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不知过去几时, 唐青适才从失态中恢复平静。
他打量萧亭微湿的衣襟,濡湿的眼眸里滑过欠疚之色。
开口时嗓音尚有少许哽咽和沙哑: “王爷,让你见笑了。”
本该兑现承诺, 答应对方的邀请和老夫人见一面, 哪想什么都没做, 才刚到府上就就发展成这副模样。
萧亭细看着他, 声音低沉而磁性:“无妨, 心里可有好受一点?”
唐青清楚望见对方眼底浮出的怜惜, 夹了另外的情绪, 仍觉羞愧,讪讪,还有点脸热羞愧。
萧亭取出一块巾帕, 帕子带着干燥清冽的气息,轻柔擦拭唐青的脸颊,将眼睫残留的濡湿拭净。
唐青接过帕子:“王爷,让下官自己来。”
萧亭并未坚持, 松了手, 道:“好。”
唐青:“把王爷的衣裳弄脏了。”
萧亭淡笑:“美人落泪, 就如仙池玉露,怎么会脏。”
又道:“能同你分担此刻的心绪,本王庆幸这个人是自己。”
若在往时,唐青只当这些话是玩笑话,听听就过了。
但他此刻别开眉眼,巾帕掠过鼻尖,听闻此话, 手上用过了力气,鼻尖顿时晕出一抹红。
他问了个很是肤浅的问题:“王爷……很喜欢下官的容貌么?”
萧亭坦然道:“每个人的容貌特质自出生起便为世间独一份, 须知人颜亦老,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度与风华,却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无论容貌和气度,在本王眼底,你自然更是独一无二的。”
毫无吝啬的赞美使得唐青耳后一热,为方才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的话深感懊恼。
他能清楚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彼此曾经划分的界限。
他垂低双眸,面前送来一盏温水。
萧亭:“喝点水润嗓子,听你开口有些哑了。”
唐青捧起瓷盏,下意识转了转杯口,又盯着上面的冰裂纹看。
萧亭没有因为他的回避生怒,反而觉得这份欲盖弥彰的心思尤为可爱,加上方才哭过一会儿,愈叫人横生怜惜之意。
算着时辰,萧亭道:“府里这会儿备了辅食,可要出去,同干娘坐坐?”
唐青想起刚才自己在她们面前出糗失态,小辈当着长辈的面如此,于理不合,当即答应。
二人并肩走出偏厅,老夫人正在和奴婢将辅食摆上桌,听到声音,老夫人看着萧亭唤“明礼”,而后又直直盯着唐青,嘴唇嗫嚅,一声“离儿”不敢开口。
她前不久朝着离儿扑去,哭嚎不止,把人都吓坏了。
唐青抬眸,向萧亭示意要怎么应对。
萧亭笑道:“干娘,你仔细瞧清楚,他是离儿吗?”
老夫人道:“是离儿呀。”
她肩膀瑟缩,神情凄然:“离儿不出声,可是怨恨阿娘没把你照顾好。”
萧亭附到唐青耳边:“干娘神志混乱,为了让她心神稳定,只好委屈你暂时当一会儿离儿了。”
这是一早就答应的事情,只为救人。
唐青冲老夫人露出极浅的一笑,顺着她的招呼,在空位上入座。
与其相处片刻,唐青已从不久前混乱怅然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老夫人与他的生母在外貌上虽有几分相似,但性格却是极为不同的两个人。
老夫人并不强势,性子非常温和质朴,且将他认成因心疾早逝的孩子后,对他始终带有几分小心局促的讨好。
唐青接过她递的清茶,内心不禁发酸,在她期冀的注视下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这杯茶很好喝。”
老夫人眉眼都是笑意,面容上的褶痕愈发清晰。
她常年心病积郁,又受病痛折磨,容颜较同龄人更为憔悴,形消骨瘦,唯独望着唐青时,眼底盛出灼亮的光彩来。
唐青忍不住想到“回光返照”一说,对她更是心疼,用过辅食,陪她说了好一阵的话,温声温语的,直至看着对方疲倦沉睡。
萧亭亲自把老夫人送回寝屋,出来时轻轻把门带上。
“干娘每日都要以几剂汤药续补,身子早已不堪负累。往时陪她用了辅食就早早休息。今日你在她身边,能叙这么久的话,已属罕见。”
唐青道:“老夫人是个可怜人。”
萧亭垂下温厚深刻的眉眼,目光里俱是柔情。
“可觉得累?”
唐青摇头。
他们二人站在树下,枝干结出一簇簇的粉花绿叶,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花香在院子里散开,燥而清爽的风带下几片花瓣,萧亭抬手,掩在唐青发端替他挡去。
唐青立即弯了弯眉眼,眸光如春水流动,。
他道:“不用挡开。”
萧亭被他如此注视,喉头滑动,心脏鼓出几分躁动,素日沉稳淡定的做派消散无形。
他忽然开口:“本王……我……还想如在屋内那样吻你,可以吗。”
唐青垂眸不语。
只听萧亭低声喟叹,似感慨,似怜惜,仿佛带着无限的情绪,低头在那光洁细腻的眉心吮了吮。
“唐青,为什么不说话?若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唐青原地不动,当萧亭的吻再次印在额头,适才闭起颤抖的睫毛。
他心里有点茫然,还有点乱,思绪全被眉间炙热柔软的触感牵引。
“王爷,你为何要……明明与我当初定下的承诺并非这般。”
萧亭叹笑:“你分明知道,本王怜惜你,心疼你,开口将你挽留下来,俱是因为对你动了心。”
“假意合作不过是个借口,否则以你的性子,还未等我靠近,便要回避,推开对你好的人。”
唐青:“可是……”
萧亭神色无奈:“我对你的感情非头脑一热,在本王这个年纪,没有万全的准备就向你袒露心意,向你求爱,的确有些冒犯。”
唐青无言。
萧亭执起他的手,放在掌心握紧。
“无须立刻答应,但本王希望你考虑考虑,可以么?”
唐青轻声应道:“王爷,下官并不排斥一段感情的发生,不管结局如何,能拥有一份真心和温暖,我……真的很高兴。”
“但这样的感情,不该以用王爷推开别人为由而产生,对你,对这段感情都不公平。“
萧亭望着他:“心动本就是意志使然,哪有公平可言?两心相悦,是为喜欢,平等付出,是喜欢,甚至当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倾尽爱恋,纵使不得回应,也是喜欢。”
唐青:“……”
萧亭满是怜意与爱意的低声诉说。
“不要光想着我付出一分你便还我一分,即使你不做什么,也能得到本王的这份心意。”
说罢,双臂把唐青拥在怀里,下颌蹭了蹭柔软浓密的发顶。
微风晃动树梢,唐青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许是今日触景生情,又或滋生了别的情绪,他垂在两边的手,逐渐轻柔地抱上萧亭腰侧。
得到回应,萧亭将他抱得更紧,直到他脚尖离地。
唐青整个人都被对方托高了,飘下的花瓣落在他眉眼,发间,衣襟前,不由轻呼一声,旋即听到对方放声朗笑,磁性而低沉的笑声像一把鼓槌敲着他的耳膜。
唐青慢慢跟着笑了。
如若抛开顾虑,摒弃杂念,和萧亭尝试展开交往,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被对方抱在怀里旋转,禁不住求饶:“头晕,王爷你先放下我。”
萧亭道:“认识你以来,总叫本王放手,松开,放下。”
唐青:“……”
萧亭:“就今日,让我多抱会儿,可好?”
又道:“不必唤我王爷,就和干娘一样,唤明礼。”
唐青:“明礼……这是王爷的小字?”
坦然正直,温厚明礼,字确如萧亭其人。
萧亭:“嗯,你呢,可有小字?”
唐青摇头。
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起名没有那么讲究。
萧亭微忖,道:“私下里,我就叫你阿青。”
唐青:“好……”
他下意识还想叫萧亭把他放回地面,记起方才的话,便咽回嘴边。
二人不急着返回王府,应该是萧亭不急带着唐青回府。
他们离开小院,没乘马车,更未骑马,宽大的袖袍下,萧亭大掌牵在唐青腕子上,引着他往周围慢行。
唐青问:“王爷要带我去何处?”
萧亭佯装苦恼:“这把我问倒了。”
唐青:“王爷……”
萧亭笑道:“反正不急着回府,想与你多独处片刻,先这么走吧。”
平城除了固定的街集场所,其他地方途径的百姓并不多,全了萧亭光明正大牵着人散步的心意。
直到两人相握的手泛出潮湿的汗意,唐青微微挣开,袖子里的细腕已浮出一圈红痕。
见状,萧亭捧着他的手,低头吹了吹:“适才高兴得忘了形,抓疼你了。”
唐青摇摇头:“不关王爷的事。”
说着,视线突然一顿,偏向不远的路牙旁边。
韩擒骑着马停在原地,目色怔茫,直直望着唐青被萧亭握住的手腕。
萧亭牵紧唐青的手,颀长的身形将唐青挡去一半。
“韩统领,可有指教。”
韩擒只看着唐青:“先生,您与王爷……”
他艰难地开口,不敢等唐青回话,立刻扬起缰绳,往城门的方向疾驰。
第072章 第 72 章
晨曦渐起, 院子里亮起一层朦胧的光。
平城五月中旬的气候干燥温绚,唐青天微微亮就起身了。
他独自更衣,内搭一件象牙色的斓衣, 外罩雪青色长衫, 衣摆处用银丝绣了雅气的莲花纹, 锻料柔软, 如水一般, 他在光线充足的环境走动, 银光微曳, 颇有脚下生莲的韵味。
听到他的动静,侯在外面的仆人出声询问,得了唐青允许, 轻手轻脚地把盥洗用具端进小前厅摆好。
唐青用送来的温水洗漱干净,发梢还落着少许细碎的水珠,方才坐下,就见门外踱来一道颀长华贵的身影。
唐青侧过眼眸, 朝来人露出浅笑, 先开口问候。
“王爷。”
萧亭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目光有些转不开:“过来陪你一起用早膳。”
不禁感慨:“我瞧这冀州,所见没有一处景色比你漂亮。”
唐青莞尔:“王爷过誉。”
萧亭道:“左右没有旁人。”
唐青停顿搅拌的羹匙,轻唤:“明礼。”
无论他做什么,总是落落大方,唯有与他靠近,才可窥见这坦然自若表象下的羞赧。
萧亭也是发现了这点,几分着迷, 时而寻机这样做,但做完之后, 瞧着唐青的模样,既又爱又怜,下次还想,却又不忍。
用过早膳,暗卫送来其他几城官员的回信,唐青一边慢慢品着盏里的茶水,一边阅信。
等他看完信,萧亭道:“有几日不见韩统领了。”
唐青合起信纸,眸光里闪过歉意和无奈。
“这次,他会彻底放弃,也该释然了。”
萧亭心道为此,问:“后悔吗?”
