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伊萨克

    1191年3月, 原本亲如兄弟的英王理查一世与法王腓力二世骤然决裂,在确信了理查一世与爱丽丝公主的婚约无效后,腓力二世带领他的军队乘船离开墨西拿并前往阿克, 而理查一世在大斋期结束后与纳瓦拉的贝伦加丽亚的在墨西拿举办了婚礼,并将贝伦加丽亚加冕为英格兰王后,尽管他宣誓时脸色肃穆如同参加葬礼。

    对此心满意足的埃莉诺在婚礼结束的三天后便动身回到诺曼底,这一天, 坦克雷德也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女们一起前来送行。虽然坦克雷德其貌不扬,被蔑称为“戴着王冠的猴子”,但他的孩子们意外地都容貌清秀, 尤其是他的第三个女儿, 她叫什么来着?还没等他回忆西西里历史, 他便听到埃莉诺道:“好了, 塞萨尔,我们的旅行结束了, 跟你的父亲、姑姑和新母亲告别吧, 我们要回家了。”

    “可我想和父亲一起参加十字军。”塞萨尔说, 这是他在来的路上就做好的决定, 因此他一改此前的乖巧, 显得异常顽固执拗, “我想去圣城,看着父亲如何战胜萨拉丁。”

    “不要任性, 孩子。”埃莉诺皱起眉头,“如果你想要参加十字军, 可以等你再长大些, 你现在才六岁。”

    “让他跟着我们吧, 母亲。”理查一世却道, “琼可以照顾他,他总不会比我未来的妻子更柔弱且需要人保护。”

    “你说的对。”埃莉诺微微眯起眼睛,登船之前,她捧起理查一世的脸,亲吻着他的脸颊,“我等着你收复圣城的好消息,当然,我希望不止这一个好消息。”

    埃莉诺离开后,理查一世也率领着一支超过两百艘船的庞大军队离开墨西拿,向下一个集结点克里特岛前进。“这是什么?”看到塞萨尔在颠簸的船上仍坚持拿笔涂涂画画,琼不禁好奇问道,“我找热那亚人买的地图,哦,我们是坐热那亚的船过来的。”

    “热那亚人比威尼斯人好相处些。”琼道,西西里经常和意大利的城邦进行商贸往来,她作为西西里王后自然也和这些商人们打过交道。“我本来想在西西里买一些希腊人的书,但没有找到机会。”塞萨尔珍而重之地将他手里那副地图收敛起来,“这太可惜了。”

    “如果你喜欢希腊人,我们会路过塞浦路斯,那里由希腊人统治。”老实说,琼对希腊人的印象不算很好,一来他们的帝国常年与西西里王国为敌,二来西西里本地的正教徒自视甚高,对她这个外来的诺曼王后向来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哄孩子嘛,总是要顺着他的话说,“但听闻他们的统治者是一位暴君,上帝保佑我们能顺利上岸,并给你买书。”

    离开墨西拿后,船队便遭遇了风暴,这令他们对未来的航程更加忧心忡忡,而塞浦路斯的统治者,东罗马帝国约翰二世的曾外孙,伊萨克·杜卡斯·科穆宁,那确实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君主。

    从后续的历史事迹看,伊萨克的暴君之称师出有名,具体表现在他在发现英格兰国王的船队搁浅后便迫不及待地劫掠了船上的珍宝并囚禁了侥幸上岸的幸存者,但既然他头铁地招惹了理查一世,那该祈祷上帝保佑的人就是他,如果说在国内理查一世可能还会讲一些外交手段和斗争艺术,但在国外,尤其是在面对天主教徒眼中的希腊异端时,能用武力解决问题他绝不会白费唇舌。

    上帝太远,英格兰国王太近。当他们的船终于靠岸时,理查一世已经彻底征服了塞浦路斯,令伊萨克·科穆宁成为了他的阶下囚。“他说他身份贵重,不能被系上铁链,我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了他一副银镣铐。”迎接琼、塞萨尔和贝伦加丽亚下船时,理查一世如此说,“好了,休息一下吧,岛上还有一位贵客要引见给你们。”

    他所说的“贵客”是吕西尼昂的居伊,耶路撒冷的前任国王。“萨拉丁释放了我,但让我发誓不能与撒拉森人为敌,不过对异教徒立下的誓言又何必遵守?”居伊说,他盯着眼前的酒杯,将酒一口饮下以掩盖心中的苦涩,“我回来了,可他们早已奉康拉德为他们的无冕之王,雪上加霜的是,我的妻子和女儿们也去世了,为了夺取王位,康拉德强迫伊莎贝拉(1)和他结婚,上帝啊,他的妻子仍然健在,伊莎贝拉也有了丈夫。”

    “真荒唐。”理查一世说,哪怕他属于基督教国王中不拘小节且对各种奇怪婚姻接受程度较高的君主(得益于金雀花家族层出不穷的荒唐事),伊莎贝拉和康拉德的婚姻也属实令他感到诧异。

    “更荒唐的是腓力国王竟然认可了这桩婚姻。”居伊发出一声冷笑,他并没有注意到当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理查一世的表情显而易见变得冰冷与愠怒,“他来到了阿克,立刻承认康拉德是耶路撒冷的合法国王,然后他宣称要夺回阿克,却只是一遍遍布置攻城器械和垒石头,我别无选择,只能带着我的骑士们和可怜的汉弗莱(2)前来寻求您的帮助。”他抛了个颜色,他的弟弟,吕西尼昂的杰弗里立刻顺从上前,“我和我的弟弟杰弗里一直为他对埃莉诺太后的冒犯深感不安(3)”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理查一世忽然说,刚刚居伊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权衡了利弊与立场,西比拉是他的亲属,他有义务维护安茹家族在耶路撒冷的统治,而康拉德和伊莎贝拉的婚姻并不荣誉,在得知腓力二世竟然承认了这样一桩婚姻后,最后一丝影响他衡量标准的情感因素也消失了,“作为阿基坦公爵,吕西尼昂的封君,我有义务为我的封臣伸张权利。”

    “感谢您的公正,主君。”居伊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带着他的兄弟和骑士们向理查一世宣誓效忠。和历史书上记载的发展一致,塞萨尔心想,在理查一世离开塞浦路斯并动身前往阿克之前,他得抓紧时间去完成他计划里的必要步骤。

    ,

    “我听说你是一位罗马皇帝。”戴着银质镣铐的伊萨克·科穆宁忽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用的是娴熟的拉丁语,借着他手中的灯,他看清了他的长相,金红头发、湛蓝眼睛,典型的拉丁人长相,和那位俘虏他的国王非常相似,但伊萨克·科穆宁意外觉得他不算面目可憎,“你是理查·金雀花的亲属?”

    “他是我父亲。”塞萨尔说,他坐在了伊萨克·科穆宁面前,仔细地打量他,“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科穆宁。若你和你的亲族们能如你的曾外祖父一样品德高尚且仁慈忠贞,那伟大的国家本不至于陷于混乱,你也不会沦为我父亲的囚徒。”

    “高贵的囚徒也轮不到一个小孩来讽刺。”他忽然想到他前不久才听闻理查一世在墨西拿结婚,而眼前这个小孩至少有五六岁了,“你应该也不是合法的儿子,你是私生子,真可笑,你在拉丁人中也实属卑贱,却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君士坦丁七世出生时他父母尚未成婚,因此市民称他为‘生于紫室者’以示讽刺,但历史证明他是一个不错的君主,有关他身世的嘲讽自然也不再被提起。”他搁下灯,恍惚间伊萨克·科穆宁感觉他并非与一个孩童对视,而是在全知全能的上帝面前等候审判,“至于你,声名在外的暴君,和酷吏厮混的同性恋者,亚美尼亚人的俘虏,你和你的亲属犯下如此多令天主震怒的罪恶,又怎敢自称是阿莱克修斯一世和约翰二世的血脉?”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们家族的事?”伊萨克·科穆宁开始觉得有些不对,而眼前的男孩目光仍然平静镇定,“因为你们的恶名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闻。老实说,个人品德是否败坏只关乎你们死后的去路,但对他人造成的恶行更不值得原谅,你唯一的可取之处是对你的女儿尚算慈爱,得知她被俘虏后便屈膝投降,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伊琳娜在哪里?”伊萨克·科穆宁开始无望地挣扎,塞萨尔能从他眼里看到深切的恐惧,真荒唐,有人对无辜者滥用暴力,却对暴力降临在自己的亲属身上无法接受,“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伊萨克·科穆宁平静下来,他嘴唇颤动,意识到这个男孩竟然是试图与他做交易,“你曾经和萨拉丁勾结?”

    “是。”尽管不知道这个男孩的目的,但伊萨克仍然实话实说,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好,那你在和萨拉丁的通信之中得到一些有助于我父亲战胜萨拉丁的文件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我父亲询问那些文件是否属实,你都必须肯定地回答,不管你有没有见过那些羊皮卷。”

    “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你女儿的下落,并且劝说我父亲在他启程前往阿克前把你关押在一座不那么寒酸的城堡里,我来之前我父亲和耶路撒冷国王正在商量该如何处置你,我听说他打算把塞浦路斯卖给圣殿骑士团,并有意把你关进他们的马尔加城堡,那可是十字军城堡里最阴森可怕的一座”

    “我答应你!”伊萨克·科穆宁在塞萨尔的恐吓还没有完全说出口时便同意了,塞萨尔很满意这个结果,当他打算离开时,伊萨克·科穆宁忽然叫住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盯着塞萨尔,不敢相信一个六岁的男孩竟然让他觉得恐惧,“你被恶魔附体,你想利用萨拉丁来对付你父亲!”

    “我的所作所为都只为了帮助我父亲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塞萨尔说,他俯视着被锁在地上的伊萨克·科穆宁,影子被手中的灯映得异常高大,“后世在传颂他的伟业时,会从他征服塞浦路斯开始吟唱,你应该对此感到荣幸。”

    作者有话说:

    (1)伊莎贝拉: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一世与第二任妻子玛利亚·科穆宁的女儿,西比拉女王的异母妹妹,后继位为耶路撒冷女王伊莎贝拉一世。

    (2)汉弗莱:指伊莎贝拉女王在与康拉德结婚前的丈夫多伦的汉弗莱。

    (3)居伊和杰弗里曾经在1168年的袭击埃莉诺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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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理查和贝伦加丽亚是在塞浦路斯结婚的,狮心夺取塞浦路斯和居伊来访也是交错进行的,这里稍微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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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阿克之战

    占领塞浦路斯后, 理查一世立刻开始清点岛上的战利品,琼有提到塞萨尔希望能看一些希腊人的书,理查一世立刻将他能找到的所有希腊语文献都送去塞萨尔那里让他看个够。“有你喜欢的吗?”看到塞萨尔双眼放光地在一堆废纸(她认为的)里面翻找, 琼觉得她真的不太能理解这个孩子的爱好,“有的,姑姑。”

    这些史料对于他研究12世纪末的地中海局势真的意义深远,但就算他能把这些晦涩的希腊语一字不漏地默背下来也不能作为他论文引用的史料, 除非实物能完整保存到21世纪,他还得解决一个破译中世纪希腊语的问题。“我发现了一个可能父亲会感兴趣的东西。”当琼准备离开时,她忽然听到说, 她回过头, 塞萨尔将一卷羊皮举起来, 眼神天真单纯又无邪, “我看着比较像,埃及地图。”

    接下来的事暂时不在塞萨尔的视角范围内, 当再轮到他的戏份时, 理查一世把他叫到他的房间里, 在场的人还有居伊和伊萨克·科穆宁, 看到塞萨尔进来后, 伊萨克·科穆宁下意识避开与他目光接触, 不过在场众人显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这是你从我给你的那些希腊文献中发现的?”理查一世展开那副羊皮卷,极其严肃地问塞萨尔, “是的,父亲。”他将他的目光转向伊萨克·科穆宁, “相信您的囚徒对此更加熟悉。”

    于是理查一世和居伊的目光又落到伊萨克·科穆宁身上:“是的。”伊萨克·科穆宁硬着头皮道, “我曾经和萨拉丁通信, 在和他结盟对抗十字军之余, 也有一些贸易往来,这幅地图是埃及商人带来的。”

    “埃及商人怎么会把本国的地图给你?”理查一世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解释,而居伊已经冷笑道,“或许是希腊人的谎言,当年圣城沦陷,他们还曾给萨拉丁写信祝贺,这张羊皮卷一定是另一个陷阱!”

