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五分钟前发生过的事,方添韵居然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聂瞻,也忘了他们最后聊了些什么。

    或许潜意识里,对不熟悉的人一开始就有所防备,所以不觉得她的不解释等于隐瞒。

    许婧媛摆正身子,直勾勾看着她,“你居然认识聂瞻,还邀请他参加你的婚礼?姐妹头真铁呀,快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方添韵送她四个大字:“无可奉告。”

    “别这么小气。”

    “你该在意的应该是聂瞻在相亲场合把眼睛放我身上,而不是问八卦。”

    “我对他又不感兴趣,管他在不在意我。”

    方添韵见她一点都不难过,好像刚才对聂瞻提出‘我们试试’不是她本人似的。

    许婧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爸说聂瞻这人不好相处,我以为凭自己的美貌能成为那个例外,就想逗逗他咯。”接着,她咬牙切齿评价道:“事实证明,他比我还颜控。”

    “外貌不能决定一切,重要的是内在素养,三观……”

    许婧媛皱眉,“行了行了,在家听我爸唠叨还不够,出来还要被你说教,有够烦的。”

    “不想聊这个,我们来说说租房的问题?”

    “从你来到现在三句不离租房,跟我多说两个字会吃亏吗,”许婧媛往沙发上一靠,傲娇大小姐的性子显露无遗,“万一我坐地起价,比罗女士要的还狠呢?”

    按原租价给是方添韵从未期待过的结果。

    她知道,想在宁海城找合适的场地,有罗会雯从中作梗,短时间内肯定解决不了,许婧媛或许是目前唯一出路。

    这人嘴上处处挖苦,却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看不上罗会雯那种垄断欺压的做法,既然已经开了约吃饭的口,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方添韵不跟她绕弯子,表态:“你说了算,但是高到离谱的话,我不会考虑。”

    “这么大方,沈司珩出钱?”

    “前段时间承蒙一位朋友关照,捐了点。”

    “我就知道不是他,”许婧媛惬意地撇撇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租赁合同,放到桌子上准备推给她,又改变主意猛地拉回来,“先说好,我可不是看在曾经交情的份上对你宽容。”

    “嗯。”

    “那么大的地方空着,我不如多赚点零花钱。”

    方添韵点头,“我明白。”

    “租金我按正常市价收的,”许婧媛将合同递给她,为自己的心软罩上了层借口,“我不像罗女士有颗黑心肠,你确认好内容,没问题就签字吧。”

    “不用看,我信得过你,”方添韵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爽快落笔。

    签字盖章,每人一份,沉甸甸的钥匙拿在手上的这刻,才真正体会到未来掌握在手里的感觉。

    她拍下合同最后一页的收款账号,发给基地财务,安排现在就转款。

    许婧媛招手喊来服务生结账,被告知已经被方才一起用餐的男士抢先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她突然对红娘这个职位打起了兴趣,“与其守着沈司珩和他那个刻薄没品的妈,你不如换个人选。我瞧着这位聂先生就不错。”

    “人家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

    “当然不是啦。综合考虑,我真觉得聂瞻很适合你,”许婧媛掰着手指给她分析利弊,“父母双亡,有钱有地位,洁身自好,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商界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我爸说别的老总出席正式场合,不是带秘书就是漂亮女伴,聂瞻要么不出席,出席永远都是一个人。这样的男人最可靠了,况且凭他的背景,帮你爸翻案也就一句话的事。”

    “玩笑开过头就不讨喜,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在为你好。”

    “你这叫什么好?”

    许婧媛反问:“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帮你牵红线,哪里不好?”

