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吃面，把整碗都吃得干干净净，汤都喝完了。
见他吃完，卢默青站起身，伸手收拾碗筷去洗。
陈昊突然问：“你这碗不吃了？是要倒掉吗？”
“嗯。”
陈昊伸手把他没怎么吃的面端到自己面前，没看他，说：“倒了挺浪费的，我吃了吧。”
卢默青一怔，伸手拦下陈昊的筷子：“我吃动过了……你没吃饱？我再给你做一碗新的。”
说着不等陈昊回应就端走了这碗面，叠进陈昊吃完的空碗里，抽走陈昊手里的筷子，全部拿去厨房。
陈昊急忙起身跟上去：“不用了！”
“没事，很快。”
卢默青把没吃完的倒进水池，按下厨余粉碎机，十来秒就搅完了。
他先把脏碗筷搁着，架锅要给陈昊再做一碗。
“真不用！我吃饱了，就是觉得挺浪费的……现在你倒都倒了，就不要再做了！卢默青！”
卢默青很自然地说：“没什么，饿就直说，我就给你做。”
“……”
就，只是一句话而已。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陈昊的眼睛却兀的酸了，有什么东西涌现出来，视线都有些模糊。
也许是因为，太多年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这句话了吧。
久到陈昊都不记得以前究竟有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卢默青没听到他的回应，转头一看，愣了下：“你哭什么！”
“我没哭……”陈昊急忙狠吸一下鼻子，“反正你就别做了！我吃饱了！”
卢默青打量着他的神色，犹豫了下，关上火，打开一旁的冰箱示意他看：“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果汁，你想叫外卖吃点别的也可以，物业会帮忙送上来。”
“哦。不过我真吃饱了。”陈昊说。
卢默青点点头：“你有什么需求，饿，或者其他，都可以坦率地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
陈昊不自在地别开头不与他对视：“知道了……我来洗碗吧。”
“不用，有洗碗机。”卢默青说，“你应该不会用。”
“……那你教我啊！”陈昊忍不住白他一眼。
这话却令卢默青心头一松，眼里浮现出些喜悦。
因为，陈昊主动要学用洗碗机，也是同意住进来的一种体现。不然为什么要学这个呢？
卢默青急忙做示范，陈昊看完了说：“不难嘛。我会了。以后我来洗吧。”
陈昊很有自觉，心里已经有了十个给卢默青当好金牌保姆的方案。
毕竟，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自己连吃带拿，不得拿出个态度来？
“它洗完了会自动烘干，不用拿出来，就当橱柜放着也可以。”卢默青说，“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睡觉。”
什么叫“我带你去睡觉”……
陈昊有点僵硬，但还是跟着他往卧室走。
走着走着，低头一看，自己好像在同手同脚。
调整了一下，没调整过来，算了。
陈昊刚刚洗澡的浴室，就在这个卧室的配套里。
他这会儿才打量房间，不甘心地低声发出最后的质疑：“这里是你的卧室吧……？”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中间部分夹着一张书签。
卢默青反问：“难道你以为我是做慈善的吗？”
陈昊一怔，转头看他。
卢默青与他对视，然后说：“我说的结婚就是真的结婚，包括过夫妻生活。”停了下，强调，“这三年间，我要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陈昊欲言又止了好几下，最终只能弱弱地挤出一句：“我是男的……”
两个男的，就首先不可能是“正常”“夫妻”了吧！
卢默青的眼神深邃，语气意味深长：“关于你的性别，我比谁都清楚。”
陈昊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他在意味深长些什么陈年往事，顿时老脸一红，憋不住骂出了声：“你放屁！”
但是话说回来，就事论事，有一说一，卢默青确实是理应清楚……
