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许悠实在是太累了,发完消息之后就把手机关了,回到出租房后睡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被咕噜噜的肚子叫醒,才勉强睁开眼睛。
睡了太久,重新打开的手机上收到很多条消息,但没有一条是虞游的,许悠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虽然怅然若失,但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脖子上的纱布不知什么时候蹭掉了,原本长着红痣的地方,此刻被一个小小的伤口所覆盖,等到伤口结痂脱落,希望不要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许悠没有去公司,洗漱之后随便套了件T恤,穿着拖鞋就出门了。她租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生活氛围很好,小区里有一家很好吃的馄饨,她搬来的时候吃过一次,但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也没吃过,所以她打算去吃一碗。
然后就在楼下看见了虞游。
许悠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他就站在路对面,哪怕戴着口罩和墨镜,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无声对视许久,许悠默默走到他面前:“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虞游的声音哑得厉害。
是生病了吗?许悠没有问,静默片刻后勉强笑笑:“小区外面有个早餐店,我们去那边说吧。”
“我要去你家。”虞游站着不动。
许悠无奈:“我想去吃点东西。”
“我要去你家。”虞游却只重复这几个字,仿佛已经看穿她想划清界限所以连家也不肯让他进的心思。
许悠一向是拗不过他的,哪怕饿得厉害,最后还是妥协了,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出租房。
“稍等。”许悠没有拖鞋给他换,便直接让他到屋里坐下了,自己则独自一人去烧了水,给他倒了一杯,剩下的用来泡了一桶面。
忙完这些,她拉了个小凳子坐下,再次与虞游相对沉默。
“痣呢?”虞游突然问。
许悠愣了愣,下意识去摸脖子,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切掉了。”
“为什么?”虞游死死盯着她的脖颈。
许悠扯了一下唇角:“说有癌变的风险,虽然概率比较小,但我想了想,还是切掉了。”
虞游又一次陷入沉默。
许久,许悠轻声问:“在房间里,你还不摘墨镜吗?”
虞游顿了一下,道:“我不适应这里的空气。”
许悠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勉强:“你找我什么事吗?”
“撤回消息。”虞游说。
许悠一顿:“……嗯?”
“撤回你那条消息。”虞游重复一遍,哪怕隔着墨镜,视线依然强烈到无法忽略。
许悠总算听明白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你特意从海城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撤回消息?”
虞游:“是。”
许悠叹气:“可是已经发出这么久了,无法撤回。”
“那就删掉,我们一起删,”虞游静静看着她,“我可以当做没看到。”
“可是怎么办,我不想当没发过。”许悠小声道。
屋里倏然静了下来。
那种即将被溺毙在海洋里的窒息感又一次出现,许悠虽然早早就学会了适应,可这一刻还是觉得呼吸困难。虞游看着她的脸因为缺氧越来越红,死死掐着掌心的手指倏然放松,于是空气回归,许悠也重重呼了口气。
“其实你也明白吧,”许悠缓缓开口,“我们根本不合适,再继续在一起只会让彼此痛苦。”
“我不明白,”虞游目露讽刺,“你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合适,跟我告白、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合适,明明当初我答应你的时候,你还快乐得要疯掉,怎么到了今天,就突然就感觉痛苦了?”
“因为有些事总要试试,才能知道结果。”许悠不看他的眼睛。
“试试。”虞游低喃重复这两个字,突然荒唐一笑。
许悠有些抬不起头来,只是默默盯着他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水:“我不是一个好女朋友,口口声声说怕你生气,却总是做让你生气的事,还自以为聪明地隐瞒、欺骗,让你越来越没安全感,我也想过改变,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放弃生活里其他东西,只一门心思地和你在一起。”
“可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能做到,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了?”虞游质问。
许悠无奈笑笑:“因为有些事偶尔做一次可以,但长久的坚持却是不行,虞游,太累了,这段恋爱谈得我好累啊,我想象中的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虞游“你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怎么样?”
许悠:“至少该是快乐的轻松的,但你扪心自问,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是快乐的时候多,还是不快乐的时候多?”
虞游突然没了声音。
许悠也不着急,只静静等着他自己想通。
窗子里透进来的光影在逐渐变化,安静了许久的虞游终于开口:“所以你坚持要分手?”
许悠勉强笑笑:“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你觉得被辜负,我又觉得不自由……我之前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一段健康的感情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克服困难,而不是成为彼此的困难。虞游,如果继续在一起,你会被我逼得更加极端,现在只是敏感、监视、盘问,以后呢?”
“所以你就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打算像切掉那颗痣一样把我也从你的生活里切除?”虞游反问。
许悠想说当然不是,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要分手了,何必再说些有的没的。
许悠苦笑:“分手吧,成年人了,大家都干脆一点。”
“你凭什么那么干脆?”看到她沉默消极的样子,虞游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咬着牙质问,“你的生活里为什么一定要留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事业很重要吗?朋友很重要吗?为什么我可以为了你扔掉那些,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他们?!”
“因为我在是你的恋人之前,首先是一个正常的人,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为了爱情,抛下所拥有的一切。”许悠声音冷静。
虞游倏然没了声音。
两人默默对坐,直到那杯热水变凉,谁也没有再说话。
许久,虞游低声问:“所以你决定了。”
“嗯,”许悠看着他,目光重新变得柔软,“虞游,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女孩,她会像你一样,满心满眼只有伴侣,可以为了伴侣放弃一切,你那么好,一定会遇到的。”
“现在还没分手,你就已经迫不及待把我推给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了?”虞游冷漠地问。
许悠:“我不是那个意……”
“我果然不该对人类抱有幻想,”虞游淡淡地打断,“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面前,我就不该觉得你会是个例外。”
以前每次听到他的中二言论,许悠都会觉得哭笑不得,如今却只是心酸:“虞游,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虞游摘掉眼镜,露出湛蓝的双眸,“毕竟我没打算和你分手。”
许悠看到他的眼睛后愣了愣,正要说些什么,一阵困意突然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受不住地晃了晃,下一秒往地上倒去。
本以为会摔得一疼,可昏沉间却看到虞游倏然起身,跨过茶几将她抱住。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许悠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刚刚穿过人群,出现在游轮的甲板上,张开双臂拥抱海风。
许久,她察觉到身后有人看她,于是默默转过身去,才发现黑暗的角落里,一个只在腰上盖了条毛巾的男人正在静静地盯着她,锐利的眼神像是猎人在看自己的猎物。
许悠全身细胞都叫嚣着快逃,可还是无法自控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一步步靠近,他的脸渐渐清晰,许悠能清楚地看到他有一双湛蓝的眼睛,那种蓝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种,像是最纯粹的海水,世间最独一无二的蓝宝石,像……海洋的心脏。
许悠猛地惊醒,昏沉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右手一阵牵引感。她顿了顿抬头,便看到自己的手被一条银色的手铐锁在了床上。
她在虞游的卧室。
看着熟悉的一切,许悠大脑一片空白,能想起的最近的记忆,就是她和虞游在自己的出租房里谈分手……所以,她是怎么从周城来到的海城?她为什么会觉得记忆缺失了一段?
许悠莫名心慌,当即去扯桎梏自己的手铐。
这条手铐当初还是她买的,是内里缝了一层软布的床上用品,许悠怎么也没想到,用来欺负虞游的东西,有朝一天竟然会困住自己。
……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的,怎么这么难拆?许悠挣了几次都没挣脱,正要倾身过去用牙咬时,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她身体一僵,默默转过头来,果然看到了虞游的身影。
屋里窗帘紧闭,房门开启时透进来一丝光亮,再关上又恢复了黑暗,虞游站在玄关,开了一盏小小的夜灯,房间里总算多了一点亮度。
“醒了?”他问。
许悠尽可能保持冷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带你回来的。”虞游回答。
“什么叫带我回来?”许悠心底生出一股怒意,但还是强行忍住了,“你怎么带我回来的,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
“你一直在睡,不记得也正常。”虞游知无不答。
“所以,我一个正常人,”后面三个字,她刻意加重了发音,“为什么会‘一直在睡’?”
“海里有一种鱼,会每隔一段时间分泌一种毒素,能让一切生物陷入沉睡,我习惯性的会带一些在身上,有需要的时候就会用。”虞游一步步靠近,身影在昏黄的夜灯下,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是蓝色的,许悠嘴唇有些发干,半晌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在犯罪吗?”
“犯罪?”虞游俯身与她对视,像在欣赏自己亲手锻造的艺术品,“那是你们人类的规矩,在我的海域,我的存在即规则。”
许悠怒气更盛,强忍着脾气把灯打开,屋内一瞬间恢复光明,她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眼睛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
她突然愣住了,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可……那双眼睛那么蓝,就像是阳光下的海洋,那样清晰又真实地存在。
昏倒前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许悠倏然意识到在出租房时,她就已经看到过他的眼睛。
“怎么会……”许悠低喃。
虞游平静地看着她,湛蓝的眼睛少了一分淡漠,多了一分悲悯:“吓到你了?”
许悠嘴唇动了动,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万分之一真实的我,你就已经无法接受了?”虞游又问。
许悠猛地回神,直觉告诉她,此刻的虞游很不对劲。
她轻呼一口气,尽可能保持冷静:“把一个正常人从一个城市带到另一个城市很不容易吧,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带我回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始终无法从她的眼睛里找到像以前那样的爱意,便默默别开了脸,却恰好看到书架上母亲的照片。
许悠发现他突然不动了,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看到照片时,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以前觉得她是个不够聪明的倒霉蛋,我一定会比她幸运,如今看来,我还不如她,至少她的爱人在与她结婚时,清楚地知道她是什么,即便后来出轨,前面也有将近二十年的恩爱时光。”虞游说这句话时,语气几乎没有半点起伏。
许悠抿了抿唇:“虞游……”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游轮下方,”虞游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当时我嫌酒会无聊,就偷偷跑进海里晒月光,结果突然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站在船头吹风。”
一直以为第一次见面是在船上的许悠神情微动:“原来你先看到我……”
“人鱼的心跳很慢,一分钟只有二十下,可海风吹过你的裙摆时,我的心跳几乎翻倍,”虞游陷入回忆,整个人透出一种别样的沉静,“当时我就知道,事情可能有点不对劲,我要像那个不聪明的倒霉蛋一样,对愚蠢又滥情的人类动心了。”
许悠呼吸一窒:“我不知道……”
“你不该来找我,不该问我喜不喜欢你,不该给我送玫瑰花,不该救我,不该给我送元宵,”虞游终于回头,静静与她对视,“我知道人类短见、愚蠢、花心,每一个爱上人类的族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什么都知道,但是自控已经很难,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撩拨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会那么早……”许悠也是惊讶,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谁先喜欢谁好像也不重要了,她对他也只剩下抱歉,“对不起。”
“不用道歉,就算重来一次,我仍然愿意接受你的追求,”虞游唇角扬起:“我跟你说过吧,我们族群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许悠脑子空白,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我是骗你的,”虞游扬起的唇角放下,想要触碰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口,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一双湛蓝的眼睛透着空灵,“人鱼偏执忠诚,即便是死亡,也不可能将我们分开。”
“什么人鱼……”许悠不解抬眸,下一秒突然愣住。
他脖颈上那些细碎的东西……是鱼鳞?
没等她从惊愕里回过神来,虞游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他的眼睛愈发湛蓝,耳下的皮肤渐渐被鳞片覆盖,本就修长的双手指骨好像平白增长两厘米,细细的手指之间隐约长出了透明的蹼。
那张好看的脸,她总觉得像海妖一样勾人的脸,这一刻清晰地妖异化了。
许悠被眼前这些变化惊得忘了呼吸,直到一抹寒光闪过,她才倏然回过神来。
“你要干什么?!”她看着他手上凭空出现的匕首,甚至顾不上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已经陷入更深的警惕里。
虞游却很是平静:“相比海里,你应该更想死在我们最恩爱的地方,我会用这把匕首贯穿我们的心脏,让你和我的血流入彼此的伤口,彻底地合二为一,许悠,今天之后,就没有人可以分开我们了,就连你也不能。”
“疯了,你真是疯了……”许悠呼吸急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虞游你冷静一点,你这是在犯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你真的要杀了我吗?就因为我要跟你分手?”
“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和我分手。”虞游神色冷淡,手里的匕首寒光更盛。
许悠看着一寸一寸逼近的匕首,非常确定他是来真的,一时间恐惧压过了一切。
“别怕,”虞游俯身亲吻她的唇,唇齿厮磨间说着缱绻的话语,“我在匕首上涂了海底云棉的毒,死亡的那一刻,你不会感觉到痛苦。”
海洋带来的窒息感让许悠无法动弹,她惊慌地看着虞游,试图用眼神哀求他,可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温柔地将她拥进怀中。
覆盖了鳞片的双手将她抱紧,心跳声彼此呼应,虞游垂着眼眸,将匕首尖抵在许悠的后背上,那是心脏的后面,只要他略一用力,这把上世纪沉船里打捞出来的古董匕首,就会刺穿他们的心脏。
“许悠,我们永远在一起吧。”虞游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垂,手腕即将用力时,许悠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强行将他推开。
匕首落地,许悠拼命去扯手上的镣铐,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而在她徒劳挣扎的瞬间,虞游已经捡起地上的匕首,悲伤地看着她抗拒的脸。
匕首又一次靠近,上面的寒光刺得许悠眼睛一疼,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崩溃大喊:“不分了!我不分了!”
虞游倏然停下。
许悠喘着气重新睁开眼,下一秒对上虞游海洋一样的眼睛。
“真的?”虞游问,漂亮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分希冀。
而他的手里还紧握着镶了宝石的匕首。
许悠觉得这一幕实在太讽刺了,可不管是他身上的鱼鳞、还是生死一线的境地,都逼着她强压下所有情绪。
“真的,我不分手了,”她声音沙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我、我们再试试……”
话没说完,虞游就捂住了她的嘴。
“我不喜欢‘试试’这个词,”虞游不悦地看着她,“你想好了,我只给你这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再违背诺言,我一定会带着你沉入深海。”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许悠一定会笑出声,问他这算什么狗屁选择,可对上他那双过分执拗的眼睛时,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急切地点了点头。
虞游突然笑了出来,身上的鳞片也似乎更有光泽,和脖颈上的巴洛克珍珠相互辉映,漂亮得像一个艺术品。
“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虞游丢下匕首,将她紧紧抱住,“我们以后,也不要再分开了。”
“……好,都听你的。”许悠的脸被迫贴在他的鳞片上,冷硬的触感勾起她许多回忆,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原来当初在海里时无意间拂过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荒唐,太荒唐了,她谈了那么久的男朋友,竟然不是人类。
许悠还惊魂未定,虞游已经松开她,握着她的手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很丑?”
此刻的许悠哪还顾得上什么美丑,闻言只是挤出一点笑意:“不会,你很漂亮。”
“你喜欢吗?”虞游不是个在乎外表的人,但自己的伴侣太颜控,逼得他不得不注意这些。
许悠沉默一瞬,笑道:“喜欢。”
虞游勾起唇角:“等晚上我带你去海里,看看我的鱼尾,你会更喜欢。”
许悠看着透着几分得意的他,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断裂成了几截,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快跑。
第22章
她被囚禁了。
许悠在手上的镣铐解开的一个小时后,突然确定了这个事实。
“人鱼有筑巢圈禁伴侣的本能,第一天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虞游从背后抱住她,和她一起看向锁着的大门,“但是怕吓到你,我只能让那些人继续留在这幢房子里,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清净地单独相处了。”
许悠想配合地笑笑,但嘴角过于僵硬,半天也没笑出来,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你不高兴?”虞游问。
许悠深吸一口气,总算开口了:“很难高兴吧?”
“我明白的,”虞游将她抱得更紧,“你们人类不喜欢伴侣这种极致的占有欲,但这真的不是坏事,你早晚有一天会喜欢这种感觉的,如果我们相处得够久的话。”
许悠低头,看向他长得离奇的手指,知道物种不同,很多道理也说不通,索性就不说话了。
虞游却不满意,强行将她转向自己:“你以前总有很多话要说,有时候我都睡着了,你发来的消息都会把我吵醒。”
“抱歉。”许悠勉强笑笑。
虞游的眸色已经从湛蓝变成近乎于黑色的墨蓝,闻言抿了抿漂亮的唇:“我只是想让你像以前一样多跟我说说话,不是要你道歉。”
“……你得理解一下,”许悠打起精神,“我刚刚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一条人鱼,还差点被他杀死,现在能保持冷静继续和你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虞游被她说服了,事实上,他总是容易被她说服。
“饿不饿?”他问。
许悠想摇头,但对上他的视线后犹豫三秒,还是说了实话:“很饿。”
一直紧盯着她的虞游笑了:“我去给你做饭。”
“你还会做饭?”许悠有点意外。
虞游:“这段时间刚学的。”
“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学做饭?”许悠不解。
虞游眼眸微动,却也没有隐瞒:“大概是想到会有单独相处的时候吧。”
许悠愣了愣,直到虞游往厨房去了,她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牛肉粉可以吗?”
厨房里传出虞游的声音,许悠猛地回神:“啊……可以。”
回答完,她才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是多么荒诞。
她,一个确定自己没有精神病妄想症也没有出现幻觉的人类,和一条可以在岸上行走的人鱼谈了恋爱,如今还被他囚禁在了海边的房子里。
而此时此刻,那条人鱼,此刻竟然在厨房里给她做饭。
……确定做的是正常的饭?
许悠一冒出这个疑问,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跑到厨房门口。虞游正在泡粉,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牛肉需要解冻,吃海鲜粉吧。”
“海……你也吃海鲜?”许悠警惕地看着厨房里的一切,确定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才松一口气,随即生出新的疑问。
虞游煮虾的手一顿,含笑看向她:“你和牛都是岸上的动物,吃牛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吃同类吗?”