    方添韵脸色很难看,连签好的合同都觉烫手。

    她和沈司珩确认关系后,身边朋友,包括如今反对声最大的罗会雯,都很看好他们。

    原本计划谈三年再把结婚提上日程,不承想一夜之间的落差,那些曾经送来祝福的人见了她就是——“你家翻不了身的,识相点趁早分手,别连累沈司珩”。

    罗会雯从此也卸下了慈眉善目的面具。

    非议声如同尖锐的刺,扎得心脏千疮百孔,纵然有沈司珩的爱情为她遮挡风雨,也耐不住日复一日的消磨。

    她从未奢望过这份爱亘古不变,又怎会在遇到另外的追求者就变心。

    方添韵冷脸退回合同:“你再把我和聂瞻扯到一起,这房子我不租了。”

    “……”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许婧媛自然不会因为一句争吵就改变主意。

    站在购物商场门口,她望着单薄的背影,怒其不争说了句“自作自受”,扭头迈进冷气十足的豪车里。

    翌日,天清气爽。

    方添韵都做好了将就办公的准备,结果来到南郊新温一看,比之前大了一半不说,房间布局合理,设施齐全,甚至连装修都省了。

    就像特意为她准备好的场地。

    唯有一点不好,这里交通虽便捷,但离她住的地方很远。

    赵曼随口道:“开车上高架十五分钟,等你家那位事业稳定了,让他先给你提辆车。”

    “他昨天说带我去提车,我没要。”

    “啊?为什么不要?”

    “我倒车技术好差的,开车太麻烦,”方添韵从二楼下来,指指门口的自行车,“骑这个多好,既环保又锻炼身体。”

    “骑40分钟,我敬你是个勇士,”赵曼抹干净桌子,忽然想到:“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帮男人省钱倒霉三辈子。”

    方添韵翻出搬家公司的电话,没有拨过去,她抬眸盯着赵曼,知道这些话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反驳:“沈司珩跟你说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赵曼笑笑:“我也没说他不好,只是劝你长个心眼拿捏沈司珩,而不是一味地乖巧听话。”

    “我信得过他。还有,乌鸦不是黑色的。”

    “嗯?”

    等赵曼反应过来时,方添韵已经去旁边打电话,联系周末两天的搬家事宜了。

    搬完东西还要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不保证跟租的时候一样干净,起码不影响房东二次出租,退押金能少扣点。

    最重要的是,不给罗会雯留挑三拣四的把柄。

    两天时间很紧张。

    方添韵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想着提前到市场买收纳箱,把东西分类等其他人来了一起收拾,顺便再帮大家准备早餐。

    她站在卫生间刷牙,正出神,镜子里突然闯入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沈司珩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懒懒窝在肩头,“周末起这么早?”

    “嗯。”

    “怎么不叫我?”

    方添韵吐掉口中泡沫,冲洗牙刷,“你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我当然不忍心打扰啦。”

    沈司珩在她脸上亲了下,困得睁不开眼,“你想好去泛舟还是游乐场了?”

    “我今天加班。”

    “加班?”他瞬间清醒,语气带着明晃晃的质问:“我们说好了这周出去玩,你没把工作推后?”

    “……”

    “我的大忙人,你是不是忘了周一晚上我们讨论过的事?”

    “讨论过……”

    经他一提,方添韵才记起前几天他说,为庆祝项目拉到第一笔投资,他们放两天假到周边城市旅游放松。

    计划赶不上变化,罗会雯的出现逼得她不得不尽快换地方。

    沈司珩勾着她睡衣胸口的蝴蝶结,醋醋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什么时候能超过那些猫狗?”

    “你的地位一直都很高啊,只不过我这周是真有事,推不了。”

    “你把工作交给其他人不行吗?”

    方添韵:“哪有老板要求员工加班,自己跑出去玩的?”

    沈司珩眯着眼,“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没那些猫狗重要。”

    方添韵本不想告诉他搬办公场地的事,但想了想瞒不了多久,被他发现后反而闹得两人感情不和,索性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房东想把房子收回去开连锁烤肉店,我加钱也不好使,没办法,只能周末加班了。”

    “哦,”沈司珩皱眉不解:“不是要解散吗,搬什么新场地?”

    “有位朋友给救助基地捐款了五十万,能撑好久呢,我和曼曼决定暂时不解散了。”

    沈司珩拔高音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

    抽擦脸巾的手顿住,她疑惑道:“商量什么?”

    “解散基地是我们上周就商量好的,我为了解决你的失业问题,已经帮你安排好了新工作,你不说一声就擅自做主,要我怎么办?”