    论道德水平你们拉丁人也不遑多让。虽然后世对撒拉森人的印象偏重于封建保守,但中世纪他们和西欧人对比妥妥的文明之光,而同时期的东罗马虽然改不掉内斗的毛病,但也比西欧人值得同情,1204年发生的事足以把教廷、威尼斯和十字军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也许我们可以对比一下我们已有的地图,或许可以从细节上辨认真伪。”当理查一世因居伊的话陷入深思时,塞萨尔突然说。“没有你的事了,孩子。”居伊觉得这个小孩过来纯属捣乱,理查一世却道,“但他说得有道理,我的朋友,小孩子也可以是聪明的。”

    于是理查一世又拿来了他们所用的海图和这张羊皮卷对比,塞萨尔悄悄伸长脖子踮起脚,能隐隐约约听到理查一世和居伊正交流着其间的异同,最后他们显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你为什么会从埃及商人手里得到这个?”理查一世问,“一个商人不会无缘无故给你一份如此详细的地图。”

    “这确实是我有意为之。”伊萨克·科穆宁道,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把自己的动机拔得高尚了些,“我毕竟是个基督徒,即便因为畏惧拉丁人与萨拉丁结盟,也不能忘记寻找攻打萨拉丁的机会。”

    “但现在这份地图属于我了,作为你悔过的奖赏,我或许可以给你安排一个稍微明亮一点的监狱。”当理查一世这样说时,伊萨克·科穆宁和塞萨尔都同时松了口气,理查一世将那张羊皮卷收入怀中,起身单手将塞萨尔抱起来,“你不知道,感谢上帝,你没有跟你祖母回诺曼底是个正确的决定。”

    成功了,至少现在理查一世已经相信了这是真实的埃及地图,这样将来当他认真考虑攻打埃及时,这份地图至少会更坚定他的决心。

    也不枉他这大半年来从零开始学习中世纪的绘画手法。至于他为什么对埃及的地理如此熟悉——开玩笑,他的硕士毕业论文就是《论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与拿破仑征服埃及的异同》,他不把13世纪埃及的地理状况刻烟吸肺都对不起他为了毕业秃掉的头!

    感谢恩师还替他向学院报销了他去埃及采风的经费,我导真的对我恩重如山。想起他葬礼上老泪纵横的恩师,季庭柏也不禁悲从中来,为了防止其他人看出异样只能把头别过去,他的目光无意间和伊萨克·科穆宁交撞,伊萨克·科穆宁下意识颤了颤,但很快那个孩子就跟他的父亲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

    “您好些了吗?”当康拉德走进营帐时,腓力二世正在努力吞咽着一盆由水果做成的甜汤,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东方人会用水果和香料熬成这样一种味道古怪的汤水,如果不是十字军战士们言之凿凿地称这种汤对治疗他的怪病有效果,他绝不会喝这种跟女巫熬成的魔药一样古怪的东西,“我好些了,感谢你的关怀,我的朋友。”腓力二世勉力道,“城外的壕沟填平了吗?”

    “您应该安心养病,而非为了阿克时刻悬心。”康拉德道,但在腓力二世执着的目光中他还是如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您安排的攻势还算顺利,萨拉丁已经将大本营从沙法山前移到了阿亚迪耶山,不过有些骑士不愿执行您的命令,他们宣称居伊才是他们的国王”

    “不要理他们!”腓力二世不耐烦道,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后悔来到阿克后轻率地宣布支持康拉德了,他当时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聪明些的盟友,但现在他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耶路撒冷的政治斗争中。

    如果不是理查,如果不是他在没有通知父亲和封君的情况下贸然宣布加入十字军,他这时候应该还在巴黎进行他的统治,而不是在千里之外的叙利亚被病痛折磨!想到那个让他痛恨的名字,腓力二世的头便更加痛了,偏偏康拉德此时还好巧不巧地提到了理查一世:“居伊昨天给我寄了一封信,声称英格兰国王已经承认了他的统治,他们已经到达了提尔”

    “拦住他们!”腓力二世捂着自己的头,为了保持神智的清醒,他还是勉强又喝了一口甜汤,“你是守卫提尔的英雄,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理查,理查,让他在城外的地上躺着吧!”他咽下了那口汤,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好些了,“如果不能进入提尔,他只能选择来阿克,不过他得在海上飘些日子才能上岸,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来阿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对你出手,你应该暂时离开阿克避避风头放心吧,你才是耶路撒冷国王,我会想办法替你对付居伊,等我们攻下阿克”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营帐外一阵喧嚣,这样的动静令他下意识浑身紧绷,他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搁下甜汤,掀开帐篷的门:“出什么事了?”

    “是理查国王!理查国王来了!”一名士兵激动地说,腓力二世和康拉德顺着欢呼的浪潮望向海边,“他击沉了萨拉丁的补给船,带着不计其数的攻城器械和骑士们来到了阿克!他开始进攻了,天主啊,我们必然战胜萨拉丁!敬英勇的理查国王!”

    理查,理查,理查。腓力二世满脑子都是这个名字,他觉得他的脑袋几乎要炸开了。他不顾康拉德的劝阻,让部下用肩舆将他抬出了营帐,于是他看到理查一世站在他那高大如堡垒一般的战船上指挥着士兵进攻阿克的城墙,居高临下、光彩熠熠,一如他最痛恨的模样。

    ,

    1191年7月7日,英格兰国王一世在抵达阿克城后立刻对阿克发起猛攻,并在7月11日攻破阿克,并缴获了城内停泊的埃及舰队和所有店铺与攻城器械,所有的十字军战士都近乎疯狂地为这场大胜喝彩,其中甚至包括随同腓力二世来到阿克的法国贵族。

    “法兰克国王围攻阿克三个多月却一无所获,而英格兰国王只花了五天便令萨拉丁的军队落荒而逃。”十字军战士们不可避免地将腓力二世与理查一世拿来比较,诚然,理查一世能如此迅速地攻下阿克离不开此前腓力二世对阿克城的围困封锁,但在十字军战士眼里,理查一世的勇猛无畏和他得到的巨大战果毋庸置疑是更加振奋人心的,而腓力二世因病未能参加理查一世入城后的欢迎仪式更被战士们暗暗唾弃,认为他是出于懦弱和嫉妒。

    而被愤怒和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腓力二世实在没有空隙去理会这些评价,但在陷入昏睡前,他至少还记得提醒康拉德赶紧逃亡提尔城以免理查一世在自己威望最隆盛时以叛国罪处死他。我要睡一觉,他心想,至少等天亮以后再处理这些乱麻般的关系,但显然有人不乐见他能有一个好好休息的晚上。“我说了不要进来!”当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后,他不耐烦地道,但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便说不出话了,“你来干什么。”

    “我进入你的帐篷无需取得你的允许。”理查一世居高临下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接到信使的消息,就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你儿子死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历史上阿克之战也是来回扯皮了很久的,本文涉及真实历史的大部分战争剧情都尽量简化处理,被蝴蝶出来的战争除外

    第33章 萨拉丁

    儿子, 路易,他身体不算强壮,一场疾病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死的是你的儿子!”腓力二世剧烈怒喝道, “你,你想骗我,没有人告诉我路易生病了!”

    “我儿子就在营帐外面,要我把他抱过来给你看看吗?”理查一世睨视着他, 腓力二世想起那个男孩和理查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难以克制自己的愤怒,他开始剧烈颤抖,他知道理查乐见他的敌人痛苦, 他在恨他父亲的时候便致力于让他死于绝望, “至于你的儿子, 可能是你的部下们想让你安心养病吧, 你不知道他们对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谎言,除非你回到巴黎, 亲眼确认你儿子是死是活。”

    “你只是想让我回到巴黎!”腓力二世喘息道, 他这时候终于找回一点对话的节奏了, “你想独占我们曾经约定好平分的战果, 塞浦路斯, 阿克我告诉你, 绝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放弃我应得的战利品!”

    “我当然会把一半的战利品给你, 绝对的公平公正,但在十字军战士眼里我是得到了应有的战利品, 而你只是一个不劳而获的懦夫。”理查一世畅快地笑道, 他复而盯着腓力二世, 眼神冰冷如同刀锋, “你永远无法战胜我,你用尽全力的诅咒只会害了你的儿子和你的王国,等着看吧,腓力,你尽管躲在帐篷里养病,夺回圣城的那一天我会邀请你前来观看的。”

    他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去,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腓力二世打落汤碗的怒吼与诅咒,可这能改变什么呢?他露出了笑容,可与之相反的,他仍然感到他的心在疼痛滴血:在刺痛腓力二世的同时,他自己也无法从痛苦中挣脱。

    ,

    在腓力二世病愈后,理查一世如约将阿克城一分为二,并带着自己的妻子、妹妹与私生子入主了撒拉森人的王宫,如理查一世之前的说法,几乎所有十字军战士都认为腓力二世乃是依仗着此前的条约不劳而获,理查一世的骑士风度令人敬佩,而腓力二世接受本不属于他的战果乃是卑劣无耻的行为。

    腓力二世只能强忍苦涩吃下这个闷亏,雪上加霜的是,在他病愈后参加军事会议时,理查一世又要求他撤销对康拉德婚姻与王位的认同。“西比拉女王已经去世,康拉德如今是耶路撒冷的合法君主,伊莎贝拉女王订婚时才八岁,她此前的婚姻也是无效的!”

    “那康拉德的婚姻呢?虽然他否认了他的意大利前妻和希腊前妻的存在,但我们都知道她们尚在人世,一个如此不荣誉的人怎配做耶路撒冷的国王?”理查一世嘲讽道,香槟伯爵亨利也附和道,“我认同您的意见,舅舅。我们应该根据女王的婚姻决定统治者,而不是为了一个合适的统治者捏造一桩婚姻。”

    他是玛丽·卡佩的儿子,理查一世与腓力二世共同的外甥,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哪怕他名义上是法王的封臣,他附和理查一世而反对腓力二世的言论也不会存在道义上的问题。腓力二世真情愿玛丽或者杰弗里在这里,这样他们至少可以管束一下香槟的亨利的行为,不让他为理查一世马首是瞻。

    “现在不是讨论合法国王的时候。”开口的是伊贝林的贝里昂,他此刻其实有些后悔为了让耶路撒冷有一个更具能力的统治者而促成伊莎贝拉女王和康拉德的婚姻,现在不仅居伊和康拉德争夺王位,远道而来的英王和法王也为此争斗不休,“我们首先应该夺回耶路撒冷,再来讨论谁是合法的国王,否则即便我们终于选出了所有人都一致认可的国王,他得到的也只是一顶无用的空王冠。”

    “我尊重您的意见。”对这位以少量残兵坚守圣城换得体面投降的老人,理查一世还是非常尊敬的,“听闻您曾经时常作为使者出入萨拉丁的军营,对他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我希望能与您详细探讨,以为我们未来的战斗完善方案。”

    “求之不得。”伊贝林的贝里昂松了口气,和理查一世一同起身进入房中。理查一世的目光与腓力二世交撞,随后他发出一声所有人都能轻易察觉的冷笑,腓力二世意识到这是理查一世又一次无声的示威,并且,他没有盟友,他只能无望地向虚空之中的忠诚之神请求庇佑。