唐青用瓷盖碰了碰茶盏:“不后悔。”
萧亭看着他的手,想握住,给他传递力量。
一忖,又道:“那日来不及开口,阿青,可是对干娘心有怨懑,或……”
想起当时唐青突如其来的伤怀,既非关于韩擒,只能是见到干娘时,触景生情。
唐青侧过眼眸,原以为萧亭不会问此事。
萧亭柔声道:“我虽然找你帮忙,可若这个忙会伤害你,便不做数。”
唐青放下杯盏,眼神飘向浮在空气里的尘埃。
他缓缓开口:“我与韩擒有过一段情,虽没有旁人眼中那样有始有终的结局,但感情这件事,分开了很正常,过程只要无愧于心,选择分开……未必不是那个最适合的终。”
“至于老夫人……”
他轻轻眨眼:“她和我的一名故人有些相似,起初见到她时,难免失态,经过相处,才发现是我唐突了。”
不管谈起旧情还是故人,唐青的神色始终没有太大波动,就如他未曾参与过,自始至终都只是个旁观者。
他超乎寻常的理智和清醒,更像一种自我保护,叫旁边的萧亭看了,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心脏隐隐搅着几分心疼。
陡然间,萧亭一把握紧他的手腕。
“阿青。”
唐青跳出那份虚无的情绪,整个人从渺茫的状态里剥离出来,轻而疑惑的“嗯”了声。
萧亭盯着他:“今日有何打算。”
唐青道:“时辰还早,先去书房给各位大人回封几封信。”
“接下来呢,”萧亭带了些劝哄的意味,“天色不错,可愿随我骑马,吹会儿风。”
自那日从小院回府,韩擒不在,唐青也没有出城办公的计划,便一直宅在寝室或书房里,虽有调养身子的缘由,可萧亭也实在怕他闷坏了。
唐青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主要还是萧亭牵着他的,点头道:“也好。”
说罢,眼神里露出点遗憾:“可惜没把踏风带过来。”
萧亭笑道:“等会儿给你重新挑一匹,虽然不及踏风,但也不差。”
唐青浅笑:“好。”
待他在书房写完书信,差暗卫送到各地,出去一看,果见萧亭替他选了匹马。
通体雪白,中等体型,成色一看就知属不可多得的良驹。
萧亭给他介绍这匹霜月白,性子柔顺,有灵性,就是在耐力上没有踏风持久。
在对方的搀扶下唐青翻身上马,轻抚霜月白的鬃毛,得到它温和的回应。
他牵着缰绳引霜月白在院里走了几圈,萧亭道:“王府内施展不开,一起去军营转转。”
萧亭没有当街纵马疾驰的嗜好,冀州地广,平城内许多旷阔的区域都属军队管控,带唐青在周围骑行,有安全保障。
日过正午,简单用过午膳后,唐青牵着霜月白和萧亭出了王府大门。
进入驰马场,他和对方各自翻身上马,迎着青绿平缓的地势慢慢策马。
唐青遭不住剧烈颠簸,霜月白一直维持匀缓的速度带着他.
在冀州冬春的寒冷时节,百姓没什么东西提供休闲,如今气候回暖,加上靠近北方游牧一带,骑马、射猎此类活动便渐渐多了起来。
唐青素日里居于室内舞文弄墨,手脚活动不开,赶上暖和的好晴天,萧亭总想方设法带他出来走走逛逛,他的马术在对方的引导下,相较邺都时,竟然不知不觉进步许多。
萧亭在前头骑着带路,箭袖黑金的修身华服衬得他多了几分内敛的俊美,与往日一身低调的玄色长袍比起,可谓有心打扮了。
他在军营里吆马停步,翻身落地,走到霜月白跟前,扶着唐青下来。
唐青骑了半个多时辰的马,尽管没费什么力气,霜月白也很温和,可久不运动的后果,使得他在下马过程腿和腰肢突然一软,整个人几乎软软地趴入萧亭怀里。
本是搀扶的姿势,变为萧亭抱他下地。
萧亭低低一笑:“阿青受累了。”
唐青微赧:“王爷见笑。”
萧亭放开他:“慢慢走入营中,先适当把手脚活动开。”
唐青应下,萧亭吹了一记响哨。
只见霜月白和萧亭的那匹玄将,就如听到军令,双双跑到前头引路。
**
军营内,将士们频频侧目,朝他们王爷行礼时暗暗多看了几眼。
瞧见王爷身边那抹雪青色的身影时,在日光的映照下胜雪似玉,叫人看得眼睛直迷恍,渐渐地,猜出王爷连日来精心穿扮的缘由。
唐青并不迟钝,很快看出其中微妙。
他问:“可要回避?”
萧亭笑道:“无妨。”
唐青:“可——”
毕竟作为一州将帅,且萧亭的身份特殊,如果带来不好的影响……
萧亭:“冀州风气不同各州,有自己的一套管制条例,无论男女几婚几嫁,不管跟谁结合,又或与外族通婚,只要不违背律例,未做伤天害理的事,皆属个人意愿。”
他注视着唐青:“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此条例在边境传续数年,自有它的道理。”
唐青点点头,忽然开口:“王爷可曾有过心属之人?”
萧亭默然,唐青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正欲道歉,却见对方眉目舒展,嘴边漾开笑意。
萧亭:“我还以为你不会问。”
既然问了,那就表示会在意,这叫他欣喜雀跃。
唐青:“王爷……”
萧亭道:“二十年前,我被皇兄调任冀州,手上没什么兵权。”
虽为血缘兄弟,可生在皇室,便没有完全的信任与亲近。
“过了几年,外族频繁滋扰,朝廷亦有些动乱。皇兄为了平衡与削弱各方势力,向我许了一门亲事。桐城林家那会儿势头正起,我手无兵权,被调任在冀州当个闲散王侯,与那林家长女见过几次,想着若真的结了亲,就这么平淡相敬重的过一辈子也好。”
唐青问:“后来呢?”
散步片刻,萧亭拍了拍横在地面的树干,示意他坐下休息。
萧亭道:“后来胡族进犯更甚,朝臣借此向皇兄压迫,势力划分,就有人反了。”
林家便是谋反的一部分势力。
不久,大邺完全陷入战火。
以萧隽为首的骑军自胡族最南的封单庭崛起,驱外之战打了三年,诸侯割据之乱用了七年统一,不肯降服归顺者,举族当诛,林家全族无一生还。
萧亭感慨:“造化弄人。”
又道:“无论如何,我的底线只有大邺。”
他看着唐青:“我那侄子,就是头带血的狼,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虽沦为质子被关在封单庭,却能蛰伏数年,召集同样被关押在那边的俘虏,将他们拧成一股绳,打造出完全属于他的一支顽强骑军。”
这还是唐青第一次听起旁人说出关于萧隽的事。
他听得专注,萧亭便继续开口。
萧亭和小时候的萧隽见过三次面。
遭受鄙夷的异族皇子,他那母亲,得宠不到两年,就被其他妃嫔联合设计,遭盛仁帝发落冷宫,最后连萧隽都保不住,小小年纪就被作为质子送去封单庭。
萧隽策划起势之初,最先暗中联系上萧亭,之后萧亭受托,借用假死计策,把萧隽的母亲从冷宫转移到冀州。
短短半年,战火遍及边关,萧隽好不容易回到冀州,就差了三天,没赶上见到生母的最后一面。
叙着话的功夫,天色逐渐阴暗。
唐青随萧亭回到营帐里,饮了些马奶酒,很淡的酒水,却轻易使他微醺,腮边浮出红霞。
萧亭肩膀展开,借微醺的唐青倚靠。
二人坐在兽毯上,萧亭笑道:“乱世出英雄,他顺势登位,念我守卫边境之功,放我独掌冀州的权利,也没收还兵权。”
唐青道:“陛下记着王爷的恩情。”
萧亭道:“他有敢任人的魄力,我自不会让他失望。”
半晌,萧亭抚了抚唐青的肩膀:“你……可是对皇上……”
唐青:“王爷想到哪里了,原先我在宫内查阅卷宗时,看见相关记载,但事迹概述模糊,便对此留了份心。”
没想今日借萧亭之口,大致将未记述的真相听了个大概。
萧亭垂低双目,抬起唐青微醺酡红的脸颊,指腹贴在柔软的唇边摩挲。
“阿青这般,叫我有些……嫉妒。”
不等唐青开口,萧亭脸微微一偏,试探性吻湿那片如花瓣柔软的上唇。
炙热潮湿的舌头抵在唇缝边缘轻触侵入,唐青下意识启唇换气,下一瞬,舌尖被强势抵入的舌吮吸卷起。
他后颈微仰,带着茧子掌心上下轻抚,引得他全身泛痒战栗。
囊里的马奶酒忽然被唐青碰到,酒水沾湿指尖,他探出湿润、沾着乳白酒水的手指放在萧亭脖子,试图推了推。
手指一紧,没推开人,脖子反而袭来滚烫的触感,不住轻溢吟声。
他沾着马奶酒的指尖让萧亭吻了几记,旋即身子一歪,每寸肌肤变得软软地,泛着热,像水一样。
唇舌再次被卷入带着酒水的口腔里,唐青整个人仰倒在兽毯上。
第073章 第 73 章
"明……"
唐青还没开口的话变成了溢出唇边的声音, 轻轻的,像猫叫,挠人心痒, 叫萧亭耐不住压低了身躯, 虚虚覆在他身子上。
开启的唇瓣被萧亭含着上下深吮, 殷红饱满, 随着浅一阵深一阵的亲吻, 他半阖的眸子涣散, 春光却流了满眼, 沾了马奶酒的左手被萧亭五指缠扣,压制在发顶一侧。
萧亭含着他的唇,瞥见他连下颌都沁出了薄而莹润的粉绯色, 呼吸一屏,顿时更为用力。
萧亭甚至张开嘴咬下衣襟,对着那截细长、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颈子不断以唇上下摩挲,时重时轻的触蹭。
落在唐青身上的墨发忽然一紧, 唐青指尖揪着萧亭的发丝, 红了一张脸, 气息紧促,水眸竭力睁大,望着上方的帐顶,蹙眉道:“王爷,不可……”
这里是一将之帐,若有将士进来汇报军务怎么办?
萧亭伏在他颈侧,重重换了口气:“未得本王允许, 不会有人进来。”
他忍不住抚上怀里颤抖的身子,磁性沙哑的唤:“阿青。”
唐青睨了他一眼:“……那也不行。”
说话时殷红潮湿的唇瓣在萧亭面前一张一合, 像枚熟透的樱果,诱着人继续啃咬上去。
“这儿是办公的地方。”
萧亭几乎半个身躯都压在唐青身上,唐青只能听到他紊乱喘动的声音。
燥热的气息撩剐着耳根,唐青整个人熨烫不已,尤其那只白玉似的耳早就红透了,沾染了对方喷薄气息时带起的潮热。
但他没动,从始至终都由着萧亭,待二人平复下来,萧亭从他身上坐起,替他理整理弄散的衣襟。
萧亭道:“适才情难自禁,唐突了……”
唐青微微摇头,情之所至的时候,都是你情我愿的享受,何来冒犯一说?
萧亭仰目,兀自望了会帐篷,长叹道:“你啊……”
唐青眨着一双犹泛潋滟水色的眸子,有些不解。
萧亭苦笑,起身整理衣袍,掩去一片尴尬。
不敢多看这样的唐青,将人扶起坐好,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出去待会儿。”
说罢,吩咐将士送些牛乳和点心到帐外,他亲自端入营内,不愿唐青的模样让外人瞧了去。
几番耽误,听闻军营晚上要烤全羊,唐青受萧亭盛情款邀,留在营中参与全羊宴。
**
日过午后,他靠在椅上,呷几口茶,翻阅一些军书打发时间。
直至暮色时分,万道霞光笼着肃穆的军营,使得冷硬看起来不尽人情的地方添了几分烟火温暖。
四周燃起火把,犹如巨龙环绕营区。
结束了一天训练任务的将士们热络地忙活起来,他们手脚利落地搬扛木柴,搭建篝火,处理牛羊肉,闹声遥遥传至天际,低矮的霞云渲出大片残红。
萧亭入了营帐把唐青接出去,道:“可要四处走走,带你瞧一瞧热闹。”
唐青在现代习惯独来独往,在人群里开辟出一方僻静,他一贯不凑热闹,听闻此话,久违的生出闲情逸趣,同对方一道沿军中转悠。
空旷的地势升起几簇巨大的篝火,宛若火龙直蹿上天。将士把清理干净的羊肉搬到食架上,空气里浮出火焰灼烧的燥热,飘出一股血腥味。
萧亭牵着唐青走出稍远的范围,二人并肩而立,迎着巨大的残日,雪青色的衣袂在晚风里飘动,如仙下凡,引的正在忙活的将士们悄悄侧首注视,满目惊艳。
等待烤肉之际,将士们分成几圈打拳比武。
此时助阵的吆喝声起伏不断,唐青和萧亭占据高地,视线收揽众人的举动。
受此爽朗热闹的氛围影响,唐青滋生出不同以往的广阔心境,似乎所有心绪俱化成风里远去的一丝嚣声。
他唇边始终扬着浅笑,侧首而望,萧亭一直在看着他。
唐青低头,萧亭收起目光,没让他为难,只是相牵的手不曾松开。
待烤肉熟透,底下的领头将士切出一块最嫩的羊肉,浇淋酱汁,盘里飘散着出浓郁的肉香。
将士托起整盘烤肉送到二人面前。
“王爷,大人,尝尝末将的手艺!”
