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乖，哼哼……好乖。”
小龙嘴里念叨着老人经常对他说的话，踩着凳子爬到奶奶腿上，抱着奶奶，又把奶奶的手放到自己头上。
房间里很安静，水管里滴落的水落在盆子里。
滴答滴答。
水面泛起涟漪。
小龙看着奶奶，可奶奶闭着眼睛，依旧没有和他说话。
“奶奶呀……”
小龙开始感到难过，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哭着哭着忽然想起多福说过奶奶生病了。
他跑去床上给奶奶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折腾半天，费尽千辛万苦才盖好。
小龙穿上斗篷，背上奶奶给他的小书包，踮起脚敲开邻居家的门。
邻居阿姨打开门站在门口，原本被打断了睡眠有些不耐烦的，但是看见小家伙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眼眶红红的很是可怜，忍不住柔和了声音问，“怎么啦小朋友？”
小龙一张口眼泪就往下流，白皙的小脸上全是泪痕，“生病，奶奶生病……奶奶……”
邻居阿姨一听，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生病就吃药啊，吃点药就好了，你家其他人呢？”
小龙看着阿姨，摸摸身上，满脸无措地重复，“吃药……”
“对啊……吃药。”阿姨看着小龙，莫名心软，说话声音都小了。
小龙转身就往外面跑，可这里治安不太好，夜里已经没有店铺敢营业了。
他找了一圈，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他不知道在哪里有药，小龙垂头丧气想回去再问问。
刚跑回去没多远就碰到一个带着帽子的黑衣男人。
男人面色惨白，一身酒气。
他看小龙急匆匆的样子，环顾四周无人，抬手拦住了小龙，“小崽子，你家大人呢？”
“药，奶奶吃药……奶奶生病。”小龙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书包袋子，忍不住抽泣。
男人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偷偷摸摸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瓶子，弯腰看着小龙低声说，“叔叔这里有药，你有钱吗？”
小龙看着那个瓶子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想拿却被男人拍开手。
“要拿这个换。”男人又摸出一个多伦币在小龙眼前晃。
“要！”奶奶告诉过小龙，这个亮亮的东西放在书包里的，很重要。
小龙把书包放在面前，背对着男人翻找，男人伸头想看，小龙就立刻停止动作戒备的看着他，嘴里喊，“不!”
小东西，警惕性还挺强。
男人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退后一步，“你拿，叔叔不看。”
等小龙拿出一袋子多伦币，男人眼睛都亮了，但是小龙却只给他一个。
男人耐心哄骗，小龙却只是一个一个往外拿。
男人等不及了，他害怕小孩的大人出来，他假装不卖了，要拿着药剂走人。
小龙顿时急得嚎啕大哭，急急忙忙的去追男人，他抱着男人的大腿哭的很凶。
男人害怕人发现，紧紧捂住小龙的嘴，小龙眼泪流个不停，他没有挣扎，而是满脸泪水的举起那袋金币乖乖递给男人，男人把那药剂丢在小龙怀里，急急忙忙的走了。
小龙想到奶奶嘱咐过袋子里面的东西很珍贵不能用完，但是自己已经用完了。
小龙一边抹泪一边背上小书包，紧紧攥着药剂一路哭着回到家里。
奶奶还是在睡。
小龙去搬了根凳子，摇摇晃晃的爬上去，拿着药剂往奶奶嘴里喂。
可是药剂滴不出来。
奶奶也不张开嘴。
小龙又爬下凳子，结果没站稳，后脑勺狠狠摔在地上。他飞快地爬起来捡起药剂，摸了下自己脑袋摔疼的地方，“不痛……哼哼乖……不哭。”
小龙打不开药剂，直接拿嘴咬，药剂打开了小龙被苦的流眼泪，他又爬上凳子，把药往奶奶嘴里倒，结果全部都流到奶奶的衣服上了。
小龙惊叫着用手把药水往老人嘴里推，但是没有用，药水全部都流到了衣服上。
小龙滚到地上哇哇大哭，过了一会儿，他又爬起来跑去敲邻居的门。
这次是邻居夫妻俩一起来开的门。
小龙这次话都不会说了，他拉起邻居阿姨的手就往家里去。
夫妻俩还来不及发脾气就莫名其妙被小龙带到房间，邻居阿姨看着老人已经僵硬的躯体和停止起伏的胸膛，还是忍着恐惧，颤抖着手去探老人的鼻息。
“死，死了……”邻居阿姨看着小龙，有点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
小龙把地上的药瓶捡起来递给阿姨，哭着说，“吃药，奶奶生病。”