    ,

    “拉丁人要求我们交还赎金,释放俘虏,并把我们之前缴获的那个架子还给他们。”一个炎热的午后,萨法丁正在向他的兄长汇报阿克城的局势,“他们的新首领,英格兰国王近日染上疾病,他向我们写信要求给他送一些水果有助于他对抗疾病,从而能更早投入与我们的战争。”

    “有趣。”本来还在假寐中的萨拉丁睁开了眼睛,他已经五十四岁,面容已然显露出苍老衰弱之相,但他的目光仍然明亮深邃,有这样一位君主,撒拉森人便坚信他们能战无不胜,团结在新月旗下同仇敌忾,“把他要的水果送给他,同时让使节要求他们也释放我们的同胞兄弟,在我们的战士回到营地前,我们会暂时扣押拉丁人的俘虏。”

    “他们不会同意这样的条件。”

    “我知道。”萨拉丁说,“但我们需要时间筹备赎金。从埃及到叙利亚的补给一直被阻碍,我们有限的资源必须在精细计算下运用,我不确定埃及是否还会如期送来补给。萨法丁,你知道国内一直不满意我对拉丁人的态度,如果不能在我有生之年确保拉丁人不再进犯,我死后王朝必然分崩离析。”

    “您已经建立了足够多的伟业。”萨法丁不忍道,而萨拉丁只是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不够,还不够”

    他出生于提克里特(1),成长于叙利亚,在叔父西尔库的帐下崭露头角,并效力于赞吉王朝的努尔丁。他曾立下了征服埃及的战功,也曾蒙受努尔丁的猜忌,并最终借助灵活的手腕和适当的运气成为了新的哈里发,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但看似强大的帝国内部仍然矛盾重重,教义之争,权力之争,血统之争,维持这个除了共同信仰安拉外一片散沙的帝国并不容易,尤其他自己还是一名库尔德人。

    能整合这一切的只有武力,令信徒们为此激动匍匐的绝对武力和功绩,但在发动战争的同时,萨拉丁并不希望他维护自己同胞和国家的行为给其他教派的人民带来灾难,这看似矛盾,却是萨拉丁长久以来的坚持,从他踏入战场时他便如此坚持。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建立一个所有教徒都和平共处的“天国王朝”,但这一理想连他的兄弟和下属都不能接受,更况论是他的敌人。拉丁人,希腊人,犹太人,突厥人,他们环绕在他周围,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的王国,却不愿意团结一致将他一举击破。他和他们作战,和他们结盟,从中审时度势地寻找破绽和机会,但他们之中鲜少有能理解他愿望和坚持的人,他的仁慈与灵活在他们眼中或许更似懦弱。当他终于夺回圣城,建立了足以令所有撒拉森人奉他为主的功业后他也预感到拉丁人会掀起一轮比此前更加凶猛的攻势,若他还年轻,他会无所畏惧,但他已经开始老了。

    威廉二世死了,贝拉三世被希腊人牵制着,亨利二世死了,腓特烈一世来了,但他溺死了,跟随他一起前来圣地的军队群龙无首,这令他激动地不停感谢安拉保佑。这些大名鼎鼎的欧洲君主们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前来与他作战,现在他的敌人只剩下欧洲君主中最遥远也最年轻的两位,法兰克的腓力二世与英格兰的理查一世。

    他观察过腓力二世来到阿克后的行动,毋庸置疑,他是个聪明的国王,但还够不上成为一个让他忌惮的对手,正当他松了口气,认为他击退这一次的十字军已无悬念后,他却得知了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击沉补给船并攻克阿克的消息。

    这是他此前未曾留意的对手,但毋庸置疑,他比那位原本与他同行的腓力二世更加勇敢大胆且善于运用战争艺术,从他带来的船队规模来看,他投身战斗的决心也远强于腓力二世,这些迹象表明他会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

    “理查,理查”萨拉丁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口音从生涩到熟练,他有预感,这位新登陆阿克的国王会是他维护他在叙利亚获得的土地的最大对手,他在叙利亚作战已久,许多拉丁人都熟悉他的作风,理查一世毫无疑问会从他们口中得到有关自己的情报并将其运用于他们将来的战斗中,但可怕的是,他目前对理查一世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1)提克里特:今伊拉克境内。

    第34章 憎恨

    “谁做的!”阿克城十字军营地的清晨被一声怒吼撕破, 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看到原本被他挂在城门口的家族纹章如今被随意扔掷在一旁,不禁大为光火,对于一个贵族而言, 这样的举动侮辱的不仅是他本人还包括他的家族。

    “是理查国王。”一位十字军战士回答道,他有些踌躇,但他只能实话实说,“即便他是英格兰国王, 是十字军的统帅,也不应该用如此蛮横的手段轻慢一位体面的贵族!”利奥波德的属下愤愤不平道,而利奥波德在得知来人的身份后, 却立刻克制了自己的愤怒, 制止他的属下, “如果是英格兰国王, 那我无话可说。回去吧,我的士兵们。”

    尽管在腓特烈一世和他的儿子施瓦本公爵腓特烈六世相继去世(1)后他已经俨然成为了德意志军队的领导人, 但利奥波德还是快速平息了怒火:他知道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素来行事倨傲, 就连他名义上的封君腓力二世也拿他无可奈何, 甚至还要蒙受他的羞辱, 他一个小小的公爵又怎么有能力与他对抗?不过他相信像他一眼对理查一世心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他报复这头嚣张跋扈的狮子, 他很期待那一天到来。

    “进来!”当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发觉有人在帐外称呼他的名字和头衔后他有些不耐烦地道,进来的是个孩子, 一个和理查一世长得很像的男孩,“我是理查国王的儿子, 他听闻了他的手下侮辱了您的纹章, 特意让我带着赔偿的礼物来向您道歉。他手下的士兵没有足够的眼力分辨您的纹章, 如若知道您的身份, 他们一定不敢如此冒犯。”

    他身后的随从随即递来理查一世的赔礼,包括一匹骏马和一大袋金币,利奥波德对此并不意外,理查一世出手向来慷慨,但这还不够。“这和我攻下阿克后应得的战利品相比九牛一毛。”利奥波德冷冷道,“如果你的父亲感到歉意,他为何不亲自过来致歉?”

    “他生病了,和法兰克国王相似的病,您知道,他这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军事会议中。”

    “那他也应该派他的亲信大臣过来致歉,而不是派一个小孩子。”利奥波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塞萨尔的目光更加不屑,“他结婚还不到三个月,你是他的私生子!”

    “我父亲本来确实是打算派一位身份尊贵的大臣过来,但他担心臣子待您有失礼遇,因此只能派他的亲属。”塞萨尔毫不在意利奥波德的恶意,仍然十分诚恳地对他道,“他本想让我的姑姑,西西里的前任王后琼过来,但我希望他能将这个任务交给我,我跟随他来到军队中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您认为这一举动有所冒犯,请将您的愤怒倾泄于我,而不是迁移于我父亲。”

    虽然他的身份确实不够高贵,但还算懂得礼节。利奥波德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显然不代表他内心深处已经将这件事揭过了:“你并没有冒犯我,但你可能不太清楚,挂上旗帜意味着我有资格瓜分战利品,但事实是你父亲独占了所有的物资。”意识到他毕竟是在和一个小孩子说话,他还是稍微放缓了语气,“还有那些在阿克城外奋战了两年的骑士,他们忍受着炎热与寒冷,饥饿与口渴,最后却一无所获,你父亲应该对此有一个交代。”

    是的,理查一世和利奥波德的矛盾并不是冒犯尊严这么简单,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会导致理查一世后续的孤军奋战。“因为法兰克国王对此不满,他与我父亲曾有约定,要共同分配东征路上的战利品,我父亲若想将战利品分配给德意志骑士,首先需要征得法兰克国王的同意。”如果暂时找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那就是把水搅得更浑,或者祸水东引,“人尽皆知,在我父亲结婚后他们便反目成仇,但我父亲仍然恪守承诺,与他平分战利品,我父亲也曾经想为德意志骑士们分配他们应得的酬劳,但法兰克国王拒不同意,他又恰巧在此时病倒,因此只能搁置此事。”他观察着利奥波德的表情,趁热打铁道,“也许您应该问问法兰克国王对此的意见。”

    要么腓力二世和理查一世一起承受德意志人的怨气,要么他们一起大出血,以历史上腓力二世的作风,塞萨尔不觉得他会做出独自承担所有德意志骑士报酬的事。“你是个很好的使节,孩子。”利奥波德缓缓道,他开始用欣赏的眼神看待眼前这个孩子,“真可惜,你是一个私生子。不过也许这不是什么问题,你的先祖,诺曼底公爵也是一个私生子。”

    “上帝见证,我永远忠诚于我父亲和他未来的继承人。”塞萨尔道,赶在利奥波德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前再次转移他的注意力,“听闻法兰克国王已经病愈,希望他能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答复。”

    ,

    当着利奥波德的面,腓力二世尚可以保持冷静温和的态度巧舌如簧地将有关德意志士兵军饷的事巧妙揭过,但利奥波德离去后,他立刻愤怒地摔打着他帐篷里所有的碗罐,在勃艮第公爵于格到来后他的怒气仍未消减。“谁让奥地利公爵来找我兴师问罪的?”他厉声喝道,“是理查的人拔下了他的旗帜,他的怒火本应该只对准他!”

    “您刚刚大病初愈,不宜如此愤怒。”勃艮第公爵耐着性子劝道,腓力二世一直是个温和有礼、不难伺候的领主,但自从理查一世来到了阿克他的精神状态便不那么稳定了,“可能是他因求见英格兰国王无果,才迫使他转而寻求您的意见”

    “天知道他在背后捣了什么鬼!”腓力二世吼道,他不知道理查什么时候学得跟埃莉诺一样玩弄这些手腕,但他相信他有这个天赋,只是此前不屑于去用,他抱着头,在帐篷里来回走动,“我不能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回去,我要回巴黎伊莎贝拉的舅舅死了,我应该回国处理佛兰德斯的继承问题,我可以回去!”

    佛兰德斯伯爵腓力,伊莎贝拉王后的舅舅,在阿克之战中战死,他死后,伊莎贝拉王后的母亲佛兰德斯的玛格丽特便是新的佛兰德斯女伯爵,作为封君与女婿,腓力二世确实有借口回国处理此事,但这个决定仍然显得有些轻率。“中途回国会被视为一种懦弱与怯战,这对您的荣誉有所损害”勃艮第公爵显然不支持这个决定。

    “别跟我提荣誉!我告诉你,即便我留在这里夺回圣城,荣誉也只会属于理查·金雀花!”一听到那个理查一世最热衷的词,腓力二世好不容易有些平复的心情又被怒火煽动了,“夺回耶路撒冷又怎么样?我会被封圣吗?会得到半个铜板吗?我的领地会多出一寸吗?世人只会以为这是理查·金雀花一人的丰功伟绩,让他去做梦吧!”他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他终于找到一些国王应有的冷静了,“阿克已经攻下,我当日对圣座发下的誓言已经兑现,我会亲自去罗马向他解释。于格,我任命你为我离开后法国骑士的统帅,代表法兰克继续东征,当然,他们最好可以和我一起回国,不要把他们的财产和生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是的,陛下。”勃艮第公爵说,但内心深处,他对腓力二世的言论并不赞同,他相信大部分法国骑士也同他一样。

    ,

    当腓力二世公布了他将要回国的消息后,随他而来的法国贵族们无疑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继而掀起轩然大波。“圣地还未光复,您怎能抛弃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同胞先行回国?”最早站起来的便是香槟伯爵亨利,他长相肖似母亲,极为英俊,此刻他的脸孔正被愤怒支配,充满不解地质问着他的舅舅,“理查国王即便重病在身,还在坚持与萨拉丁通信处理公务,作为他的战友,您怎能在此时临阵脱逃?”

