“你是怀疑妈做的?鉴定是假的??”

    “谁能百分百保证做鉴定的?医生没被这丫头收买?”老三扬声问?。

    知晓自己这个三弟有疑心病,严家大?哥敷衍说:“你要不信,你就再鉴定一回,现在?又没有什么难的?。”

    先?前外甥女被老太太圈在?老宅里,派去看管的?又都是她自己的?人,他们想?弄到什么不方便,但现在?那丫头自己跑出去上学去了,再取点什么重做一次,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老三没说话,但人至中年,微浑眼珠浮动的?细碎光芒,告诉严家大?哥,他已经心动了。

    第40章 眉目

    晚上, 云遥和齐成在杂物间?翻箱倒柜找当年那封信,男人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她。从她今晚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云遥扫他一眼,直接问?:“想问我妈的墓地?”

    齐成脸上闪过?尴尬, “我不问星儿葬在哪里, 她那……风景好吗?”

    “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齐成却感觉更尴尬了。

    她应的毫不犹豫,让他明?白?自己问?了句多废话的废话。严家女儿的墓地,风景怎会不好。

    云遥无奈说:“严泊裕说了, 不让我告诉你, 你就当我没去?过?, 别想了。”

    “嗯。”

    “你们搬来这之前?,住在哪儿?”

    “在东莲,不过?搬家的时候那里就搬空了,东西应该都在这了, 这都是你奶奶当年的陪嫁嫁妆,我说扔了, 她舍不得, 就都堆在这了。”

    “哦。”

    两人在这翻腾到半夜,没关门,呼嗤垮啦哐哐当当的声音弄的整个一楼都嘈杂喧闹。

    齐老太太腿脚不好, 上下楼梯不方?便, 住在一楼,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屋里太过?安静, 她一闭眼, 就能听见外边翻东西的声音, 越听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听得清楚。

    一连多日, 父女俩只要在家,都要翻找到深夜。

    ……

    落地钟连敲几?道钟声,齐老太太终是慢腾腾地爬起来,穿上拖鞋,拉开门出?去?。

    外面的声音更吵闹,他们似乎在搬上面的一个柜子,齐成紧张说:“慢点慢点,还是我上去?吧,我怎么都比你力气大。”

    “没事,不沉。”

    老太太走到门口朝屋里看,房间?说乱不乱,但明?显都被翻过?了,柜子前?,孙女踩着高脚凳搬上面的一个皮箱。

    “都十?二点了,瑶瑶明?天还要早起上学,赶紧睡觉吧。”老太太说。

    “不着急。”

    女孩神情专注地看着皮箱,打开皮扣,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翻里面早已经破旧不要的零碎物件。

    齐成也去?翻另一个大号纸箱,随口说着:“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齐老太太看着两人埋头忙碌,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一个是一起生活了大半辈的亲儿子,一个是盼了半辈子,突然?盼到的亲孙女,都因为她的一句话搭夜在这找来找去?,这么多天下来,她心里的愧疚都要漫天了,怎么可能睡得着。

    “别找了……”老太太叹气,“阿成,瑶瑶,别找了。”

    “妈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们,过?会儿我们自己就去?睡了。”

    云遥扭了下头,待看清老太太清苦的脸色,关系道:“奶奶,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去?睡吧。”

    “我哪睡得着啊。”老太太招招手,“别找了,别找了,别白?费功夫了,找也找不到了。”

    云遥心道果然?。

    齐成却?是十?分惊讶,“妈,你什么意思啊?”

    老太太连叹好几?口气,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和屈服,“阿成,你要怪妈就怪吧,当初那封信我接到后……确实是丢了……”

    “妈!”

    老太太话音刚落,屋里陡然?响起男人不可置信的震怒。

    云遥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齐成。

    男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几?十?载,他从未对自?*? 己母亲柔善的秉性怀疑半分,却?不想,她竟能欺骗自己近二十?年。

    愤怒、失望、连绵不迭的后悔、对星儿的愧疚和多年思念的伤痛,让他五脏六腑交杂混痛,涌起无数声指责和质问?。然?而,对上此刻泪眼婆娑的老母亲,又什么话都指责不出?来。