“我和牛不是同类。”许悠下意识反驳。
“我和虾也不是同类。”虞游说完,又补充,“和花甲也不是。”
“……嗯。”
“出去等吧,很快就好了。”虞游温声道。
许悠看着他和煦的眉眼,一边觉得怪异又割裂,一边又忍不住被美色吸引……如果说她有什么致命的缺点,大概就只有颜控这一条吧,因为颜控,当初想尽办法去追虞游,也是因为颜控,此刻被他困在这座房子里,也生不出太多恨意。
虞游似乎察觉到她一瞬的分神,唇角笑意更深,许悠轻咳一声,转身出去了。
煮一碗海鲜粉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的时间足够许悠把一楼的每一扇门和窗户都观察一遍,当确定所有可以逃走的地方都被锁住时,她也就死心地回到了餐厅。
“还没好吗?”她问厨房里的人。
“这就好。”虞游回答一声,将煮好的粉盛进碗里后静了静,面不改色地将手腕贴在了滚烫的锅子上。
五秒钟后,他端着海鲜粉出来了:“按照你的口味做的,你尝尝……”
“你的手腕怎么了?”许悠倏然打断。
虞游顿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皮1肉翻红的胳膊:“啊,刚才盛粉的时候烫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许悠却听不进去,扭头去找了医药箱出来。
“我没事,你先吃粉,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虞游轻声道。
“别废话,”许悠扫了他一眼,“赶紧过来。”
虞游看着她眼底控制不住的关切,唇角又翘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他乖乖跟她到沙发上坐下,主动把受伤的手腕递给她,许悠抓着他的手低头观察,只见最外面的一层皮都烫化了,红压压的肉泛着水光,周围还有几片残破的鳞片,可怜的样子看得她连呼吸都慢了一拍。
“不疼的。”本来只是想用这个吸引她的注意力,可真当看到她眉头紧皱的样子,虞游又忍不住后悔了。
“说自己会做饭,结果连个锅都拿不稳,你就是这么做饭的?!”许悠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虞游定定看着她:“我真的不疼。”
许悠懒得和他废话,皱着眉头给他降温。冰块隔着纱布贴在烫伤处,口口声声说不疼的人突然颤了一下,后背也渐渐绷紧。许悠冷着脸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自觉轻了些。
“去医院吧。”她沉声道,“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不去。”虞游这次答得果断。
许悠眉头紧皱:“为什么不去?”
“我要陪着你。”
许悠冷笑:“怕我逃走?那就重新把我铐起来,等包扎完回来你再……”
话没说完,虞游就将她抱住了。
“我不会再铐你了。”他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恰好能看到她之前因为试图挣脱手铐而磨破皮的手腕。
许悠倏然安静,木着脸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起来,我给你包扎。”
虞游顿了顿,这才乖乖坐起来。
许悠皱着眉头,等伤口的温度彻底降下来后才开始上药包扎,虞游始终安静的配合,只是偶尔会往餐厅方向看一眼,顺便提醒她海鲜粉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闭嘴。”许悠冷冰冰。
虞游识趣闭嘴,也不知道谁才是被囚禁的那个。
给虞游包扎好伤口后,海鲜粉果然坨成了一团,许悠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剩下那些被虞游一个人解决掉。
看着他吃自己的剩饭,许悠蓦地想起她第一次从周城飞来海城看他时,他们也是这样分食一碗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是用一个碗吃饭。
虞游似乎很喜欢这种外人看来有点不卫生的行为,他在很多时候,都恨不得能就地和她融化在一起,彻底成为一个分不开的个体,而那时候的她被他的外表蒙蔽,只觉得男朋友有些黏人,却没想到男朋友已经变态。
哦,他是条人鱼,人类眼里的变态,说不定还是他已经克制后的结果。
“要跟我一起去海里游一圈吗?”虞游突然问。
许悠的思绪还在发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
“要去海里吗?”虞游把问题重复一遍,“我想给你看看我的尾巴。”
许悠下意识低头看向他的双腿。
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会变成鱼尾?许悠喉咙动了一下,又一次和他对视。
“不去。”她说。
虞游捏紧了筷子,面上不动声色:“为什么?”
“你手腕刚烫伤就往水里跑,不怕发炎?”许悠反问。
原来是为了他。虞游想笑,可直觉这个时候笑的话,许悠不会喜欢,于是在想笑和不能笑之间忍了很久,最后低头看向面前的空碗:“我是海洋生物,海水只会帮助我快速愈合。”
许悠:“哦。”差点忘了,他不是人,不能用人的常识去推理他。
“去吗?”虞游第三次发出邀请。
许悠盯着他看了半晌,问:“我的手机呢?”
被无视了,虞游的眼神变得有些淡,但又不想破坏这一刻难得的平静,于是乖乖回答:“在书房。”
“可以还给我吗?”怕他不给,许悠解释,“沈教授如果联系不到我,会担心的,还有我妈,之前说要我给她打个电话来着,我到现在都没打。”
她挑了两个女性长辈来说,试图降低虞游的警惕心。
虞游盯着她看了许久,道:“不行。”
作为被囚禁的人,许悠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倒也不觉得失望,但下一秒……
“不过可以给你几分钟联系她们,但我要全程在场。”虞游做出让步。
许悠见好就收:“好的,我答应你。”
重新拿到手机,许悠才发现从自己在出租房昏迷到现在还没到24小时,手机里只有寥寥无几的消息需要回复,其中一条就是陈浩的,许悠本来想直接把他划过去,虞游却突然伸手点开。
陈浩:学姐,检查结果出来没有,你身体怎么样?
“他知道你不舒服的事,”虞游面无表情,“但我不知道。”
许悠:“……我没告诉他,是他自己发现的。”
虞游盯着她看了半晌,将她拖进怀里抱住:“嗯,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
许悠被抱得胸口发闷,当即想要挣脱他,下一秒却被抱得更紧。她轻呼一口气,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了。
给沈教授发了消息,说了自己要请假几天的事,给妈妈回了个电话,听她絮叨一些家里的事,十分钟的时间被用到最后一秒,许悠才不舍地把手机还给虞游。
“明天会再给你十分钟。”虞游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许悠却更关心另一件事:“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我们这样在一起不好吗?”虞游反问。
许悠抿了抿唇:“可你也不能关我一辈子吧?”
“一辈子没你想的那么长。”虞游答非所问。
四目相对,许悠突然寒毛直竖。
虞游笑了一声:“不会关那么久。”
“所以什么时候放了我?”许悠追问。
虞游想了想,抬眸:“等你再也不会提分手的时候。”
许悠耐着性子:“我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分手了。”
虞游:“我现在很难相信你。”
许悠:“……”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只有顺着他,才能让他尽快放松警惕,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一旦惹怒了他,那把所谓的沉船里找出来的匕首,一样会刺进她的心脏,但许悠还是控制不住的生气。
她今天一天对虞游冷的脸,已经超过认识以来叠加的次数了。
转眼天黑,许悠烦闷地侧躺在床上,听到虞游出现的声音后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身后的床垫塌陷,下一秒浑身冰凉的人掀开被子,从背后将她紧紧抱住。许悠忽略他落在自己耳垂上的呼吸,只当他没有来过。
许久,虞游低声问:“真的不分了吧。”
许悠继续装睡。
夜渐渐深了,门窗紧闭的卧室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却仿佛灌满了海水。许悠在浓郁的海洋气息里抓紧了床单,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她闷哼一声,脚趾本能地缩紧。
虞游从被子里钻出来,习惯性地亲了亲她的脖颈,唇上黏稠的水痕便全都蹭到了她的皮肤上。
“我不太熟练,你还喜欢吗?”他低声说。
许悠还有些失神,闻言眼神涣散地看向他。
“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虞游又亲了亲她,往日的淡漠与疏离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双甘心臣服的湛蓝的眼睛。
人鱼想要魅惑人类,真是再简单不过一件的事。
被囚禁的第五天,许悠依然没有回周城,沈新柳渐渐察觉到不对,几次给她打电话都没有接通后,正要打报警电话的时候,许悠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早啊教授。”许悠笑着打招呼。
沈新柳眉头紧皱:“你现在在哪?还好吗?”
“我能在哪,”许悠笑了一声,“陪男朋友呢。”
沈新柳神情古怪:“为了陪男朋友,工作都不要了?”
“当然不是,只是他最近……”许悠看了镜头外的某人一眼,叹了声气,“脑子有点毛病,需要我陪着,所以我暂时回不去,教授,你有什么要做的工作直接给我发过来吧,我线上完成就行。”
“不用,现在那几个小单子都有人做,风平科技的单子我在负责,你就继续陪男朋友吧,”沈新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确定眼睛明亮皮肤有光后看了眼时间,“正好你也很久没休假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教授。”
等视频通话结束,许悠抬眸看向某人:“现在可以了吧?”
“不让她掺和进来是好事。”虞游平静开口。
许悠气笑了:“怎么,她如果掺和进来,你还要杀了她不成?”
“我没有杀人的爱好。”虞游看了她一眼。
……没杀人的爱好,净想着杀她了是吧。许悠木着脸,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个疯子争辩。
疯子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凑过来吻她的唇。
许悠警惕地往后仰了仰:“做什么?”
“你不开心,”虞游被她避开了吻也不生气,只是顺势一路往下吻去,“做点让你开心的事。”
人鱼想要诱惑人类,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尤其是这个人类本身就偏好美色定力不足,很容易就被姿态低到尘埃里的美人卷走所有理智。
许悠很快变得昏昏沉沉,像被海浪抛起又丢下的小船,迷糊间低头看向膝盖间他的发旋,心想刚认识的时候,某人就像海上的月亮一样高不可攀,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想到,他会主动沉到自己这口井里来。
极致的快乐之后是黑甜的睡眠,等到睡醒的时候,虞游穿着围裙,端着晚餐出现在了她面前。
“今天是小羊排和蓝莓蛋糕,配一杯梅子酒。”他站在床边,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眉眼。
太人夫了,许悠被他身上的气质撞得心神一恍,又很快回过神来:“一起吃吧。”
“好。”
吃过晚餐,又一起去影音室看电影,当幕布拉下了时,许悠庆幸自己男朋友还算富有,毕竟被囚禁在四千多平方一切用品应有尽有的别墅里,总比囚禁在五十平出租屋里强……当然了,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由。
“你想看什么?”虞游征求她的意见。
许悠随便拿了一张碟片给他:“就这个吧。”
虞游看到后顿了一下,安静拿着去播放了。许悠趁他摆弄设备的功夫,不动声色地走到窗口查看,确定这里的窗子也锁着后,就默默回到了沙发上。
虞游弄好了设备,也回来和她坐一起,屋内的智能灯光暗了下来,音响里传出轻慢的音乐。许悠被虞游拖进怀里,刚调整好姿势坐定,就看到幕布上显示出电影名字——
《海的女儿》
……怎么随便一选,就选了这个。
“我妈很喜欢这个电影。”虞游突然开口。
许悠:“……抱歉,不是故意勾起你不好的回忆,要不我们换一部?”
“不用,我想看。”虞游拒绝。
你真的想看吗?许悠嘴唇张了张,最后选择闭嘴。
电影有很强烈的童话色彩,但再强烈的童话色彩,也很难掩盖悲剧的味道,当王子和公主在甲板上跳舞时,许悠偷偷瞄了一眼虞游,见他情绪还算稳定,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当故事走向结尾,小美人鱼消失在大海里,许悠听到虞游的呼吸似乎变得缓慢了,本以为他要对这部电影发表一些意见,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抱紧她。
许久,他问:“你想看看我的鱼尾吗?”
自从上次许悠拒绝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许悠垂着眼眸,摸着他从三天前就恢复成人类正常形状的手指,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们没有去海滩,而是去了房间里的浴室。
以前的浴室里只有淋浴,但自从许悠和虞游交往后,便多了一个椭圆形的浴缸。两个人曾经在浴缸里做过很多事,许悠以为对这里已经很了解了,可当虞游按开另一个隐藏按钮时,许悠才发现竟然还可以涌入海水。
“只有泡进海水里,双腿才会变成鱼尾。”虞游解释。
许悠:“淡水不会?”
“淡水不会。”
浴缸里已经放满海水,虞游脱了所有衣服,在许悠的注视下进入水中。海水没过他的身体,沾了水的皮肤泛起晶莹的光泽,就像他脖颈上戴的那颗珍珠,泛着漂亮的春彩和光泽。
许悠一时被他漂亮的身躯吸引了注意,等回过神时,他的双腿已经并在一起,水面破碎出千万种光泽,等恢复如常时,漂亮的鱼尾已经代替了双腿。
“太美了。”许悠低喃。
不止是美,更多的还有震撼。
是,她已经知道虞游是人鱼了,也在各种影视剧里看到过人鱼的形象,可此刻直观地看到他的双腿变成鱼尾,她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虞游的鱼尾很大,蜷在浴缸里透着几分委屈,但他在看到许悠没有丝毫厌恶的目光后,还是诡异地感觉到了满足。
“喜欢吗?”他问。
许悠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和他对视:“你真不是人啊。”
虞游失笑,漂亮的脸透着几分魅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对……我是早就知道,可是……”许悠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他的鱼尾上。鱼尾上鳞片排列整齐,比皮肤的春菜更深,也更加光鲜,鱼尾的最底部是水母一样透明的蹼,偏偏又泛着更加璀璨的色泽。
他的确是一条人鱼。
他以前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也不是什么中二台词,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想让她循序渐进地接受这个事实。
许悠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遇到这么离奇的事,一时间心情越来越复杂,只想冲出这个海洋气息浓郁的浴室独自冷静一下。
她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做,只是刚要起身离开,就被过分细长的手指攥住了手腕。
许悠匆忙低头,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
“我小腹往下大概两个手掌的宽度,有一块颜色更深的鳞片,你不想知道下面藏了什么吗?”虞游低声询问,像是准备勾人行凶的海妖。
许悠的脸倏然变热,忍不住斥责:“平时看你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什么时候变得满脑子龌龊想法了!”
虞游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松开她的手腕靠进浴缸里,半阖着眼眸看她:“不想看就算了。”
许悠:“……”
两个小时后,被鱼鳞硌了一身痕迹的许悠打开了淋浴,往身上挤了一堆沐浴乳。
看着她大量使用人类化工制品,虞游目露不悦:“我不腥。”
“宝贝,你是条鱼,”许悠嘲讽,“是鱼就不可能不腥。”
虞游面无表情地别开脸。
第23章
被囚禁的第十天,空了的冰箱又被重新装满了。
许悠看着冰箱里自己喜欢的水果和零食,扭头看向身后的虞游:“什么时候补的货?”
“你昨晚睡着的时候,我叫人送的。”虞游也没有隐瞒。
许悠点了点头,从里面拿了一个芭乐:“下次叫人送点芒果和西柚,你给我做杨枝甘露。”
“好。”虞游从背后抱住她。
许悠心里叹息一声,低头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整整十天都没有出门了,晚上拿到手机时,果然看到了沈新柳和公司其他人发来的催促短信。许悠当着虞游的面把每一条短信都看了,又垂着眼眸一一回复。
沈新柳秒回:还不打算回来?
许悠:嗯,男朋友难哄。
沈新柳:第一次感觉我那个蠢前夫还挺好,最起码皮实,没你这个娇气。
许悠乐了,又回:那我摊上个娇气的,又能怎么办?
闲聊几句,又给爸妈打了个电话,许悠就把手机上交了。虞游沉默地接过电话,像平时一样放进保险箱,锁好后才回头看向她。
“我不娇气。”他说。
许悠抬眸看他。
“我不娇气,”虞游重复一遍,“我也不是爱生气的人。”
“嗯,我知道,”被关了太久,许悠总觉得没什么精神,“是我总做挑战你底线的事,你才会被逼得一次次发火,都是我的错。”
虞游是真心想和她沟通的,可她选择认错的方式结束对话。
虞游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又是无聊的黑夜降临,虞游洗完澡出现在床边,静静看着趴在床上看书的许悠。许悠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对视的瞬间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今晚,想试试阳台吗?”人鱼发出邀请。
许悠抬头看向落地窗,玻璃上映着她模糊的脸,虽然看不清,但也知道她现在的气色肯定很好……坐牢坐到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古往今来岸上海里估计也就她一个吧。
“我今天想早点睡觉。”她翻个身躺平了。
虞游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安分在她身边躺下。
关灯,拉窗帘,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许久,虞游悄悄抱住她。
“我以后,不会动不动就生气了。”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许悠一瞬间就心软了,黑暗中摩挲着他的脸,空气渐渐就变了意味。
结束之后,许悠泡在浴缸里,看着半跪在旁边认真给自己清洁的男人,突然问:“你在海里是什么样子?”
虞游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如果我现在和你去海里,你会淹死我吗?”许悠又问。
这次虞游回答得很快:“不会。”
“真的?”许悠迟疑。
虞游定定看着她:“人鱼从来不会对伴侣撒谎。”
“……你们人鱼的规矩还真多,”许悠不带情绪地说了一句,随即又笑了,“走吧,带我去海上走一圈,你都是海洋生物了,应该不至于保护不了我吧?”
说着话,她已经从浴缸里起身,伴随着哗啦啦热水落地的声响,赤着脚去拿了浴巾裹住身体。
一回头,发现虞游还愣愣地看着她,许悠眉头微挑:“不去吗?”
“去。”虞游立刻站了起来。
太久没有出门了,虽然别墅有四千多平方,也有非常高级的新风系统,但真当湿咸的海风吹在身上时,那种纯天然的感觉并非人类科技模拟出的效果能比的。
许悠踩在柔软的沙滩上用力呼吸,身体内残存的疲惫与激荡在这一刻被抚平,她慢悠悠地往前走,直到脚下的沙滩从干燥变得湿润,脚趾上也沾染了点点沙粒,才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虞游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许悠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猜测他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真的不会淹死我?”她又问一遍。
虞游认真地看着她:“真的不会。”
许悠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偷偷深吸一口气,心想赌一把吧,眼下的境况持续太久,也是时候想办法突围了。
“那你可要保护好我。”许悠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虞游用力握住,好看的手指逐渐变得更细更长,透明的蹼带着一分凉意,亲昵地贴在她的指尖。虽然这场景看过很多遍了,但许悠仍是觉得神奇,正要仔细观察,就被他拉着往海里走。
“憋一口气。”
虞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悠当即深吸一口气憋住,虞游看她准备好了,便抱着她纵身一跃,直接进入了海中。
海水又咸又涩,许悠只能闭着眼睛,但也能感觉到她好像在海中疾驰,海水被快速破开流过身体的感觉很奇妙,她好几次想睁开眼睛看看,都被涩涩的海水逼得重新闭眼。
口中的空气渐渐化作一个个的小气泡溜走,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求助虞游时,虞游却好像已经预知了她的情况,直接托着她浮上了水面。
“噗……”许悠咳嗽着擦了擦脸,睁开眼便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同样一片大海,深夜时看起来就是比白天的时候更加辽阔神秘,同样的深秋,周城已经穿长袖长裤了,热带的海城仍然连风都是热的。风平浪静,海面把世界一分为二,海面之上是热烈的风、是弯弯的月、是目前来看遥不可及的海岸和照亮前路的灯塔,而海面之下……
许悠抱着虞游的脖颈慢慢下滑,伸手去摸他的鱼尾。虞游呼吸一乱,眼角泛起情动的红,却仍然隐忍地任由她胡乱动作。
“我之前几次碰到的东西,原来真的是你的鳞片。”许悠低喃。
她的手指无意间划过某个鳞片,虞游终于克制不住地握住了她的手,强行转移注意力:“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许悠不解地与他对视。
虞游:“这是你给我救生衣的地方。”
“这么短的时间能游这么远?”许悠刚表达了疑问,突然有些想笑,“又没有地标,你怎么知道就是我们之前在的地方?”