    “谁知道他是在跟萨拉丁谈判还是通敌?”腓力二世冷冷道,他已经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粉饰他对理查一世的恨意了,“亨利,如果你这么崇拜英格兰国王,不妨放弃你的领地向他效忠,看他能不能从英格兰扒拉几块石头送给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封君,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根本不是一个封臣应有的礼数!”

    “临阵而逃的国王不配得到我的效忠!”香槟伯爵亨利冷笑道,他转而对其他法国贵族道,“诸位,你们都是曾经手按福音书加入十字军的战士,你们是愿意跟随这位背信弃义的国王,还是留在圣地为夺回圣城奋斗?”

    在香槟伯爵亨利慷慨激昂的声音中,即便有些贵族曾经有所动摇,现在也都小心地掩藏了这些情绪,纷纷表露出留在圣地的意愿。“你们为什么这样做!”腓力二世气急攻心,他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贵族愿意跟着他回到法国。

    “因为你是个懦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在妹妹的搀扶下来到会议厅,他身旁还跟着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和他的私生子,“很好,亨利,我很高兴你选择勇敢而抛弃懦弱,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香槟伯爵亨利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令腓力二世更加气急败坏,他只能深呼吸以维持国王的体面,而在他还没调整好心情时理查一世的目光已经转向他了,“真遗憾,我本想和你一起成为歌谣的主角被世代传颂,但现在歌手们仍然会称赞我,你却成为了一个被唾骂与诟病的懦夫。”理查一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同时语气不自觉含上了一丝尖刻与毒辣,“你的子孙后代都会为你的行径感到不齿,如果你还有后代的话。”

    作者有话说:

    (1)腓特烈一世的次子施瓦本公爵腓特烈六世在围攻阿克城时因瘟疫而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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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援军

    他的诅咒如此狠辣, 简直堪比咒人堕入地狱。“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会不会有合法后代吧。”腓力二世狠狠瞪了理查一世身边那个无辜弱小又突兀的孩子一眼,尽管那是一个没有继承权也没有合法地位的私生子,他还是觉得他的存在无比刺眼, “也就是说,你已经同意了我回国的要求吧?上帝见证,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

    “当然,我像一只猫, 而你的存在就像绑在猫尾巴后面的一个锤子,你只会拖累我。”理查一世冷冷道,他看了一眼脸上尚有几分焦急神色的利奥波德, 忽然觉得满足这个德意志人的愿望, 同时在腓力二世的腰包上狠狠划一刀, 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回国之前,你还需要把欠德意志士兵的军饷付清。他们也是攻打阿克城的勇士, 理应分享战利品。”

    其他法国贵族或许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勃艮第公爵明显神色一变:腓力二世回国, 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将得不到国王的资金支持, 而如果腓力二世放弃了阿克之战的财富, 法兰克军队的财政状况无疑会雪上加霜:“随你!我会把所有战利品都留给勃艮第的于格支配, 等我回去以后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分这些金币!”腓力二世已经忍无可忍,即便他此刻未卜先知, 知道他这个决定将给他的未来带来多大的麻烦,他也无法再忍受一分一秒了。

    听到他的回答, 理查一世轻蔑地冷哼一声, 随即对利奥波德道:“很抱歉之前瓜分战利品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这样吧, 除了士兵们应得的报酬以外,我还会分给他们一人五枚海培伦金币(1),以表我的歉意。”

    “愿天主保佑您的慷慨。”利奥波德道,而法国贵族们显然也十分认同理查一世的行为,香槟伯爵亨利甚至当场向他效忠。很好,很好,希望我将来剥夺你们领地时你们还这么得意。腓力二世心中暗想,当理查一世走到他面前,双方互致和平之吻时,他抓住了他的头发,恶狠狠道:“我发誓,有一天我会让你和你父亲死前一样痛苦。”

    “你也一样。”理查一世同样低声道,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憎恨与愤怒的火焰:是的,不论理查有没有攻下耶路撒冷,等他回国之后,他们都将不死不休。

    ,

    1191年8月3日,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身心俱疲的腓力二世最后不顾大多数人的反对独自带着少量部队踏上回国之旅,这也意味着继墨西拿的悔婚后法兰克国王与英格兰国王最后一块有关他们二人关系的遮羞布也被彻底揭下,可预见的未来里,金雀花与卡佩家族之间的争斗都将旷日延绵。

    在得知腓力二世回国后,失去了保护人的康拉德也不得不回到阿克,跪倒在理查一世面前请求他原谅他此前对居伊的冒犯,经过协商,居伊在有生之年都是耶路撒冷国王,但无论居伊日后是否再婚、绵延子嗣,耶路撒冷王国都将由康拉德和伊莎贝拉的后代继承,王国北部包括提尔在内的大片土地都由康拉德支配,而居伊的弟弟杰弗里将得到南部的雅法和阿尔苏夫。

    这两块土地尚处于萨拉丁手中,因此在此之前吕西尼昂家族需竭力为他们的领地奋战。而在得到了本以为已经无望到手的酬金后,以利奥波德为首的德意志骑士也宣布效忠于理查一世,加上对腓力二世回国行为不满转而投奔理查一世的法国贵族,可以是如今的十字军,已经唯理查一世马首是瞻,东征中获得的所有荣誉也将由他一人独揽——不过首先,他需要打赢这场战争。

    在确认了自己对十字军的绝对领导权后,病愈的理查一世整编了现有的军队,三国军队加上本地的征召兵、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加在一起共计三万人,而根据情报,萨拉丁麾下至少有四万人,尽管人数上看似差异不大,但十字军还需面临补给压力,因此经过缜密的考虑后,理查一世下令大部队沿地中海东岸前进,以便接收沿途舰队的补给,同时沿途保持前锋、中央和后队的阵型,不得轻易变更,这显然是吸取了哈丁之战的教训。

    此外,除了身强力壮的洗衣妇女,理查一世禁止女性和孩童跟随行军,因此他的妻子、妹妹和儿子被留在了阿克城内,只能静等战况。好在阿克城虽然经历了一阵猛攻,但城内的秩序已经得以恢复,因此留在阿克城倒也不算无聊。

    塞萨尔一点也不担心理查一世接下来的战斗,按照真实的历史发展,他此刻已经和利奥波德决裂,后者带领他的大部分军队回国,余下的德意志骑士则组成了后来大名鼎鼎的“条顿骑士团”,因为他的干预,理查一世现在所掌握的军力比他前世更多,因此随后的阿尔苏夫之战和雅法之战不出意外仍能取胜,麻烦的事情是雅法之战胜利后,因为无法确保一条安全的补给线,十字军和萨拉丁的军队陷入了紧张的对峙中,而也正是在这个对峙的过程中,回国的腓力二世开始煽动约翰搞事,最终迫使理查一世结束东征之路提前回国。

    但哪怕没有腓力二世和约翰搞事,理查一世有充足的时间留在东方,这场对峙显然也不会发展成一场惨烈的会战或者以一方断粮不击而溃告终(萨拉丁病逝属于黑天鹅事件),理查一世早在攻下阿克后便开始计划进攻埃及截断通往叙利亚和巴格达的补给,以迫使萨拉丁放弃耶路撒冷(大西庇阿:这事我熟),并且在雅法之战后开始着手于联合原本互相敌对的比萨人和热那亚人,只是这一计划最后随着理查一世急于回国和十字军的内部矛盾无疾而终,但若理查一世真的成功进攻防守空虚的埃及,那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结果将大大改写,也不会有第四次十字军中“生于不义,死于耻辱”的拉丁帝国。

    从他有能力与这个世界进行交流以来,他一直试图促成理查一世进攻埃及,但根据现在的事态发展,理查一世仍然需要一些刺激和决心,显而易见,他之前费心绘制并送到理查一世手中的那幅地图还不够,根据历史,理查一世应该会在不久以后回到阿克试图撮合比萨人和热那亚人,需要在这段时间劝说他下定决心吗?

    “你在做什么,塞萨尔?”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塞萨尔回过神来,决定对着琼实话实说,“我的新玩具。我从撒拉森人的库房里找到了一个沙盘,用来玩简单的战争游戏。”

    “谁教你玩这些东西的?”琼皱着眉头观察着那个沙盘和上边有模有样的国界线、士兵和船只,老实说,她对这个玩意儿也挺感兴趣的。

    “亨利,我们在普瓦图的时候经常一起玩这些游戏。”遇事不决,把锅甩给狮子亨利总是没有大问题的,塞萨尔将一艘船从东地中海沿岸挪到了尼罗河三角洲流域,神情凝重,“父亲曾说过他希望进攻埃及来迫使萨拉丁议和,我在想他现在出发有没有可能。”

    “收益很大的计划,但如同天方夜谭。”琼说,这些日子跟在理查一世身边耳濡目染,她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军事常识,“且不说你的父亲如何说服比萨人和热那亚人合作,单是在确保阿克的安全后还保留足够多的兵力登陆埃及便是无解的问题,他能带走多少人,一万,两万?若我哥哥能带着这点人征服埃及,他在军事上的才华必然堪比征服者威廉,不,他应该和亚历山大比肩。”

    比萨人和热那亚人的矛盾由来已久,但兵力问题倒是他此前没有想过的正当这时,贝伦加丽亚忽然走了进来,眼神中带着一点无措:“琼,有人来了。”

    “谁?”因为琼是理查一世的妹妹,因此阿克城内不论是伊莎贝拉女王还是玛利亚王太后都对她礼敬三分,她也已然习惯发号施令,俨然是一位真正的女领主,身为名正言顺的英格兰王后的贝伦加丽亚反而更习惯听从琼的安排,“他带着一支军队过来,他自称是国王陛下的亲属,但我不认识他”

    还能有哪位亲属?琼和塞萨尔对视一眼,一起跟着贝伦加丽亚来到城门迎接那位自称是理查一世亲属的人,看到那人的旗帜后,琼眯着眼,开始从纹章风格推断是金雀花家族的哪位亲戚,而塞萨尔却先于她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亨利!”

    “好久不见,塞萨尔。”当着琼的面,狮子亨利将塞萨尔抱到了自己肩头,而确定了来人身份,并看清了他身后那支至少一万人的军队后,琼忽然觉得塞萨尔刚刚提出的那个设想,征服埃及,并非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说:

    (1)海培伦金币:东罗马帝国的通行货币,由阿莱克修斯一世发行。

    ===========

    预知狮子亨利为何突然咸鱼翻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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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蝴蝶

    虽然狮子亨利所率部队规模甚大, 但阿克城尚还有足够的空间接纳这些军队,不过比起军队的给养更重要的还是弄清楚狮子亨利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从一个寄人篱下的流亡公爵摇身一变成为一支如此庞大的军队的统帅。不过鉴于城内的伊莎贝拉女王和玛利亚王太后既不熟悉军队也和狮子亨利素无交集,其他留守的士兵地位又太低, 琼悲哀地发现她可能是城内唯一一个可以承担接待狮子亨利任务的人,虽然可能塞萨尔和狮子亨利更熟一些,但她总不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刚满七岁的孩子。

    好在多年的流亡生活已经磨平了狮子亨利的骄傲,加上他对金雀花家族的感恩与好感, 他并没有在意琼明显十分匆忙且简陋的招待,而是跟他们叙述了他自回到巴伐利亚后的经历——正巧,这和琼相对熟悉的西西里事务竟然有一些关系。

    “腓特烈的长子已经加冕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狮子亨利首先说, 他对“红胡子”腓特烈一世的称呼明显表达了他对这位表兄的复杂感情, 而另一个世人早已遗忘、他却不会遗忘的事是亨利六世的名字正是他和腓特烈深情厚谊的表现, 只是或许就连亨利六世本人都已经遗忘了这件事, “听说了腓特烈的死讯时,我和洛泰尔刚走到维也纳, 我立即决定按兵不动, 并开始放出我在收买雇佣兵的信号。亨利六世本来应该打算先全力对付我, 但差不多是同一时间, 他听说了理查国王和坦克雷德结盟的消息。”

