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两位长老自葫芦山与大魔头隋简决一死战后便再没有任何消息和踪迹,这骤然出现不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带与他们同行的隋简也受到了瞩目。

    耳边窃窃私语不断,但一行三人谁都没有在意,只有云深偷偷支着耳朵偷听,当然除了一些闲言杂语也没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云深很快就听得无聊了,他打了个哈欠,随着隋简走动时晃动的幅度眼皮越发沉重。

    没过多久,人参精彻底陷入了梦乡。

    剑宗身为修仙界第一仙门,但实际上穷的啷当响,驻扎的营地竟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随身木屋拼凑而成,与其他宗门那雕梁画栋气派豪华的宫殿一比,画风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用剑宗门人的话来说便是,灵石用来养自己的老婆剑都快要养不起了,谁还管那些身外之物?能使用就行了,哪有那么多酸腐的讲究。

    浮光和赵随云先去了找带队长老,隋简与云深被留在了外头。

    浮光自然不会做把客人撇到一边不管不顾的事情,是以隋简身旁还陪着两名剑宗弟子。

    “不知道友何方人士,师承何门何派?”

    两位少年十分自来熟,他们对这名跟着两位长老一同回来,看起来病恹恹的青年很是好奇。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真挚灼热,还未被世俗侵染,说出来的话语虽听着咄咄逼人,但实际上一点坏心眼都没有。

    隋简对两人上来就刨根问底的行为并未气恼,但回应的态度也不算热忱。

    他回道:“无门无派,一介散人罢了。”

    两名剑宗弟子虽莽撞但也不是看不懂人脸色的人,见隋简神情疏离冷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行为越界了。

    他们悻悻的闭嘴,老老实实不问了。

    隋简耳根终于落得了个清净。

    浮光与赵随云入木屋内已有一盏茶时间,如今大门依旧紧闭,想必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出来了。

    赶了一日的路,隋简身上乏得厉害,四肢百骸里原本尚且还算能够忍耐的疼痛叫嚣翻涌着。

    他并非那有苦硬吃的人,索性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竹制摇椅坐了下去。

    这一坐下,怀中的人参精就显得格外显眼,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隋简这才想起云深来。

    他回忆了片刻,似乎自打进了山峰脚下,人参精就格外的安静。

    他垂眸端详,只见那人参精叶片趴伏,呈松懈的舒展状,似乎是睡着了。

    指尖拨开叶片往里一看,人参精正抱着那枚鲛珠打着小呼噜。

    隋简:“…………”

    居然这样都能睡着,可真是心大。

    隋简指尖拨弄了下软趴趴的叶片,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下一息他突然扭头看向红叶林深处,漆黑的双眼翻涌着暴虐的戻气。

    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那一道目光不甚明显,状似不经意般扫来,并无恶意,更多的是探究和疑惑,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当隋简转头捕捉视线的来源时,那道视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之下,幽暗黑沉的山谷里,随处燃烧着充作照明作用的灵火,飒飒夜风拂过,带动红叶翻飞,一时间树叶碰撞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隋简微微蹙眉,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对方极善隐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为了他怀里的人参精。

    虽然对方并未做什么,可这种所有物被窥视的感觉还是让人极度不爽。

    隋简垂眸看向毫无所觉的人参精,眼神晦暗。

    .

    一刻钟后,浮光去而复返,一向与他形影不离的赵随云不知去了哪里,并未跟着他。当他看到隋简舒适的靠坐着摇椅,指尖偶尔不经意间的挑拨着怀中灵植的叶片那一幕时愣住了。

    他眸光微闪,随后快步走上前去,脸上带着几分愧疚:“瞧我,一时心急着要与同门了解宗门近来的情况,都忘了让弟子好好招待云深道友了。”

    “让道友见笑了。”

    隋简起身收起摇椅,拍平起了皱褶的衣摆,缓缓道:“无妨,是我给悬灵长老添麻烦了才是。”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浮光便提议为隋简看一看他的伤势,隋简推拒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说赢浮光,只能略显局促的说:“那便有劳悬灵长老了。”

    “客气了。”

    两人结伴走入一个空置的木屋,两名剑宗弟子被留在了外头守门。

    云深是被陶土盆与木桌相撞的声音惊醒的,他迷迷瞪瞪的搓了搓眼睛,抖开叶片环顾四周,只是还未看清身处何方就对上了大反派那明显不太高兴,黑沉沉的眼眸。

    大反派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醒得凑巧,可是睡舒服了?”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好话。

    云深:“…………”

    云深也知道自己不厚道,重伤不愈的大反派正身处死敌大本营,虽然已经披上重重伪装,可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错暴露了那可就麻烦了。

    自己非但帮不上一点忙,还撇下大反派睡得像只猪仔一样。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这段时间被隋简逼着修炼,云深可是夜以继日的炼丹,连眼都没合过一次,这好不容易松懈下来,会睡着不要太正常了。

    他理直气壮的觉得自己没错,但双眼却心虚的撇开了视线。当触及周围景色时,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外头转移到一间木屋内,而主角受浮光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

    大反派与主角受同处一室,主角受的手搭在大反派的手腕上。

    云深对眼前这一幕有些转不过弯来,小脑瓜子思考了好半晌,才想起浮光说过要为大反派诊治的事情来。

    他一下就来了精神,参须下意识将抱着的鲛珠推一边,两眼亮晶晶的搓了搓参须,期待着问:“这是开始治疗了吗?”