“我是这片海域的王。”虞游答得认真。
虽然知道他说得可能是事实,但许悠听了还是忍不住叹气:“好吧,看来我真的惹了一个了不得的男人。”
虞游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抱着她仰躺在海面上。
许悠枕着他的胸膛,任由海水从指缝流动,第一次觉得夜晚的大海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危险……当然,如果是她一个人,她肯定是不会来的。
“你以前也总是这样躺在海上看月亮?”她问。
虞游:“嗯。”
“不怕鲨鱼吃掉你?”许悠又问。
虞游突然笑出了声。
许悠莫名其妙:“笑什么?”
虞游的鱼尾沉入海中,许悠也被迫起身了,不解地扭头与他对视。
“想去看鲨鱼吗?”虞游突然问。
许悠一愣:“能看到?”
“嗯。”
许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很难不心动,可又有些犹豫。
她正纠结时,虞游突然吻了一下她的眼皮,许悠眼眸动了动,蹙眉看向他。
“进水里,再睁开眼睛试试。”虞游低声鼓励。
许悠和他对视良久,最后尝试着沉到海面下。
眼睛竟然可以睁开了,而且完全不觉得酸涩。
许悠默默睁大了眼睛,重新浮上水面时惊奇地问:“怎么回事?”
“是人鱼的祝福。”虞游看着她充满好奇的眼睛,忍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但维持的时间不久,只有半个小时。”
“那半个小时后你再亲一下,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在海底睁眼?”许悠追问。
虞游:“你的眼睛会承受不住。”
许悠:“……”虽然没说怎么个承受不住法儿,但还是别尝试了。
再次下潜,许悠睁大了眼睛,可惜浅层水域除了水还是水,除了接近于灰色的蓝,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肺里的氧气逐渐化作小气泡从嘴里溢出去,许悠在海水的浮力和挤压下,已经分不清头顶和脚底哪里才是海面,只能求助地推了推虞游。虞游却难得恶劣,只是无辜地看着她,许悠渐渐急了,正要推开他独自找出路,虞游突然笑了笑,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渡了一口氧气。
……这样也行?许悠震惊地睁大眼睛,随即发现虞游脖颈上的鳞片似乎在颤动,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颤动的鳞片突然僵住,虞游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微妙。
不能碰吗?许悠用眼神询问。
虞游摇了摇头,但表情像是在忍笑。
能在不穿潜水设备的前提下在海里待这么久,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但也很容易感觉无聊,许悠正想让虞游带自己离开,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黑色的暗影靠近。
是鲨鱼。
她心下一紧,当即拍打虞游催促离开,虞游却气定神闲地揽着她的腰,还时不时给她渡一口氧气,示意她不用害怕。
许悠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带自己下潜时说过,要带她来看鲨鱼。
……没想到不是在开玩笑。
许悠失神的功夫,鲨鱼已经到了跟前,然后当着她的面一个翻身,把肚子暴露在她面前。许悠吓了一跳,询问地看向虞游,虞游扬起唇角,身上的鳞片泛着漂亮的光泽。
许悠突然放松了,尝试着伸手去摸了摸鲨鱼的肚子,鲨鱼怕痒一样扭动几下,又翻过身来讨好地看着她。
像只大狗狗,许悠眼底笑意更深,正要继续和它玩时,一群小丑鱼突然游了过来,最热情的一条直接跳到她掌心,在她的手里撒娇打滚,鲨鱼不高兴小丑鱼抢了自己的关注,当即张开牙齿森森的大嘴想把它吞掉,但一对上虞游的视线,又怂怂地退后了。
然后不该出现在这片海域的安康鱼也出现了,丑丑的鱼打着好看的小灯笼,组成绚丽的海底灯光秀,再之后是赤月水母,噗嗤噗嗤地成群出现,和安康鱼撞得七零八落,又很快组成队形。许悠被包围在其中,新奇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虞游缓慢地摆动着鱼尾,噙着笑看她玩乐。
许悠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气定神闲的虞游。
他们交往也半年多了,在许悠的印象里,虞游永远敏感永远焦虑,成熟稳重的外表下仿佛永远藏着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从容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内,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只是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弄丢了本我。
许悠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游过来吻住他,虞游以为她缺氧了,下意识渡了一些空气给她,可下一秒唇齿便被撬开。
虞游眼神暗了暗,抱着她加深这个吻,一群鱼看得一脸茫然,正不知所措时,虞游一个眼神,就把它们吓得各回各家了。
重新浮上水面,许悠抵着虞游的肩膀大口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那些鱼……是你叫来的?”
“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深海的水压,我没办法带你到更深的地方去,只能叫来一些家伙给你看。”
虞游解释的时候,许悠一直盯着他的脖颈看,终于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虞游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这里有什么好摸的。”
“我刚才在海里,看到这里的鳞片在颤动。”许悠和他对视,眼底有无数好奇,“为什么?”
虞游无言片刻,别开脸:“呼吸的时候会动,不是很正常的吗?”
许悠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这是你的鳃?”
虞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抱起她突然纵身一跃,漂亮的鱼尾在月光下甩起漂亮的弧度,下一秒又扎进海里。
许悠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咕噜噜喝了两口水后,又被他抱着越出海面。
“虞游!”
许悠尖叫着抱紧他的脖子,和他一起越出两米远后又一次往水里扎,这次她有了经验,提前屏住呼吸,等再一次出水时忍不住大笑。
“所以你都进化出人身了,在海里却还要靠鱼鳃呼吸吗?”
虞游就知道她肯定会笑自己,抱着她继续往前游。
“啊虞游,你疯了!”
“救命……”
每次破水而出,许悠都会忍不住惊叫,海面上映出的月光被四溅的水花分割,有海豚远远听到了响动,欢快地加入了跳水的游戏。
许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在海上会如此自如,那些料想中的恐惧和危险,这一刻成了海上的热风。
也不知游了多久,虞游避开过于热情的海豚,把许悠带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
“我去给你拿些淡水,你坐在这里等我。”虞游叮嘱。
许悠点了点头,看着他再次纵身一跃潜入海底。
夜越来越深了,她独自一人坐在小岛上,等着人鱼男朋友去海底喷泉找一些淡水来,海风轻轻地吹,不远处的椰子树发出轻微的响动,许悠垂着眼眸,多日来凝重的情绪有一瞬间上浮,但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一个人在小岛上转了两圈,盘算着虞游快回来后,她轻呼一口气跳进海里。
虞游拿到淡水之后便快速上浮,逐渐靠近海面时,突然看到上方漂着纤瘦的人影,他脸色一变,急匆匆摆动鱼尾冲了过去,将双眸紧闭的许悠抱到岸上。
“许悠,许悠!”虞游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方式给她做人工呼吸,做了两次后又尝试心肺复苏。
修长的手指叠在一起按压心脏,许悠再也装不下去了,求饶一样笑着睁开眼。
月光下,虞游呆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开个玩笑嘛,”许悠笑倒在地上。
虞游气得眼角都红了,冷着脸就要离开,许悠赶紧抱住他的腰,笑问:“我的淡水呢?”
“扔了!”虞游没好气道。
“别呀,我都渴死了,”许悠蹭了蹭他的后背,讨好地抱紧他,“快给我喝一口。”
“真的扔了。”虞游扯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水里走。
许悠:“干什么去?”
“重新打水!”
许悠最后还是如愿喝到了淡水,作为回报,她在月光下热情绽放,主动拉着人鱼坠入情与欲的深海。
两人在海里玩了许久,等重新回到别墅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许悠身心俱疲,往床上一躺就开始犯困,却还是习惯性地抱紧虞游的腰。
“虞先生,”她半梦半醒间低喃,“改天有空陪我去逛逛街吧。”
虞游一顿,静静看向她。
“嗯?”许悠人畜无害地看向他。
这么多天以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第一次这样好,虞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人鱼的本能却也在不断叫嚣不要心软。
许悠等不到回答,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在她快要睡着时,虞游终于开口。
“……好。”
许悠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没有再接话。
海里走一圈实在太费体力,许悠第二天在床上躺了一天,直到第三天才恢复一点精力。独自一人去厨房找吃的时,许悠在冰箱里找到一支从没见过的雪糕。
所以是昨天晚上有人来送东西?许悠淡定地拆了雪糕,站在冰箱前把雪糕吃光了。
真正一起出门是在两天后,许悠已经被囚禁十五天了。
“你要和我一起去?”她惊讶地看着虞游。
虞游:“不行?”
“行,当然行,”许悠笑着挽上他的手臂,“总比派一堆保镖盯着我好。”
虞游虽然答应她出去玩,但神色颇为凝重:“你会逃走吗?”
“你会买单吗?”许悠反问。
虞游顿了一下:“当然,你想买什么?”
“买什么都可以?”许悠歪头和他对视,“虞先生,我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家庭条件吧虽然还不错,但也没尝试过买东西不看吊牌,那些奢侈品什么的更是没买过,你今天要全部买单吗?”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你想买什么都行。”
有了虞先生这句话,许悠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即拉着他去了海市最高端的商场。
正好是周六,商场里的人很多,许悠时隔半个月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连小孩的哭闹声都觉得格外悦耳。
她深吸一口气,正放任自己沉浸在人类世界时,突然感觉有人似乎在看她。她下意识扭头,却只看到一盆颤动的盆栽,正当她要过去仔细查看时,虞游的手便悄无声息地与她十指相扣了。
许悠回头,看了眼虞游和自己同款的卫衣,笑了笑道:“我刚才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买的情侣装?”
“上个月,”虞游看了她一眼,“本来打算生日的时候和你一起穿。”
结果她没陪他过生日,还要和他分手。
许悠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问题自己都能踩雷,清了清嗓子正要转移话题时,虞游已经晃了晃她的手:“紧张什么,我又没生气。”
“真没生气?”许悠挑眉。
虞游神色淡定:“你现在人已经彻底是我的了,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有道理。”许悠表示认同。
虞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这个还真没有,许悠四下看了一圈,指着一个非常有名的奢侈品牌子问:“虞先生,能给我买个包吗?”
虞游牵着她的手直接往店里去。
半个小时后,许悠拿着四个袋子出来了,还没拎过瘾,就被商场管家接了过去,她不解地看向虞游。
“你们人类,不就喜欢这种浮夸的感觉?”虞游问。
许悠笑了:“我还想买条裙子。”
“嗯。”虞游有求必应。
两个人悠闲地从一楼逛到四楼,每从一间商铺走出来,身后的管家手里就会多几个袋子,渐渐的管家也从一个变成三个,又从三个变成五个,浩浩汤汤的一群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在一家店看鞋子时,许悠趁店员去拿她的号码,悄悄跟虞游说:“这个商场里,也有人鱼吧。”
虞游眉头微动。
“别骗我,真的有吧,我刚才选东西的时候,有好几个人都对我过分热情,我还总感觉有人在偷看我。”许悠的声音更低了。
虞游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这里没有我的族人。”
“真的?”许悠表示怀疑。
虞游:“真的,相比当白领,他们更喜欢在海洋馆兼职。”
许悠想起海洋馆里那些热情的工作人员,突然惊呼一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往这里看。她当即噤声,等其他人不再关注才压低声音问:“所以上次那个像小丑鱼一样的可爱姑娘,真的是一条小丑鱼?!”
“她是有小丑鱼基因的人鱼,”虞游面露不悦,“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她?”
“这种醋也吃?”许悠失笑。
虞游抿了抿唇,恰好店员把鞋子拿了过来,他便半跪在地上帮她试。许悠看着他低着头为自己穿鞋的样子,心弦仿佛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那种被人偷看的感觉又来了,许悠再次抬头,只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大波□□人一闪而过。
她蹙了蹙眉头,下一秒就和半跪在面前的虞游对视了。
“穿好了。”虞游说。
许悠笑笑:“谢谢。”
“还不错。”虞游欣赏了一下,扭头对店员说,“不是还有五个颜色,全都包起来吧。”
“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吗?”许悠无奈。
虞游:“没事,不喜欢可以丢掉。”
许悠:“……”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等从鞋店出来时,拎包人员已经从五个增加到了六个,许悠挽着虞游的胳膊,走到洗手间附近的时候突然停下。
“我需要……”许悠看了眼洗手间。
虞游松开她的手:“我等你出来。”
“嗯,我很快。”许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洗手间了。
虞游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
一进洗手间,许悠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她站在洗手池前,皱着眉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以为只要从那座别墅里出来,就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逃离,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该怎么办?直接推开虞游跑吗?还是说嚷嚷出来,把事情闹得大一点,让他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她?
……只怕她刚一行动,虞游就会像在出租房时那样,直接把她迷晕过去,然后再也不给她出门的机会。
许悠深吸一口气,垂眸打开了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思索该怎么离开,正想得认真时,旁边突然多了一个女人。
“你被他囚禁了?”是疑问句,女人的神情却是笃定。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悠扫了她一眼,扭头便要离开。
女人冷笑:“你知不知道,你男朋友根本不是人?”
许悠倏然停下。
“我找到了顾峰的日记,虽然只有几页,但字里行间清楚写着,虞家那群人都是怪物,一群偏执到极致不接受任何背叛的怪物,”女人提起虞家,眼底闪过一丝恨意,“顾峰就死在他们手上,现在轮到你了吧。”
“这位女士,”许悠回头,“我记得你好像答应过虞游,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海城。”
“你被囚禁了对吧,”女人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别骗我,你也骗不了我,当初顾峰也和你一样,被虞真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等我下次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就已经葬身海底了,现在也轮到你了,只不过这次缠上你的,是虞真那个儿子。”
许悠平静地看着她。
“顾峰说,虞家的怪物一旦决定纠缠谁,最后的结果都是不死不休,你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以为他带着你出来逛街,给你买奢侈品,为你一掷千金,就是对你好就是爱你,你就觉得他会为了你改变天性?”
女人一步步逼近,“别蠢了,怪物的欲1望是不断膨胀的,起初,他们或许会满足于这样的陪伴,渐渐的他们会希望和你更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后他们选择杀死你,彻底和你融为一体,顾峰当初料到了自己的结果,也想过要改变,但是他失败了,你如果再执迷不悟,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直到还剩下两步距离,女人才停了下来。
“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许悠依然平静。
女人和她对视许久,笑了:“我知道杀死怪物的方法,你要试试吗?”
第24章
女人的话一说出口,洗手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悠仔细打量女人,好一会儿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无聊。”
她扭头就要走,女人倏然抬高了声音:“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顾峰吧,他可是和虞真母子朝夕相处过二十年的人!”
许悠再次停下脚步。
女人眼底泛起亮光,急匆匆绕到她面前,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食指长的袖珍折叠刀:“你把这个,刺进虞游的心脏,虞游就永远没办法纠缠你了。”
许悠的视线落在折叠刀上,半晌才开口:“这么短的刀,恐怕杀不了人吧?”
“杀的本来就不是人,是怪物,”女人烦躁于她的不上道,“你放心吧,这上面涂了一种海底巫草的毒,对虞游这种怪物有致命的作用,只要你刺在他的心脏上,他就会瞬间麻痹,然后分解成一堆泡沫。”
许悠沉默片刻,问:“可这样一来,我就成杀人犯了。”
“我再说一遍你杀的根本不是人!”女人抬高了声音,又强行克制,“再说了,他都变成泡沫了,死无对证,你有什么可怕的?虞家其他怪物也不敢报警的,否则就会暴露他们是怪物的事实,你杀了虞游之后,那些怪物再不乐意,也会帮你隐瞒事实。”
许悠:“现在这些话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我杀了他之后,他没有变成泡沫呢?”
“这些都是顾峰日记上写的,这把弹簧刀也是我根据他的日记,从他一套很久没用的房子里找到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顾峰吧?”被她翻来覆去的问,女人的不耐烦到达了顶峰,“再说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吗?你除了相信我,还能做什么?”
许悠笑笑,将弹簧刀收进口袋,又朝她伸出手:“日记给我。”
女人一愣,倏然警惕:“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得亲自确定了,才能相信你。”许悠淡淡道。
女人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迟疑道:“我没带,谁会随身携带那东西?”
“可你带了弹簧刀。”许悠抱臂。
女人嗤笑:“你以为我们今天遇见是偶然?别蠢了,要不是我发现虞家庄园清退了所有人还锁了大门,和当初顾峰失联前一模一样,也不会猜到你现在的处境。”
“所以你从发现我被囚禁开始,就一直在监视虞家,时刻准备把弹簧刀交给我,今天恰好看到我们出门,才一路尾随到商场,直到此刻有机会和我独处。”许悠推测。
女人不耐烦道:“没错,这下你总相信我了吧?”
“不好意思,不信。”许悠翘起唇角。
女人噎住了。
“我现在只是被囚禁,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行凶未遂的话可就未必了,我还是得看到证据,才能相信你的话,”许悠看一眼墙上的钟表,“该吃晚饭了,我会拖着虞游在商场三楼吃东西,希望你能来得及。”
说罢,许悠无视女人气得要发疯的眼神,直接离开了洗手间。
洗手间外,虞游正安静地等着,劲瘦颀长的身材和漂亮空灵的脸几乎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目光,许悠出来时,恰好有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跟他要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虞游平淡拒绝。
小姑娘小小声说:“交个朋友嘛,你女朋友说不定不会介意。”
“不交。”虞游还是拒绝。
小姑娘不死心:“为什么?”
“因为我介意。”虞游一脸平静。
小姑娘:“……”
等小姑娘们走远了,许悠没忍住笑了一声,虞游看到她后,眼神立刻多出一点鲜活:“你怎么才出来。”
“女孩子就是会久一点嘛,”许悠说着,挽上他的胳膊,“再逛一会儿,去吃点东西吧。”
“嗯。”
虞游知道她一出来放风,就不会轻易回去,所以一早就定了餐厅,许悠一听要离开商场,突然就停了下来。
“我刚才经过三楼的时候看到很多小吃,我想去那边吃。”她皱眉道。
虞游顿了顿:“可我定的餐厅,是你很喜欢的那家。”
“今天不想吃,我就想在商场吃。”许悠低头与他十指相扣,又抬头与他对视,“虞先生,说好的陪我逛街,就不能听我的吗?”