    “他的妻子西西里的康斯坦丝是罗杰二世的合法女儿, 但坦克雷德虽然只是罗杰三世的私生子, 却得到了圣座的承认,如果不抓紧时间夺取西西里, 他将来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琼已经猜出了大致的脉络,在心里不禁暗为理查一世与坦克雷德结盟的举动喝彩。

    “是的, 他虽然有能力击败我的军队, 却会为此错失夺取西西里的时间, 如果再拖延下去, 等到理查国王夺回圣城,那他有可能既得不到西西里,也无法阻止我们韦尔夫家族再度起兵夺回领地。”狮子亨利赞许道,“权衡利弊之下,他当然首先选择与我讲和,我的要求本身也不算过分,不过是拿回我在萨克森公国的全部领地以及巴伐利亚一半的帝国收入而已,在美因茨大主教和科隆大主教的见证下,我发誓除非夺回圣城,否则我三年之内必须留在叙利亚作战,并让洛泰尔留在萨克森,如若背誓,皇帝有权收回我的领地,但作为交换,我顺便要求他允许我征召那些随他父亲前往东方但滞留在路上的骑士,并暂管他父亲在小亚细亚的堡垒和军需物资,他只想快些抽身去西西里,因此也都答应了。”

    “他不知道你的目的本来就是十字军。”琼说,她现在已经开始佩服父亲的眼光,他挑选的女婿果然没有一个是寻常人物,狮子亨利点点头,道,“是的,我本来是打算来到阿克和理查国王会合,商议下一步的动向,但现在看来我需要先给他送一封信,否则可能会破坏他的作战计划。”

    “如若快马加鞭,他很快就会收到消息。”琼道,她已经可以想象理查一世得知狮子亨利到来后欣喜若狂的神情了,“我这就给他写信。你可以先在王宫中休息,沐浴更衣,亲爱的姐夫。”

    “感谢您的盛情,西西里王后。”狮子亨利道,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塞萨尔忽然抬起头,“亨利,我有一个主意。”狮子亨利下意识正色,他看到塞萨尔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激动与兴奋的光彩,在普瓦图,每当这个孩子新想出什么点子时,他就是这副表情,“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但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父亲,这是我的主意。”

    ,

    当理查一世在阿尔苏夫和雅法先后取得大胜的消息传回阿克后,他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收到了狮子亨利带领大军增援的消息,对此他大喜过望,将雅法交给吕西尼昂的杰弗里后便动身回到阿克,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西里的局势。

    “作为同盟,我有义务去支援坦克雷德。”短暂的欣喜后,理查一世开始焦躁起来,“可现在我怎么抽身过去?萨拉丁,萨拉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必须过去,而且要萨拉丁坚信你为了你的信誉宁愿暂时放弃进攻圣城也要回援西西里。”迎着理查一世不解的目光,狮子亨利深吸一口气,“因为萨拉丁会认为你是回援西西里,而非进攻埃及!”

    埃及!

    理查一世感到自己心跳加速:早在还没有出发时,他就思考过进攻埃及的可能性,他最早是怎么有这个想法的,塞萨尔给他的?只是后来在正式商定行军路线时,这个方案被否认了,他也暂且收敛了这个心思,哪怕在塞浦路斯意外得到了那份埃及地图后,他也只是认为如果他们在收复圣城后还有进一步的作战计划也许那张地图能派上用场,但在当时的他看来,收复阿克才是最重要的。

    他真正重新有了进攻埃及的计划是在到达阿克后,他希望此举能切断从埃及到叙利亚的补给,或者迫使萨拉丁交出耶路撒冷,但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的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他无法说服比萨人和热那亚人(他们素有世仇)合作驾驶舰队,其次,他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补给,最后,现在的十字军中也没有一个可以代替他统管如此多不同国家不同身份的士兵的人,一旦他前往埃及,军中必然会生出哗变,因此他一度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

    “你雇比萨人去支援西西里,再雇热那亚人进攻埃及,总而言之不要让他们执行同一个任务,我带来了一万五千人,足够你征服埃及了。”狮子亨利十分清楚,他能东山再起是依靠金雀花家族的力量,即便留给海因里希和洛泰尔一部分财产和领地,他遗产的大头也应该归于奥托,那为了奥托来日的统治,为了奥托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靠的理查舅舅,他必须在现在尽最大努力促成理查一世成功战胜萨拉丁,和奥托与韦尔夫家族的未来相比,现在的投桃报李有利无弊,“你离开叙利亚期间,我会替你镇守军队,确保阿尔苏夫和雅法不会重新落入萨拉丁手中,我了解德意志人,又是你的亲戚,他们会听从我的命令。对了,我听塞萨尔说,你从希腊人手里得到了一张埃及地图?”

    “噢,是。”理查一世还沉浸在狮子亨利刚刚说的计划中,但那张埃及地图他一直随身携带,因此很快就将它翻找出来交给狮子亨利,狮子亨利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张地图,脸上闪过惊叹、错愕、欣喜等等复杂神情,最后他直视着理查,“如果你要进攻埃及,不要按照亚历山大的路线,按这一条。”

    他摊开那幅地图,指着上面的地形,目光灼热:“如果在达米埃塔登陆,沿岸的泥沙淤积会拖延行军速度,你应该先攻占亚历山大里亚,再从亚历山大里亚直插开罗,萨拉丁的统治并不稳固,只需要杀死忠于他的大臣再迅速撤军,他在国内的敌人便会趁势叛乱,如此一来,萨拉丁在耶路撒冷必然寝食难安,今后我们也不用担心圣地的安全。”

    那是塞萨尔告诉他他推断的路线,经过谨慎的思考后,他发现这条路线或许真是出奇制胜的关键,那孩子将来一定也会是一个令人胆寒的将领。他说完之后便静静看着理查一世,等待他做出决定,而理查一世盯着那张地图,神情有些恍惚:“你把进攻的计划和军队都准备好了,只需要我下定决心,可我们真的应该先攻打埃及吗?”

    “由您来决定。如果你选择去埃及,我会竭尽全力替你维持叙利亚的均势,但如果你仍然决定留在叙利亚,我也会听从您的命令。”

    理查一世没有说话,他盯着那张地图,默不作声。

    如果留在叙利亚,狮子亨利率领的这一万人到来后,他与萨拉丁在军队人数上已然势均力敌,他有信心成功攻下耶路撒冷,但萨拉丁的势力没有伤筋动骨,五年,十年,他总可以再组织一次远征,到时候他还能再千里迢迢地从英格兰赶来叙利亚吗?

    但攻打埃及,将会彻底摧毁萨拉丁的统治根基,他的帝国会因此土崩瓦解,百年间再也没有威胁十字军国家的机会。诚然,远征埃及会有极大的风险,如若失败,他可能会彻底输掉这场与萨拉丁的战争,但难道他要畏惧吗?他不知道何为畏惧。

    “我去埃及。”他重新抬起头,眼神坚定、骄傲,如同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雅法就交给你了,亨利。”

    “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会守住雅法。”狮子亨利也松了口气,或许是受了塞萨尔的影响,明明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战略,但他莫名对理查一世充满了信心,“我等着你凯旋而归。”

    塞萨尔本来一直心不在焉地在自己的房间里拨弄沙盘,当他得知理查一世和狮子亨利已经分别出发后,他知道他的存在已经彻底改变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历史,至于这会对后续的历史有什么改变,就是他不可预知的蝴蝶效应。

    所谓蝴蝶效应,便是指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所带动的整个系统的巨大连锁反应。他这只蝴蝶已经扇动了足够多次翅膀了,接下来会产生怎样的风暴,就应该交给理查一世和狮子亨利这样的中世纪领主,由他们来引领风暴了。

    作者有话说:

    亚历山大路线是路易九世(腓力二世的孙子)进攻埃及的路线,塞萨尔新规划的路线则是拿破仑征服埃及的路线,别问他为什么对两场战斗都如数家珍,问就是当年被硕士论文折磨得足够狠(点烟)

    第37章 埃及征服者

    可以想见的是, 当理查一世离开叙利亚援救西西里的消息传入十字军中时,这个消息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只是这些风波暂时没有影响到他们在阿克城中的生活, 直到狮子亨利派人来到阿克,让琼挑出五百名年轻女子送去雅法。

    “阿克城中并没有五百名支/女。”琼锁起眉头,来人神色也有些为难,放低声音道, “萨克森公爵也知道,但军中对理查国王前往西西里的行为十分不满,更不愿意留在雅法修筑堡垒而非进攻耶路撒冷, 公爵大人总需要给他们找点新的获得快乐的方式。”

    事已至此, 琼也只能照办, 当她看到塞萨尔脸色低沉地站在一旁时, 不禁出言安慰道:“别担心,塞萨尔, 他们是要女人, 不是要男孩。”

    “我知道。”塞萨尔说, 将头埋得更低:即便是要男孩, 也轮不到他这样身份特殊的国王之子, 就像要女人, 也轮不到琼这样的贵族女性一样。

    他太幸运,即便是私生子, 他也算投胎到了一个血统高贵的家庭,在普瓦图的城堡里他接触到的是亨利二世和埃莉诺这样大名鼎鼎的王室夫妻, 是珍贵的羊皮卷和浪漫的歌手, 而非中世纪更常见的愚昧、肮脏与贫穷。来到叙利亚后, 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和琼、和贝伦加丽亚一起留在华丽的营帐和王宫中, 这场战斗于他们而言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旅行,但于其他人而言并不是。

    撒拉森人,犹太人,突厥人,希腊人,意大利人,拉丁人,十字军心安理得地按照这条鄙视链进行掠夺与剥削,妇女的地位又更低于男人,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样的心态都屡见不鲜地出现在军队的行事作风中,不,哪怕在21世纪,在他穿越过来的2023年,这都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军队的通病,他们是为了钱财抛弃道德的亡命之徒,他们尚不顾惜自己,又怎会顾惜他人?

    除了他的国家,也许还有更早之前那个红色巨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怀念现代军队,怀念他祖国的军队。

    不论狮子亨利采用了什么手段,至少雅法的军心是暂时安定住了,东方的局势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滞,等待一块石头打破这场僵局。在这种焦灼不安的心情中,时间到了1192年,这一年的一月,阿克城外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来自于康拉德。

    这并不意外(因为历史上康拉德也在理查一世与萨拉丁对峙时联合热那亚人搞事),事实上,康拉德能忍到现在才搞事也是托了狮子亨利的到来和利奥波德的存在的福,他们的存在会令他更加忌惮和理查一世作对的后果,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此的忌惮也日渐缩减,况且他还是有盟友的,虽然大部分法国贵族都不齿腓力二世回国的行为,但除了香槟伯爵亨利,很难说他们中有真心忠于理查一世的人,何况还有勃艮第公爵的存在,若理查一世留在军中,他可能还会听从他的指挥,但既然理查一世离开了叙利亚,军队中还出现了裂隙,他也没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

    现在的情况就是康拉德依靠着法国军队和威尼斯人的支持,要求进入阿克城,而忠于居伊的比萨人坚守不出,得知这个消息的琼怒火中烧,直接走上了阿克城头:“当我哥哥还在阿克时,你们唯他马首是瞻,不敢对他的决定有半分异议,为何他一走,你们便迫不及待露出了你们的獠牙,如鬣狗一般卑劣?”

    “是理查国王先抛下了我们。”勃艮第公爵道,他抬头审视着城墙上的琼,诚然,她的美貌较埃莉诺有过之而不及,但在他心里她显然不具备她母亲那样的威严,“恕我直言,公主,阿克城的归宿并不影响您的安危,您应该留在王宫,而非走上城头。”

    “感谢你们还记得我是贵族女性,更是西西里的王后,英格兰的公主。”琼冷笑道,“如果你们敢伤害我,就等着被我哥哥和母亲撕碎吧!”