    浮光抿唇轻笑:“是呢。”

    其实诊脉还未开始,隋简刚把手伸出来云深就醒了,是以他才会说云深醒来得巧。

    他屈指敲了敲人参精的眉眼上方:“安静。”

    云深顿时捂住脑门,老老实实的缩回叶片后方,但过了一会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叶片悄悄拨开一条缝隙,一双豆豆眼藏在缝隙里滴溜溜的转。

    “呵呵……”

    浮光被他这番小动作逗得忍俊不禁的笑出声,只觉得这人参精当真可爱,他是真心动了,也想养一只如此有趣的小家伙。只是可惜这小家伙已经认了主,想偷偷拐回家都不成了。

    他只是动了这么个念头,对面的隋简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正用一种冰冷又带着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浮光狭促清了清嗓子,总算开始专心为隋简探脉。

    修道者的经脉和丹田都是修练的根本,若非绝对信任能够交托性命之人,轻易不会让任何人的灵力进入。

    丹修的灵力多数温和无害,但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突破修士本能的抗拒,是以浮光只选用了最为简单基础的诊脉手法。

    他摸到隋简脉象的第一瞬间就震惊得微微睁圆了双眼,似乎不太相信摸到的脉象,拧着眉心又摸了好久。

    浮光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作为当事人的隋简却泰然自若一点都不紧张,倒是让偷看的云深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他忍不住抓起一根细细的参须凑到嘴边啃,紧张得呼吸都忘了。

    良久后,浮光收回了搭在隋简手腕上的手,眼神复杂的看着隋简却没说话。

    一个已死之人,该埋在土里才是。

    是的,眼前的青年没有任何脉象。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更是多处损伤,经脉几乎是完全粉碎的状态,仅仅靠着灵力黏连维持着,似乎神魂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浮光修行五百载,除了鬼修以外,他还从未见过没有脉象的人还能活蹦乱跳到处走动的,能吊着一口气活着都是奇迹了。

    而眼前的青年分明不是鬼修,可他不仅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躯体活了下来,甚至还能做到面不改色与常人无异。

    若非自己亲自为他诊脉,恐怕也无法从表象看出他体内全然残败了的糟糕状况。

    如此恐怖的意志力,让人心惊。

    浮光眼神复杂的看向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云深,突然就理解了隋简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他半步都不肯离了。

    人参,无论是在凡界还是修仙界都是吊命的良药。

    隋简还活着,这人参精功劳不小。

    浮光沉默得太久,久到隋简率先出声问他:“我这伤势还能治吗?”

    浮光抿了抿唇,蹙眉沉思半晌:“道友的情况十分棘手,且让我好好研究一番。”

    隋简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问其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关心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

    云深听着两人的对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完了完了,连浮光这个主角受,仙道第一丹修都对大反派的病束手无策,那岂不是说大反派死定了?

    他有点难过的想,毕竟与大反派相处那么久,以后等大反派死了他会好好给大反派送终的。

    刚这么胡思乱想,云深就感觉头皮发痛,似乎是有人揪住了他的枝叶在用力的扯。

    他捂着脑门抬头,还没来得及生气呢就对上大反派冰冷如万年寒潭的双眸,顿时吓得什么想法都没了。

    浮光看着还有心思逗弄人参精,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死活的隋简,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劝了一句:“云深道友既然来了红叶原,想必也是冲着秘境而来。身为一个丹修,我还是得负责任的奉劝道友放弃秘境,好好修养一下身体才是。”

    秘境之内危机重重,便是修为与身体素质都处于全盛状态的自己都要谨慎小心,他一点都不觉得隋简能活着从秘境里出来。

    隋简闻言抬眸看向他,神态平静的说:“我并未勉强,我的极限在哪儿我心中有数,多谢悬灵长老关心。”

    这话便是不愿听劝了,浮光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既然好言相劝对方不听他也不强求,只叹了口气后便起身告辞。

    隋简起身将他送出了门。门外赵随云早已等候多时,他安静的站在屋外的一颗红叶树下抬头仰望夜空的漩涡,视线余光见到浮光身影都立刻就迎面走了上去。

    浮光侧目对隋简最后说了句:“有些事还当量力而行,切莫勉强才是。”

    隋简不置可否。

    浮光说完后便跟着赵随云一同离开了。

    两人回到他们暂时歇脚的木屋,赵随云为他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他手中后才开口问了一句:“如何?确认他的身份了吗?”

    浮光捧着茶盏,指腹摩挲着盏托的壁沿缓缓道:“他不是大师兄。”

    这位云深道友哪都有伤,心脉肺腑更是残破不堪,可唯独没有剑伤。而当初他们与师兄决战时,可是一剑穿心震碎了大师兄的心脉。

    如此致命的伤,不可能短短两三个月便完全痊愈到一点痕迹都没有。

    或许……当真是他看走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