萧亭松开潮热的掌心,用刀子将羊肉切成块,吹凉了些,把筷子递给唐青:“试试。”
怕他腻味,又让旁边的将士送壶茶水来,还另外吩咐火头军准备一份清淡饭食。
牛羊肉吃多了容易引发胀气积压,萧亭只让唐青尝会儿味,不敢叫他多食。
伴着篝火与将士们的切磋比武,唐青浅浅尝了几块烤羊肉,随后享用送来的晚饭,在军营里度过一次体验良好的篝火宴。
*
戌时三刻,萧亭送唐青打道回府。
以热水洗漱完毕,他带着倦意倚入榻内靠好。
临时之前,萧亭前来看他,手上还端了一碗温好的牛乳。
“今日累着你了。”萧亭边说着,边整理床上的被褥,铺好后仔细掖了掖,将枕头摆好。
唐青没带兰香过来,除非必要时刻,大多数都是自己顺手把这些事做了。
眼下看着萧亭帮他铺放被褥,此般亲密的行为,除了伺候的丫鬟,唯有与他交往的人才能这样做。
他轻声道:“王爷不必屈尊降贵做这等杂事。”
萧亭侧目,抖开被褥,笑道:“照顾心悦之人,何来身份尊卑。”
他扶着唐青躺入锦垫上,床垫柔软凉滑,褥罩用蚕丝线织成,在灯下泛出光泽,贴身透气。
这是萧亭特意叮嘱管事准备的,唐青在他心里就如珍玉一样,舍不得让对方在府上吃半点苦。
萧亭手指轻理唐青铺散在枕头上的密发,就像触摸柔软光泽的绸缎,爱不释手。
唐青微微眯起眸子,发丝被如此细致的顺抚,头皮也叫对方按得舒服。他蜷在薄褥中,腰身禁不住展开,十足的慵懒。
萧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蛊在这份慵懒风情之中,薄唇来回触碰光洁细腻的额头,连连啄吻。
唐青眸光微闪,萧亭撑在床头打量他,换了几次气息后,方才熄灭寝室里的灯。
一室黑暗,月色如流水般淌入窗内。
萧亭坐在晦暗的环境下,双目灼出光亮。他深深望着脸颊贴在枕上的青年,温和道:等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唐青“嗯”一声应话,温柔的月色和守在榻边的人使他安心,很快就沉入梦境里。
*
翌日,唐青照例起了个大早,更衣洗漱完毕,在院里散步一圈,接着去了前厅和萧亭用早膳。
前些日子差暗卫给地方官员送去的信此刻来了回复,唐青呷着清茶一封一封查阅,脸上的闲适之色淡化,蹙起眉心。
萧亭问:“发生何事?”
唐青把信交了过去,萧亭看完,道:“这伙游散的骑兵也太狂妄了些。”
自大邺边境宣布贸易开放,陆续有外族游民往边境设立的官方榷场赶去,可却在途中遭受骑兵抢掠。
说是游兵,更像土匪。
这些狂妄的骑兵多数来自分散的各种小部族,没有正规的军队收编管理,在辽阔的境外猖狂活动。
榷场还没正式开设,就面临这般安全隐患,若官方坐视不理,久而久之,除了外族的官贸机构,便很少有游民敢过来贸易。
普通百姓互易的重要性不输于官方贸易,唐青当即和萧亭商讨,半日后,敲定了一套互市条例。
他们决定从大邺的溧、泉二城,往北与西面停战和平的部落周围,开辟出两条固定的贸易商路。在大邺管控的范围内,设立中转官驿,其附近,每日固定调遣将士巡视,先让这两条贸易商路热闹起来。
唐青伏在书案拟定细则,萧亭替他研墨。
半时辰后,萧亭见唐青甩了甩手腕,想也不想地握入掌心,温热的指腹贴着皓白的细腕按摩。
萧亭道:“不如你说我写。”
唐青看着自己那只被萧亭捧在掌心按摩的手,正待开口,门外落下一道长影。
“王爷逾矩了。”
韩擒执完任务,刚入门,就看见这副叫他心痛难忍的画面。
酸楚夹着妒火,又想起启程前皇上的吩咐,已经分不清出于私心还是公务影响,韩擒冷声:“王爷,还请放开大人的手。”
萧亭微微一笑:“若本王不放呢。”
韩擒右手放在腰侧的佩刀上:“下官还请王爷指教。”
萧亭:“久闻韩统领骁勇无匹,本王也想切磋一二。”
这二人目光毫不相让。
素来沉默寡言的韩擒,从容不迫的萧亭,皆从彼此眼底看到迸发的锐气。
唐青眼皮跳了跳,放下狼毫,从书案起身,绕到两人面前。
他直言不讳道:“王爷,大统领,你们要打架?”
他捏了捏眉心:“边贸滋扰一事还没得到解决,你们不想着帮忙,还要打架。若想打,就出去打。”
韩擒:“……先生。”
萧亭回到唐青身后站定:“我自然陪你。”
唐青叹气:“韩擒,此刻就算陛下在我面前,我和谁怎么相处,也不会因为陛下的出现有所改变。”
韩擒听到唐青话中如此维护萧亭,险些站不稳。
唐道回到书案前坐下,有些头疼。
前男友和现男友都在身边,实在不好调解。
第074章 第 74 章
温暖的日光落在书案后的窗沿外, 唐青专注伏案。
从萧亭韩擒二人的角度望去,只见那张素雅洁致的面容低垂,总是浮着浅浅弧度的唇轻抿, 有些闷闷, 就算如此, 一室之外的春光也不及他明媚。
唐青蘸墨提字, 继续将适才商讨出来的商贸之路细则具体写下。
前一刻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安静, 萧亭弯了弯嘴角, 眼底只容得下唐青一人。
他温和道:“细则只你我最为知悉, 剩下的交给我来补充,你先好生歇息。”
唐青手腕还酸,狼毫被萧亭接了去。
他默不作声看对方写了片刻, 没有阻拦。
韩擒观察唐青与萧亭默契的相处方式,身形一晃,后退几步,紧握着桌上的茶盏。
指节力道太重, 再放下时, 茶水溢了满掌, 好好的一个粉青釉冰裂纹莲花茶盏,竟叫他捏出几道碎开的痕迹。
唐青的视线从书案抬起,落向韩擒的手掌。
他与之对视,眸光安静如水。
“韩统领回来也累了,不如稍作整顿,先去休息。”
韩擒动了动唇:“先生,你……”
萧亭停顿笔尖, 交待侯在外头的管事:“从庖房送几道酒菜到统领房内,务必好生招待。”
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将他和唐青放在同一阵线。
韩擒沉默,眼底敛起方才的苦色。
“多谢王爷。”
他们目光碰撞,事关唐青,此刻谁都没再开口,却多了毫不想让的火/药味。
韩擒道:“我去去就来,先生有事尽可吩咐。”
待韩擒离开,唐青轻声叹息,道:“王爷,何必这般激他?”
萧亭继续提笔,边写边开口:“韩擒秉性刚韧,像块顽石,过去在皇上身边见到他,就像皇上的一道影子。”
“可他看你,唯独对你,如今多了几分强势的固执。”
萧亭素来温厚高洁,少与人针锋相对。
可唐青与韩擒有过一段亲密特殊的交往,而今人在自己身边,他非圣人,作为寻常男子,决计容不得旁人对自己的心上人还存有别的心思。
如若不镇一镇韩擒,只怕都没有与唐青接触的机会。
萧亭叹道:“阿青,别动怒。”
唐青摇头:“没生气,以后……莫要做得太过了。”
两个思想成熟且地位不凡的大男人搞针锋相对这一套,未免太幼稚了些。
萧亭扬眉一笑:“好,听你的。”
又道:“可若韩擒做了触及本王底线的事,本王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往后几日,唐青都在书房与萧亭商议开辟贸易之路的详细内容,他们就拟定的细则进行调整,萧亭还召了地方官员到平城进行议会。
五月下旬,此事定下决策。
月底,有消息传到唐青手上,平城定点贸易的榷场即日开启。
自宣告政策,一个月前就陆续有分布在大邺北境、西北及东北相邻的外族赶来大邺,他们以壮硕的马匹驮运货物到此,也有的还在观望。
这日天晴,唐青着了身冀州特色的春衣,打算去平城的榷场打探实际情况。
韩擒就如一道影子守在四周,见他出门,立刻跟上,目光交错间,不禁怔顿,有些转不开眼。
“……先生,我陪你去。”
眼前的青年,着了象牙色的束腰长袍,身姿如竹,箭袖衬得两臂愈加纤细,脖颈修长,露出光洁细腻的面容。
唐青的乌发全部以乌革冠束起,左肩一侧缠着条雕刻精致的兽骨链,利落修身的冀州服饰,给他添了少有的几分英姿。
这是府中管事前几日送来的,唐青刚到平城不久,萧亭就差人替他定制了几身当地的衣饰,如今衣物做好,他也算跟着入乡随俗。
唐青拍了拍腰侧的钱袋,莞尔道:“既要去榷场走一圈,自然要融入大伙儿。”
萧亭去了军营,唐青便与韩擒前后离府。
涌进平城的外族商队经大邺官方审查并且登记,发放市引后即可进入榷场。
这些商队统一运送马匹,兽皮,牛角,角香等物资,其中马匹占据大多数,由外族官方组织,跟大邺这边的官方对接。
而大邺准备的物资,多以茶叶,织布,铁器手工的物什为主,茶叶占大部分。
当今茶叶和铁绝大部分都还由官方管控售卖,边境外族常年饮食油腻肉类,其地理环境难以生长蔬菜,而大邺茶叶文化遍及各地,人人都有饮茶的习惯,且茶含有各类微量元素,可助消化,是以外境各族对茶叶需求量极大,为日常生活所需。
是以,从过去至今日,两边官方仍以茶马贸易为主,还衍生出以茶治边的政策。
唐青查过往年边贸政策,纵观大邺的历代皇帝,过度着重以边关经济手段制裁外族。
到了先帝时期,更是封锁边贸几近十年,以致北境外族连年爆发多股小型侵掠战,无数驻守在边关军镇的将士,以及百姓被外族残杀,更有许多人被掠至封单庭当了俘虏。
唐青主场开放边贸,一是参照历史,知晓外贸无论在什么时候都阻断不了。二则是想缓解调整大邺和外族的关系,在各取所需的关系上,优先占据主导原则。
他一路细思,下马车时险些踩空马凳,胳膊紧了紧,韩擒搀着他,半抱半扶带他下了地面。
“先生当心。”
唐青打量马凳的高度,若方才踏空,脚踝只怕会扭伤。
“多谢。”
韩擒神情微黯,没说什么。
榷场四周人头攒动,韩擒把他护在身边:“先进去吧。”
榷场内十分热闹,在登记的舍房内,两方负责的官员正在交涉。
停放在周围的马匹健硕高大,一排接一排,载驮满满的货物,一些大邺当地的劳工正在帮忙卸货,随后将卸下的货物搬至榷场内对应的场地放好。
唐青一路探去,忽然有道粗嘎的声音唤他。
“大人——”
韩擒下意识将唐青圈在内侧,皱眉望去,一名肩扛重物的少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唐青。
唐青示意韩擒不必紧张,从他身后绕至褐衣少年面前,打量对方,道:“是你。”
少年肤色黝黑,五官带着外族特征,年纪不大,正是当日出现在招募劳工现场的那名少年。
少年将扛在肩膀的货放好,而后匆匆跑来,双膝直直跪在地面,用力朝唐青磕了三个响头。
对少年猝不及防的举动让人惊愕,唐青阻止:“不必这样,快起来吧。”
少年仍趴着不动:“若不是大人当日出面相助,小人哪有机会在榷场当个搬工,这些工钱都是小人家里的救命钱……”
说着,少年微微红了眼眶,还欲磕头,唐青示意韩擒把人拉起来。
少年力气再大,也不敌身怀武功的韩擒。
韩擒看着他:“莫要让大人多说一遍。”
少年连忙答应,当日顾着抗议,没敢仔细瞧他的救命恩人,此刻看着,不禁满头眩晕,手脚无措,黝黑出汗的脸冒了阵阵热气。
韩擒挡在唐青面前:“没事就退下。”
少年忙喊:“小人不敢耽误大人的正事。”
他局促地退到边上,满面自卑。
唐青心有不忍:“看你年纪小小,为何出来务工了?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少年虽然紧张,但口齿还算清楚。
“回大人,小人叫木之,阿爹病逝,阿娘也病着,所以小的想多挣些钱带阿娘治病。”
他抬手在大腿上比了比:“小人还有个这般年幼的妹妹,”接着又往上比划,“大哥去参军了。”
家里剩他一名男丁,幼妹照顾阿娘,他自当要在外找机会挣钱。
木之还要搬货,不敢再耽误时候,唐青看着他跑远,韩擒问:“可要给点银子。”
唐青继续朝着榷场内走,道:“救得了一时,想长久帮助这样的人,只能从根源上做起。”
他去过平城军营,大致了解过参军将士的待遇。
像最低等阶的普通士兵,一家四口,其中一人参军,可勉强维持家里人的口粮,如若像木之那般,家中有病人,连简单度日都成了难题。
唐青一会儿想着参军将士待遇的事,一会儿又分出心思观察榷场,没注意自己被韩擒完全护在身侧。
遥遥地,听到熟悉的声音唤他:“唐侍郎。”
抬眸间,立刻与被几名官员簇拥在前面的萧亭目光相接。
萧亭暂时屏退身后的几名官,来到跟前,毫不避讳地把唐青带到身边,取代了韩擒的位置,以守护者的姿态将他护在一侧。
他目不转睛,旋即笑道:“这身打扮,倒有咱们冀州男儿的几分风姿。”
继而低声问:“在想何事?”