    尽管历史上的琼并不如她的姐姐卡斯蒂利亚王后一样在政治上发挥才能,但从她敢于在怀孕后拿起武器反抗圣费利克斯的领主就可以看出她至少拥有足够的胆识,只是受限于身份和早逝未能发挥。

    如果琼没有在理查一世去世后因为悲伤和愤怒难产而死,有她母亲的寿命和精力,那在她未来的丈夫,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六世去世,英诺森三世和路易八世因清洁派问题入侵图卢兹时继任的图卢兹伯爵雷蒙德七世有这样一位坚定的母亲,那或许路易八世不会那么容易抢走图卢兹伯爵的领地,清洁派也许也可以像后世的路德教和加尔文教一样在法国南部猥琐发育,不至于令法国的天主教势力如后来那般强大。

    不过蝴蝶效应下,琼甚至未必会嫁给图卢兹伯爵,因此现在思考这个问题为时尚早。比起这个,塞萨尔更好奇为什么康拉德的盟友从热那亚人换成了威尼斯人,就算理查一世雇佣了部分热那亚人,这也不妨碍他们两头下注吧?

    他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弄清楚这个问题,现阶段也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因此现在叙利亚的局势演变为忠于居伊的比萨人和理查一世留下的部分军队和康拉德的部队在阿克对垒,而狮子亨利率领大部分十字军在雅法与萨拉丁对峙。萨拉丁显然乐见这个局面的演变,他没有趁机进攻,显然是希望十字军的内部矛盾能发展得更激烈一些,到那个时候他再一举出击,无疑能够将十字军彻底击溃,即便那时候理查一世回到了叙利亚,也已经覆水难收。

    然而在康拉德等人来到阿克的第三天,另一个更重磅的变化到来了。就在琼还在努力召集城内的成年男性,试图应对康拉德可能的强攻时,贝伦加丽亚突然闯进她的房间:“琼”

    “出什么事了?”琼问道,知道贝伦加丽亚素来羞涩内向,她即便心情不豫也会尽量在她面前表现得温柔克制一些,而贝伦加丽亚的脸孔已经被激动和涨红填满,她扶着琼的手,不住道,“你,你快去城头。”

    琼一怔,而后贝伦加丽亚拉着她的手一起冲向城头,她们看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为首之人她们再熟悉不过。“是理查国王!他回来了!”一位士兵激动道,比起普通的士兵因理查一世归来而兴奋的情绪,琼更关注另一个细节:如果是去了西西里,理查一世不会如此快返程,而他的船队之庞大远胜过此前出发时,难道,难道

    阿克城门大开,理查一世在万众欢呼中施施然下船,威仪凛凛、意气风发,还犹甚于他离开阿克时:“日安,诸位。”理查一世说,目光扫过康拉德时尤其冷酷无情,“我带着征服埃及的战利品回来了。”

    ,

    后世记载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会以理查一世假借救援西西里、实则奇袭亚历山大里亚为转折点,而热那亚的四位领事难得团结一致,力排众议决定抛下与比萨人的仇恨全力支持理查一世的行为也令其收获了巨大的利益,得以在地中海与威尼斯人争雄,而这一遗泽甚至延续到了理查一世的儿子,后世的“战争哲人”塞萨尔一世在位时期。

    “我让梅卡迪耶率领挂着我旗帜的一部分船队开往西西里,相信可以拖延亨利六世一段时间,等他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可以率领真正的援军到达西西里了。”理查一世简单陈述了他的安排,勃艮第公爵眼珠转了转,已经想好了如何为自己转投康拉德的行为开脱,“为何您不告诉我们您的目的地是埃及,如若知晓您的真实计划,我们绝不会因为失去信心而寻求改变。”

    “毕竟我不敢确定军队中有没有与萨拉丁暗通款曲之人。”理查一世冷冷道,他看向康拉德,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理查一世集中在康拉德身上,“如果这个计划事先泄露,我不但无法如此顺利地征服埃及,攻下耶路撒冷的计划也将付诸东流。这样的风险确实存在,不是吗?”

    如果萨拉丁知晓这个计划,在埃及布下埋伏,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康拉德嘴唇颤动,忽然无比虔诚地拜倒在理查一世脚边:“我为我曾经对您的不敬道歉!理查国王,您是一位真正高尚的骑士与英勇的战士,我早在您来到阿克时便应该效忠您!”

    “你的迷途知返太晚了。”理查一世冷笑道,显然只将康拉德的行为认为是一种见风使舵,“好了,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说话。我们会带着士兵们先修整一天,带好水和食物后,我们立刻出发去耶路撒冷,我等不及要和萨拉丁决战了。”

    作者有话说:

    热那亚其实从1189年就开始内战了这里给狮心开个挂他恐怖如斯地弥合了双方争端并劝动他们一起出动舰队(他毕竟是能撮合亨六和下莱茵河诸侯和解的狠人),and这时候的威尼斯总督设定是丹多洛,按照真实历史他应该是1192年才当上总督,狮心1191年就出发了和他没有碰头,这里让他提前一点当上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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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一生之敌

    早在理查一世带领那支由德意志人和热那亚人组成的军队来到雅法与十字军会合时, 雅法的军队便已经听说了理查一世征服埃及的消息,这一消息对他们的振奋显然是前所未有的,来到圣地后, 他们从没有觉得夺回圣城的愿望离他们如此之近,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天堂的景象了。

    而萨拉丁这里,情况便显然不容乐观了。得到这个消息时,萨法丁曾经一度犹豫要不要将这一消息告诉他敬爱的兄长, 但隐瞒显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得知这个消息时,萨拉丁只是沉默,这样的沉默令萨法丁胆战心惊, 漫长的等待后, 他听到萨拉丁开口:“给我来一杯罂粟花奶(1)。”

    萨法丁赶紧照办。罂粟花奶有镇痛提神的作用, 但容易令人产生依赖, 因此萨拉丁哪怕是在被疾病和伤痛折磨得痛苦不堪时他都对罂粟花奶的使用非常克制,但现在显然不是顾及那么多的时候了。“不要告诉我的士兵们这个消息, 即可集结军队出发, 袭击拉丁人在雅法的部队。”喝完那杯罂粟花奶后, 萨拉丁站起身,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 但萨法丁很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我们必须出击,趁着理查一世还没有来到雅法, 我们先击溃那些得意忘形的拉丁人。”他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我不幸战死, 你立刻接任苏丹之位并继续指挥军队, 最大限度地团结撒拉森人。我的儿子们, 马利克,齐亚兹,扎西尔,我知道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互相斗争,但我希望你的存在至少能让他们争斗得不那么激烈。”

    “好的,哥哥。”萨法丁动容道,而萨拉丁只是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仆人服侍他穿上战甲,望着兄长的背影,萨法丁忽然意识到,他那无所不能的兄长已经如此老迈,他奄奄一息,用最后一点力量猛力搏击敌人并守护他的帝国与族人,但他们对未来的命运都一无所知。

    ,

    1192年1月29日,萨拉丁忽然率领军队进攻雅法,令还在等待理查一世到来的十字军措手不及,尽管军队的指挥者,狮子亨利、利奥波德、伊贝林的贝里昂等人迅速稳固了军心并发起有力的反击,但在萨拉丁老辣的指挥中,他们仍难以对抗撒拉森军队,因此只能退回雅法固守不出。

    见此情形,萨拉丁转而令军队以攻城器械袭击雅法城的堡垒,并不惜以自杀式袭击增加十字军的伤亡,这样破釜沉舟的攻势令原本信心满满的十字军一下紧张了起来:诚然,这样的攻击方式撒拉森人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圣城已经近在咫尺,十字军士兵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失去参拜圣城的机会,尽管他们都无比坚信只要理查一世率领援兵到来他们便能活得胜利,但他们真的能等到理查一世到来的那一天吗?

    鉴于十字军的情况,狮子亨利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没有再试图坚守雅法,而是下令最精锐的骑士倾巢而出,与撒拉森人近身肉搏。这一决定得到了伊贝林的贝里昂的赞同,装备精良的骑士在直面撒拉森人时的优势非常明显,以骑士切断撒拉森人的攻势能有效减少整体的伤亡,让更多人活到能进入圣城参拜。

    这一举动显然出乎萨拉丁的预料,而与狮子亨利等人的提心吊胆不同,萨拉丁并没有做出令他们再度焦头烂额的补救,而是撤下了大部分精锐士兵退守耶路撒冷,只留下约一万人的步兵操作攻城器械围困雅法城,尽管战局烈度有所减轻,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摆脱被动困局显然也暂时无望,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十字军期待已久的援兵终于到来:

    “是理查国王!”当第一个士兵看到理查一世的旗帜时他几乎是立刻忘记了疲惫和伤痛,大声呼喊着理查一世的名字,他很快鼓舞了他身边的战友,所有十字军战士都像忘记了痛苦与对死亡的恐惧一般以惊人的意志力与眼前的敌人搏杀,而当理查一世和他的军队直插入战局时,战争态势几乎是一瞬间得以扭转。

    “当理查国王率领他的军队加入战局时,撒拉森人的阵型被瞬间切成两半,而后立刻在惨叫与鲜血中堕入地狱,十字军战士每一个都如米迦勒一般英勇,但他们无人可以与理查国王的英姿相较,他王旗高树,策马奔驰,所过之处异教徒无不胆怯颤栗,然后化为他马下的亡魂。”亲历了这场战争的一位牧师曾如此记载此战的情形,而事实比起他的记载有过之而无不及,理查一世加入战局不到一小时后,雅法之围便迎刃而解,他未做整息,即刻下令军队向耶路撒冷进发。

    作为亲历了三年前哈丁战役的十字军将领,伊贝林的贝里昂无疑对此刻的战局百感交集:三年前,他侥幸从哈丁战役中生还,回到耶路撒冷时能够参与城防作战的骑士不到六十人,他只能召集耶路撒冷城中所有年满十六岁的男子,将他们册封为骑士以壮声势,面对萨拉丁的大军,他根本没有战胜他的信心,他全部的努力只是为了争取一个体面的投降。

    谁能想到,仅仅三年以后,在城中惴惴不安的人便换成了萨拉丁。将目光投向理查一世时,他已经无法掩藏对这位年轻国王的敬仰,他即将达成他的先祖和所有西欧国王都未曾达成的伟业,而这个目标已经近在咫尺了。

    1192年2月7日,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率领大军抵达耶路撒冷城外,他起初曾派出使节,希望萨拉丁投降并交出耶路撒冷,但萨拉丁的回信虽然礼貌,却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见此情形,理查一世也不再抱有幻想,转而展开对耶路撒冷的有力攻势。

    尽管理查一世看似占尽优势,但耶路撒冷城内尚有两万士兵,其中还包括五千名突厥骑兵,加上占据地利,因此萨拉丁尚有反击之力。但理查一世征服埃及后,耶路撒冷的补给线已经被全部切断,庞大军队固然是优势,但同样意味着萨拉丁需要更多的给养以确保军队的战斗力,所以当理查一世的军队来到城外后,主动出击的竟然是萨拉丁。

    当十字军来到耶路撒冷城外时,埋伏已久的突厥骑兵立刻杀得他们措手不及,但理查一世很快镇定自若地命令军队以他的王旗为集结点,待突厥骑兵疲惫后再果断带领骑士进行冲锋。最终,由理查一世指挥的多次冲锋成功击退了萨拉丁的第一波攻势,残余的骑兵退回城内,但十字军也付出了一定代价,装备较差的步兵在突厥骑兵的第一波攻势面前损失惨重,理查一世在战况稳定后亲自去慰问受伤的士兵,并让没有受伤的骑士护送伤兵回到较为安全的雅法城内休息。