虞游蹙了蹙眉,到底还是答应了。
两人吃完晚饭,也才过去一个小时,那个女人不见踪影,许悠叫住了打算离开的虞游。
“再逛逛吧。”她笑着说。
虞游:“你刚才还说脚疼。”
“现在歇过来了,”许悠挽上他的胳膊,“走吧,再逛逛,下次出来还不定什么时候,我得好好珍惜今天。”
“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跟我说就好。”虞游这么说着,却还是答应再陪她走走。
于是两人先去排队买了奶茶,又去隔壁冰淇淋店里吃了甜品,直到什么都吃不下时,许悠又突发奇想,去一家日料店买吃的。
东西还没做出来,女人的身影就再次出现了,许悠淡定地亲了一下虞游的唇,等女人去了洗手间之后才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人鱼的直觉一向很准,此刻的虞游定定看着许悠,奇异地感觉到她有点不对劲,但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快点回来。”
许悠匆匆点头,直接往洗手间去了。
“日记。”女人直截了当地把东西递给她。
许悠接过来看了看:“就几张纸?”
“本来就只有几张纸,”女人脑门上还有汗,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要不是碎纸机故障,这几页在里面卡着,我连这几张纸都没有。”
“所以顾峰也没打算让人看到他的日记,”许悠扯了一下唇角,“还算有点良心。”
“什么?”女人没有听清。
许悠扫了她一眼,把日记塞到包里,女人一看顿时急了:“喂,你什么意……”
“虞家有不少顾峰留下的资料,我得对比了笔迹才放心,”许悠说罢停顿一瞬,“当然,你不想给的话,我可以还给你。”
说罢,她作势要把东西掏出来。
女人皱着眉头阻止:“不用了,你对比之后尽快动手。”
许悠扫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么想让虞游死?就因为他收回了顾峰给你的房产?”
“顾峰本来已经答应跟我结婚了,还说要送我儿子出国读书,就因为虞真这个怪物,他死了,我工作没了,我儿子的留学计划泡汤,我们母子两个沦落到无家可归,凭什么她虞真的儿子可以风风光光?”女人冷笑。
许悠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动手?”女人迫不及待,再次对上许悠的视线后强行克制情绪,“别怪我没提醒你,虞游跟他那个蠢妈一样,都是没人性的怪物,今天可能还对你好,明天就会杀了你,你留在虞家越久,就越容易有危险。”
许悠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眉眼淡漠得让她有些陌生。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快十分钟才出去,一走到外面,虞游便迎了上来。
“怎么这么慢?”他问了跟上次差不多的问题。
许悠:“总是抱怨自己的女伴上厕所太久,可不是绅士行为。”
“我担心你。”虞游握住她的手。
许悠笑笑,随意看一眼他身后,几个过路的行人立刻将视线转开。
这几个人,从他们进商场时就一直在,许悠懒得理会,是因为没打算在这里逃走,可此刻看着虞游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烦。
“回家吗?”她问。
虞游顿了一下:“嗯。”
在商场闲逛大半天的后果就是,一回到家就感觉疲惫大爆发,许悠闷哼一声倒在沙发上,任由那些奢侈品像垃圾一样堆在地上,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虞游看着她疲累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体力太差了。”
许悠也不否认,只是半死不活地朝他招招手,虞游面露不解,走到沙发边俯身:“怎么……”
话没说完,许悠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使劲往下一拉,虞游没有防备,直接被她抱进了怀里。
“说我体力差,说我体力差!咱俩到底谁差!”许悠气哼哼捏他的脸,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紧紧的。
虞游都快不能呼吸了,只能噙着笑求饶:“我差,我最差。”
“这还差不多。”
许悠勉为其难地放开他,虞游却舍不得走了,在她身上趴了一会儿后,抬头亲了亲她的脖颈。
他最喜欢的那颗痣已经没了,如今只留下一小块白色的皮肤,可他仍然喜欢亲吻这里,保持和以前一样的习惯。
亲着亲着,突然对视了,虞游往上蹭了蹭,抚着她的耳垂和她接吻。
客厅里的灯都亮着,比白天的阳光还要耀眼,两人躺在宽敞柔软的沙发上接吻,一下一下像小鸡啄米,没有半点情动,有的只是情侣间独有的亲昵。
许悠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虞游的头,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明天中午吃咖喱牛肉吧。”
“不是要吃日料?”虞游抬头,下颌枕在她的心口。
许悠低头和他对视:“那个当今晚的宵夜,明天中午我想吃你做的咖喱。”
“行,那就吃。”虞游笑笑起身,去了厨房检查食材。
许悠目送他离开后立刻起身,在客厅飞快地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又故作无事地往厨房去。虞游还在翻找食材,许悠走到厨房门口时,他正在对比两颗洋葱的新鲜度。
这一幕实在太过家常,家常到许悠恍惚以为他们已经结婚很久,她亲爱的丈夫在工作一天后,还坚持要给她做一顿饭。
厨房灯和冰箱灯的双重照射下,虞游选好了洋葱,又拿出一块雪花牛肉:“用这个行吗?”
“可以。”许悠回神浅笑。
虞游把东西放到单独的一格,又去找别的,等把冰箱翻了一遍后,终于确定了:“没土豆了。”
“那怎么办,没有土豆的话,咖喱就不好吃了。”许悠皱眉。
虞游沉吟一瞬:“没事,我叫人送来。”
“行,那再给我送点巧克力,最近很想吃黑巧。”
“好。”
许悠靠在厨房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虞游搭话,等他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后,又一起去洗了个澡。许悠坐在床边看书,虞游帮她吹头发,半湿的发梢从指缝滑过时,他突然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干什么?”许悠懒洋洋地问。
虞游:“许悠,我今天好开心。”
“为什么?”许悠笑问。
虞游没有回答,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后问:“许悠,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
许悠一顿,抬眸与他对视。
“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不好。”虞游又问一遍。
许悠的唇角渐渐扬起弧度:“好。”
得到答案的虞游心满意足,关掉吹风机给她一个绵长的吻。
转眼夜深,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传出振动声,虞游立刻调成静音倒扣,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许悠抱着被子,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虞游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几乎是房门再次关上的瞬间,许悠倏然睁开了眼睛。
虞游独自一人下了楼,又用指纹远程开启了最外面的那道大门,等车子驶进来后,才把门廊和客厅之间的门打开。
“主人,”虞安打了声招呼,让族人把食材送去厨房,自己则留下和虞游说话,“许小姐近来还好吗?”
“她状态不错,已经适应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虞游提起这件事时,唇角的弧度几乎遮掩不住。
虞安闻言着实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不对劲:“可我觉得许小姐不是那种容易妥协的人,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我们很好,没有问题。”虞游答得笃定。
虞安全然信任面前的年轻人,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眼底也泛起笑意:“那可就太好了,相信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一定可以白头偕老。”
“不出意外的话,我到死应该都是黑发,”虞游说着,眼底笑意更深,“但还是谢谢你的祝福。”
虞安看着他难得轻松的样子,想问问他对于未来的打算,也想提醒他这样限制伴侣的自由不是一件好事,但人鱼族阶级分明,自己还不配向这片海域的王说这些。
虞安心底叹息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你和许小姐去商场的时候,保镖好像看到了那位周女士,我收到消息后就去和商场确认了一下,她好像真的回海城了。”
虞游眉头倏然皱紧:“她回海城做什么?”
虞安抿了抿唇:“别的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去了你父亲生前的一所住处,那里的保险柜开着,大小姐当初送他的那把弹簧刀不见了,那把刀上可是有对人鱼致命的毒,我担心……”
话音没说完,落地窗外突然亮起了车灯,虞游对虞安的话还没有所反应,就下意识看向光源。
“主人,那好像是你的私人停车场……”
虞安的话还没说完,虞游就已经冲了出去。
当车灯亮起时,许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手忙脚乱地熄了灯,又去分辨各种按键。
“这种豪车怎么都花里胡哨的……”许悠都快忍不住骂人了,终于找到了要找的按键,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半个多月的囚禁,虞游在瓦解她的意志,她也在钻研虞游的漏洞。他太多疑了,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把大门和别墅的的管理权都握在手里,这也就导致每次补给车来时,他都要亲自去开门,这也是除了去洗手间以外,两人唯一会分开的时间了。
许悠生疏地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一眼别墅,只见外立面漂亮的豪宅,此刻二楼影音室的玻璃却是碎裂的,地上还丢了一条床单。
影音室的隔音很好,她很早之前就确认过了,只要关紧房门,即便用椅子去砸玻璃,也不会有人听到。
快了,就快要出去了。
许悠看着近在眼前的铁栅栏大门,眼底散发出一种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狂热。她情不自禁地踩死了油门,推背感越来越明显的同时,心跳也越来越快。
她就要自由了。
许悠握紧了方向盘,下一秒就看到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她想也不想地踩住刹车。
刹——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许悠被惯性撞得身体一抖,差一点就磕在方向盘上。
她倏然生出一股怒火,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虞游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车也敢拦了是吧,信不信我撞死你!”
“有本事你就撞死我。”虞游呼吸急促,眼神透着狠意。
许悠恨不得咬死他,闻言猛地推了他一把。人类在生气到极致时,爆发的力量就算是人鱼也无法抵抗,虞游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却仍死死盯着她。
“看什么看!”许悠积攒了多日的脾气总算爆发,“我欠你的吗?!你们人鱼是不是脑子有病,谈个你情我愿的恋爱就得把自己卖给你是吧?就一辈子没有自由了是吧!”
“你答应我要一辈子在一起,我才跟你谈的!”虞游也爆发了。
许悠冷笑一声:“你当时要说自己是条鱼,我他妈就根本不会答应你,是你欺骗在先,有什么资格跟我在这儿说承诺?”
“我可以一辈子在岸上生活,一辈子在你面前当个人,你能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虞游红着眼眶质问。
“不能!不能!不能!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许悠抓狂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了你听懂没有?!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心烦,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想逃跑,大哥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之前感情还算不错的份上放过我啊?”
虞游气得浑身发抖:“我不可能放过你,我们人鱼……”
“你们人鱼一辈子就只能有一个伴侣,只有死亡才能把你们分开是吧?”许悠冷笑,“装什么啊虞游,我们人类还要求不能违法乱纪呢,古往今来犯罪的还少吗?别跟我扯什么本能,人类的本能还少吗?我也没见谁为了本能就要把无辜的人关起来动不动就死亡威胁的,虞游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现在这么偏执,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背叛,所以误以为还喜欢我。”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虞游呼吸急促,颤抖的样子像是风中野草。
许悠看着这样的他,突然觉得一切很没意思:“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重新把我关起来,还是杀了我?”
虞游唇色苍白,只定定看着她。
许悠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我不会再回这栋房子了,也不会再跟你粉饰太平,今天你要不杀了我,要不就放我走,没有第三个选择。”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虞游反问。
许悠短促地笑了一声,突然闭上眼睛:“那就快点。”
虞游看着她这副随他怎样的样子,一时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仍旧一步步走向她。
手指渐渐变长,指缝间长出透明的蹼,轻易就攥住了许悠的脖子,许悠仍旧闭着眼睛,仿佛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
许久,虞游颓败地松手,垂下的头发遮住眼睛,透着说不出的可怜。
许悠缓缓睁开眼睛,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事实上,她早在小岛上假装溺水时就知道了,虞游根本不会杀她。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即便一把匕首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的心脏,死亡仍只是死亡,并不会让他们两人的感情变成永恒。
他什么都知道,所以即便刀尖已经抵在她的后背上,也绝对下不了手。
“你赢了,”他抬起泛红的眼眸和她对视,声音沙哑得厉害,“最终还是你赢了。”
许悠扯了一下唇角,抬脚便要往外走,虞游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做?”他问。
许悠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虞游的视线落在她牛仔裤的口袋上。
这种直筒牛仔裤看起来很宽松,但口袋的位置却被撑得满满的,所以装一点东西都会特别明显。而此刻,许悠的口袋里,有一个食指长的凸起。
“不杀了我吗?”虞游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失去了生机的大海,透着死亡的气息。
人鱼的直觉总是很准,即便没有前因后果,他也能凭借毫不相干的几个关键点,将整个故事串联出来。
许悠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脸色一变,下意识去推虞游:“小心!”
虞游一个趔趄,猛然转身的瞬间,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个破坏了他家庭的女人,面目狰狞地举着一把水果刀刺向许悠……不,准确来说,她要刺的人是他,只是许悠推开了他,自己却来不及躲。
“不要!”
“许小姐!”
保镖和虞安同时冲了出来,虞家大门口前一时间兵荒马乱,虞游红着眼抱着许悠跌坐在地上,看到她小腹上蔓延开的血迹时,湛蓝的眼睛好像也被染红了。
许悠呼吸急促,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东西。
是一管口红。
虞游看到东西后愣了愣,眼角红得愈发厉害。
“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如果一个也不带走,你得多伤心,至于那把刀和日记,都在卧室梳妆台上……”她勉强说完这一句,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许悠!许悠!”
“许悠!”
许悠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沈新柳的视线。
“做噩梦了?”沈新柳问。
许悠怔怔看着她,半晌才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呢?
“找什么呢?”沈新柳帮她把扒乱的衣服整理好,重新坐回椅子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休假把自己休进医院的,说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才会疲劳过度在医院里睡了三天?”
许悠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我是疲劳过度住的院?”
“不然呢?”沈新柳反问。
许悠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心里渐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虞游呢?”
第25章
沈新柳被她问得一愣,许悠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干什么,”沈新柳皱眉把人拦住,“你别乱动。”
“我得去找虞游。”许悠呼吸急促道。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被刺伤了,可现在小腹却一点伤痕都没有,虞游却没守在自己床边……虞游肯定是出事了。
沈新柳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正要开口说话,虞安突然出现在门口。
“许小姐,”他面色不太好,但显然已经听到了许悠的声音,所以特来告知,“虞先生在隔壁病房。”
许悠当即下床往外跑。
沈新柳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抬眸与虞安对视:“管家先生,能解释一下吗?”
她一大早就接到电话,说她的学生在海城昏倒了,她调了课用最短的时间飞了过来,结果守了三天许悠才醒,且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虞游就在隔壁病房。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休个假会休到疲劳过度,也想知道什么疲劳过度会让她昏迷三天才醒。”沈新柳木着脸问。
虞安尴尬地笑笑。
许悠冲到隔壁房门口,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直觉虞游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去。
驻足许久,最后还是里面的人先开口说话:“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悠竟然松了口气,推开门看向病床上的人。
虞游靠坐在病床上,身上随意地搭着一条被子。换上病号服的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依然明亮,看得出来没什么大事。
许悠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地。
“你……”她慢吞吞走上前,“你怎么也住院了?”
“看到你受伤,心率失调了。”他缓缓道。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许悠哭笑不得:“你可真是……没事就好。”
本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最后也只剩下‘没事就好’。
两人对视片刻,许悠伸手拿了个苹果,坐在床边慢慢地削,虞游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时不时提醒她调整用刀的姿势,又一起分食同一个苹果,谁也没有再提那天晚上刻薄到发疯的吵架。
苹果吃完,许悠终于问了:“我的伤为什么不见了?”
“还记得那女人给你的弹簧刀吗?”虞游看到她点头,才继续道,“上面的毒对人鱼有致命伤害,对人类却是最好的伤药,涂了之后可以促进血肉疯狂生长,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会让你感到疲劳,所以你才会昏迷三天。”
“要真有这种药,为什么人类一直没发现?你是不是……”许悠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说了。
虞游勾唇:“是不是什么?以为我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让你快速愈合?”
许悠平静地看向他。
在她安静的注视下,虞游的笑意渐渐消退。
“我没那么蠢,”他别开脸,声音有点闷,“你都说不喜欢我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你牺牲。”
“对不起……”许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的不喜欢了吗?”虽然没有提起那天的事,但虞游仍然在意她那天晚上决绝的话语,“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吗?”
这个时候最好是回答得坚定一点,让他知道他已经毫无希望,才会放弃这段已经有些畸形的感情。要决绝一点,让他彻底死心,不要再对她产生任何幻想,才能彻底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
要……
“我如果说,以后会改,你还会喜欢我吗?”虞游声音更闷了。
许悠失笑:“你知道什么叫本性难移吗?”
“那不是我的本性,”虞游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一遍一遍地逼迫你,但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许悠不解。
虞游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心口一阵一阵地疼:“因为我知道,你是爱我的,爱到可以为了我挡刀……你只是嫌我烦,不想再喜欢我了。”
许悠突然不说话了。
许久,她轻轻叹了声气:“虞游,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到底还是犹豫不决,既舍不得真的放弃,又惧怕回到之前的死循环里。
对虞游而言,没有拒绝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打起精神问:“那我再给你一些时间,你再想想好不好,一年?五年?十年也行……”
他看过很多电影,知道男女主到了故事的最后,一定会有所成长,有时候放弃是最好的成长,按照故事的发展,他在许悠为了自己差点牺牲性命之后应该大彻大悟,从此给她自由。
可是他做不到,如果强求不行,那就哀求,如果哀求也不行……虞游看着许悠为难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无可奈何。
许悠说得对,哪怕有该死的本能作祟,他也无法杀死她。
舍不得杀她,也无法强行留下她,如果她不愿意,那就只能放她走了。
漫长的沉默里,虞游红了眼角:“没关系,我接受所有结果。”
许悠点了点头,起身就要离开,虞游的眼角更红了,却没有再说什么挽留的话。许悠却没有离开,而是突然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虞游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子落地,拔了鳞片的鱼尾就这样暴露在她眼前。
“……不是说没那么蠢吗?虞游你可以啊,都学会撒谎了。”许悠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地方,连呼吸都在颤。
人鱼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伴侣面前展现丑陋的一面,虞游下意识想遮住尾巴,可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伤处太多,一双手怎么也遮不完。
“所以这就是我恢复这么快的原因。”许悠渐渐冷静下来。
虞游本来还在思索要怎么撒谎,听到她的语气后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这副丑样子,会让你稍微动摇一点吗?”
“你到底做了什么?!”许悠发火。
虞游立刻绷紧了后背:“我就是取了一些鳞片和心脏血救你而已。”
“你还取了心脏的血?”许悠不可置信,“从哪取的?”