唐青的头绪还没从思考中完全抽离,不假思索道:“在想王爷。”
萧亭眼中灼出带着热度的光:“嗯?”
韩擒面色一僵,垂下的手指捏得泛白。
唐青感受到萧亭和韩擒二人之间暗自较量的氛围,无奈地摇头,叹笑道:“方才在想一些事,正好王爷是这冀州之主,跟王爷商量再合适不过。”
萧亭过去前往军营时,鲜少着宽袍款式的衣物,而今常穿。
此刻,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掩,牵起唐青的右手。
这细微的举动常人难以觉察,韩擒目光何等锐利,一眼便知。
唐青看着等在后方的官员,再看眼前的形势,头疼不已。
若萧亭素日的强势霸道只有一二分,只要看见韩擒在他身边,便升为六七分。
第075章 第 75 章
原地叙话片刻, 唐青动了动被萧亭团在掌心里的指尖,示意可以松手了。
萧亭放开他,道:“今日可是来视察榷场, 正好人都在, 一道看看吧。”
侯在不远的官员里, 有几副面孔唐青见过, 瞧着眼生的, 萧亭为他引荐。
萧亭眼神里灼着光, 几分温柔低磁, 几分自豪,仿佛在给人介绍他的宝贝,道:“这是边贸监察史唐大人。”
另外二三人看着王爷这般态度, 立即主动迎上前恭声问候。
几番交谈,唐青与萧亭和一群官员巡视榷场,有专人引路,行动起来方便许多。
他们将首批从外族运送的货资都打开看了一遍, 运送官还罗列了一份货物的清单。
清单用外族的文字写在羊皮卷上, 随行官员中有识得外族语言文字的, 当即为唐青翻译。
在榷场停留将近两个时辰,唐青看了送来的牛羊、兽皮和各类角料。
而成群的马匹,则统一送到平城的殖马场进行检验,待登记完成,平城官方准备的物资也会送到对方手里,达成交易。
这日的公务暂告一段落,他放下手里的竹简, 捏了捏眉心,靠在铺着兽褥坐垫的椅子上缓了口气。
手边的茶已经放凉了, 唐青接过萧亭重新递来的温茶,垂首慢呷。
萧亭道:“可是累着了?”
唐青微微点头,继而摇头:“所幸今日你在,身边的人太多了,若只我一个,恐怕应付不来。”
他不擅长跟那么多官员打交道,方才几番应承,比一整日待在书房里办公还要疲累。
此时周围的官员都被遣散,唐青和萧亭仍坐在榷房里。
萧亭看着他:“先送你回府歇息?”
唐青不想那么早回去,率先起来,道:“去街上走走,出来也有两个月了,难得到冀州一趟,给兰香和梁王府寄些东西。”
又笑道:“王爷为冀州的主人,可能为我介绍当地特产?”
萧亭:“乐意效劳。”
二人走出榷房,背身靠在屋檐下的韩擒瞬间跟在唐青身侧。
他像一把如影随形的刀,唐青走到哪,便出现在何处。
三人走在平城街头,无论是谁,品貌气度俱为万中挑一。
很快有人认出萧亭,正要行礼,萧亭向其示意不必出声,牵着唐青上了马车。
萧亭亲民,战后冀州恢复建设时期没少下过民间,平城当地的百姓都见过他。
萧亭面含歉色:“看来本王打乱了此行的兴致。”
唐青往马车内侧靠了靠:“无妨。”
他们身处平城最热闹的华荣大街,拐过附近的商业范围,人潮便会减少许多。
待喧声弱下,唐青掀开车帘,韩擒坐在驾车的马夫一侧,专注望着他,道:“大人可要下车。”
唐青:“周围人少,就从这儿下去吧。”
韩擒扶着他从马凳落地,萧亭微眯双目,横出手去扶唐青另一条胳膊。
唐青打量左右两侧,笑着收回自己的手。
“我又不是年老迈不动步子的白头翁,何须如此?”
朝街面直望,虽不若华荣大街那道楼坊林立,但小摊小铺的数下去也不少。
在唐青右方十丈之外,小食铺子的摊主正向着他卖力吆喝。
“公子,几位爷,过来买点吃食呗,不好吃分文不取!”
摊主身着冀州溧城的服饰,平城繁华,遂赶来做些小本生意,还不曾见过冀襄王。
萧亭微微笑了声,自然而然地牵起唐青走近小食摊子:“你这摊主好大口气,不好吃不收钱,不怕赔本?”
摊主左手一比,在胸前比划了个大拇指:“俺的手艺在溧城街上可是顶有名的。”
说着,讪讪一笑:“不过平城收取的租金比起溧城可不便宜,俺只能在这道摆摊先挣点钱,几位爷,你们就赏脸尝尝吧。”
韩擒看着贴在铁锅上的东西,迟疑道:“大人,不如我送你去城东的馆子。”
他担心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唐青脾胃一般,如果吃了生病如何是好。
唐青笑道:“自古小摊出美食,先尝一块吧。”
他接过摊主递来的小食,掂了掂,道:“还挺香。”
摊主笑呵呵道:“公子识货,这正是溧城独有的薄皮小酥饼。”
平城街头买卖馕饼的小摊小铺不少,配料比较单一,唐青吃过馕饼,此时尝一口酥饼,眸子微亮。
“面薄软韧,皮煎得很香,裹在里头的馅料放得很足,汁水都渗到了皮上。”
面皮内裹着牛肉、蔬菜、鸡蛋、豆腐等,小小的一个煎饼,不及两根手指大,滋味十分浓郁。
他笑着跟身旁二人说道:“你们也尝尝。”
韩擒身形未动,萧亭先接过剩下的另一份酥饼,尝过之后,道:“果然不错。”
当即跟摊主买了所有的酥饼,准备打包带回府上给那帮老小子们尝尝鲜。
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周围的小食摊看他们这么好说话,纷纷拿着售卖的吃食推荐。
无一例外的,萧亭都将其打包,过程等待的功夫,三人走到不远的饮铺内,要了壶凉茶坐着吹风。
唐青眸光含笑:“怎么都买了?”
萧亭:“难得高兴,花那些钱能让他们早些时候收摊,就当行件善事。”
不禁又笑着开口:“许是从前老天见我行善,将这份好惦记了,才让我受此眷顾的遇见你。”
萧亭直言不讳地袒露对唐青的心意,韩擒听在耳边,暗自捏起指节,只恼自己没有萧亭那样细腻柔情的心思。
饮铺迎面吹来几阵风,唐青舒服地呷着茶水,道:“适才在榷场碰见那日遇见的少年。”
萧亭知他有话要说,专注倾听。
唐青道:“少年叫做木之,我听他说家里有位大哥在冀州参军。”
“王……”唐青改口,“我观军中将士,一人参军,可使三口之家勉强度日,但只要有一人生病,便无力支撑,那位木之小少年,便是迫于生计出来挣钱,急着给患病的母亲救命。”
“将士们的月俸我没有考量的参照条件暂且不议,就家属患病一事,可否提高将士在医疗方面的待遇?比如他们的家属可借凭据就医,免费或给些折扣让他们看病取药,如此一来,将士家中有个依托,也好稳固军心,团结士气,减少士兵逃逸的几率。”
萧亭轻转茶杯:“此事,过几日我召军中副将商议,如若合适,就照你说的调整。”
唐青笑道:“多谢。”
他欣赏萧亭的这份心意。
他们二人虽已相互表露心迹,却没有因为关系的亲近而盲目听从他的建议。
目光相触间,正要继续开口,外头的摊主陆续把打包的小食送来,萧亭交给随行的下人,吩咐其带回府上。
饮完凉茶,萧亭准备带唐青到另外的地方闲逛,他们出了饮铺,转个道,却见附近的百姓行色匆匆地陆续朝前方赶。
韩擒扯住一人,问:“何事这般惊慌。”
百姓道:“四角巷的周家走水了!”
他们顺着百姓所指的方向,疾步赶到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院子前。
大门已被火苗吞噬,拎着木桶想冲进去救人的百姓束手无策。
众人无计可施间,只见韩擒跃入围墙之中,不等唐青反应,率先进了屋院。
萧亭拉着他:“莫要惊慌,四周危险,你站远些。”
继而声色微沉,将周围旁观的百姓往更远的范围疏散,询问:“可有报官。”
百姓道:“报了报了,一刻钟前就有人跑去报官,人都没到呢。”
唐青望着彻底淹没在火焰里的大门,担心地走了几步,只见破落的火门被掌风一扫,韩擒左右手共抱着三人出来。
韩擒把三人平放在地,只见他们面色焦黑,最小的那个约莫两三岁,伸手探至颈脉,已无气息。
唐青和萧亭问:“如何?”
韩擒摇头:“窒息而亡。”
又去探另外两名夫妇,气息十分薄弱,尚有一丝挽救的机会。
他们在巷道里逗留约莫半刻钟,官府的人总算赶到火势现场。
此时院子已彻底烧成焦黑色,萧亭皱眉,冷道:“府衙办事效率如此之慢,让刘鸣过来见本王。”
亲眼看着这群公职人员效率缓慢,萧亭当即要对其问责,并派人将周家三口进行安置。
四角巷被萧亭命人封锁,即问责官员,查究火灾缘由,安置受伤百姓三件事他亲自着手处理。
一次游街活动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提前中止,萧亭跟进此次火灾意外,遣人调查,而唐青被韩擒先送回王府。
途中,他从怀里取出一条干净的锦帕,打量韩擒熏黑的面庞,道:“擦一擦。”
韩擒接过帕子,面无改色,心脏却在嗅到属于唐青的气息时猛地抽紧。
想着唐青仍会关心自己,便恨不得把脸埋入这方沁香的帕子上。
唐青问:“可有受伤?”