    站稳阵脚后,理查一世立刻下令发动攻城器械对耶路撒冷进行猛攻,但萨拉丁对此显然也早有准备,在城墙上堆积了大量的盾牌以做防御,他们甚至在耶路撒冷城头摆上了十字架。“真十字架还在撒拉森人手里,我们不能犯下渎神的罪恶。”十字军高层忧心忡忡地说,理查一世也有此顾及,因此他下令撤回了攻城器械,转而将军队分成五个部分,分别由他自己、狮子亨利、利奥波德、吕西尼昂兄弟和伊贝林的贝里昂率领,驻扎在雅法门、锡安门、黄金门、花之门和大马士革门进行围攻,如果撒拉森人有任何出击的迹象,负责盯梢的士兵便发出信号,附近的部队立刻驰援,将撒拉森军队按死在城中。

    背靠着已经稳固的补给线,十字军在围城期间过得相当滋润,理查一世也有意让他们公开在城内守军的视力范围内大肆展示他们享用的美食,这对饥肠辘辘的守军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刺激。因此在半个月后,开始陆陆续续有突厥士兵出城投降,在改信基督教后理查一世也十分慷慨地赠与他们食物与酒水。

    按照理查一世的作战计划,耶路撒冷已经是十字军的囊中之物,只是用时长短的问题。但在2月26日,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我是新罗马——第二罗马第一百二十五任大牧首,狄奥多西。”来人道,和伊贝林的贝里昂一起保卫耶路撒冷的希拉克略牧首已经在去年去世了,因此东罗马帝国重新选举了一位牧首,“得知理查国王征服埃及的伟业,巴西琉斯不胜欢喜,因此特意派我带来他的一点心意,以帮助理查国王成功收复耶路撒冷。”

    东罗马的巴西琉斯,安杰洛斯家族的伊萨克二世。虽然与理查一世在塞浦路斯岛击败的伊萨克·科穆宁同名,但这位伊萨克二世无论是审时度势还是战略眼光显然都尚可称为一个合格君主:“当无耻的叛徒占据巴西琉斯之位时,他曾经将保护帝国击退阿拉伯人(2)的武器拱手赠送于撒拉森人,而以伊萨克二世陛下的圣明,显然不会做出同样愚蠢的举动。这是一百枚装载了希腊火的容器,只要将其投入耶路撒冷城内,萨拉丁定然不战而降!”

    希腊火,一种东罗马帝国不外传的秘密武器,但在伊贝林的贝里昂守卫耶路撒冷时,这种武器曾经出现在撒拉森人军队中。鉴于萨拉丁攻陷耶路撒冷后伊萨克二世曾经写信祝贺,撒拉森军队中希腊火的来源自然不得而知,但现在伊萨克二世的举动,显然是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并将希腊火的外泄推锅给了已经去世的科穆宁皇帝。

    “这种武器对守城之人会造成严重的威胁。”伊贝林的贝里昂道,作为那场战斗的指挥者,他是最有资格评价这种武器的人,“收下这份礼物吧,不出一个星期,战士们便能如愿进入耶路撒冷。”

    哪怕胜利已经板上钉钉,但若以更少的伤亡取胜对将领和士兵都是极大的诱惑,因此理查一世最终收下了这份礼物,再度发起对耶路撒冷的攻势,并且在叛变的突厥士兵的情报下,城内仅有的储存补给的地方也被付之一炬。到了这一步,战争的结局已经彻底注定。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极为精彩的围城战,萨拉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但理查一世显然技高一筹,而伊萨克二世的援助无疑也是一出极漂亮的锦上添花,令理查一世用更少的伤亡与更短的时间获得了胜利。1192年3月1日,弹尽粮绝的耶路撒冷开城投降,打开城门的人是萨拉丁的弟弟萨法丁。“萨拉丁呢?”理查一世问,他本以为他可以见到这个被他视为一生之敌的对手向他投降的样子。

    “请恕我的兄长无法亲自前来迎接您。”萨法丁道,他身旁的翻译立刻用拉丁语重复了他的话。

    “怎么可能?”理查一世明显有些愤怒,他用力甩了甩马鞭,“难道萨拉丁连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的兄长并没有亲眼见证他的失败。”萨法丁的眼神难掩悲痛,但他仍直视着理查一世,“他无法前来迎接您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在得知埃及陷落的第四天,他就已经去世了。”

    作者有话说:

    (1)罂粟花奶:《冰与火之歌》原创的镇痛药剂,本文以此代指后续出现的所有有类似功能的药物。

    (2)指利奥三世利用希腊火在718年重创阿拉伯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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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罗马就是君堡啦~萨拉丁杀青了,不过他后续剧情里还会频繁被c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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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天国王朝

    得知埃及陷落的第四天, 也就是说,在理查一世还率领军队朝雅法进发时,萨拉丁就已经去世了。

    当见到萨拉丁的尸体后, 理查一世终于确信了他的死亡。虽然他已经死去了半个月之久,但因为天气的寒冷和撒拉森人的防腐措施,他看上去仍然面目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我这半个月都在和一个死人作战吗?”理查一世问, 而萨法丁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我的哥哥在临终前制定了守卫耶路撒冷的防御机会, 包括在合适的时机投降。他还给您留下了一封信, 您要看看吗?”

    “给我!”理查一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萨法丁手里接过了那封信, 看到第一行以拉丁语书写的单词后, 他的神情便凝固了,“亲爱的理查国王”

    亲爱的理查国王, 在我人生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给你写了这样一封信。

    我本以为, 我将面临的最强对手会是德意志国王, 但安拉显灵, 他死在了一条河里, 我未曾想到从西方而来的十字军中还会有你这样一位令我尊敬也令我忌惮的对手。如果时间允许,我很期待与你的正式见面, 无论是你的胜利还是我的胜利,亦或是双方都未能取胜后不得已的和谈, 但显然我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在我挣扎在生死边缘时, 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梦境, 梦中我们正在耶路撒冷城外友善地交谈, 我赠与你两匹我心爱的骏马,你则册封我的侄儿为骑士,将你的宝剑慷慨地赠与他,你甚至提出要将你的妹妹嫁给我的弟弟,只可惜梦境戛然而止,我也无从得知婚约的结果。

    针对我与我的帝国的未来,我已经竭尽所能做出了安排,如若你能看到这封信,我便知晓我终究输掉了这场战争。我将在真主面前忏悔,但尊敬的胜利者,请你看在我曾经约束我的士兵不侵扰无辜的拉丁人,请看在我曾允许耶路撒冷城中居民撤离,请看在我至少是个不算卑鄙的对手的份上,尽你的最大努力让我的臣民能回到他们的家园,我的尸体遵从我的遗嘱,在你决定如何处置之前不会下葬,只求你能给予我的臣民一丝怜悯。

    除此之外,我还想作为我自己,作为萨拉丁·本·阿尤布对你说一些话,我需要承认,你是最令我尊敬的拉丁君主,与我曾经遇到的拉丁人不同,你恪守信义,信奉荣誉,具备一百年前来到这片土地上的基督徒所有的美德,而你的才能更远胜于他们,同时拥有将领的谋略、士兵的勇敢与君主的胸襟,你甚至有能力团结这个我本以为绝不会团结的耶路撒冷拉丁国,哪怕我努力挑起你们之间的纷争,你也以你的胆魄与勇武做出了我所未曾料到的这个时代还有人敢于去做的壮举,在我认为我已经足够重视你时,我仍然轻视了你,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并最终失败,但我仍然庆幸我是败于你这样一位伟大的君主,因此我想再对你说一些话,一些我从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话。

    和你们对我的印象,以及撒拉森人对我的印象不同,我对真主虽然虔诚,却并没有我的同胞那样狂热,如果攻打耶路撒冷会为我的帝国带来不幸,我宁愿终生不踏上叙利亚的土地。我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我的帝国与人民的团结,这是我在人世的信仰所在。

    至于你,我也相信你从大陆的最西岸来到耶路撒冷并非因为你信仰的狂热,你为了追求什么?个人的名望,远东的土地,亦或是你们教义中的赎罪,然而那都是过眼云烟,在百年后会悉数为历史掩盖,无论是对上帝还是对安拉。只有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我们真正能够保护并保护我们的存在,撒拉森人,拉丁人,突厥人,希腊人,意大利人,亚美尼亚人,他们都有权利在这片孕育了他们信仰的土地生存,当一个拉丁士兵在战场上遇到一个撒拉森士兵,他们会竭尽全力在自己死去前杀死对方,可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是什么人?

    如果他们没有成为两个士兵,也许他们会成为铁匠,裁缝,鞋匠,如果撒拉森人和拉丁人之间的仇恨没有那么深刻,他们相遇时或许还可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但战争和仇恨为何而来?是一百年前的拉丁人,是更早之前的撒拉森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亦或是我们,你曾经收缴了阿克的财富,我也曾经摧毁了雅法的城市,我们与生俱来的战争才华正是给无辜者带来灾难的存在,这令我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痛苦难寐。

    理查国王,你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对手,也是最强大、最令我敬佩的对手,如果你对我的愿望不感兴趣,你大可当做这是一个垂死老人的胡言乱语,但我冥冥之中仍坚信你会是我唯一的知己。耶路撒冷是我们心□□同的圣地,但如果它失去了良知,那它就什么都不是。我真诚地希望,有一天和平会降临这一片基督徒与撒拉森人都必须共同生活的土地,追求胜利,追求荣誉的行为也不是以无辜者的牺牲为代价,战士只为保护和平而战,到了那一天,不论是撒拉森人还是拉丁人,希腊人,突厥人都可以在这片土地和睦共处,而非拿起武器互相残杀。

    我称其为,“天国王朝”

    信不算很长,但理查一世读了很久。当他读完这封信时,他重新低下头,盯着萨拉丁。

    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卸去了战甲和冠冕,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撒拉森老人,如果没有信仰与国别的纷争,他和萨拉丁会成为朋友吗?如果他不是英格兰的国王,而是一个普通的无地骑士,当他在耶路撒冷朝圣时遇到一个睿智的老人,他会不会下马和他交谈,将这场相遇引以为宝贵的回忆,哪怕他是一个撒拉森人?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渴望战胜萨拉丁的愿望呢?二十岁的时候,在诺曼底第一次听教廷使节提到耶路撒冷的危机和萨拉丁的名字的时候,他便燃起了打败萨拉丁、守卫圣地的愿望,后来这个愿望被他对父亲和兄弟的催化着,被他对腓力二世的感情缠绕着,成为了他下定决心要一生奋斗的理想。那除此之外呢,如果抛开他是一位英格兰国王,而萨拉丁是一位撒拉森苏丹,仅仅作为理查·金雀花,萨拉丁·本·阿尤布是否比那些与他共事的同僚更加高尚且值得尊敬?答案毋庸置疑。

    当他是一个国王,他对萨拉丁的复杂情感尚可以被容忍,但若他是一个普通骑士,对萨拉丁稍微温和的言辞都会被视为是不够虔诚的表现。理查一世又想到了他还在为继承权奔走的日子,当他为了他的父亲或兄弟冲冠一怒,攻打堡垒、劫掠领地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安茹,诺曼底或者布列塔尼的农民有一天也会是他的臣民吗,不,那时他只在乎阿基坦,难道因为那时候的他并不是他们的领主,他曾经对他们犯下的罪行就可以被宽恕吗?