虞游眼神悬浮。
许悠当即扯开他的病号服,果然看到他心脏处有一片纱布,如今还渗着血痕。
她深吸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说,但铁青的脸色足以让病房结冰。
“……每次都说怕我生气,可每次也没见你有多怕,反倒是我,一看到你发火就吓得不敢说话。”虞游小小声。
许悠面无表情地往他身上砸了个枕头,还得注意别砸到他的伤口:“你还有理了是吧。”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虞游接住枕头,将伤痕累累的鱼尾挡住,“你总是笑着叫我虞先生,很有礼貌。”
“不好意思,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许悠冷笑一声,“也不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儿,换成以前很有礼貌的那个我,恐怕早就报警了。”
“所以为什么不报警?”虞游看向她的眼睛。
许悠一顿,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专注地看他鱼尾上的伤口。
“你昏迷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事,想的最多的就是你为什么不报警,你每天都和沈教授通话,你那么聪明,应该有一百种把消息传出去的办法吧,”虞游说着,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你没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怕我是人鱼的事暴露了,我会有生命危险?”
“许悠,就像我舍不得杀你一样,其实你也舍不得对我动手吧。”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许久,许悠打起精神:“你的伤,得多久才能恢复。”
“如果在岸上养,大概要一年的时间。”虞游回答。
许悠:“没恢复之前就……一直这样?”
“嗯,鳞片没有长出来之前,不能再化出双腿。”两人又一次默契地略过了刚才的谈话,虞游平静回答。
许悠点了点头,又一次陷入沉默。
虞游静静用视线描绘她的脸,想把她拖进深海的本能依然在叫嚣,但最终他还是学会了忍耐。
“许悠,我得回深海了。”他说。
许悠抬起眼眸:“为什么?”
虞游看了眼自己的鱼尾:“深海有一种海草,可以帮助我养伤,说不定好得更快一点。”
许悠:“什么时候回来?”
“你希望我回来吗?”虞游反问。
许悠突然不说话了。
空气一寸一寸变得沉默,虞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就在他忍不住再说些什么时,医生突然进来了,许悠吓了一跳,一边试图用身体挡住病床,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捡被子。
虞游失笑:“没事,都是自己人。”
许悠顿了一下,这才发现医生眼底并无惊色,这才放下心来。
她没有出去,而在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看着医生们围着虞游转。她喜欢热闹,擅长应酬,也最会察言观色,单是看医生的神情,就猜得出虞游的伤要远比自己想的要重,也难怪他要回海里去养伤。
还以为是多聪明的人,现在看来真是笨的可以,明明她那伤不在要害,养上两个月就能痊愈,他却非要用这种不等值的方式把她的伤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许悠看着医生给伤痕累累的鱼尾上药,心里的烦闷越来越多,等到医生从病房出去时,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的人鱼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你刚才说在岸上养需要半年才好,那在海里呢?”许悠突然问。
虞游迟疑:“半……年?”
许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关于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
虞游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向非常擅长解决任何人际关系的许悠,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我知道你们人鱼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也知道在我被关着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对我很好,也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但囚禁就是囚禁,作为一个正常人,实在没办法接受这种行为,更何况在我跟你提分手之前,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说明我们其实并不是多合适。”
“所以你还是决定和我分手?”虞游急切开口。
许悠顿了顿,老实回答:“我舍不得。”
虞游突然安静下来。
“虽然你做了正常人没办法原谅的事,可我还是舍不得和你划清界限,可如果不和你划清界限,我又怕会重蹈覆辙,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虞游,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想想?”许悠问。
没有直接拒绝他,已经是虞游的意外之喜:“你要多久?”
许悠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说养伤需要半年时间吗?那就半年怎么样?”
“明年四月初七,你给我答案。”虞游报出个准确的日期。
许悠好奇:“那天有什么不同吗?”
虞游却不说话了,只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失望。
许悠叹气:“行,就那天。”
“我在虞家的海滩等你,你到时候记得来找我。”虞游定定看着她,眼底泛起湛蓝。
许悠有些不忍,但还是直白道:“也许会去,也许不会去,我现在很难给你答案。”
虞游眼底的光倏然灭了。
“我在考虑的时候,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看是不是一定非要和我在一起才行,”许悠看着这样的虞游,心里叹了声气,“不要总被你那些人鱼的规矩桎梏,没有谁规定你这辈子一定要耗在我身上,你摒弃那些有的没的,只遵从你内心的想法,如果发现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我……”
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许悠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却仍然不好受。
“如果发现没那么喜欢我,那即便我来找你了,你也可以拒绝我,”她勉强笑笑,故作无事,“虞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纯粹的人,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我们最后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快乐。”
虞游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同她强调:“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天记得来找我。”
许悠失笑,到底还是答应了。
四目相对,离别的愁绪突然蔓延。
半晌,虞游低声问:“就要分开了,你能再抱抱我吗?”
……这要怎么拒绝?许悠明知道他在玩苦肉计,可看到他苍白单薄的模样,心脏还是没出息得像化了一般,三五步折回病床前抱住他。
海城的四季永远炎热,体温轻易透过单薄的衣衫。虞游感受着她的心跳,眼角隐隐泛热:“你这半年好好考虑,哪怕最后决定不来找我……半年内也先别喜欢别人了吧。”
“……好。”许悠哭笑不得地答应。
虞游在两天后纵身跃入深海,许悠也在两天后坐上了回海城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许悠扭头看向窗外,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
“分手了?”沈新柳突然问。
许悠回神:“不知道。”
“分了就是分了,没分就是没分,为什么会不知道?”沈新柳奇怪地看她一眼。
或许是心情太烦闷,也可能是太久没跟亲爱的教授谈心了,许悠突然有了很强的倾诉欲,于是将她和虞游的事隐去人鱼和囚禁的细节,全盘告诉了沈新柳。
“他说不想和我分手,我其实也很动摇,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快乐,我很怕会重蹈覆辙,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许悠闷闷总结。
面对学生的悲春伤秋,沈新柳选择跟空姐再要一份黑椒牛柳。
“……教授,你就算不安慰我,也不至于这么无视吧?”许悠哭笑不得,什么情绪都维持不住了。
沈新柳扫了她一眼:“我是觉得你无聊,看起来挺干脆利落的一个人,结果感情的事上磨磨唧唧怕这个又怕那个的,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没必要,喜欢就继续在一起,在一起烦了就吵架分手,别一开始就预设结局,这样对你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许悠摊手。
沈新柳:“你不是跟他说要考虑半年吗?那你这半年就好好考虑,不是考虑未来的事,而是花半年的时间去确认他对你的重要性,以及和他分开以后还开不开心,如果半年后你还是惦记他,那就去找他,不过更大概率是你忙着工作忙着生活,不到半年就把人给忘了,到时候你就会发现,现在烦恼的这些都毫无意义。”
“可是人想要长久的在一起,总要考虑以后的问题。”许悠皱眉。
沈新柳:“哦,你还考虑以后,看来还是喜欢他。”
许久:“……”
“以后怎么样,有那么重要吗?”沈新柳是真的搞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就算你想到八十岁之后的事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今天我们的飞机就失……”
许悠一把捂住教授的嘴:“嘘,不要乱说话。”
沈新柳推开她:“所以,思考未来,毫无意义。”
沈新柳的话给许悠打开了一条新思路,她突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瞬间轻了不少,再看自己亲爱的教授时,眼底多了一分崇拜:“教授你太厉害了,看什么事都能一针见血。”
“那是,比你多吃几年饭呢。”沈新柳戳起一根黑椒牛柳,手腕上的镯子闪闪发光。
许悠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好漂亮的镯子,可我记得教授你不喜欢戴这种饰品啊。”
“前夫送的,说是哪个奢牌的最新款,大几十万的东西,要我至少戴一个月再丢。”沈新柳无所谓地晃了晃手腕。
许悠震惊:“您这么听他的?”
“他刚给我们那个新项目注资两千万。”沈新柳面无表情道。
许悠举起酸奶杯:“……那是得戴着,教授你平时搞科研的时候小心点,别给磕花了。”
沈新柳无聊地扫了她一眼。
重新回到周城以后,生活的节奏一瞬间被拉到最满,许悠早出晚归,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每天忙到一进家门倒头就睡,几乎没有时间想起虞游。
直到风平科技的项目顺利完成,两家公司聚餐结束,许悠负责送风平的项目经理回去。
风平的项目经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一上车就拉着许悠闲聊,聊着聊着突然提起了虞游:“我也是没想到,虞总帮女朋友争取合作机会的方式不是资源置换,而是拿着女朋友做过的各中心项目成果,独自一人跑到我们老板的办公室去谈合作,我那老板都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他是怕用资源换资源会打击到女朋友的自尊心,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帮忙。”
突然听到虞游的名字,许悠沉寂了多日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项目经理仍在说当初的事:“不过后来咱们合作达成,虞氏和风平也合作过几次,虞总虽然没说,但我们也知道,他这是表示感谢呢……其实合作很愉快,他没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许小姐,你真是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呢,他很尊重你,也很在乎你,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孩子。”
她后来还说了很多,许悠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把人送回酒店后,许悠独自一人回到了出租房。这段时间拿了提成,她换了一个更大更好的房子,有明亮的客厅和宽敞的卧室,每次回来都能感觉到心情愉快。
而今天,她却没有什么放松的感觉,一闭上眼睛就是虞游那张脸。
距离她从海城回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周城的冬天很冷,屋子里的暖气却燥得厉害,不像海城,永远有柔软潮湿的海风。
许悠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手机就在旁边,上面显示自己在凌晨的时候拨了一个号码,但对方无人接听。
……人家在深海里,怎么可能会接她的电话。许悠看了眼窗外还没亮的天空,无奈地笑了一声。
聚餐喝酒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班迟到,但许悠精神状态不错,一到公司就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四月六号那天,许悠下班前被沈新柳叫去了办公室,两人谈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出来。
“学姐,教授跟你说了什么啊?”陈浩好奇。
许悠摊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去出一个长期的差。”
“是我们刚接那个项目吗?”陈浩表示羡慕,“学姐,等你把项目做成,身价应该就翻倍了吧。”
“你也想去?”许悠挑眉。
陈浩立刻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留在周城陪女朋友吧。”
说着话,一个长头发的女生出现在办公室里,陈浩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看着两人牵手离开,许悠心想教授说得很对,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也许前一天还喜欢的人,今天就不喜欢了。
时间是流动的,感情也是,有一些从深流到浅,有一些从浅流向深,还有一些直接流给了别人。
谁说得准呢。
转眼到了四月七号,许悠拎着行李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坐上了前往海城的飞机。
不知道是半年的期限太短,还是她真的非常喜欢虞游,喜欢到可以无视一些事、原谅一些事,总之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许悠看着又一次起飞的飞机,眼底泛起盈盈的笑意。
可惜十分钟后,监测到前方有暴风雨,飞机被迫在另一座城市落地。
第26章
许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错过和虞游约定的时间。
明明是上午十点的飞机,可一延迟直接延迟到了晚上八点,期间许悠给虞游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对方无人接听,她又试图给虞安打过去,还是没人接。
眼看着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飞机还是没有起飞的意思,许悠心一横索性离开机场,叫了个出租车往高铁站去了。
今日暴雨,出租车都不敢开得太快,许悠心里急得要死,也不敢过多催促司机,只能盯着外面的大雨默默祈祷。
大概是她的祈祷有用,动车出发前二十分钟,她及时赶到了高铁站。
然后就是高铁两小时、出租车一小时,紧赶慢赶来到虞家庄园门口时,时间已经是4月8日的零点十分。
看着熟悉的铁栅栏门,一心往这边跑的许悠突然近乡情怯,今天一整天都是兵荒马乱,她只想着来见虞游,却没想过虞游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还是她自己说的,让他也仔细考虑,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如果觉得可以分开,没必要再遵循本能行事。
……而且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接自己的电话。许悠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最后默默停下。
要不回去吧。
一冒出这个念头,许悠顿时哭笑不得,心想她这辈子所有的不干脆,好像都用在虞游身上了。
“许小姐?”
栅栏门里传出虞安迟疑的声音,还在纠结的许悠猛然抬头,看到虞安后尴尬地笑笑:“虞叔,好久不……”
“你可算来了,”虞安急切地开了门,拉着她就往海滩走,“主人等你都快等疯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飞机晚点……他在等我?”许悠心跳都快了。
虞安眉头紧皱:“当然!”
“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您也没接。”想到自己这一天的忐忑,许悠也有点委屈。
“什么电话?”虞安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他今天刚从深海回来,一直待在海滩上,我怕他有事,也一直在海滩陪他,所以……”
还有什么可说的?许悠想也不想地往海滩跑去,虞安看着她慌张的背影,笑呵呵停了下来。
许悠冲到沙滩上时,四周已经没有了虞游的身影,她心下一沉,茫然地走到礁石旁。
“虞游?”她低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
“虞游!”
许悠急了,一时抬高了声音:“虞游你在哪?你又回海里了吗?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是许悠,我回来找你了,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虞游!虞游!”
“你声音太大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许悠猛地回头。
月光下,虞游靠坐在轮椅上,一张毯子堪堪盖住双腿,什么都没穿的上身被月光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泛出的光泽像极了他脖子上戴的巴洛克珍珠。
许悠的眼圈倏然热了:“你没回海里啊。”
“本来是要回的,”虞游定定看着她,“可我还是想再等等,说不定……”
许悠不想听他剩下的话,冲过去抱紧了他。
虞游的眼眶也有些热了,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你来找我了。”
“……嗯。”
“我们以后,不分手了吧。”
许悠放开他,静静地与他对视。
虞游有些慌,可对视时仍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你回来找我了。”
你回来找我了,说明你还喜欢我,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不能再反悔,说一些要分手的话。
许悠短促地笑了一声,半晌才缓缓道:“我不知道继续在一起,是会磨合得越来越好,还是重蹈覆辙。”
虞游的神情有点僵硬。
“但我也不想再说试试之类的话了,”许悠眼底泛起笑意,“虞游,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不要试试,不要去忧心以后,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被鲨鱼吃掉了呢,所以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像生命的最后一天一样相爱,你说好不好。”
虞游与她对视良久,最后朝她伸出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吻我。”
今晚的月色极好,月光洒在无垠的海面上,形成一条碎裂的银河。海浪阵阵,应和着燥热的风,海城这个城市,好像永远都是热烈的。
一吻结束,许悠擦了擦虞游的唇角:“怎么回事,明明今天换了一根不容易晕染的口红。”
“我房间有更好的口红,你要去试试吗?”虞游问。
许悠眉头微挑:“不得了啊虞先生,半年不见会骗姑娘去房间了。”
虞游想说他没有,他的确准备了很多礼物给她,哪怕他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找自己,可话还没说出口,许悠就已经推着他往别墅走了。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许悠问。
虞游:“刚上岸,忘记怎么走路了,过几天就好。”
“这半年过得好吗?”许悠又问。
虞游:“不好,很想你。”
许悠轻笑。
虞游低头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问:“你这次可以在这边待多久?”
“至少两年。”许悠回答。
虞游突然按下刹车,许悠推了两下没推动,只好绕到他面前:“干什么,不欢迎?”
“为什么会来这么久?”虞游眼底盛满期待。
许悠和他对视片刻,笑了:“因为沈教授让我来这边监管一个项目,少说也得两年。”
原来只是因为沈教授,虞游眼底的光亮灭了。
“其实还有其他的出差人选,我没必要亲自过来,不过我想了想,这边有我最喜欢的人,既然有机会可以来找他,那还是来吧。”许悠叹气。
虞游嗓子有点干:“你说的最喜欢的人……是谁?”
“你说呢,虞先生。”许悠反问。
虞游没忍住笑了:“谢谢。”
许悠也笑了笑,推着他继续往前走:“这个长差结束,公司可能会搬到海城来,我爸妈前段时间也买了这边的房子,打算来这里养老,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全家可就要赖在这里了,虞先生能适应吗?”
“全力配合。”
许悠:“谢谢虞先生,对了,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把重逢的时间定在4月7日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为了哄生气的虞先生,亲自画了一个又圆又大的饼,承诺一年后就和他结婚。
她说这句话时,是去年的4月7日。
“不过我很好奇,虞先生你作为一条鱼,有人类身份证可以结婚吗?”
“有。”
“那我们等天亮就去领证吧,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现在的我很爱你,愿意和你结婚,也想和你组建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家庭。”
“……好。”
第27章
“教授!教授呜呜呜……”
阴冷的风,潮湿的空气,冻得人骨头都是疼的,沈新柳感觉自己的意识起起伏伏,身体上仿佛绑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教授你醒醒啊啊啊我不能没有你……”
沈新柳皱了一下眉,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结果入眼就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夏千千……”她缓缓开口,呵出一口热气的刹那,好像突然活了过来,身上的酸痛也成倍爆发。
被她叫了名字的小姑娘倏然睁大了眼睛:“啊啊啊教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死掉了,要不是你身上还热我都要把你埋起来了……”
“你先冷静一下,”非常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有多话唠的沈新柳挣扎着坐起来,巡视一眼周围后压低声音问,“这里是哪里?”
“好像是一片山林,”夏千千小声道,“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四周转了一圈,绵延起伏的,也不知道多大一片山。”
沈新柳皱了皱眉,记忆渐渐回拢——
她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出来收集数据,结果带他们出来的驾驶员在飞机上突发疾病,飞机直直坠落,她失去意识前唯一的记忆,就是一头栽进茂密的树冠。
“其他人呢?”她尽可能保持冷静,可一想到其他学生,呼吸还是有些发颤。
夏千千连忙安慰:“他们可能坠落在山那边了,教授你放心,就我们两个是被甩出来的,我们两个都没事,那他们肯定也没事的。”
沈新柳拒绝这种改变不了现实的安慰,闻言只是挣扎着站起身:“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有祖传的无事牌保护,一点事都没有。”夏千千立刻从领子里掏出一块方方的翡翠。
沈新柳勉强扯了一下唇角:“既然没事,就扶我去找他们吧,我的脚好像受伤了。”
“哦哦好。”夏千千赶紧扶住她。
两人慢吞吞往前走,周围漆黑一片,山林里时不时传出不明生物的叫声,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夏千千,第一万次懊悔闲着没事跑来做项目。
眼看着越走越深,周围也越来越暗,夏千千心生动摇:“教、教授,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你如果害怕,就自己留在这里,我去找他们。”沈新柳看穿她的心思。
夏千千顿时不乐意了:“就、就算我不是您的嫡传学生,就算我是带资进组,您也不能为了找其他人,就不顾我的安危吧?教授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要不我们等明天再去找他们吧,别他们还没找到,我们两个先喂狼了……话说这里有狼吗?”
“不出意外的话是有的,而且应该是国内最大的一种狼,这边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沈新柳正在理性分析,一抬头对上夏千千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嘴里的话瞬间转个弯,“但说不定我们运气好,遇不到。”
“教、教授啊,”夏千千声音发颤,仍直勾勾地盯着她,准确来说,是直勾勾盯着她的身后,“狼的眼睛是不是绿色的,还会发光?”