韩擒喉结轻微滚动:“无事。”
唐青:“可怜了那个小孩,好好的一家子竟遭遇这样的难境。”
韩擒:“大人心地慈善。”
唐青轻叹:“若非你及时进去,那两个大人怕也保不住命。”
到了王府,唐青回房更换衣服,之后短暂的小憩,一觉很快清醒。
暮色已至,管事请他到前厅用膳,唐青摇摇头,在院中踱步:“我等王爷。”
韩擒苦涩地紧了紧嘴角,道:“先生,还请先吃点东西,若王爷知你这样等他,也会担心。”
唐青揉揉眉头:“那便先去用晚膳吧。”
待他走远,韩擒捏着掌心的那块巾帕,似又舍不得将其揉皱,展开叠好,收入袖内藏起。
第076章 第 76 章
天色渐晦, 万物昏黄,唐青侯在前厅里用膳,有些心不在焉。
四周朦朦胧胧, 管事带人将灯添了, 堂前一片灯光与月色交映, 风里带了花香草木的气息。
从军营忙回来的一群老小子纷纷坐下用膳, 气氛正热闹, 顺便聊起四角巷周家走水一事。
韩擒给唐青添了碗鱼汤, 还没见他喝多少, 就停下听老小子们的闲话。
韩擒:“食不言,用完晚膳再说。”
又道:“先生,汤快凉了, 多少再喝几口。”
唐青低头喝汤,看了眼韩擒,朝老将们开口:“不必拘谨,你们聊你们的。”
从几人的对话得知, 那对周家夫妇被大夫救了回来, 但小孩子回天乏力。刚缓了口气的周氏听闻噩耗, 顿时伤心欲绝,当场就要寻短见一块去了。
老将唏嘘:“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这半年城内走水数十起,听说王爷要向府衙那边问罪。”
用过晚膳,厅内的人都散去院子里纳凉,月色如水一般淌在台阶上,唐青没有回休息的寝屋,仍在堂前等着。
戌时将过, 韩擒从唐青面上窥出几分倦色,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劝道:“先生,该回屋歇息了。”
已经过了唐青平日休息的时辰,且他白天在榷场和街上走了一圈,浑身早已乏累,小腿肚子还有些酸胀。
他在石阶高处坐下:“我再多等一会儿。”
见状,韩擒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青喜欢上别人,看着他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惦记。
月上中天,唐青脸一偏,险些撞在向身侧的柱子。
他眯了眯困沌的桃花眸,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打量挡在脸颊的掌心。
一片乌云飘在头顶,月色隐去,韩擒全身沉没在黑暗中。
只见韩擒掌心一翻,调转了个方向,揽在唐青腰肢后收紧,另一条手臂从他后膝穿去,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唐青蓦然睁大眼眸,韩擒目不斜视,径直朝院落走。
“先生,你该休息了,莫要再等他。”
唐青推了一下,对方纹丝不动,转眼就把他送回寝室内。
韩擒半蹲,利落地为他除去鞋袜,不等他开口,很快打了盆水送入屋内,沉默得像块石头。
唐青今日头绪缠乱,运动量此往时大,又在堂屋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实在累得不行。
简单洗漱之后,他换了贴身的里衣,甫一沾枕,眼皮就沉得厉害。余光扫向守在窗外的那道影子,浑浑噩噩之际,贴着柔软的绣花锦面枕头睡去了。
**
次日,日晒三竿,睡榻里的唐青幽幽清醒。
他望着屋顶的雕花木梁出神,眼睫颤了颤,正待起来,身子倏地一酸,腿和腰下尤其疲乏。
昨日只有轻微的酸胀,一夜过去,加重的症状叫他苦不堪言,秀长如黛的双眉始终蹙着。
门外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阿青,可睡醒了?”
唐青含糊回应外头的人,萧亭推门而入,见他支着半身,似在出神,少见的茫然无措,叫萧亭不忍打扰,便坐在旁边含笑打量。
唐青瞥开眸子,身上拢着微凉轻薄的锦被,眉目隐忍地躺了回去。
萧亭一忖,指腹隔着锦被在他脚踝和小腿肚子周围轻轻按了按,柔声问:“痛么?”
唐青睫毛眨动几下:“不疼,就是泛酸。”
覆在小腿肚的掌心揉一下,他就禁不住颤一颤。
萧亭忽然松手,道:“先吃点东西,过会儿替你按按。”
唐青浑身浮着酸意,洗漱都是在床榻旁边进行的。
萧亭抱他到小厅的坐榻上放好,清淡营养的膳食,还备了一碗冰镇莲子赤豆羹。
时节转热,冰块是个罕物,普通百姓都用不上的好东西。
王府内专门搭建了用来存放冰块的储藏室,可用于热夏乘凉,制做冷饮。
萧亭把莲子赤豆羹推到唐青手边,拿起蒲扇摇了摇,半晌,小心收了收那头落了满背的青丝,担心热着人。
唐青顷过眉眼,看着自己被萧亭拨至肩侧的乌发,笑道:“我体质常年偏凉,倒不怎么怕热。”
闻言,萧亭握上他的手腕,不同于常人的体温,肌肤微微发凉,犹如握住一截美玉,沾上了就不想松手。
萧亭的手掌干燥温暖,指腹贴着掌心包裹的细腕摩挲,不掩关怀,问道:“可要寻大夫看看?”
唐青摇头:“无妨,这具身子打小就这样。”
用过膳食,萧亭主动与他谈起昨日四角巷火势处理的后续,话音一落,口吻多了几分沉重。
“若非此次撞上,还不知冀州一年内因走水致使许多百姓无辜丧生。”
作为冀州最高的掌权者,萧亭势必不能做到每件事都经手管理审查,怎料治下竟有如此疏忽的官员。
唐青一口一口尝着莲子赤豆羹,只觉浑身清凉,身上酸胀乏力的症状减轻不少。
听了萧亭的话,他道:“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如在城内搭建望火楼?再专门组建一支潜火兵,负责支援营救。”
萧亭凝神:“愿闻其详。”
唐青起身,从书案前拿了支笔,又找了一张平城的與图。
他仔细观察平城的全局地图,用笔在两处分别添了座简单的楼塔。
“平城规划为两片区域,王爷可分别选个合适的位置,在城内建一座最高的楼塔。”
冀州的房屋普遍比较低矮,望火楼建成三层的建筑构架足矣,届时安排潜火兵在塔上值守瞭望,若发现成为有地方走水,便击鼓或吹号角传递消息,尽可能做到早发现,早救援。
他又道:“就如在军营里设立哨兵一样,潜火兵负责扑灭城内大大小小的火势。”
冀州干燥,每逢夏秋,可谓是火灾频发的时节。
唐青认为有必要建立专门应对的部门职位,就像现代城市的消防员。如果可以,在每座城邑都建设望火楼最好不过。
萧亭看着與图上出现的两座高塔望火楼,眼前一亮:“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唐青:“王爷觉得可行?”
萧亭:“此法甚好,本王不愿再见到周家的惨剧发生。”
眼睁睁看着几岁的幼童死与火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煎熬。
萧亭牵起唐青的手,置在膝前以两张包裹,笑道:“阿青,你当真是个妙人,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到应对之策。”
“先是提升将士的待遇,再到设置潜火兵,你的法子总让我惊喜,本王身边,正缺个像你这般的军师。”
唐青微微摇头:“我可当不了军师,排兵布阵,行兵打仗非我所能。”
萧亭目光一闪,道:“好,只管做你喜欢的。”
**
日光正明媚,但二人没有外出的意思。
在前厅叙了会儿话,萧亭引着唐青来到一方坐榻靠好,将他的腿搭在膝盖上,力度适中的按摩。
萧亭问:“重不重?”
唐青摇头,待对方逐渐加了几分力气,他嘴里溢出轻声,适才皱眉,那分力气便减轻。
萧亭按着他的小腿肚子,掌心温热干燥,搓得他的脚踝浮起一层脂粉般的红。
两人都没开口,在这阵默契的寂静中,唐青忽然想缩回热乎乎的小腿,却遭对方按在膝前。
萧亭看着他,粗糙的指腹贴在修长匀称的小腿边缘轻微刮擦。
眼见按摩逐渐变了意味,唐青不仅脚踝和腿肚子发热,耳根也浮出脂粉般柔软细腻的红。
他后腰微微发酥,脚踝收不回来,半身愈发无力靠在座椅上,别过眸光。
“王爷,你……”
萧亭按紧他的脚踝,身躯倏地一倾,吻落在他闪动的眉眼,无法从那双春波潋滟的眸子移开。
唐青丝毫没有动弹。
就着被桎梏的坐姿,唇边溢出的气息温热混乱,完全没入萧亭的口腔里。
舌尖勾连,稍一分开,牵出无数旖/旎暧.昧。
萧亭另一只掌心托高唐青修长的后颈,吻得他只能张嘴,声音轻一下急一下,在他背后,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
锢在脚踝的那只手,忽然往后拉了一把。
本置在膝盖上的腿,顷刻绕向后方,像一枝柔软韧性的柳条,缠开绕开。
**
萧亭将他压在坐榻上亲吻,臂膀圈在扶手两侧,吻得唐青满脸潮红。
想避开,刚侧过脸,灼热的舌便沿着他的颈来回密集地啄吻。
倏地,他“唔”了声,水濛濛的眸子蓦然睁大,发髻和耳根源源不断沁出细密的汗。
室内宁谧,唯独彼此的气息越来越深。
厮磨片刻,他只觉酸乏难忍,刚才的按摩都白按了,眼角渍出湿湿的泪水。
萧亭忽然停下,将他抱回床上放好。
唐青满身潮汗,掀开蒙蒙颤抖的双眼,瞳眸里流满了水。
萧亭咽了一把嗓子,眼睛和脖子很红。
眼看唐青这副模样,忍了忍,最后遏制不住地重新伏下。
“阿青,你好美……”
无数赞美随着吻悉数落在唐青耳边。
半晌,他忽然像只白鹤,仰高洁白汗湿的颈项。
萧亭抹了抹嘴角,上前亲了亲失神的人。
抱着不断呼吸的唐青,嗅着那股潮湿微微苦涩的浅香,良久,萧亭哑声开口,落了句叫唐青满眼通红的话。
第077章 第 77 章
萧亭眼底精锐的光亮得能灼人, 像撕破了儒和表象下放出来的一头野兽,低着头,用高挺的鼻梁嗅着唐青的脖颈。
唐青涣散迷蒙的眸子轻轻颤动, 推了一下撑在颈边拱蹭的男人。
“够、够了……”
唐青盯着萧亭的嘴边, 伸手在残留的湿渍上擦了擦, 手指精致修长, 整个手心都是红的, 做了擦拭的举动, 整个人恨不得缩进锦花薄褥里。
边说着, 继续低头仔细嗅着他的颈根:“本王乐意伺候你。”
唐青偏过领,任那俊挺的鼻梁贴在他湿湿的锁骨前滑过,唇齿间带出一道缠绵悱恻的低叹。
“好香。”
唐青浑身颤动, 有些朦朦胧胧的记忆浮出脑海。
他的手指松松搭在萧亭肩膀上,很轻地推了一记。
“……明礼,还是先去洗漱一下吧。”
萧亭撑起双臂,深深望着他, 半晌, 低笑道:“好, 听你的。”
虽未完全得到满足,但方才抱着唐青弄了一番,已叫萧亭有了蚀骨销魂的快意。
他理了理散乱的衣袍,余光望着下摆,待稍微平复后,适才推开窗户。
萧亭吩咐下人送水进屋,直到室内馥郁的气息陆续散了出去, 随后落下帘幔。
日光透着百鸟朝凤的纱幔落入寝室,唐青半阖水润的眼眸, 仿佛躺在如梦似幻的地方,身子陡然一轻,萧亭抱起他放到干净的坐榻上。
床榻里的被褥换了另一套,唐青瞥过视线,不看那落在地面皱成一团的东西。
萧亭将他举动捕捉在眼底,笑意更浓,心底溢出膨胀柔软的情绪。
唐青与其对视,很快瞥开眸光。
“王爷笑什么……”
萧亭柔声道:“就是高兴。”
他动作利落地用水漱了口,袍子松松系上。接着用棉软的布巾沾水打湿,抱着唐青放在怀里清理几番,又从柜里取出件月白色的里衣,为他换好。
萧亭问:“可还继续歇息?”
唐青扫了床榻一眼,尽管榻间已经整理干净,但发生在上面的荒唐事才刚过去,实在不愿就这么马上回去躺着。
萧亭低头,情不自禁在他眉心吻了吻:“那便坐着靠一会儿,我吩咐后厨送碗参汤过来,喝一些?”