阿姨看着那瓶最便宜的特效感冒药，知道这孩子估计刚刚被人骗了，她表情僵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刚刚不该嫌麻烦，该跟着这孩子来看一眼的。
丈夫叹了口气，“带去处理了吧，这小孩子也是可怜。”夫妻俩对视一眼，接着，丈夫就打电话开始联系人来收尸。
处理尸体的人来了，小龙看见有人要来带走奶奶，急急的护在老人面前，对着工作人员满脸戒备地低吼。
女人赶紧去拉小龙，但是拉不开。
小龙被女人拉过之后就不吼了，只流着眼泪倔强的站在老人面前。
“他们带你奶奶去吃药，救你奶奶！”女人着急的哄道，生怕一会儿工作人员直接生气走了，老人的尸体臭在楼里。
小龙睁着哭的红肿的眼睛，看着女人满脸委屈的重复道，“吃药，奶奶好……不生病……”
“对对对，不生病！”女人转身对工作人员道歉，“快带走吧，孩子太小了不理解。
工作人员表示理解，原本打算把人装在袋子里的，但是袋子还没套上去小龙就不干了，工作人员只能又叫了两个人来把老人的尸体抬走。
小龙拉着奶奶破旧的裤脚，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上了悬浮车。
车里没有人说话，小龙悄悄的又爬到老人的怀里，他抱着奶奶委委屈屈的嘀咕，“奶奶，布生病……”
下了车，工作人员把小龙从老人怀里抱出来，放在地上。
“死者是个人类，这小孩是个兽族，说是从流浪星过来的，到这边也就十来天吧，他们邻居叫的人，说是愿意领养这孩子。一会儿结束带他去登记吧。”
“诶，要是这周不值班，我就去中央星了。”唯一留在这里的兽族工作人员郁闷的说。
老人被掰直了身体，平躺在停尸台上，入殓师为老人整理衣冠拍照。
小龙站在入殓师身旁，拉着入殓师的衣角，仰头看他，“吃药，奶奶好啦。”
入殓师看了小龙一眼，怜悯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奶奶好，生病了……吃药…不睡觉。”小龙踮着脚去摸老人的手，又把老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哼哼乖乖，不哭。”
到时间了，入殓师将老人的遗体送到最后的房间。
小龙紧紧的跟着几个工作人员进去，老人被两个人抬到处理仓的台子上，工作人员把台子推进处理仓。
“身份确定，人类，352流浪星，确定无生命体征，姓名未知。”
“程序确定，工作人员：西奥。”
小龙看着奶奶被推到那个仓里，过了一会儿，装着奶奶的台子被推了出来。
奶奶消失了。
小龙先是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围着那个圆形的处理仓到处看到处找。
“奶奶？”小龙带着哭腔，“哼哼找不到了，找不到奶奶……哼哼怕，奶奶，哼哼怕。”
小龙找不到奶奶了，肯定是因为他不乖，非要玩玩具，奶奶生气，哥哥也生气了。
奶奶又不要他了。
小龙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挠，非要爬到台子上，飞快地往处理仓里钻，工作人员哪里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赶紧去外面叫人来。
小龙躲在仓里嚎啕大哭，“哼哼不要了，哼哼乖了，奶奶找哼哼。”小龙哭的喘不上气，“奶奶，哼哼乖乖了……”
邻居阿姨被工作人员带进来的时候魂都吓飞了，对着小龙喊，“不要命啦，你奶奶死的都硬了，快出来！”
小龙哭着的看着邻居阿姨，指着她，“奶奶吃药了……不见了。”
邻居阿姨隐隐感觉到自己惹了麻烦，但此时已经没办法撂开手了。
她尽量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准备先把小龙哄出来时，老人的骨灰处理出来了，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小龙感受到老人的气息，赶紧爬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落。他围着房间团团转，却还是找不到人。
工作人员赶紧把处理仓的仓门关闭。
邻居阿姨有点犹豫的把盒子递给小龙，“这……你奶奶在这呢。”
小龙接过盒子，但是打不开。
他把盒子举到工作人员面前，工作人员慢吞吞的打开了盒子。
细碎的骨灰在盒子里只有薄薄的一层。
小龙满脸泪痕的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大人，迷茫的问，“奶奶呢？”
“这就是啊……小朋友，不要闹了。”
不是，这不是。
奶奶很大，会抱着小龙睡觉，会教小龙认字，会给小龙讲故事……
可他们把奶奶变成不会说话的盒子了。
小龙轻轻的关掉盒子抱在怀里，看着周围的人，瞳孔慢慢的泛起一点金光，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