沈新柳一怔,下意识就要回头,夏千千却突然捧住她的脸。
“嘘,不要打草惊蛇,”夏千千小脸涨红,“教授,如果我现在逃跑,把你留给它们,是不是太卑鄙无耻了?可是我爷爷都快死了……当然我也不是多在意他,就是他一死肯定是要分遗产的,现在我后妈带来的那个傻哔儿子很讨他欢心,他本来就想把家里产业交给那个傻哔,我爸也只喜欢那个傻哔儿子,如果我死在这里,那夏家所有人都会很高兴,可我不想让他们高……教授!”
夏千千怎么也没想到,沈新柳竟然直接回头了。
然后当着她的面,淡定地捏起一只萤火虫。
“夏同学,我知道你不学无术,全靠家里关系才能来海大当个旁读生,但狼眼睛的绿和萤火虫的绿你都分不清,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沈新柳心平气和地问。
夏千千缩了缩脖子,为自己辩驳:“我学的是编导,又不是辨认眼睛。”
“别给编导专业抹黑了。”沈新柳放了萤火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夏千千顿时着急了:“教授,教授你不要我了吗?虽然我刚才是有点想丢下你,但是我这不也没有……”
“安静。”沈新柳警告地看她一眼。
作为海大最年轻的教授,三十四岁的沈新柳不管是身体状态还是气势,都处在巅峰时期,哪怕是其他导师最头疼的夏大小姐,在她面前也只有当牛做马的份。
“我们先找个空旷的地方休息,等天亮之后再去找他们。”夏千千说得对,自己身为老师,应该对她的生命安全负责。
当牛做马的夏千千立刻点头哈腰,小太监一样扶她到了一片空地。
沈新柳找了块石头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了璀璨的星河,其他几个学生还没找到,她此刻忧心忡忡,什么美景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在身上翻找一圈,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长按开机键试图打开。
“打不开的。”夏千千突然说。
沈新柳:“我出门的时候充满了电。”
“我知道,被我用光了。”
沈新柳一顿,抬眸。
“我得打求救电话嘛,结果怎么也打不出去,我的手机没电之后,就只能用你的了。”夏千千一脸无辜。
沈新柳深吸一口气:“既然打不通,为什么还要一直打?”
“万一呢?”夏千千眨了眨眼睛。
沈新柳面无表情地别开脸,开始想念自己最聪明的学生……如果许悠在这儿的话,不说能帮上什么忙,至少她的手机还是有电的。
夏千千隐约知道自己犯了错,再也不敢说话了。
沈新柳看一眼她手里的木棍,问:“你在干什么?”
“钻木取火。”夏千千小声回答。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默默闭上了眼睛。
她还算幸运,坠机之后身上没有明显的出血口,只是右脚肿得厉害,只是再幸运,撞击之后的浑身酸痛也是免不了的,至少此刻她就觉得很难熬。
夏千千吭哧吭哧钻了半天的木,确定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后果断丢掉木棍,一回头就看到沈新柳闭上了眼睛。
“教授!”她悲怆开口。
沈新柳睁开眼:“又怎么?”
都准备好哭坟了的夏千千一愣:“您没死啊。”
沈新柳:“……”
“我以为你死了呢,”夏千千有点哽咽,“你没看电影里都这么演吗?刚死里逃生的人上一秒还是好好的,下一秒就突然碎成了几瓣,我以为你也会那样。”
“……少看点电影吧,”沈新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言半天后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夏千千立刻凑过去,沈新柳将人拉到怀里抱住。
山里冰冷的寒夜,夏千千突然被不多的体温笼罩,顿时温暖得快要哭了。
“四级考完了吗?”沈新柳问。
夏千千:好冷。
为了避免沈教授继续问学业,夏千千只好装睡,结果装着装着就成真睡了。沈新柳刚从昏迷中醒来,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实在睡不着,便下意识地看向已经黑屏的手机。
其实这次采集数据,不用她亲自过来的,但某个狗东西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她要相亲的事,突然发疯一样24小时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她,还扬言要去学校找她。
离婚两年了,也有两年没见面了,她可不想在自己的职场,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去应付一个发疯的前夫,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临时请调出来了。
结果就遇到了坠机的事。
沈新柳又一次看向星空,越看越觉得像某人的脸,正心烦意乱时,余光突然瞥见两个低矮的身影,她心下一紧,当即推醒了夏千千。
“唔……”
“嘘。”沈新柳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往角落里看。
夏千千紧张地看过去,当看到两道暗暗的影子时心都要提起来了。
沈新柳把她的脸强行扭回来,用口型告诉她:是狼。
夏千千默默咽了下口水,眼神询问该怎么办。
沈新柳扫了一眼那边的两头狼,无声示意夏千千跟自己走。
夏千千不敢耽搁,当即轻手轻脚站起来,扶着她慢慢往狼相反的方向走。那两头狼似乎在蹲守猎物,并未注意到这边的人,两人走出很远后,夏千千忍不住回头看,就看到它们还蹲守在草丛里,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
“教授,我们应该是安全了。”她小小声说了一句,结果话音刚落,旁边的果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野果,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扑通一声。
两头蹲守的狼几乎是同时调转方向朝这边追来,夏千千忍不住尖叫一声,背起跛脚的沈新柳就要跑,结果才跑没几步,两头狼便唰的一声拦在了二人面前,龇牙咧嘴地看向二人……
“大嫂?”
“族长夫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新柳疑惑抬眸,想要找到声音是从哪传来的,下一秒就听到夏千千哭嚎:“谁?!谁在这里!快来救救我们!”
两头狼:“……”
“安静。”沈新柳捂住夏千千的嘴,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两头狼。
两头狼注意到她充满敌意的眼神,突然低落地呜咽一声。
沈新柳:“?”
夏千千:“???”
对峙三秒后,两头狼对视一眼,突然扭头就跑。
“就、就这样?”夏千千还有些茫然。
沈新柳比她还疑惑,不明白这两头西北狼为什么这么轻易放过她们……难道是遇到了更好的猎物,或者是有比它们等级还高的野兽出现了?
沈新柳作为研究海洋工程的学者,对陆地上的事真是不太懂。
两人正面面相觑时,旁边树林里突然钻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大嫂!”
“族……大嫂。”
沈新柳和夏千千同时看过去,沈新柳还没说话,夏千千看到两人发达的肌肉和腰间的兽皮,就已经眼前一黑又一黑:“刚走了两头狼,又来两个野人?”
“别胡说,”沈新柳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抬眸看向最高的男人,“辰康,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辰康吭吭哧哧,半天憋出一句,“我出来散步。”
沈新柳蹙眉:“在大山里散步?”
“对……您还不知道吧,这是我老家,我老家就在这边山沟沟里。”辰康连忙解释。
旁边的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这儿是我们老家,大嫂您怎么来我们老家了?”
“我以前听辰野说过,他的老家在山里,却没想到就是这里,”沈新柳点了点头,又用平淡的语气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我的飞机失事了,不小心流落到这里的。”
“什么?”
“飞机失事?!”
两个大男人同时惊呼一声,当即就要冲过来检查她的状态,但又想起什么同时忍住了。
“辰飞,赶紧去请族……请大哥!告诉他大嫂来了。”辰康命令道。
辰飞答应一声,赶紧跑了,只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夏千千弱弱举手:“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辰康表情扭曲一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正绞尽脑汁想理由时,沈新柳缓缓开口:“他们是隐居避世的一个民族,常年住在山里,更喜欢原始的状态。”
……族长就是这么跟她解释的?辰康轻咳一声:“没错,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没事,你们也算是……造福人类了。”夏千千瞄一眼对方的腹肌,又瞄一眼胸大肌。
辰康默默捂住了胸口。
三人再次没了话。
辰康觉得自己应该再关心一下沈新柳,正纠结该怎么开口时,一道身影突然疾驰而来,直直奔着沈新柳去了,他当即识趣地把夏千千拉到一边,以免某人把他们当障碍物撞飞。
“老婆……老婆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高大英俊的男人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呼吸急促地把沈新柳抱起来检查,顺便把脸埋进她衣服里闻了闻,确定没有血腥味后才松一口气。
早在辰飞说要去叫辰野过来时,沈新柳就已经做好了和两年前撕破脸的前夫见面的准备,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当成菜一样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对上他泛红的眼圈时,淡淡说一句:“辰野,两年没见,你玩得更变态了。”
辰野:“?”
“大哥,耳朵……”辰康咬着牙小声叫他,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辰野抱着沈新柳不舍得放,哪听得进去别的。
沈新柳看着他头上的狼耳朵冷笑一声,用鞋尖踢了踢他的尾巴:“这是什么?月工塞吗?”
辰野:“!!!”
第28章
随着沈新柳一声质问,辰野咻的一声钻进了山林,沈新柳也懒得管他,直接问辰康:“这附近有信号站吗?坠机的时候我其他学生落在山那边了,现在生死未卜,我想打电话求救。”
“本来是有的,但前段时间泥石流,信号断开了,要等路通了之后才能修。”辰康回答。
沈新柳眉头紧皱:“路也堵了?”
“我们这边堵了,山那边没有,”辰康怕说不明白,索性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我们就在这个圈里,周围的路都不能走了,但是圈外的路况还行,信号也有,你的学生如果还清醒的话,估计已经获救了。”
可从飞机上掉下来,谁能保证他们现在是清醒的?沈新柳眉头紧皱,指向飞机坠落的方向:“那边除了被泥石流冲堵的路,还有没有可以走的路?我现在必须得去找他们。”
“你的脚伤成那样,怎么去找?”
辰野不悦的声音突然传来,一直没说话的夏千千立刻看了过去……不得不说摘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这个男人英俊得非常明显,尤其是宽阔的肩膀和整齐的腹肌,加上腰间裹的那块兽皮,简直是野性十足秀色可餐。
夏千千没忍住多看几眼,目不斜视朝着沈新柳走的辰野经过她身边时,顺手给了她脑门一巴掌:“我是你师爹,眼神别乱飘。”
夏千千被打得龇牙咧嘴,再好看的男人也变成了臭狗屎。
“现在只有从山上走才能出去,你确定你可以?”辰野径直走到沈新柳面前,颇为嚣张地问。在确定沈新柳没事之后,他也算支棱起来了。
沈新柳扫了他一眼:“哪条路?”
辰野指了一个方向。
沈新柳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就突然腾空。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不怕给自己走瘸了?”把人抱起来的辰野咬牙切齿。
他体温很高,沈新柳以前非常嫌弃,此刻在寒冷的山里,倒是觉得贴紧点挺暖和,于是没有反抗:“那你帮我去找。”
辰野气笑了:“沈新柳,我们好像已经离婚了,我凭什么帮你?”
旁边看热闹的辰康默默望天。
夏千千看出气氛不对,伸手戳了一下辰康的腰,辰康一个激灵,当即控诉地看向她。
“看什么,你自己不穿衣服的,”夏千千觉得莫名其妙,说完又刻意压低声音,“喂,师爹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辰康站得离她远了点。
夏千千恍然:“所以他是前师爹。”
辰康:“……”师爹这称号已经够难听了,前师爹更离谱。
那边辰野说完,沈新柳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都快忍不住摇尾巴时,她突然问:“你要多少钱?”
辰野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你能有几个钱,卡里那点积蓄还不是我……”
“辰野,人命关天,我没跟你开玩笑,”月光下,沈新柳面色严肃,“你如果不愿意帮我,那就放我下来。”
辰野眼底闪过一丝讪讪:“找找找,我帮你找总行了吧,急什么……”
说罢,他看向辰康。
辰康一脸无辜:“我?”
“不然呢?”辰野冷着脸,把从沈新柳这里受的气全都丢给他,“你抱我老婆回家?”
“……我还是去救人吧。”辰康扭头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新柳面露担忧:“这边有狼群出没,他一个人可以吗?”
“你刚才怎么不问我一个人可不可以?”辰野表示不满。
沈新柳:“要不还是多叫几个人和他一起吧。”
“放心吧,他最不怕的就是狼。”又一次被无视了,辰野脸色也不太好,说完就抱着她往山下走,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停下,皱着眉头看向身后傻愣愣的夏千千:“还不走?”
“哦……哦哦,这就走。”夏千千回神,赶紧追上。
夜色渐渐深了,月儿高悬,光亮却照不进深山老林。
夏千千步伐匆忙地跟在辰野身后,只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再看前面的辰野,抱着她家教授都能大气不喘,一时间对他的体力表示敬佩。
人长得这么帅,身材好体力也好,为啥会变成‘前’师爹?夏千千从后面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视线落在他腰间那块破兽皮上……嗯,教授应该不喜欢这么奔放的。
夏千千正胡思乱想,前面的辰野突然说了一句:“到了。”
她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大大小小几十户房子如星星般散布,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一盏路灯。
“这就是你的老家?”一直没说话的沈新柳突然问。
辰野还记恨她刚才无视自己的事,闻言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跟我回来的老家。”
“我说过了,当时科研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跟你回家探亲。”沈新柳皱眉。
辰野却不想听她解释:“是是是,你多忙啊,你比校长都忙。”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当时确实比校长忙。”沈新柳一句也不让。
辰野正想再吵,夏千千弱弱举手:“那个……教授,前师爹,咱能回家再吵吗?”
“叫什么前师爹,我是死了吗?”辰野冷着一张脸,再次把怒火对准外人。
夏千千从善如流:“师爹!”
辰野给了她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带着她们进了村子。
这个时间天都快亮了,村子里却仍然有人在活动,三人刚进村子,迎面就遇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辰野怕他冒冒失失的撞到沈新柳,当即制止道:“别乱跑。”
小孩猛地停下,一看到沈新柳眼睛都亮了:“族长夫人!啊呜~~~”
啊呜声一出,周围的房子里顿时也跟着啊呜啊呜。
沈新柳:“?”
夏千千:“!!!”
“我们村以狼为尊,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辰野淡定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我们族的族长,当官了。”
夏千千哪敢吱声,默默看向沈新柳。
沈新柳:“嗯,你真厉害。”
“早就叫你来了。”辰野炫耀之余,还不忘见缝插针地抱怨。
沈新柳只当没听到。
此起彼伏的啊呜声结束,转眼冒出十几个人和七八头狼,沈新柳认出这些狼和之前在山上时遇见的那两头是一个品种,又一次看向辰野。
“都说以狼为尊了,”辰野胡乱解释一句,直接指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你,带她去休息。”
“我?”
“带我?”
女孩和夏千千同时开口,听起来都有些不满。
辰野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同时绷紧了皮。
“去吧。”沈新柳这句是跟夏千千说的。
夏千千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教授了,闻言立刻乖乖答应,默默走到了女孩旁边,女孩愤恨地看一眼辰野怀里的沈新柳,咬着唇伤心地离开了。
“我住哪?”沈新柳问。
辰野面无表情:“你?你觉得你一个当年跟我撕破脸闹得那么难看的前妻,能住哪?”
十分钟后,沈新柳坐在村子里最好的房子里的沙发上,看着辰野把她的鞋袜脱掉。
“都肿成馒头了。”辰野眉头紧皱,声音也沉了下去。
他长得高大,眉眼又锐利,不犯傻的时候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沈新柳看着他垂下的眼睫,一时间没有吭声。
辰野抬眸看了她一眼,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一边搓一边道:“不把淤血揉散的话,你会好得很慢,所以忍着点。”
“……嗯。”
沈新柳闭上眼睛,等待预料之中的疼痛。
结果辰野半天都没有动静,她顿了顿,不解地睁开眼。
“要不算了吧,好得慢点就慢点,咱不受那个罪了。”辰野眼巴巴地看着她,哪还有锋利的样子。
看着沈新柳脆弱的脚踝,他都快把红花油搓干了,也没狠下心动手。
沈新柳:“……你换别人来吧。”
“不行!”辰野立刻冷了脸。
沈新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那把红花油给我,我自己弄。”
“可是……”
沈新柳不想看他磨磨唧唧的,直接倾身拿了药油要自己弄,辰野怕她没个轻重弄伤自己,见状赶紧亲自动手,沈新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时疼得闷哼一声。
“都说很疼了。”辰野眉头紧皱,仿佛比她还疼。
不揉就算了,既然受了这个罪,那就得把淤血揉开了才行,辰野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帮她推,等到她的伤处好一些时,他出的汗比沈新柳还多。
“好了。”他长舒一口气。
沈新柳也放松下来。
“我抱你去睡觉吧,今天就别洗澡了。”辰野说。
沈新柳摇了摇头:“我不困,你去睡吧。”
辰野知道她是想在这里等学生的消息,也知道这是她负责任的表现,可心里还是酸酸胀胀:“你关心他们比关心我都多。”
沈新柳习惯性地无视他吃醋的言语。
辰野抿了抿唇,也不想在她跟前受这些冤枉气,于是扭头就走。
五分钟后,他抱着一堆零食摆在了沈新柳旁边。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要是有事就叫我。”他居高临下道。
沈新柳:“哦。”
“不说谢谢?”辰野表示不满,“沈新柳女士,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义务再任你调遣。”
沈新柳:“谢谢。”
辰野没想到她还真的道谢,顿时噎了一下。
“还有事吗?”沈新柳问。
辰野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又三分钟过后,他板着脸在沈新柳脚边打了个地铺。
“我怕你偷我东西。”躺下后还要嘴硬。
沈新柳现在没力气和他说太多话,只是直直地躺在沙发上,辰野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天渐渐亮了起来,辰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沈新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静静看着窗外绵延的山景。
辰野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沈新柳还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夜未睡。他心底涌起一股烦躁,正要强行把她抱去卧室,外面突然传来辰康的声音:“大嫂!我回来了!”
沈新柳像是雕塑一秒变回了人,当即就要下地去迎,结果受伤的脚还没碰到地面,就被辰野给按回了沙发上。
“老实点。”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迈着大步过去开了门。
辰康身上还泛着清晨露水的潮气,一看到沈新柳就说:“大嫂,他们没事,就是有一个男生伤得有点重,现在还在监护室里,但各项指标也基本恢复正常了,这两天应该就转普通病房了。”
“你见到他们了?”沈新柳急切地问。
辰康点了点头:“我先是找到了失事飞机,没在飞机附近找到人,就去了最近的医院打听,一共是五个学生一个司机是吧,有个女生是特别短的头发,还有个男生手腕上有纹身。”
“对,就是他们!”听到辰康说出学生的特征,沈新柳顿时松了口气。
辰康:“他们运气不错,飞机直接挂树上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轻伤,学校那边来了领导,学生家长也来了,现在他们有人照顾,对了大嫂,我把你在村子里的事告诉他们了,本来有人想来接你们,但我说了泥石流的事,让他们等路疏通了再来。”
“谢谢。”沈新柳感激道。
辰康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我应该做的,路疏通可能还得几天,大嫂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吧。”
“好的,还是要感谢你。”确定学生都没事的沈新柳浑身透着轻快,再不像昨天一样暮色沉沉。
辰野虽然在听到那些倒霉学生没事后也松了口气,可看到沈新柳这么开心的样子,还是觉得不顺眼:“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沈新柳习惯性地推一下平光镜,可手却摸了个空。
辰野看到她难得呆愣的样子轻笑一声,扭头去零食里翻找:“吃点东西垫垫吧,饿了这么久,也不怕胃疼……肉松饼你吃不?”