唐青脸颊微微发热,来了一句:“……凭什么只有我喝。”
萧亭怔住,继而笑道:“好,我陪你喝。”
唐青瞥开眸,半晌,也随对方一起笑了。
**
太阳晒得院里的石板幽幽晃着光,已日近西斜,涌入室内一股股的热风变成凉风。
唐青饮过参汤,体内流失的元气一点一点恢复。
萧亭观他唇色殷红,眉眼流动着明艳的光彩,心头一阵悸动。
忍着把人重新拥进怀里的冲动,道:“我命人备了冀州特产,时下可要去清点,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准备的。”
萧亭还记得唐青要给朋友寄东西的事,要准备的东西,一早就差管事带人去置办。
唐青眉眼弯了弯:“好。”
他从柜前取了宽松的长袍穿好,刚系上衣带,萧亭便拿了支梨花白的玉簪来,撩起他散落的些许头发,简单束起。
唐青望向铜镜里的二人,唇边仍浮着笑:“王爷还会做这些?”
萧亭道:“干娘病后,我得了闲便留在小院里照顾,也算练了几手伺候人的本事。”
如今拿来伺候唐青,再甘愿不过。
谈起萧亭的义母,唐青道:“过两日我去看看她。”
萧亭低低“嗯”了声,道:“大夫说干娘剩下的日子不多,这些天我出了军营就先去那边陪她,回来的时候会晚一些。”
唐青握住揽在腰前的手掌:“我明白,这些话无须解释。”
他声音轻轻地:“倒是我食言了,答应要帮你,却无从帮起。”
萧亭啄吻唐青的耳后根,道:“阿青何须自责,你答应与干娘见面,便已是帮了这个大忙。”
谈起生老病死,气氛难免伤怀。
恰好管事亲自过来传了话,萧亭便牵起唐青,带他走去前院。
庭院陈放几个大木箱,分别搜罗了冀州各特产。
譬如唐青要寄给尚书台同僚们的物什,多为当地特色酒水和食物。
送往府邸的,则为颇具冀州特色的胭脂水粉,衣裙首饰。
兰香正是最喜欢打扮的年纪,可她自小生活困苦,在生活中养成十分节俭的性子,除了每年唐青固定让裁缝给她制作的衣物,极少再添新衣。
剩下的,便是冀州当地盛产的药材,加上些地方吃食,比如牛乳做的糖和糕点。
梁名章嗜究医术,送当地药材最合适不过,而他名下的两位义弟妹,年龄还小,送点平时可以带在身边吃的小食也比较合适。
每个箱子内分别放了张纸笺,标注箱内物什,此举可谓周到细致。
唐青道:“置办的特产我没什么意见,待我去书房分别给他们写封信,和这些东西一同送去。”
萧亭看着他:“我陪你。”
唐青问:“没有军务处理?”
萧亭:“今日休沐,事务暂且放一边,先陪你,晚上再去探望干娘,陪她用膳。”
书房内,萧亭研磨,垂首注视认真执笔的青年,眉目充满柔情。
唐青在信上与同僚叙着边贸要事进展,聊聊工作和环境。
给兰香的的书信,则是简单的几句叮嘱,叮嘱她下雨了切勿贪凉,别忘记添衣,平时多吃点东西,个子才长得快。
他笑了笑,主动与萧亭开口:“兰香识字甚少,跟在我身边以后,凡是得了闲我会教她认字。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若她没有懈怠,这会儿能认会写的字应当比原来多了点。”
唐青怕她看不全信,只能挑常见简单的日常话写。
萧亭说道:“阿青有心了,对一名丫鬟这般贴心。”
唐青笑了声:“兰香是我离开南郡后,第一个跟在身边的人,自然把她当成妹子,不过在旁人眼底,多数都以为我们是主仆。”
剩下的最后一封信,是写给梁名章的。
前两封信里,唐青一直充当着和睦的同僚,体贴的兄长。
但给梁王府去的信中,抛开那些身份,仿佛回到过去闲散在王府里的时光,同梁名章介绍冀州,告诉对方边境的水土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家常琐事,事无巨细地一一写下,俨然将梁名章当成了比朋友和妹子还要亲近的人。
他毫无避讳,萧亭自然看清他松下的心防,以及对梁名章的亲近。
墨条在砚台上滑出一道声响,唐青顿了顿笔尖:“怎么了?”
萧亭口中泛出些酸味:“阿青与此人……关系甚好。”
唐青记起梁王府旧事,笑道:“我刚到南郡时,处境窘迫,身子也不好,幸得对方关照,便留在梁王府谋了份闲差。”
他轻轻叹息:“若不是因为意外来到邺都,我应该会在那里悠闲地度完一生吧。”
萧亭心念微动:“阿青,如若有机会回去,你……愿意吗?”
唐青想也不想地摇头:“莫做这些假设。”
又道:“事情既已发生,何必再想着回头,只能往前走。”
萧亭:“那你可喜欢冀王府?”
唐青仰头,朝对方露出笑意。
“这里自然也很好,我很喜欢。”
待几封信和特产都交给驿差送走,日影西斜,已到傍晚。
唐青和萧亭一去去了小院陪老夫人用膳,夫人拉着他的手,满眼笑褶地与他说了许多话。
倏地,他的手袭上凉意,被套上一个银镯。
唐青诧异:“老……”他改口,想起自己此刻是对方眼里的离儿,便问:“娘,这是何意?”
老夫人道:“干娘给你求的镯子,求老天保佑离儿这辈子平平安安,寿岁绵延。”
晚膳用罢,老夫人服过药就回屋休息去了。
唐青望着手腕的银镯,将它交给萧亭。
“这是老夫人专门送给离儿的,我不能收。”
萧亭把银镯慢慢套回唐青手上。
“若干娘一日神志不清,她的感情便无处寄托。如今有个依托的人,即使是假的,但她近日很欢喜,心里有了念想,撑着她多过些日子。”
萧亭低声道:“善意的谎言,可好?”
唐青低头,不再将银镯摘下。
**
翌日,萧亭一早就去了军营。
唐青洗漱后走出寝室晒了会儿阳光,只见管事差人往他所住的庭院移植花树,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渐渐地,觉得有些熟悉。
他反应过来,道:“管事,这是……我的院子?”
管事笑呵呵地:“这儿本来就是大人的院子呐。”
唐青摇头,绕着移栽的树走了几圈。
树木种类和栽植的位置,与他在邺都的院子别无二致,甚至还在院里开了小菜地,铺就了一模一样的青砖。
他弯腰打量刚开垦出来的小菜地,正待说些什么,手腕一紧,外出回来的韩擒将他迅速带到屋内,星目沉沉盯着他。
唐青刚要起身,韩擒压着他坐下。
唐青:“何事惹得你不快?”
韩擒目不转睛,嘴里挤出一句话。
“先生……你、你让王爷碰你了?”
唐青今日穿着宽松的夏制斓衣,领口比较松,稍微放低身子,便可窥见锁骨周围还没散开的痕迹。
唐青不语。
韩擒目光愈发黑沉,唐青道:“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的,你何必这般……”
韩擒道:“启程前往冀州之前,皇上特意交代,不准冀襄王靠近先生。”
唐青抿唇,放在膝盖的指尖稍微攥紧。
韩擒话中苦涩:“皇上与王爷关系匪浅,若他们起了争端,朝上会怎么传,皇上会怎么做。先生……你选王爷,还不如选我,至少我——”
唐青轻斥:“此话慎言。”
韩擒还欲再说,唐青背过身:“按你这样的说法,我还不如一开始就选皇上,何苦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韩擒身形踉跄。
是啊。
唐青若选择王爷,他尚敢一争。若是皇上……
他脸色发白。
比起皇上,他倒宁可看着唐青对旁人另眼相待,如此,他在等待中,至少还能存些希望。
第078章 第 78 章
屋内的纱幔落着, 干燥的风透进屋,朦朦胧胧的,有些欲说还休的气氛。
与韩擒几句话交涉结束, 氛围变得无端沉重起来。
唐青轻叹一声, 起身拂了拂袖。道:“若无要事, 我先出去了。”
他不去看对方痛苦默然的神色, 走到回廊底下吹了会儿风, 眸光一扫, 唤住经过的下人。
唐青离开以后, 韩擒久久才动。
他转了转僵硬的眼睛,盯着空气里飘动的尘埃,正待起身, 门外却进来一名府内下人。
对方动作轻柔,放下手里的托盘,紧接把上面的冰镇莲子羹和凉糕茶点一一摆好。
韩擒看着他:“我没让人传膳。”
下人恭敬道:“回大统领,这是唐大人交代的。”
韩擒从外头赶回, 路上风尘仆仆, 尚且来不及洗漱更衣, 更没功夫进食。
他重新坐了下去,怔神稍息,拿起一块茶点送到嘴边。
唇齿蔓延浅淡的茶香和甜味,这份甜,缓慢冲散了适才积聚在胸口的酸涩苦楚。
下人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还有吩咐?”
韩擒专注吃完手上的茶点,道:“不必了,下去吧。”
下人退去, 不忘细心地把门带上。
韩擒独自坐在屋内,安静地吃着这份唐青差人送来的食物。
享用糕点的过程, 心内逐渐豁然开朗。
韩擒咽下喉头的一丝苦涩,为唐青的这份细致感到暖心,眼尾溢出很浅的笑意。
他忽然想明白了,不该对唐青步步逼迫,不该让对方进退两难。
唐青还念着他的好,即使分开,仍用真心对他,把他当成朋友。可他却一再令对方为难,因为自己紧迫的靠近,使得唐青一再回避。
韩擒喝干净碗里的莲子羹,心间泛起清爽的甜意。
他想,他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
*
下人照吩咐往屋内送去茶点后,匆忙向唐青汇报。
唐青笑了笑:“先下去吧,劳烦你了。”
下人受宠若惊,心道这位住在王府里的监察史大人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的人。
不但人美,性子更是极好的,对府内的人总是温和友善,未用三六九的眼光看待府邸的仆人。
唐大人就像从南方吹来一阵风,温柔舒适,萦着一丝丝香甜,王府上下没有谁不喜欢唐大人。
他们闲下来时,聊得最多的就是唐大人,
唐青打量停在原地发呆的下人,问:“可还有事?”
仆人连忙摇头,磕磕绊绊道:“小、小的唐突大人了,这就下去。”
看吧,就算看唐大人看成一副呆样,大人也没有责罚他。
纵使唐大人有再好的脾气,仆人也不敢多逗留一分,唯恐把人冒犯了。
回廊连着一座观赏亭,唐青就坐在亭子里,看着庭院渐渐变成他熟悉的模样。
日过正午,萧亭回了一趟王府陪他用膳。
唐青饮着汤,问:“院子怎么回事,你要造另一座邺都的府邸给我?”
萧亭眉目带笑:“喜欢吗?”
唐青浅叹:“看到熟悉的环境自然会触景生情。”
喜欢是喜欢,可一扫望去,总觉得有些空落落,少了兰香那活泼懂事的小姑娘,就少了份热闹,到底还是和自己在邺都买的那座府邸不同。
这些他没与萧亭诉说,毕竟出于一番心意,何必说些扫兴的。
午后,唐青小憩刚醒,门外来了人,是上次从邺都赶来的暗卫,再次给他送了封萧隽亲笔写的信。
唐青理了理疏散的乌发,展开信坐在书案前查阅,看完当即又回了封信,暗卫没多停留,当天夜里就启程回了邺都。
**
六月上旬,平城落了第一场入夏的雨。
开春后平城不见雨,空气到处充斥着干旱的气息,到了六月初九,雨才慢慢从云层洒落下来,滋润着亟待浇灌的冀州大地。
王府外隐隐传来百姓的叫闹,闻声,唐青上了观赏亭遥望,只见街头聚集许多行人。
大风扬,雨水滚滚而流,此刻却无人回避,成群结伴的孩子们穿街走巷,脸上都是淋过雨后的喜悦。
唐青在亭中感受了一会儿这阵凉意,韩擒从台阶一跃而上,臂弯里带了件藕色的夏季披风。
“先生,当心着凉。”
韩擒称唐青先生,而非大人。
自想明白后,他便不再做那些叫唐青为难的举动,而是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唐青开口,他都应允,余下的,只默默地跟着这个人,别无要求。
唐青道:“总算下雨了。”
韩擒目视前方,之后退了几步,眼底只容着雨幕前的这抹背影。
一场雨落了约莫半时辰,屋檐瓦砾下滚着水珠,唐青准备出门一趟,到已经开放的榷场转转。
榷场开市已有半个月,按理来说逐渐往正轨上走,不会出太大差错。
韩擒亲自去备马车,二人一道去了平城西边的榷场。
一场初夏的大雨刚停,街头人来人往。
进出榷场的人可谓不少。
外族拥有天然草场,畜牧业发达,运来的牛羊质地极佳,同样的价格,寻常人更愿意多走些脚程功夫,来榷场买运送入境牛羊。
且六月的平城虽然干燥炎热,但九月就开始寒冷,还有不到三个月,适合百姓提前置办兽皮革布。
今年的榷市,可以说开放的时间正好合适。
唐青沿着熙熙攘攘的榷场走了一圈,看见那名叫做木之的少年在帮人看管摊子。
木之瞧见他,眼睛一亮:“大——”想起什么,连忙改口,“公子!”