陈昊只好从字眼里抠他的错处，好让自己输得没那么惨：“你不可能别谁都清楚！我妈和我爸肯定比你清楚！还有我奶！！”
陈昊觉得，按道理来说，这局应该是自己赢，因为自己说得极有道理，全是真相。
可从卢默青看着自己逐渐复杂化，隐约还带着点想笑的眼神里，陈昊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输了个彻底……
啊啊啊啊啊！
片刻后，卢默青忍着笑，声音里带着几丝可疑的温柔惬意说：“好的，我修正，关于你的性别，我和你的父母、你的奶一样清楚。”
“……”这家伙！
陈昊严重地怀疑他在鄙视自己！可是人在屋檐下！只能忍耐！
陈昊深深呼吸，勉力给自己挽最后的尊：“你说过，我可以再考虑考虑……”
所以你不要太过分！否则我就考虑拒绝！
卢默青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拒绝，胜券在握地说：“我可以等，但我怕秦牧野他妈妈不能等。”
陈昊刚刚挺直的腰杆立马又垮了下去。
他硬着头皮问：“你就……就不能先给她治吗？”
“当然不能。”卢默青断然拒绝，说，“我说过，我不是来做慈善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你应该也听过。”
陈昊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咬紧牙关，抬起头来，正要一鼓作气跟卢默青说“来吧来吧想咋咋吧！”，卢默青先他一步开口。
“我去别处睡，有事叫我。”
说完，卢默青转身往外走。
陈昊愣了下，下意识地叫他：“哎你……”
卢默青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语气淡淡：“改变主意，要留下我？”
“没！谁会主动留你啊……”陈昊的声音越来越小，窘迫地说，“我是想，不是你刚刚说……不是我要主动的意思啊！我就是……你刚刚说……”
卢默青见他结巴起来，便截断他的话，说：“我不急。”
这话说得好像陈昊自己急似的。陈昊登时就羞红了脸，火急火燎地撇清：“你都不急，我更不急啊！”
“没说你急。”卢默青说。
哦，确实没说。陈昊不说话了。
卢默青转身离开，还帮他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陈昊还在发呆呢，卢默青推门回来，径直走进浴室，很快拎着那条还没被完全烘干的洗澡毛巾和洗澡拖鞋出来，去衣橱里拿了套内衣裤和睡衣。
“你……”陈昊盯着毛巾紧张地问，“你干嘛？”
卢默青没看他，只回答：“洗澡。”
“你洗澡……你洗澡非得跟我用一条毛巾吗？”陈昊还是有点别扭。
卢默青这下才看向他，表情和语气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一样：“这本来就是我的毛巾。”
陈昊又要无语了：“你真就这一条毛巾啊？！”
“对。”卢默青说。
“……算了！随便你！”
陈昊自暴自弃地告诉自己，俩大男人，共用毛巾没什么好矫情的，总不怕卢默青有脚气吧！自己也没有！
卢默青很快就拿着东西出去了。
陈昊盯着门板看了一阵，见他没再折返，拿手机联系打工酒店的同事大姨，问她明天上午有没有空替自己的班，算工资私下转给她。
大姨是陈昊的调班搭子，马上回复了说可以。
安排完，陈昊放下手机，浑身的力气一散，重重往旁边的床上一坐，正要感慨一下自己那满是苦难颠簸的人生，第一反应却是：这床！好舒服啊卧槽！
陈昊侧了侧脸，低下头瞅着床，用掌根使劲摁了摁。
床面不硬，却也不很软，很适宜。
他犹豫了下，又看了下门，见没动静，就慢慢地朝床上倒了下去。
卧槽……真不夸张，好像睡在云里一样。虽然他并没有真的睡在云里过。
更肉麻一点说，和刚刚泡在浴缸里都不一样，此刻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好像得到了完美的支撑。
陈昊这辈子头一回睡这么舒服的床。他猜想肯定很贵。
……
卢默青去另一个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肚子盖着毯子，瞥了眼没有动静的主卧门，举起手机，跟秘书linda确认了下自己明天没有重要的事，说明天有事请假。