“小猪熊的吗?”沈新柳问。
辰野扫了她一眼:“我这儿也没别的牌子。”
“那吃一个。”沈新柳伸手。
辰野轻嗤一声:“都快饿死了,吃东西还挑剔。”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飞快地撕开包装袋递给她。
辰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新柳拿着一个肉松饼慢吞吞地吃,辰野以前每次看到她慢悠悠的样子都急得要死,如今时隔两年没见,竟然觉得她这样也挺可爱的。
三秒之后,他:“能不能吃快点?”
“吃快了对胃不好。”沈新柳反驳。
辰野很想翻个白眼,但想到有损他帅哥的威严还是作罢了:“你吃这么慢也没见你胃有多好。”
沈新柳看他一眼,继续慢吞吞地吃。
“行行行,你吃吧,我去给你煮碗面。”辰野认命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你真打算跟人相亲了?”
“昨晚就想问了吧。”沈新柳冷眼看他。
辰野满不在乎地摊手:“作为前夫,关心一下前妻不行吗?”
“你也知道你是前夫?”沈新柳反问。
辰野噎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进了厨房,摔摔打打半天后又冲出来:“我不仅是你前夫,还是你的项目投资人,有资格知道……”
沈新柳歪歪扭扭地靠在沙发上,睡得已经不知今夕何夕,本来漂亮的长卷发此刻灰扑扑的,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衬得严肃冷静的沈教授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怪可怜的。
辰野那点火顿时散个干净,从她手里把肉松饼扣出来后,两口就给解决了,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到楼上卧室。
沈新柳也是疲惫到了极致,任由他给自己脱衣服盖被子都没醒,辰野帮她调整一下枕头,默默趴在床边盯着她看,许久之后才板着脸说一句:“你就会欺负我。”
嘴上这么说,人却默默凑了过去,在她脸上用力嗅了嗅。
两年没见,还是那个味儿。
辰野像个变态一样亲了七八下,又挤到她脖子上闻了又闻,直到她睡梦中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才心满意足地出去做饭了。
大概是时隔两年又见到前夫的原因,沈新柳难得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刚去大学报到那天。
八月底的天气还热得厉害,她没让爸妈跟着,独自一人推着两个行李箱来到了报到处。她从小就是波澜不惊的性格,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新生的窘迫,顺利地办完一系列手续后刚要推着行李去找宿舍,就被某人拦住了去路。
“同学,这个表怎么填?”十八岁的辰野穿着白色的T恤,一双在太阳照耀下泛着浅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沈新柳不是热心的人,但也不至于拒绝别人的求助,于是将填写的方法告诉了他。
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同学,这里该填什么?”
“这里呢?”
“同学饭卡该怎么办理,要拿身份证去吗?”
“同学你用学校发的银行卡了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安全,但我要是重办一张的话学费是不是就没办法自动扣除了?”
“同学同学同学……”
沈新柳倏然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十八岁的辰野还在耳边‘同学’个不停。
沈新柳默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静静盯着天花板第一万次思考:她当时明明很烦辰野,最后为什么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思考到最后,第一万零一次得出结论:被他骗的。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第一次发现大学的校园那么小,小到两个不同系的人竟然可以一天偶遇八次,每一次他都有新的问题要问,而且生活常识还欠缺到离谱的地步,时常让她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在她终于忍不住提出这个疑问后,一米九二的高大男生一脸无辜:“我出生在大山里,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门,平时也很少有机会上网,所以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听到他这么说后,她着实愧疚过一段时间,具体表现为他再来问她事情时,会从学习里勉强抽出一点时间回应他,也会经常性请他吃点好的,发现他入秋了还只穿短袖后,还给他买了两件外套。
她发誓当时只是好心来着,结果人人默认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圣诞节那个晚上,辰野约她出去看无人机表演,表演结束时,他红着脸问:“沈同学,我喜欢你,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啊。”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要拒绝的,只是还没开口,这人的眼睛就先变得湿漉漉了,她仔细想想,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到底还是答应了。
结果谈了恋爱才知道,出生在大山里也不代表贫穷,入秋了还穿短袖也可能是因为真的火力旺不怕冷,至于那天的无人机表演,根本就是他妈的为她准备的,她就因为一时心软,最后和辰野从十八岁一直纠缠到现在。
“你醒了?”辰野探进半边身体,打断了沈新柳的回忆。
沈新柳‘嗯’了一声就要坐起来,结果刚一动,身上就传来一阵酸痛。
“别乱动,”辰野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边,“你身上虽然没有外伤,但撞击之后也有很多淤青,现在正是疼的时候。”
沈新柳眉头紧蹙:“夏千千呢?”
“夏千千夏千千,你满脑子都是夏千千。”辰野不满。
沈新柳无声看着他。
“……她好得很,能吃能睡的,还抢小孩棒棒糖。”辰野郁闷道。
沈新柳:“谢谢。”
“你能不能别跟我说谢谢了?”辰野不高兴。
沈新柳:“不是你说让我礼貌点吗?”
辰野噎了一下,没忍住捶了一下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我的话?”
沈新柳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突然柔和:“两年没见了,好像还没正式跟你打招呼。”
辰野:“我愿意。”
沈新柳:“嗯?”
“……没事,你继续说。”辰野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沈新柳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辰野,好久不见。”
辰野匆匆别开脸,嘀咕:“至于这么正式嘛。”
沈新柳轻笑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辰野心里痒痒的,平复情绪之后默默往前挪了挪:“你心情很好嘛。”
“嗯。”沈新柳点头。经历了飞机失事还能全员活命,这种概率真的比中彩票还小,她很难不高兴。
辰野看着她眉眼轻松的样子,心里更痒了,沈新柳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毫不遮掩的眼睛。
“老婆,要不我们……”
“滚。”
“好。”
第29章
辰野马不停蹄地滚了,一分钟之后又滚了回来,给沈新柳送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和一把拐杖。
“这里没有轮椅,我随便去垃圾桶里捡一把拐杖,你上厕所的时候拄着它。”辰野矜傲道。
沈新柳看一眼绑了彩绳贴了卡通彩钻的拐杖,沉默三秒后道:“你能从垃圾桶里捡出这种东西,也挺厉害。”
辰野的耳朵一秒支棱:“你夸我?”
沈新柳:“……”
短暂的沉默后,辰野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记得把青菜吃完,不要挑食。”
“谢……”沈新柳刚要道谢,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把剩下那半句谢谢咽了回去,“好的。”
辰野轻哼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他一走,屋里顿时安静不少,沈新柳盯着过分浮夸的拐杖看了半天,到底没有把上面奇奇怪怪的装饰物去掉。
她不太熟练地拄着拐走到洗手间,看到洗手台上新的洗漱用品也不觉得意外,简单收拾一下后回到卧室里,面已经有些软了,好在辰野知道她生活中比较磨叽,盛面的时候特意多盛了些汤,这才不至于坨了。
一口热汤下肚,从出事就几乎没吃过东西的肠胃终于发出抗议的咕咕叫,沈新柳挑起几根面条吃了,熟悉的味道让她竟然生出些动容。
用了将近半小时才把面吃完,沈新柳看着碗里剩下的青菜,表情突然凝重。
吃过不知是什么时间的饭,沈新柳伸了伸懒腰开始铺床,结果铺着铺着,铺出一绺……毛发?
看着手里灰白交杂不足一截指节长的毛发,沈新柳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那条狗辰野还养着呢?
他们十八岁的年末交往,二十七岁结婚,三十一岁的时候离婚,婚姻只持续了短短的四年,还不如谈恋爱的时间久,离婚的导火索就是辰野背着她养了一条狗。
她七八岁的时候被狗咬过,虽然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从那以后就对狗这种生物敬谢不敏,辰野也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偷偷养了狗。
养也就算了,还死不承认,她好几次都在家里发现狗毛了,他非说是窗外飘进来的,当时两人的婚姻本来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多次因为这事儿吵架之后,她在那年春节前提出了离婚。
从三十一岁末到如今的三十四岁初,两年多的时间,没想到他还养着那条狗。
一想到狗子可能就在任意房间里,随时会冲到她面前,沈新柳突然有点紧张,匆匆把床铺好后拄着拐就出去了。
沈新柳出了门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竟然睡过了一整个白天。
傍晚时分的风是凉的,吹过山林时发出哗哗的响声,远方雾气缭绕,风景秀丽,光是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旷神怡……如果没有那么多狼就好了。
沈新柳是怕遇到狗才从屋里出来,结果刚在门口站稳,就看到了三四头狼。看着这些无论是外貌还是基因都和狗高度相似的生物,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有点踌躇不前。
“大嫂!”
沈新柳一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辰康抱着一头小狼,高兴地朝她跑来:“大嫂,你怎么出来了?”
“我出来透透气,”沈新柳看一眼他怀里的小东西,默默又往后退一步,“你换回正常衣服了?”
辰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白T牛仔裤,笑道:“族长召集我们开了会,大嫂在村子里修养期间,所有人都要穿正常衣服。”
没想到辰野会这么做,沈新柳沉默一瞬,道:“我完全尊重你们的文化,你们没必要因为我改变生活习惯。”
“知道,但族长说他不想让你看到太多腹肌,怕你长出花花肠子。”辰康相当坦诚。
沈新柳:“……”
“对了大嫂,族长就在村头巡逻,你要去找他吗?”辰康抱着狼崽子往前一步。
沈新柳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看出她的警惕,辰康失笑:“大嫂别担心,我们这边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他们通人性的,非常通,绝对不会伤害你。”
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我理解你们对部落图腾的感情,但这种事哪有什么绝对,西北狼是境内体型最大的一种狼,野性太足难以驯化,我觉得……”
话没说完,两头路过的狼突然对着沈新柳趴下,撅着屁股行了个礼。
沈新柳:“?”
“他们在向您问好。”辰康解释。
沈新柳卡顿三秒:“啊……谢谢,你们好。”
得到族长夫人问候的两头狼心满意足地走了,不远处几头打打闹闹的小狼也跑过来问好,其中一头还叼了个棒棒糖给她。
看着小狼期待的眼神,沈新柳嘴唇发干,并不想靠近,小狼察觉到她的疏离,突然吐掉棒棒糖,呜咽一声嗷嗷嗷地跑开了,其他小狼也赶紧追过去安慰。
“它……被我惹哭了?”沈新柳在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辰康却一本正经地安慰:“没事,很快就哄好了。”
所以真是她把狼惹哭了。沈新柳一时间有些凌乱。
辰康还想跟她聊天,结果没等开口说话,远处就传来了有力的狼嚎,他连忙抱着狼崽子离开:“大嫂你慢慢透气吧,族长叫我过去我得赶紧走了!”
沈新柳莫名其妙:“我只听到了狼嚎没有听到辰野的声……”
话没说完,辰康已经跑远了。
沈新柳独自在辰野的房子前站了片刻,在待在外头面对一群社会化训练不错的狼,和回到房子里面对一条薛定谔的狗之间纠结片刻,最终选择了前者。
“你好。”恰好有人经过,她连忙喊了一声。
“我?”被叫住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和沈新柳对视后不敢置信地捂嘴,“族长夫人,你在喊我吗?我何德何能,竟然让族长夫人主动和我说话。”
……看来辰野这个族长的地位还挺高的,难怪他会一脸得意地说自己当官了。沈新柳不太擅长应对人际关系,看到她夸张的样子也只是干巴巴点了点头:“请问你知不知道收留我学生的是哪一户人家,我想去看看她。”
“啊啊啊我知道,您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头一拐弯那个红色的房子,就是辰苗的家,她就是昨晚收留您学生的人,”女人热情道,“您的脚受伤了,要不骑着我去吧。”
“谢谢,我自己可……骑?!”沈新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人立刻点头:“我可是整个族群最强壮的女狼,您别看我已经上岁数了,但驮着您跑上五十公里不在话下!”
沈新柳无言以对,女人当即挽起袖子要来驮她,吓得她瞬间回神,手忙脚乱地拒绝了。
“那好吧,”女人有点失望,“那您自己去,山路不好走,您要慢点。”
“好的,谢谢。”沈新柳冷静道谢。
等女人走远,沈新柳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沿着台阶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这座村子的确与世隔绝,许多词汇还保留着古早的用法,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女性自称女郎,背着她也不说背着,说什么骑、驮之类才词儿……
从辰野的房子到红房子的距离不算远,无奈台阶太多,沈新柳又不怎么会用拐杖,所以走得很慢很慢。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了炊烟,刚才还算热闹的村子,转眼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沈新柳慢吞吞地走在各种石板拼接的窄路上,快走到拐弯处时,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在和一只狼崽打架……是打架,不是打闹。
看到狼崽子龇牙咧嘴扑过去咬小孩时,沈新柳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大声驱赶:“喂!”
狼崽子和小孩都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就跑,沈新柳看到小孩还敢跟狼崽子一起,连忙拄着拐杖去追:“小朋友,快停下!”
她不喊还好,喊了一声后,一人一狼跑得更快了,沈新柳顾不上脚踝传来的疼痛,急匆匆地往前追,结果刚跟着拐个弯,就险些撞在墙上。
竟然追进了死胡同,她惊疑不定地四下看,最后从胡同角落的砖瓦后面,找到了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沈新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当即问自己追的那个孩子:“狼崽呢?”
小孩被点名了,怯生生看了旁边的小孩一眼。
沈新柳眉头紧皱,当老师的毛病顿时犯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
“我也没有。”
沈新柳才不信他们,板着脸亲自检查。
小孩似乎很怕她,老老实实站好任她观察,沈新柳只当他们被自己老师的威严吓到,确定没事之后还不忘教训一句:“下次再跟狼崽玩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如果对方有攻击的意思就立刻停止,千万不要去挑战野生动物知道吗?”
两个小孩连连点头。
沈新柳看着两人单纯无辜的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摸他们的脑袋。小孩一看到她伸手,还以为自己要挨揍了,惊呼一声捂住了脸,耳朵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冒了出来。
耳朵?
沈新柳看到毛茸茸的耳朵愣了愣,伸出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小孩见状赶紧手牵着手跑了,远远把她抛到了后面。
胡同里顿时只剩下沈新柳一个人,她僵硬地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脸上难得是呆愣愣的表情。
“教授?”
夏千千突然从胡同口探出头来。
“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沈新柳回神,可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突然冒出来的耳朵。
夏千千哀嚎一声冲到她面前:“教授你去哪了,我想去找你,可所有人都在阻止我!”
沈新柳看到她泛红的眼圈,表情柔和了些:“我今天早上才睡,他们估计是怕你打扰到我,才没告诉你我在哪。”
“才不是!”夏千千警惕地看一眼周围,确定无人后刻意压低声音,“教授,我跟你说,这里很不对劲,很不对劲你知道吗?!”
“哪里不对劲?”沈新柳脑子里再次浮现小孩毛绒绒的耳朵。她自认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从不相信怪力乱神,奈何那双耳朵实在是太真实了,完全不像魔术道具。
夏千千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哽咽道:“昨天带我走的那个女的,我我我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她变成了一头狼……呜呜呜我当场就吓晕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又出现在床上,她说我是做梦梦到的,都是假的,我又不是傻子,梦和现实我还分不清楚吗?!”
“狼……变人?”虽然刚才亲眼看到两个小孩脑袋上多了毛绒绒的耳朵,可此刻听到夏千千的话,沈新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夏千千猛点头:“没错!就是狼变人,幸亏我戴了家里祖传的玉佩,不然她肯定要把我吃掉了!”
“谁把你吃掉了?”
轻慢的声音响起,夏千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躲到了沈新柳背后。沈新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叫辰苗的女生和辰野并肩而站。
辰野一米九多的身高,辰苗也有一米七五左右,两个人站在一起很是显眼,甚至有些……般配。想起辰苗昨晚对自己表现出的敌意,沈新柳眼眸微动,却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你好,昨晚谢谢你收留我的学生。”
“教授!”夏千千瞄了一眼辰苗,一边怂怂地躲在沈新柳背后,一边压低声音道,“她昨晚都快把我吓死了,你干嘛要谢她。”
“夏千千,要礼貌。”沈新柳沉声道。
夏千千吸了一下鼻子,乖乖站好了。
辰苗嗤了一声:“教授比学生可礼貌多了。”
沈新柳不太擅长应酬,面对她这句带了点情绪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只能点点头再次道谢。
辰苗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说点什么,旁边扮了半天酷的辰野就憋不住了:“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休息了吗?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出来看看我的学生。”沈新柳解释完,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我刚才追着一个小孩和一头小狼来到这里,可到这里之后小狼不见了,还多出一个小孩,而且两个人突然冒出来狼耳……”
“你是说这个?”辰苗一捋头发,毛绒绒的耳朵了露了出来。
夏千千惊恐大叫:“教授!就是这个!”
辰苗嗤了一声,耳朵一秒变回人类的正常耳朵:“这是我们族里人人都会的戏法,你们就是少见多怪。”
“那我昨晚看到的狼是怎么回事?”夏千千抱紧沈新柳的胳膊问。
辰苗白了她一眼:“我变的,就是故意吓你怎么样,谁让你不老实在屋里待着,大半夜还跑出来上厕所。”
“你要是给我安排一间有厕所的卧室,我还用出来吗?”夏千千愤怒地跟辰野告状,“师爹你知道吗?她让我住院子里的帐篷,我想用厕所只能偷偷溜进客厅。”
“让你住帐篷就不错了,你还想进我的私人领地?”辰苗嘲讽。
辰野点头:“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
“没错,要不是族长,帐篷也不给你住!”辰苗见辰野向着自己,更加趾高气扬。
夏千千噎了噎,最后伤心地抱住沈新柳:“教授呜呜……”
“喂。”辰野警告一声,夏千千一秒松开沈新柳,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得知一切都是误会后,沈新柳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精神紧绷过度,刚才竟然生出很多神神鬼鬼的念头。
“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辰野不耐烦道。
辰苗轻哼一声:“可你答应我要一起吃晚饭的。”
沈新柳抬眸看向辰野。
“……别瞎说啊,我是答应给你几个土豆让你做晚饭,不是答应你一起吃晚饭。”辰野不自在地澄清,一句话瞄了沈新柳八百次。
辰苗闻言,忍不住瞪了沈新柳一眼,沈新柳淡定把两个人的眼神全都屏蔽。
夏千千八卦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正感慨好一场三角大戏时,辰野突然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沈新柳抱起。
“等、等一下!”夏千千忙抓住拐杖,眼巴巴地看着沈新柳,“教授,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沈新柳知道她在这种封闭的村落没有安全感,正要开口答应时,辰野冷笑打断:“想得美,跟辰苗回去。”
辰苗:“我拒绝。”
夏千千:“我也拒绝!”