唐青笑着走到摊子面前:“怎么只你一人?”
木之挠了挠黝黑的脸:“摊主的夫人近日要临盆了,他忙着照顾,便雇我在此处看管。”
唐青与木之聊天的时间,发现周围行往的人虽然不少,可除了买卖牛羊和兽皮,就很少再买其他东西。
而经官方管控的榷场,大多数只买卖这些货物,市场供求上来了,品种的单一却没让市场热闹起来。
唐青温声问道:“你这半个月都在此地?”
木之连连点头:“嗯!”
他便向对方打听近半月榷场的情况,比起下面汇报上来的消息,从寻常百姓口中获知实况也是不可缺少的途径。
一番暗查走访,唐青脑子里都是关于榷场的信息,体力和精力经此耗费,免不得陷入疲惫。
他随韩擒离开,沿街头漫无目的地散步,找了家茶楼打算坐会儿、
韩擒在一楼吩咐完,正要跟上去,面前忽然出现两名护卫,拦了他的去路。
韩擒眉目凛冽,对上来人亮出的金牌,双脚顷刻间钉在原地。
他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眼睁睁看着走在过廊的唐青被一条手臂带入旁边的包厢里。
突如其来地变故叫唐青来不及反应,等他想开口叫人,迎上面前的背影,心神震动,瞬间哑然。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该在坐金銮宝座的那个人,此刻竟出现在冀州平城内的一间小小茶楼里。
**
萧隽回首,俯下双眼,神情是再熟悉不过的淡漠,却极为认真地端详唐青,一丝一毫也未放过。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玉面红唇,眉眼横波,眸子清清冷冷的,却又溢出些许柔和。
唐青脸上浮出少许倦色,萧隽让他坐下,慢条斯理地为他斟了盏茶。
“尝尝。”
唐青手握茶杯,指尖贴在温热的杯口上,热气将白嫩的指腹熏的微微泛红,惹得萧隽多看了两眼。
唐青徐缓眨眼:“陛下。”
说着,抬手想要行礼,却被阻拦。
萧隽道:“在外不必拘谨,唐卿怎么还这副表情,见到孤很惊讶?”
唐青轻轻摇头,斟酌道:“陛下何故出宫?”
按理来说,天子出京,意为不祥,该慎之又慎。
萧隽揉了揉眉宇,目光却一直锁在唐青脸上,仿佛要把几个月没看的一次性补个够。
唐青别开眸光,忽然听到萧隽低声笑了笑:“宫内近来无甚重要的事,朝上有周廷暂时管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唐青垂眉,温顺道:“陛下不该贸然行事。”
萧隽淡笑不语,看着他,见唐青一直摩着茶盏,才不急不慢地开口:“唐卿在教孤做事?”
唐青:“臣不敢。”
萧隽把面前的茶点推到唐青手边:“陪孤尝一尝。”
唐青无奈,饮了茶水,又安安静静把点心吃了。
期间,萧隽始终看他。
唐青腹中措辞,准备打破这份不同寻常的静谧。
“陛下可要听臣汇报边贸一事?”
萧隽仰头喝了口茶,双目微眯,意味不明地笑笑:“唐卿在信上将公事巨细无遗地上报,此等恪守尽职的态度叫孤看了都感动。”
唐青垂眸不语。
萧隽:“只是孤交代的其他事,一纸字迹却显得言辞含糊,孤看不明白,只好亲自来冀州一趟,瞧瞧此行可有把孤那么看重的爱卿累着了。”
唐青:“……”
意味深重的话停了片刻,萧隽开口:“有些瘦了。”
唐青:“……谢陛下关心,臣为陛下分忧,乃分内职责。”
他话音方落,忽然吓了一跳,
萧隽猝不及防握上他的手腕,瞅着那截露出的银镯,挑眉。
“孤想你。”
又问:“何时有带镯子的习惯了?”
*
暮色已至,萧亭率先回了王府,想接唐青去小院陪干娘用膳。
残阳照着空荡荡的庭院,有些寂寥。
管事汇报唐青午后就去了榷场,至今没有回来。
他欲出门寻人,此时府内的护卫上报,说是看见唐青和韩擒进了一间茶馆,但至今没有出来。
萧亭翻身上马,到了茶馆,蓦然发现此处的异常。
有人把茶馆包了,不准旁人踏入。
萧亭抬步进楼,却在门前遭遇阻拦。
萧王府的护卫拿出官牌,道:“大胆,何人敢拦冀襄王的去路?”
暗卫彼此对视:“见过王爷。”
继而低声道:“皇上在楼上。”
第079章 第 79 章
落日映在茶楼窗外, 风徐徐吹着,唐青试着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稍微牵扯一番, 敛眉道:“还请陛下松手。”
他垂落的发丝被风轻缓扬起, 带起一缕很浅的香。萧隽紧盯, 伸出手指将那缕落下的头发替唐青挽回肩膀后。
暗卫前来通报, 萧隽仍目不转视地看着人, 意有所指地开口:“皇叔倒是来得快。”
唐青趁机抽出手腕:“陛下, 您与王爷感情深厚, 莫让王爷久等了吧。”
萧隽低笑一声:“唐卿的话言之有理。”
说着,让人将萧亭宣上楼,与唐青相邻而坐, 齐齐望向门外的方向。
萧亭出现,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皇上微服,怎么也不通知臣一声。”
萧隽神色如常,倒没与萧亭见外:“刚到这间茶楼坐坐, 这不赶上皇叔你过来了。”
萧亭朝唐青微微一笑, 继而开口:“皇上, 唐大人今日去榷场探访,臣正好要寻他相商此事,没曾想皇上先臣一步,倒属巧合。”
萧隽目光带了些若有若无地打量,萧亭与其交谈,可谓叔侄情深,倒把唐青晾在一旁。
眼看时候不早, 萧亭将萧隽请回王府,途中没寻到什么机会和唐青说话, 连眼神都克制内敛。
萧亭与唐青亲密交往,在未征得同意之前,没有贸然地让萧隽觉察出这份关系。
即使一再小心,以萧隽敏锐的观察力,回王府的路上,萧亭没少被他探量。
他心下无奈,这个侄子,无论几时,身处何地,都让人陡生紧迫感,不得不将心力全然投注,认真应对。
回了王府,得知贵客到访,管事立刻带人快速收拾准备。
萧亭道:“府内不比宫里,还请皇上担待。”
萧亭本意是将主院让出,萧隽余光往跟在身后闷声不响的人睨了眼,问道:“唐侍郎住在哪座院子。”
萧亭止步,萧隽淡笑:“孤就宿在和侍郎邻近的院子就成。”
他毫无遮掩地亲近使得唐青终于抬眸,无奈道:“陛下身份尊贵,此举有违规矩,实为不妥。”
萧亭跟着笑了笑:“看来皇上想与唐大人叙旧的情意,比对微臣还要多几分。”
萧隽没否认。
皇帝要住哪里无人可阻,所幸唐青暂居的院落偏静,旁边除了个小花园,没有多余的空院让萧隽选择。
他只得打道去了主院,屏退旁人,让暗卫把韩擒传进屋。
甫一进屋,韩擒就对上帝王冷然的目光。
他当即行礼,萧隽没让他起身,摩了摩拇指上的扳指,低沉道:“孤交代你的事,看来你都忘了。”
韩擒微垂双目:“臣不敢忘。”
萧隽嘴角一扯:“唐青和皇叔怎么回事。”
从茶楼到王府的途中,萧隽隐约感知出什么。他直觉一向敏锐,从无差错。
此刻萧隽语气森然:“你莫不是要向孤上奏,他们二人在一起了。”
韩擒紧绷面颌,言语缄默。
倏地,桌上的一套茶杯被掌风扫落在他脚边,韩擒屈膝下跪:“请皇上责罚。”
萧隽盯着他:“孤让你守好他,你连一个人都收守不好。”
又道:“知情不报,是该罚,下去。”
韩擒奉旨离开,先去领了惩罚。
*
晚膳在前厅享用,整个大厅重新布置了一遍,满桌佳肴,桌上只萧隽坐着。
他示意萧亭和唐青入座,进膳过程很安静。
越是安静,就叫唐青觉得有些不安。
管事将茶水送上桌,三人停了碗筷,饮茶的功夫,唐青找机会把边贸榷场的进展情况跟萧隽汇报了。
萧隽道:“这三个月辛苦唐卿了。”
唐青准备开口,萧隽微微侧目,径直与萧亭闲谈起来,仿佛将他视为空气。
唐青坐在一旁听这对叔侄叙话,坐姿从始至终都没改变,眸光直落在茶杯上,除非被宣话才有回应。
他目不斜视,不知萧隽和萧亭都因各自的小心思,悄悄往他身上瞥了几次。
亥时过,萧隽率先起身离厅,往主院的方向回。
他先一步走,萧亭和唐青目送之后才缓缓收起视线。
萧亭温声道:“今日没事吧,皇上可有为难?”
唐青摇头:“王爷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应对。”
萧亭:“时辰不早,先回房好好歇息。”
唐青冲他颔首,身影徐徐沉于月色。
等他穿过庭院,萧亭观察四周,调了个方向往偏静的小路绕行。
赶在唐青走回院子前,萧亭就靠在门后的柱子上等他。
“王爷?”
唐青诧异,回头看了眼,还来不及继续出声,只见萧亭推开房门,牵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入屋内。
门悄然合起,寝屋还未点灯。
幽暗的环境内,萧亭双手揽着唐青腰肢拥了片刻,低声道:“皇上带了暗卫随行,若不想他们觉察,屋内就先不要点灯。”
说着,抬手轻抚唐青的发丝和眉眼,叹道:“没征得你的首肯,我没将咱们的关系贸然泄露出去,但皇上若在府内停留的日子一长,只怕瞒不住。”
唐青摩了下贴在他手心轻握的手指,脸颊轻轻靠在萧亭肩膀上,很轻地动了动。
萧亭道:“莫要担心,凡事我会解决。”
唐青轻轻“嗯”了声,心里萦绕缠绵的情愫,还有点怅然。
下人用来热水,萧亭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屏风外静候,等唐青洗漱完,着了里衣躺上床榻后,便绕去床头坐稳。
素日里萧亭不会这般过度缠着唐青,今日不同以往。
只有月色流动的夏夜,借着微光,萧亭整理好床褥,掌心放进凉被里,握着唐青的一只手。
唐青没拒绝,又听萧亭道:“等你睡了我就离开。”
唐青说好。
不知过了几时,他沉陷在昏昏沉沉地梦里,尚能感受到一丝还没完全抽离的现实。
垂在身侧的指尖颤颤地动了下,紧随而来的是额前触来几记温热,萧亭俯身,朦胧中似乎对他叮嘱了什么,唐青这才完全睡去。
**
翌日,阳光透过落下的纱幔,蒙蒙亮的光芒微弱刺着唐青的眼睛。
他紧阖眼眸,贴在锦面枕头的脸颊从里侧转向外侧,鼻间忽然嗅到一股麝香的气息。
能用得起此种名贵香料的人,地位非同一般,而萧亭没有用麝香的习惯,只有……
唐青骤然睁眼,只见萧隽坐在床榻旁边,手执一本书籍。
定睛看去,那本书还是从唐青这屋的书架上拿的,他近日用来打发时间,看了一部分还没看完。
萧隽双指夹着木笺,似笑非笑道:“卿看的狐仙话本颇为有趣。”
唐青:“……”
好巧不巧,唐青平时不看闲书,前些日子把冀州合志看完,从一撂书中随意抽出这本。从书名上推断,原以为说的是像聊斋此类的故事,岂料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男的。
第一次在古代看见同性话本,抱着猎奇的心理,闲暇之余唐青索性就将它慢慢看了。
他垂眸,语气微讪。
“陛下,臣有罪。”
萧隽眼不动,眉峰微挑,睨着他,淡道:“看些杂书何罪之有。”
口吻极淡,目光却不平淡,堂而皇之地打量刚睡醒的唐青。
夏天锦被轻薄,里衣也是极软的,勾着身,发丝缠绵地贴在颈侧,只一眼,就觉得唐青的身子很是柔韧。
唐青也单薄,可萧隽却只注意到了他的柔软韧性,仿佛一截青嫩的柳条。
此情此境,唐青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拉起锦被遮起半身,手攥紧了把褥子压在膝盖上。
“陛下这又是何意。”
他压低眉眼:“陛下明明答应过臣,不会轻易进出臣的宅子。”
萧隽:“这儿是皇叔的王府,可不是你在邺都的府邸。”
唐青:“……”
这话听起来实在厚颜无耻。
不等他再开口,麝香的气息几乎把他完全笼罩,萧隽半个身躯横过,侧抵着他,目光却十分平静,甚至有些冷,像蛇信子滑过他的眉眼,脖颈,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也不放过。
唐青面色浮起冷意:“陛下,您……”
他手腕一紧,叫萧隽压回锦面枕头上,英挺的鼻梁嗅着他的发髻,唐青挣扎的同一时刻,萧隽把他扣在床榻里侧压着。
“别动。”
萧隽出声,除了禁锢唐青的那只手掌,另一只手则隔着薄薄的被褥轻拍他的后背,拍了一下又一下。
“孤不想伤你,听话一点,不要动可好?”