    “你……你明?知道星儿对我多重要,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齐老太太也心苦口苦,眼泪扑簌簌地掉,“你那时候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你自己忘了,妈忘不掉,人不人鬼不鬼的……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振作起来了,生活有点起色了,妈怎么能、怎么能让一封信再把你拉回地狱里的日子,我是你妈,我害怕啊,我不忍心啊……”

    她也怨,怨老天不公?,就那么带走了年轻姑娘的性命,也带走了她儿子的魂。即便严家看不上他们,不愿意这门亲事,可只要人在,她儿心就不空,就有支柱,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可她再怨,再恨,捶胸顿足也没有办法啊。

    老太太哭得喘不上来气,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握拳锤自己的胸口顺气。

    她这段话将齐成拉回刚刚彻底失去?星儿时的心境,呆愣愣站着,眼眶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只有站在一旁的云遥冷静的像个局外人,她现在只关心齐老太太当初打开那封信看了没有,这是目前?唯一的一条线索了。

    “里面的东西呢?信里面都装了什么?”

    女孩如?玉石般冷脆的声音响在房间?,突兀地打断母子两人悲痛的情绪,齐老太太先走出?来,擦擦泪说:“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齐成立刻急问?:“信、信写了什么?”

    老太太看他一眼,不忍地低头抹了下眼,“信,是严小姐给你写的……诀别书……”

    晴天霹雳!

    齐成被这三个字劈傻在原地,呆呆望着虚空的前?方?,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被抽空,灵魂脱离肉-体,回到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到星儿的一颦一笑……又很快被拽回来,那顷刻间?袭来的孤独和心痛让他浑身胀痛的像是要炸开,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雨中飞燕,浑身颤抖地捂住心口,依旧止不住痛,更回不到曾经。

    他的星儿,他的星儿……

    老太太被儿子这副浑身发红,颤抖不止的悲痛模样吓到,慌乱跑过?去?扶住他,“阿成!阿成……阿成……你怎么样,你别吓妈,别吓妈啊……”

    “瑶瑶,瑶瑶快看看,快看看你爸爸怎么了?”

    老太太实在太慌,竟慌不择路地拽住一个小姑娘做主心骨。

    可云遥哪见过?这种场面,但又不能冷眼旁观,私心里,她还是觉得这个便宜父亲不错的,最起码比她的亲生父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于是拽上他胳膊,摇一摇说:“好了。”

    说一声停下,觉得这一声有点硬,调整腔调,放软声音说:“爸爸,别伤心了,你还有瑶瑶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让瑶瑶怎么活啊……”

    老太太也赶紧说:“对,阿成,你还有瑶瑶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女儿呢,你可不能出?事啊!”

    “……我没事,我……我没事……”齐成撑着地板坐下,大口呼吸缓缓度过?那股痛到窒息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人,他不但有母亲,他还有女儿,他还有和星儿的女儿,他是她们的主心骨,他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一边浅呼慢吸,一边这样循环往复地给自己暗示,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成才感觉心痛轻了些许。

    齐老太太见儿子脸上不正常的红渐渐消退,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才拍拍自个儿胸口,长舒一口气。

    云遥接着问?老太太:“信里除了告别,还说了其他的吗,照片呢,照片上都有谁,男的女的,你认识吗?”

    如?果是诀别信,二小姐应该早预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既然?预料到出?事,也应该会在里面道出?出?事原因。

    老太太摇头,“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就看了一遍,就怕阿成再变成之前?的样子,匆匆处理掉了,照片的人我也不认识啊,是男是女我现在哪还记得,我也没见过?。”

    “那信呢,你看完放哪了?”云遥握紧掌心,紧张地盯着她,“你别告诉我,是丢了。”

    “我……我……”老太太被孙女弄得也紧张起来,她知道那封信对这父女俩的重要性,因此更加紧张和害怕,懊悔不已。

    早知道就好好放起来了。

    “我当时其实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给阿成看,又怕他发现,存进当地的邮局了,可那家邮局早些年突然?关闭了,现在……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老太太又苦又愁,心里悔恨漫天,云遥却?终于在暗无天日的寻找中窥见一丝光亮,激动地握住老太太胳膊,“奶奶,您说,那是哪家邮局?明?天带我去?看怎么样?”

    “人家早都关闭了……”

    “没事,没事,那家邮局的旧址还在吗?”

    “现在换成银行了。”

    “那也没事,没事。”

    与老太太的愁容满面不同,云遥兴奋的快要笑出?来。

    老天保佑,终于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