    还有那个女孩,那个因他酒后的错误而死的女孩,她年轻,美丽,有一个富有的亲戚,她本可以过完平静幸福的一生,可她死了,只留下一个带着原罪的私生子。当那些曾被他忽视或有意遗忘的事情再度浮现在他脑海中时,理查一世发现他再也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按你们的礼节安葬他。”理查一世对萨法丁说,萨法丁松了一口气,他意识到兄长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我给你十天的时间,带着你的臣民回大马士革或者阿勒颇去,耶路撒冷城内会保留那座圆顶清真寺,撒拉森人可以来耶路撒冷参拜。”

    “感谢您的仁慈。”萨法丁面露喜色,而理查一世摇了摇头,“他曾经也是这样做的。我听说,在贝里昂拿不出足够多的赎金时,你和你的哥哥替所有的妇女和孩童缴纳了赎金。这是一个高尚的举动,高尚之人必应因他的善举获得恩赐。”

    “这是我对他的尊敬,对我一生中最伟大、最尊敬的对手的尊敬。”理查一世最后看了萨拉丁一样,以阿基坦的礼节向他致礼,“再会,萨拉丁。”

    他带着萨拉丁的那封信,离开了这个房间,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真十字架”:他曾经认为收复耶路撒冷便能赎清他所有的罪孽,但当他完成了这个愿望之后他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痛悔中。

    所以,他的罪孽又何时能够赎清?

    ,

    “在我后来跟随我父亲征战的经历中,他曾经对我提到过萨拉丁留给他一封信,从他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他仍为这位富有骑士精神的征服者的风度折服,并认为他再也遇不到一位像萨拉丁这么伟大的对手。那封信作为他的遗物之一留给我,我认为这比他留给我的所有财富和头衔都更加珍贵,这最终促成了我制定《天国王朝法》。我将那封信抄录入我的著作,希望我的后代与国民在赞颂我父亲在东方战功的同时,不要忘了他的对手是萨拉丁,如果看到这段文字的人曾因《天国王朝法》受益,也请不要忘记萨拉丁。”——

    《论战争》第四卷第二十五节,塞萨尔·塞萨罗亚著。

    作者有话说:

    对萨拉丁的处理可能过分理想化了,但毋庸置疑他是12世纪道德品质最高的君主之一,从个人品德的角度狮心和他比起来也相形见绌,但单论军事水平狮心其实应该略高一筹,有足够的时间和相对安稳的后方的情况下他应该是能够打赢第三次十字军的,但同期的队友真的大部分非蠢既坏,望天

    我也是纠结了一段时间才给狮心和萨拉丁设计了这个神交的结局,结合后来塞萨尔的故事这一章的风味应该更加复杂,不过那得是几十章以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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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狮心

    1192年3月12日, 在城内绝大多数撒拉森人撤离后,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领袖,英格兰国王理查一世以征服者的身份进入耶路撒冷, 尽管有人对他对撒拉森人过分宽容的态度颇有微词,但在他收复圣城、征服埃及的巨大功业面前,没有人敢对他的决定提出质疑。

    几乎是同一时间,梅卡迪耶也从西西里带来了亨利六世铩羽而归的消息:尽管康斯坦丝的继承权名正言顺, 但坦克雷德已经得到了教廷的承认,在不满霍亨斯陶芬已久的意大利本土也能迅速拉起一支支持队伍,加上理查一世亲自率兵援救西西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亨利六世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兼之他在意大利因水土不服染病, 故不得不在二月返回德意志。

    至于他在回程路上先后听说理查一世征服埃及和收复圣城的消息后有没有后悔应该果断进攻西西里, 那就不得而知了。塞萨尔觉得以亨利六世的性格,他现在应该对理查一世恨之入骨, 不过在理查一世收复圣城, 声望达到顶峰之后, 如果亨利六世还和腓力二世共谋在理查一世回国路上劫持他, 那亨利六世这辈子也别想恢复他的教籍了。

    至于腓力二世, 他应该还是按照历史上的行动在回国之后迅速拉起一张“反理查一世包围网”, 不过在理查一世成功收复耶路撒冷后,这张包围网的威力必然大打折扣, 塞萨尔觉得以腓力二世的作风,他在理查一世宣称要援救西西里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抹黑理查一世的机会, 不过当时理查一世受到的非议有多大, 现在打脸就打得有多惨, 等他回到普瓦捷后, 埃莉诺应该会绘声绘色地和他描述这些乐子,他拭目以待。

    不过眼下他的下一个行程是前去耶路撒冷和父亲会合。老实说,他对这个行程并不是很乐意,上辈子被炸死在耶路撒冷的心理阴影并不会因为他已经在这个新世界生活了七年改变,而他也不觉得一场长途旅行有赎罪之用。而在他们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又一件有些令人意外但不难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康拉德遇刺了,是撒拉森人做的。”理查一世简明扼要地说,“我已经让亨利赶来耶路撒冷和伊莎贝拉女王结婚。他年轻,英俊,出身高贵,她会立刻爱上他的。”

    对和康拉德这段由母亲和继父安排的婚姻,伊莎贝拉女王也并不乐意,除了被迫与前任丈夫离婚之外,康拉德本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无疑也令伊莎贝拉女王倍感抗拒,把丈夫换成年轻英俊的香槟伯爵应当也是女王本人喜闻乐见的事,不过

    “他死得太突兀了。”琼直白地道,“我认为你不应该这么快安排亨利和伊莎贝拉女王结婚,毕竟你与他的不和众所周知,亨利又是你的外甥。”

    “你不用担心,康拉德在去世前拉着伊莎贝拉的手反复强调此事与我无关,并要求她紧闭城门,不要在我到来之前见到任何人,就连勃艮第公爵也被拒之门外,如若有人怀疑,伊莎贝拉可以为我作证。”理查一世的眼神有些复杂,虽然他对康拉德素无好感,但他毕竟已经去世,无足轻重的仇恨一方的死亡可以轻易将其消解,“他算是做了件好事,否则如果有人在我来之前强迫伊莎贝拉结婚,我会面临又一个麻烦。”

    “所以勃艮第公爵会记恨您。”一直沉默不语的塞萨尔突然说,“或者他的封君,他一直都记恨您。你的清白毋庸置疑,但您仍然需要提防恶毒的谣言。”

    历史上,为了合理化劫持理查一世的行为,亨利六世的借口确实是和萨拉丁缔约和康拉德之死,鉴于此时他已经和腓力二世达成了同盟,很难说这个借口会不会是腓力二世的灵感,不过即便此事与腓力二世无关,他想必也是放任了有关理查一世谋杀康拉德的谣言,这对他百里无一弊。

    “你说得对,孩子。”理查一世道,不知为何,塞萨尔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悲伤,战胜萨拉丁并夺回耶路撒冷之后,他似乎没有他的战友们那么开心,“但你还小,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他六岁了,已经不算小了。”琼提醒道,而理查一世也没有再问下去。

    ,

    果不其然,当香槟伯爵亨利赶到耶路撒冷时,伊莎贝拉女王立刻便爱上了他,对和他结婚毫无意见,甚至十分乐意。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后,女王的继父伊贝林的贝里昂便趁势提出应该正式加冕香槟伯爵亨利为新任国王。

    这一决定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包括居伊,他的妻子固然是理查一世的表亲,但西比拉与理查一世的关系又怎能与香槟伯爵亨利相提并论,因此在香槟的亨利与伊莎贝拉女王结婚之后,他便明智地提出愿意放弃耶路撒冷王位将其转交给二人。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作为补偿,理查一世还是和圣殿骑士团重新谈判,将塞浦路斯以十万第纳尔的价格转卖给居伊,同时他此前攻下的雅法也移交给了吕西尼昂的的杰弗里,保障吕西尼昂家族仍然是耶路撒冷王国的重要势力。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处理另外两个问题,尽管他允许萨法丁带着原先住在耶路撒冷的撒拉森人回到埃及,但沿海的领土和亚历山大里亚他并没有松口归还,同时,利奥波德决定回国,但大部分德意志骑士都更希望留在圣地,理查一世本来打算将埃及的领土交给这些德意志骑士,但在耶路撒冷围城战后一直没有离开圣地的狄奥多西牧首忽然表示,伊萨克二世有意购买这片土地。

    “埃及一直是罗马的领地,直到七世纪才为阿拉伯窃取,如能兵不血刃收复这片土地,巴西琉斯愿意拿出八十万第纳尔,并尽力保证理查国王回国时的安全。”对于这一刻,狄奥多西牧首显然准备已久,而他的提议虽然令理查一世不甚愉快,却正中他下怀。

    显而易见,无论是德意志人还是吕西尼昂家族都无法拿出更高的价格买下埃及沿岸,有了这笔巨款,他在十字军东征中损耗的战争资源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补充,令他回国之后统治更加顺利。况且,尽管他收复耶路撒冷的功绩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但腓力二世和亨利六世显然不会就此对他缴械投降,他想要顺利回国最合适的路线是经西西里来到被比萨人和热那亚人统治的撒丁与科西嘉岛,再借道阿拉贡和纳瓦拉王国回到阿基坦,而如果伊萨克二世愿意为他提供便利,他便不必绕过爱琴海,同时他还能在希腊为他的军队补充给养,保证他们在回国之后仍战力充沛。

    从他接受了狄奥多西牧首带来的一百支希腊火起,他就已经没有了拒绝他提议的借口,并且理智上,他也明白答应这个交易对他是最有利的,于情于理他都应当答应这笔交易,尽管他确实不喜欢希腊人。“我接受巴西琉斯的提议。”理查一世不甚情愿地表示,而耶路撒冷贵族们虽然也不希望将埃及交给希腊人,但他们确实也出不起同等甚至一半的价格保住埃及,因此,他们也没有立场劝理查一世高尚无私地放弃这笔巨款,他为耶路撒冷王国已经付出足够多了。

    达成目的的狄奥多西牧首显然不在乎理查一世态度的冷淡,而是继续热情地恭维他,恨不得他明天就到君士坦丁堡签署条约,理查一世对此敬谢不敏,催促他赶紧回去向他的巴西琉斯复命。所以他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何安排德意志骑士的去向。

    这时利奥波德提出不如在耶路撒冷为骑士们找一个封地,让他们能像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一样在圣地保卫基督徒的安全,新任耶路撒冷国王亨利则主动提出将康拉德死后暂时无主的提尔交给这个全新的骑士团,得到了德意志骑士的一致欢迎。

    所有的问题都圆满解决,从贵族到骑士,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婚的欢乐和收复圣地的喜悦中,当理查一世的身影出现在庆典中时,无论是何身份的人都激动不能自已,骑士以他的披风拂过他们的盔甲为荣,诗人则恨不得穷尽一生的才华以歌颂他的功绩,当有人提出理查一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绰号以赞颂他的丰功伟业时,理查一世对此兴致缺缺:“英格兰还没有第二位叫理查的国王,我不需要一个绰号将我与一个不存在的继承者加以区分。”

    “我无法想象还能有下一位名叫理查的国王有您这般的风采和功绩,不,没有任何一位国王如您一般勇猛无畏,您不是凡人之躯,您有一颗狮子般的心!”那人越说越激动,他还不知道他即将名留青史,“对,狮心!您是我们的狮心王!”

    作者有话说:

    一个关于康拉德的彩蛋,原定剧情里我是打算按真实历史一样在战局紧张时耶路撒冷又内讧,因为贝里昂希望国王能力更强而推举康拉德做国王,狮心出于大局考虑也放弃了力保居伊,但他在当选六天后被“山中老人”刺杀,临死前要求伊莎贝拉紧闭城门除非理查来了。结合他理查去打埃及时因为畏战而联络萨拉丁的行为的剧情这个角色会更复杂立体一些,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个剧情安排在收复耶路撒冷以后,不过在理查彻底打败萨拉丁的情况下加这个剧情显得有些突兀,所以康拉德的下线显得有些草率,我一度打算干脆把他便当吐了但他不死香槟的亨利没办法上位也会影响后续剧情,所以还是刀了他吧。

    放一段我写好的片段↓

    “只有理查国王,只有理查,只有他像一个世纪以前的战士一样真正为荣誉而战。”康拉德腹部血流不止,但他仍紧紧握着伊莎贝拉的手,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握着她的手,“在他到来之前,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也不要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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