帝王低沉的嗓音多了些许妥协,他软下脸色,不复以往的淡漠,着迷似的停在唐青脖颈,还没碰到,可这般若隐若无地距离,更叫榻间萦绕着暧昧的气息。
萧隽道:“你不知道,自你离开,孤又有一段日子合不上眼、”
之前差暗卫从唐青府上顺来的那些香囊,无论怎么闻也抚平不了他的躁动。
看到唐青寄来的那封言辞含糊的回信,当场又气又恼,更多的是无奈。
阔别三月,也该见见这人了。
哪想刚在平城见到人,就亲眼看着他和韩擒在街头并肩游行,实在心闷。
萧隽低低问道:“唐卿,你告诉孤一句实话,你与皇叔可有其他关系。”
第080章 第 80 章
萧隽瞳色很浅, 盯着唐青看时,总会显得无情淡漠。
他不容唐青回避,指腹微微捏着柔软的下巴, 让唐青也看着他。
对视之间, 谁都没有回避一步, 良久, 一声浅叹。
欺君是大罪, 唐青没有开口承认, 但婉转的叹息已经回应了萧隽的问题。
压在身上的力道更重了, 连同那股麝香也随着萧隽双目迸出的寒光变得浓郁起来。
气氛变得莫名危险,唐青别开眸子。
萧隽捏起他的下巴,指腹仿佛捏了一块小巧白润的羊脂玉:“不怕孤做些什么?”
比起得罪皇帝的下场, 沉默的回应已经是唐青短时间深思衡量的结果了。
他眸光闪了闪,面对对方的逼迫,始终默然无言。
萧隽目光一分一分暗下:“为何是皇叔。”
唐青:“……”
萧隽:“孤比他与你相识得更久,只与他相处了三个月, 你便……”
有些发狠地盯着这张惊艳清丽的脸, 萧隽垂下面孔, 忽然张嘴,与其说是咬,不如更像一头雄狮叼住了他看中的猎物。
叼起唐青颈边的一块薄软嫩肉,含在嘴里想咬块嚼烂,动起来时,只收了齿吮着,慢慢地加深力气, 眼看唐青隐忍不发的颦眉。
见过他憔悴的样子,或谨慎衡量、垂首低眉、决然不屈, 唯独没见过他为自己动情的时候。
萧隽松开嘴,再次低喃了一句:“为什么会是皇叔,纵使先来后到,那个人也……”
唐青无言相对。
萧隽心里再清楚不过,感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他自以为掌控天下,便可将所有想要的收揽在手,可是感情却无法强求得来。
这是从压在怀里的人身上尝到的。
他放开唐青,坐直身躯,眼睛仍没有移开。
唐青品出那双淡漠眼瞳里的受伤,安静地坐了起来,将弄散的里衣重新系好,半边沁着虚汗、微微发白的面容隐在垂落的青丝之下。
他道:“陛下若无要事,臣想起身更衣了。”
萧隽兀自开口:“皇叔稳重儒和,对你想必也是体贴入微。”
他们叔侄二人,会喜欢同一个人让他啼笑皆非,可笑可叹的同时,又似乎觉得再正常不过。
唐青忽然问:“陛下……可会为难王爷?”
萧隽冷道:“为难?卿怎不说皇叔夺人所爱,就算孤治他的罪又如何”
唐青心道他算哪门子的所爱,但听到萧隽如此回应,就知道萧亭暂时不会有事。
毕竟冀襄王作为皇家国戚,于情于礼,萧隽都得敬重几分。
在寝屋耽搁了一些时辰,萧隽自上而下睨向唐青发下的那截雪颈,窥见方才弄出来的痕迹,隐隐约约,叫人无边瞎想,停滞在心口的气无端地顺了几分。
萧隽道:“来书房一趟。”
唐青只得起身,洗漱更衣后很快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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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隽召唐青来书房,只为商议公事。
唐青将边贸进展的实际情况巨细无遗地报了一遍,其中不忘阐述他的观点和主张,等待萧隽的表态。
日光渐盛,他不免说得口干舌燥起来。
萧隽遣人送了水和点心进屋,唐青面前的案桌上还多了一碗浮着温气的米粥。
唐青谢过皇恩。
他今日睡醒先是在卧室里和对方几番拉扯,又被召入书房汇报公事,嗅到米粥浮散的热气,顿觉腹中饥饿,手脚也出现了低血糖症状的虚软。
米粥的温度适合入口,他慢慢搅动羹匙,进食过程几乎无声。
待腹中填了食物,又过二刻钟,手脚逐渐恢复力气,唇色氲出浅而潮湿的红润。
萧隽咬了一口茶点,等唐青把米粥喝完,又用了两三块点心,他仅堪堪吃了块茶点。
守在外头候命的暗卫垂下脑袋,没有多看。他们何其心思敏锐,立刻就猜出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在向唐大人示好,先动了筷子,唐大人才会吃东西。
窥见皇室秘辛,哪有人敢吱声。
唐大人自入宫起便找来许多非议,容貌和风骨堪称绝世,但缠绕在身上的艳闻也是一桩连着一桩的,没想到连皇上也不能幸免。
萧隽与唐青在书房待到正午,一场大雨骤然降落,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泥味。
雨停后,萧隽示意唐青起来,道:“择日不如撞日,唐卿随孤一道去瞧瞧适才提起的民间互市。”
唐青理了理衣摆,默默跟随对方出了王府,二人一前一后徐行。
落了场大雨,平城的街头聚着不少百姓在茶楼上饮茶纳凉。
唐青跟在萧隽背后,无人往他的方向拥挤,想必迫于萧隽生人勿进的气息,任谁都不敢靠近这浑身贵气的人,唯恐得罪了哪方权贵。
按理来说,萧亭理应时刻陪在皇帝身边,但无论萧亭还是韩擒,自唐青醒后,就没在王府里见到他们两人,也不知被萧隽打发去了哪里。
步行约莫二刻钟,他们来到平城西北,设立民间互市的地点。
最初唐青认为官方管控的榷场过于冷落和单一,便与萧亭相商了开设民间贸易一事,眼看榷场即将走上轨道,这百姓间的互市也陆续开了起来。
在互市做生意的,只有大邺和外族的平民百姓,想进入平城做生意异族普通商贩,不得持任何利器进城,该有的手续一样不能少。
民间互市开设不过几日,到了现场,熙攘簇拥的人群果然比起榷场还要热闹。
平城的本土百姓素来喜欢热闹,没事都会来转几圈,买点外族特色小食,试试皮革和绒毛制作的短靴,颇有现代商业一条街的雏形。
萧隽停在一家果子摊前,摊主瞧着贵人,欣喜又惶恐,只怕怠慢了这位英俊贵气的豪客。
萧隽看着木盆里红艳艳的果子,不知怎么,想起唐青颈上被他吮出来那道泛红的口痕,就跟摊主道:“来一份。”
摊主笑滋滋地:“好嘞。”
说着,麻溜地打包起来。
又问:“可要渍些糖,过过辣椒水?”
萧隽:“嗯。”
切开的李子露出鲜红的果肉,渍了糖,又浸过辣椒水,引人直吞唾沫。
摊主龇个大牙笑道:“贵客,您要的李子,共计十文。”
别看贵客只买一袋,这二人的品貌,往他的摊子面前一杵,四面八方的目光便都投了过来,等贵客一走,还怕没有别的客人来买他家果子?
萧隽挑眉,从袖子里抛去一枚碎银:“无须找。”
说罢,尝了颗包在荷叶里的李子,酸酸甜甜,有些辣,味道还好。
回头就将这袋李子抛到唐青手上。
唐青:“……爷。”
萧隽道:“你吃你的,继续跟着。”
萧隽在互市买了各种寻常的小食和小玩意,每件都无一例外地落到了唐青手里。
唐青拎着几袋小食哭笑不得:“爷,您既然不吃,何必买它。”
萧隽道:“我不像某些人,来到平城,只知给同僚和府里的小丫鬟送东西,却疏忽了惦记他的那一位。”
唐青:“……”
萧隽说着,牙里泛了酸,他在唐青心底的地位,都不抵那几名尚书台的官员来得重要。
互市一行收获不菲,给唐青意外地吃撑了。
他提前跟皇帝告退,刚赶回院子,甫一进屋,就看见萧亭坐在小厅里,目光直直望着他。
“王爷。”唐青坐在旁边的位置,“我方才与陛下去了一趟互市。”
萧亭倒了杯水递出,唐青双手接过,微微仰脸喝了。
萧亭目光倏地一顿,覆着茧子的指腹贴在他脖子摩了摩 ,带起轻微的刺痛。
唐青顿住,想起早前在寝室的事,神色默然。
“这是……”
萧亭:“不必说。”
他牵紧唐青的手,置在膝头,又将人往怀里揽。
唐青脸贴在萧亭温热宽阔的胸膛上:“若王爷介意的话,我……”
萧亭久久才出声,低叹道:“我明白你的不容易。”
只要皇上想,唐青便是皇上的人。
他背后没有任何依仗,凭自己走进朝堂,为皇上任用,可想而知不光要费尽心思,更要用尽一切来赌,争一个他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萧亭拥着他:“我不怪你。”
却也无法遏制心底的苦闷。
“阿青,若我去跟皇上要了你,你可同意?”
萧亭自然不会断然去要。
这个关头,如果激怒皇上,唐青很有可能会被带走。
唐青没有回答,他很难衡量这个问题,担心因为自己致使萧亭遭受牵连。
先皇为了稳固权势,能把一脉血缘的兄弟发配到边境,不给他放任何兵权,怎知萧隽又不会那样做,或做更多意想不到的决定。
萧亭继续开口:“此事不急。”
他低头,伸手拂开唐青肩膀的落发,来回刮擦着那片泛红的肌肤,指腹停了停,终究忍不住,低下头,用自己的痕迹将其覆盖。
唐青微微仰高了脖颈,雪腮酡红。
他几分颤动,双手抱着伏在肩膀的后脑,又过须臾,指尖穿进萧亭的发髻,眯着眼,精致的喉结不住吞咽。
萧亭听到他细微隐忍的轻吟,抬头,又往他的喉结亲了亲,最后吻上他的脸,将舌头从柔软的口腔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