接着，卢默青联系自己在派出所和消防局的熟人，检举陈昊住的那群租房违法改造，消防严重不合格。
最后，让事务所的主任老孟回国的时候帮自己带两条伊比利亚火腿，就上次买的那个。
老孟很快回了过来：那是上回西班牙买的，我这回来的挪威
卢默青问：挪威不能买到吗？
老孟：你就要上次那个，就只能当时那老板自家的店买到，还限量。要是就这个品类都行，那就好说。
卢默青不假思索：一模一样的。
老孟：那得专程去西班牙。
默青：知道了。没事了。
过了半分钟，老孟问：上回那条就吃完了啊？那么大一条。
默青：家里没什么菜，刚刚我男友饿了，我就给他煮碗面条，看有火腿就切了几片放面里，他很喜欢吃，我碗里的他都吃了。
老孟：哦，这样啊
老孟：啊？？？？？？？？
卢默青矜持地暂且没有回复老孟的一串惊讶问号，但停留在这个页面，拇指随时准备好打字。
老孟：谁？你男友？你打错字了？
默青：没。
默青：你不认识，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不过他比较怕生。
老孟：不是，等等，你等等啊
老孟：等等，我捋捋
卢默青矜持地等待老孟捋。
他和老孟的关系很不错。老孟是他大学的学长，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他的天使投资人。
老孟有点背景，很愿意扶持出身普通但有能力有志向的新人。
固然老孟不是纯做慈善，有从中获利和培养势力的企图，但给到人的好处是切实的，来往时也不会趾高气昂地把自己当活爹。
没过一分钟，老孟捋完了：怎么认识的啊？你是纯gay还是双啊？
默青：我不知道，我只爱上过他一个人。
老孟：……
老孟：卧槽
老孟：[地铁老人看手机]
老孟：我操
老孟：你再等等，我空调调低了，鸡皮疙瘩起来了，我去调一下
二十秒后，老孟说：调了，但鸡皮疙瘩还没消。你拍偶像剧呢？
老孟：怎么认识的啊？
默青：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
老孟：卧槽
老孟：怎么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卢默青原本眼角放松，嘴角微微朝上带起一起弧度，看到这句话，笑容僵了僵，过了几下才平复心态，回道：有些误会，分过手。现在决定和好了，很快结婚。
老孟：这也太快了吧！我跟我老婆谈了八年才结。
默青：每一对的节奏不同。而且我和他认识不止八年。
老孟：哦哦，这倒也是。不过我和我老婆是打小有记忆开始就认识了，还是比你们久[憨笑]
默青：挺好的。
老孟：能叫弟妹吗？
默青：能。
老孟：弟妹喜欢吃，我就绕路去给你买那个火腿吧，当见面礼。
默青：这倒不用。我和他还没商量蜜月去哪里，如果他想去欧洲，我们可以自己去那家店买。你把地址告诉我就好。
老孟很快发来一个地址，卢默青点了收藏。
老孟：老周还想着继续撮合你跟他闺女呢，哈哈哈
默青：那你可以告诉他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老孟：okok。
老孟这个人，不该说的话，他绝对守口如瓶，送去渣滓洞都撬不开他的嘴。而能说的，他会在第一时间公告天下。
也许不用到明天，圈里认识的都会知道卢默青要结婚这事儿。
老孟催卢默青细说说恋爱细节，卢默青正酝酿，突然耳朵一动，把手机锁屏，一面从沙发坐起身，看了过去。
陈昊刚出卧室门，就见沙发那边坐起来一个人，吓了一跳，扶着门框不敢再走。
四目相对了一阵，还是卢默青先开口，问：“需要什么？”
陈昊犹豫了下，不答反问：“你怎么睡沙发……你不是很有信心我会答应你吗？怎么还怕我半夜溜了吗？”
但是说实话，是有这个备选方案来着……
卢默青很轻地嗤笑了一声，但足以令陈昊听见，这好似嘲笑的声音令陈昊的脸又迅速地窘迫地烧了起来。
“你太自恋了，我一定都是为了你吗？”卢默青微微挑眉，说，“只是因为这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你不让我睡，我就只能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