    “新工作,当你的贴身秘书吗?”提到这个,方添韵气不打一处来,“我一个学土木的,你让我去干秘书的活,这跨度也太大了。何况你们公司哪个同事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不想去看人脸色。”

    “那你开救助基地跨度就不大了?”沈司珩跟在她身后,好言相劝:“秘书这个工作没什么难度,你做不来,我再招个助理帮你啊。这样以后出席宴会你都能陪在我身边,一举两得,多好的安排。”

    “在你手底下工作,二十四小时黏着你?”想想都窒息得不行。

    沈司珩仍是一副为她好的口吻,“我不想你东奔西跑,把所有积蓄花在那些动物身上,我希望你跟着我,是轻松快乐的。”

    “可小动物也是生命啊,我不站出来帮它们,难道眼睁睁看着它们到处流浪?”

    “没有你,还有别人。”

    “什么别人?”

    “世界上有爱心的人很多,但是,人要懂得量力而为,而不是明明没有能力还偏要咬牙坚持,”沈司珩说话口无遮拦,显然已经忍很久了,只是借这个契机发泄出来。

    方添韵愣在原地。

    她以为沈司珩知道基地渡过难关会跟她一样开心,会理解她舍不得解散的原因不单单是为了那些小动物……

    正如他拼命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不想冠上家族附属品的名号,讨厌别人背后议论他事业有成飞黄腾达是有个好背景为基础。

    同样,她也不想被任何人评判,说她是什么只能依附男人才能活的挂件。

    说来也怪,他们在一起后,只要扯到工作就吵得不可开交,而且从未解开过这个结。

    知道这次争辩又是等不来一个结果,方添韵就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沈司珩,我们要重新谈谈当初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

    “你答应过不干涉我的工作,我也为你让步不在家里养猫狗,如果你改变主意,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我觉得……”

    方添韵冷笑打断,“你觉得没有聊的必要对吗?”

    “……”

    违反规则的人有错在先,只是没料到她这次的反应如此强烈。

    沈司珩垂着头,反思许久才闷声道:“我单纯的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所以说了些混话……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争吵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各自冷静了十分钟,沈司珩依旧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他气得倒不是方添韵不跟他商量,继续经营救助基地,而是事先答应好出去放松,临近关头被放鸽子。

    去阳台拿晾晒衣服的方添韵见他面色沉沉,不由想起前几天闹矛盾的架势。

    工作忙,加班,是成年人的生活中常有的事,放在从前,他们理解和包容彼此,很少斤斤计较。

    谁能想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聂瞻出现后,带来的危机感让沈司珩变成了敏感多疑的……妒夫?

    方添韵坐在他旁边,哄道:“我保证,下次一定抽出时间陪你。”

    沈司珩抱着双臂,目视茶几上的透明玻璃杯,沉默片刻,声音带着清晨沙哑的干涩,“你总是承诺我下次怎么怎么样,但每次都食言。”

    “我有吗?”

    “有,还是惯犯,”沈司珩满肚子怨言,正想跟她好好掰扯旧账,撞上那张迷糊可爱的脸,硬生生把重话咽了回去,服软道:“我知道你把工作看得比天大,算了,这次我认栽。”

    “感谢沈总这么理解我,爱你哟,”方添韵抱着他撒娇,明眸弯弯,献上飞吻。

    沈司珩拒绝诱惑,板着脸说:“明晚有个饭局,我们一起去。”

    方添韵对镜梳马尾辫,漫不经心问:“跟谁吃饭呢?”

    “我最近联系了一位……”沈司珩顿了下,“老朋友,他看了商业计划书,比较感兴趣,约我明晚聊聊投资的事。”

    “你们男人之间谈工作,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去添乱了吧。”

    “他是我出国留学期间认识的校友,我们很久没联系了。而且他早就想见见究竟是谁这么有本事,让我铁了心地跟家里反目,他还说等我们结婚要送上丰厚的贺礼。我把他当兄弟,你不去才是真的不合适。”

    方添韵被他说服,爽快应下:“好,除了我的工作,其他都听你的。”

    沈司珩走进厨房,动作娴熟地摘掉围裙系在腰后,“那我做早饭,吃完帮你搬。”

    “你今天的任务是在家好好休息,”方添韵帮他拿鸡蛋,“然后辛苦你准备晚饭,等我下班。”

    “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

    沈司珩用沾满水的手指刮她鼻子,“行吧,那我多做点你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