“拒绝无效。”辰野扫了她们一眼,抱着沈新柳就走了。
“教授……”
夏千千泪汪汪地呜咽,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沈新柳越过辰野的肩膀看了她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能让她和我们一起住吗?”
“不行。”辰野还是拒绝。
沈新柳又看了看还在眼巴巴等着的夏千千:“她看着娇气,其实很好相处,而且很听话,我和她可以共用……”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辰野皱眉打断。
沈新柳沉默几秒,问:“你们村有哪家的房子要出租吗?我可以和我的学生短租几天。”
辰野倏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他的眉眼太锋利,不笑的时候总透着一股冷峻,沈新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静了静后还是解释道:“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一直麻烦你不好。”
“哦,”辰野把她往地上一放,“既然不想麻烦我,那就别麻烦了,带着你的学生走吧,我们村没有房子出租。”
沈新柳眉头轻蹙:“我在好好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
“你三句话不离那个学生,还要为了她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现在却嫌我不好好说话?”辰野眉眼生动,显然也是带着怒气,“所以她是你的新欢吗?那个讨人厌的许悠呢?你不喜欢她了?”
这是又犯病了,沈新柳拄着拐一瘸一拐往前走。
辰野不高兴地跟上:“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没什么可说的。”
辰野:“那你就是默认。”
“……首先,许悠已经结婚了,夫妻感情非常好,其次,我和许悠都是异性恋,你不能因为我们离婚的时候她帮我搬了家,就一直怀疑我们的取向,最后,我们离婚了,辰野你知道离婚的意思吗?”沈新柳无奈地看向他。
辰野却只听进去一句话:“许悠结婚了?”
沈新柳:“……”
“她结婚了啊,她竟然结婚了,是跟男的吗?算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结婚了,”辰野尽可能克制,却仍无法自控地喜滋滋,“哎呀呀她结婚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作为她师爹怎么也得发个红包啊,你觉得该发多少好,十万?二十万?会不会太少啊,要不我给她买套房吧。”
沈新柳无视他,拄着拐往前走。
辰野急匆匆跟上:“算了,现在不想这个了,等信号塔修好之后再考虑吧,老婆你累不累,我抱着你走啊。”
“我不是你老婆。”
“前妻也是妻啊,你跟我分这么清楚干什么,”变脸大师仍然沉浸在头号情敌结婚了的快乐里,对沈新柳的拒绝只当没听到,“真不是我不让你学生跟我们住,只是我们族群比较在意个人隐私和边界,只有伴侣才能住在我们的房子里,她又不是谁的伴侣,整个部落就只有辰苗家院子里有帐篷,那就只能让她住在那边了,不过你放心,辰苗的帐篷很豪华,不会委屈她的。”
他一边说个不停,一边将沈新柳抱起来就跑,沈新柳气得拿着拐杖敲了他几下,可惜人家皮糙肉厚,邦邦几下根本不受影响。
抱着人一溜烟地回到二楼卧室,辰野刚要进屋,沈新柳突然挣扎起来,辰野怕伤到她,只好把人放下。
“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她平静道。
辰野:“现在?”
“嗯,你走吧。”沈新柳堵在门口不让他进。
辰野狐疑地看着她:“你平时不是晚上十一点之后才睡吗?”
“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了,我很多习惯都改了。”沈新柳依然堵在门口。
辰野抿了抿唇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突然冲进屋里,沈新柳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某人已经开始扒垃圾桶了。
沈新柳扭头就走,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辰野怒吼:“为什么要把青菜扔掉!”
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的沈新柳脚下一顿,瞬间加快了步伐。
第30章
沈新柳不懂辰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自己吃青菜,就像不懂自己已经特意把青菜丢在厕所垃圾桶了,为什么他还是能精准地找到。
此刻是晚上七点,天已经彻底黑了,沈新柳面对某人刻意报复一样端来的满满一碗青菜,沉默良久后果断转移话题:“你养的那条狗呢?”
“什么狗?”辰野下意识反问,对上她的视线后登时不满,“都跟你说我没养狗了。”
“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这里是你的房子,你没必要再撒谎。”沈新柳蹙眉。
辰野都快被她激出逆反心了:“我都说了没养狗没养狗,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我今天铺床的时候发现了狗毛。”沈新柳冷静道。
辰野一愣,下一秒便看向了床铺,当看到叠得不怎么样的被子后,他瞬间炸毛:“沈新柳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跟你离婚了就不会帮你铺床了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新柳无言片刻,蹙眉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你凭什么不麻烦我!”辰野还在愤怒,说完就把被子床单全都搅得一团糟,然后又手脚麻利地铺整齐。
不得不说他的动手能力的确比沈新柳强出十万八千里,在沈新柳手上怎么都无法服帖的被子,转眼就被他叠成了豆腐块。
“下次再敢自己叠被子,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辰野冷冷道。
沈新柳:“……”
“赶紧吃。”辰野见她不说话,又把话题拐回了原点。
沈新柳看一眼碗里的青菜,认命地挑起了一根。
辰野送来一大碗青菜的主要目的是吓唬她,现在目的已经达成,看着她意思意思吃几口后,便大发慈悲把剩下的收走了。
“行了,赶紧休息吧。”辰野端着碗就要离开。
沈新柳:“等一下。”
“干什么?”辰野立刻停下,眼底的期待几乎要遮掩不住。
沈新柳只当没看到:“能借我一件T恤吗?我想把身上的衣服洗了。”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飞机失事时的衣裳,太脏的外套早就脱了,裤子上的泥也在干了之后用刷子清理了,唯有贴身的衣服还穿着。
她没有洁癖,但也需要正常的换洗。
辰野还以为她要让自己留下来,没想到只是问换洗衣服的事,当即没好气道:“你都在这儿住一天了,还没去过衣帽间?”
“什么意思?”沈新柳不解。
辰野轻哼一声扭头就走,关于狗毛的事到底还是没有多聊。
沈新柳无言看着他从外面把门关上,这才迟缓地往衣帽间走。
辰野的卧室很大,衣帽间更是不小,沈新柳拄着拐走进去,才发现三面墙上都定制了玻璃橱窗,里面挂满了四季的衣服。
全都是女装。
沈新柳眼眸微动,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件,发现上面的吊牌还没摘,上面清楚写着五年前的日期。
辰野自从和她交往以后,总是不经意间展现出非常土大款的一面,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喜欢买新款,尤其是给她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几乎是当年当季的最新款,这件衣服是五年前的款,说明是在五年前买的。
沈新柳往里走了几步,又看到了今年的新款,她眼眸微动没有再探究,挑了最简单的睡衣就出去了。
精神上的疲累还没完全缓过来,加上身上淤青众多,更是加剧了这种疲惫,沈新柳虽然睡了大半个白天,但还是很快就犯了困。
一个小时后,某人鬼鬼祟祟地跑进来,趴在床边戳了戳她的脸。
沈新柳已经睡熟,一点反应也没有,某人当即开始解她睡衣的扣子。
衣帽间的那些衣服都是他亲自挑的,外出的衣服考虑到他家沈教授为人师表的形象,特意选了一些端庄大方的款式,但睡衣就不同了,他默认是给自己看的,所以在挑选的时候,很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比如沈新柳身上这件,乍一看是严肃的黑色,实际上领口和腰侧都有半透的纱料。
白白嫩嫩的沈教授和风情万种的睡衣,辰野心里荡漾一秒,又很快收敛心思给她上药。
“全青了,这里也青,嘶……不疼吗?”辰野一边絮叨,一边给她涂药,本就斑驳的淤青顿时更加花花绿绿,他轻轻吹了吹,直到药水干涸才重新帮她穿上衣服。
这么大动静,沈教授依然睡得很沉。
辰野不满地戳了一下她的脸:“是不是地震了也不知道跑?”
沈教授没有反应。
辰野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色从胆边起。
沈新柳晚上七点多睡的后果就是,凌晨四点就醒了,然后就再也没了睡意。
信号塔被泥石流毁了,导致这片山区一点信号都没有,她没办法上网看资料,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后,决定出门走走,于是起身到浴室洗漱。
山村的用水问题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但水龙头里明显不是自来水,带着甘甜气息的凉水扑在脸上,就连最后的一点疲意都不见了。沈新柳仔细地洗完脸,直起身擦水时,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她皱了皱眉,又解开两个扣子,果不其然看到了类似的痕迹。
一分钟后,沈新柳拄着拐出现在客房,面无表情地泼了某人一脸水。
还在睡觉的辰野吓一跳,獠牙都快龇起来了,一对上沈新柳的视线又赶紧收起来:“你干嘛?”
沈新柳却还是看到了:“你的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辰野装傻。
沈新柳皱眉:“我已经看到了,张嘴。”
辰野立刻捂着嘴:“你想干嘛?”
“给我看看。”沈新柳倾身上前就要掰他的嘴,辰野本来想反抗的,可一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又默默停下了。
他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好奇了,为什么同样的沐浴露自己用了就没什么味道,可沈新柳就是香香的,叫人闻了还想闻,结果好奇了这么多年,也没好奇出个结果。
辰野发呆的功夫,沈新柳已经捏开了他的嘴,小白牙排列整齐,漂亮又健康。
“看完了没有?”脸都被捏变形了还乖乖等着的大狗狗问。
沈新柳皱着眉头放开他:“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了虎牙。”
“什么虎牙,”辰野白了她一眼,“我要长也要长锋利的狼牙,虎牙那种又笨又尖的牙我才不喜欢。”
沈新柳凉凉看他一眼。
“所以你大半夜跑来我房间,想干嘛啊?”辰野被泼得头发和睡衣都湿了,一对上沈新柳的视线,仍旧一如既往的记吃不记打。
光顾着想狼牙虎牙的事,他不主动提沈新柳都快忘了这茬了,当即扯着衣领质问:“谁弄的?”
辰野:“……”
“说话。”沈新柳沉下声音。
辰野轻咳一声:“山里蚊虫比较多,你那屋又没放驱蚊液,会被咬也正常……”
“辰野,我不是小孩,知道这是什么痕迹。”沈新柳皱着眉头打断。
辰野不再狡辩,三秒之后把脖子伸了过去:“不就是亲了你几下嘛,至于这么生气?给给给,让你亲回来好了。”
说完,还忍不住嘟囔,“你身上我哪没亲过,这会儿还跟我较真起来了。”
“辰野,”沈新柳又一次叫他大名,“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干的这事儿,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辰野微微一怔,突然沉默了。
不笑的辰野有一股凌厉的气势,可如果同时生出委屈的情绪时,又会显得有些可怜。沈新柳看着他长手长脚坐在床上、头发还湿漉漉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
这人没分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她没必要太当回事的。
沈新柳抿了抿唇:“抱歉,我就是……”
“你的意思是,变态就可以亲你了?”辰野在经过漫长的思考后缓缓开口。
沈新柳:“?”
“那我要当变态,”辰野得出结论,表情逐渐沉重,“虽然我本性纯良,但如果可以……”
话没说完,沈新柳就一枕头拍在了他脸上。
非常严重的猥亵事件在辰野一脸真诚地表示要当变态后就这么算了,沈新柳懒得理他,换了衣服后独自拄着拐去村子里散步。
“我陪你啊。”辰野抱着枕头颠颠地要跟。
“我自己去。”沈新柳直接拒绝。
辰野只好不甘心地停下。
沈新柳拄着拐,慢吞吞地往外走,刚走出辰野的房子,外面早就熄灭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
太阳还没升起的早晨,连空气里都渗着凉凉的水汽,沈新柳下意识回头,恰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你早点回来啊,我给你做早饭。”辰野交代。
就像之前的很多年,沈新柳沉默片刻,到底点了点头。
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的辰野顿时一脸惊喜,又一次蠢蠢欲动想要跟上,但接收到沈新柳制止的眼神后还是老实待着了。
他其实也不是故意装可怜,可就是能轻易勾起沈新柳的愧疚,沈新柳一直到走出很远,脑海里仍然是他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独自一人在安静的山村里漫步,装饰得粉粉嫩嫩的拐杖敲击在石板路上时,时不时发出清越的响声,沈新柳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山脚,再看亮着路灯的山村,竟然已经在身后了。
脚到底还伤着,走了这么远之后开始发出抗议的疼痛,沈新柳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脑海里又一次浮现辰野的那双眼睛。
还记得交往后第一次正式约会时,她因为临时接到导师电话要去办公室帮忙,只能让辰野在食堂等她一小时,结果就这短短一小时,辰野不仅跟人差点打起来,还因为不会设置食堂饮水机热水温度烫伤了手。
她从办公室出来时,他就是那样湿漉漉地看着她,很可怜,她也很愧疚。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尽可能干什么事都把他带在身边,即便自己后来跳级、博硕连读,辰野则早早毕业,两个人依然形影不离。
沈新柳现在回忆大学那几年,脑海里浮现最多的,就是辰野抱着书包坐在实验室角落里,昏昏欲睡等她下课的样子。
她在知识的海洋里探究一切新鲜事物时,他永远抱个书包等她,抱的还是她的书包。
他真的太可怜了。
沈新柳心里叹息一声,突然很想给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打个电话,那姑娘是个社交达人,天生对交际如鱼得水,和她聊天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可惜这里一点信号也没有。
沈新柳独自坐了一会儿,天边总算泛起一丝光亮,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她身上的热气已经散了个干净,手脚冰凉,拄着拐站起来时双腿一软,险些又坐下。
她缓了一会儿,拄着拐正要往村子方向走,突然瞥见前面树下有小白蘑菇。
沈新柳认得这种蘑菇,味道很鲜美,不管是熬汤还是炒菜都很好吃,但好像只有辰野的老家有。以前没和辰野离婚的时候,他就经常叫人从老家寄这种蘑菇来,后来他们离婚了,辰野也给她寄过,但她自己做了两次,发现怎么也做不出辰野的味道,所以就打电话让他别再送了。
而在她打完那通电话之后,辰野果然就没有再送,转眼也一年多过去了,现在沈新柳看到了蘑菇,而会做蘑菇的人此刻就在不远处,她心念一动,拄着拐走过去捡。
一颗、两颗、三颗……白白胖胖的蘑菇长势喜人,沈新柳很快摘了一大把,用衣服仔细兜好后,唇角挂着丰收的喜悦准备离开。
然后在看到不远处的豪猪后,那点喜悦散个一干二净。
为什么……这种山脚下……会有满身刺的豪猪?
海洋工程专业的沈教授脑子宕机一秒,最后对上豪猪愤怒的视线后,默默把怀里的蘑菇放回地上,拄着拐杖后退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可惜豪猪不买账,嗷呜一声朝她冲来,沈教授拄着拐就要跑,可惜在这种山路上,就算她四肢健全都未必能跑得快,更何况一只脚还出了问题。
于是果不其然摔倒了。
刚换的干净衣裳顿时染了一层湿泥,沈新柳却顾不上许多,眼睁睁看着豪猪朝自己冲来。
……想不到一个研究大海的人,竟然要死在山里了,还是被豪猪撞死的。沈新柳下意识想要闭上眼睛,下一秒一道黑影闪过,砰的一声将豪猪撞出三米远。
豪猪连滚带爬地停下,看到来的是谁后顿时伏地后退,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体型颇大的灰狼傲然而立,直到豪猪跑远才侧目看向沈新柳。
沈新柳还在盯着灰狼后背上被豪猪刺出的十几个血洞发怔,猝不及防与一双绿色的眼睛对视后瞬间回神,沾了泥土的手默默抓住了拐杖。
灰狼本来想走向她的,可一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受伤,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跑……了?沈新柳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半天总算确定了那头灰狼对自己没有敌意,她默默松了口气,又想起灰狼的那双眼睛,莫名其妙的突然生出像对辰野一样的愧疚。
她最近是不是激素水平不稳,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愧疚了?沈新柳皱了皱眉,没等想出个所以然,辰野就跑了过来。
“你跑到大壮地盘来干什么!”他怒问。
沈新柳一顿:“大壮?”
“就是那头豪猪,”辰野板起脸,“我们都叫它大壮。”
“……哦。”
“你没事吧。”辰野见她一直坐在地上不动,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沈新柳本来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情绪里,闻言微微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辰野板起脸。
沈新柳和他对视半晌,最后自己撑着拐杖起来:“没事,蘑菇捡了,回去给我熬汤。”
“……我凭什么听你的。”
某人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老老实实去捡蘑菇了。沈新柳站在旁边,看着他弯下腰把蘑菇一个一个地捡起来,至于那些刚才被压烂的,则全被他埋进了土里。
“背我回去?”沈新柳问。
换了平时,她这么主动要求,辰野肯定欢天喜地,今天也开心,但嘴角刚咧起来,就一秒拉了下来:“想都别想,自己走回去,这是对你不听话的惩罚。”
“你没说不准出村子,我就不算不听话。”沈新柳也没勉强他,拄着拐慢慢地往村子里走。
辰野看着她慢悠悠的样子,终于没忍住一个健步冲过去,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背是别想了,但我可以抱你。”他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
沈新柳一路上都很沉默,快到家时才突然问一句:“我记得我出来时,你穿的不是这件。”
辰野一个激灵,又淡定回答:“爱干净,换件衣服怎么了?”
“没事。”沈新柳扯了一下唇角。
辰野三两步把人送到沙发上,自己则回到厨房乒乒乓乓,不多会儿便端了三菜一汤出来。
“虾仁豆腐、清炒菜心、牛腩炖土豆还有蘑菇汤,都是你喜欢吃的。”辰野邀功。
沈新柳看了一眼菜色,道:“山里交通不便,这些东西都是怎么买到的?”
“也不看看我是谁,翻个山去买菜,都是分分钟的事,你睡个午觉的功夫我就买好了。”辰野继续邀功。
沈新柳:“辰康也厉害,帮我去打探消息,几个小时就一来一回了。”
“我比辰康厉害,你怎么不夸我?”辰野不满道。
沈新柳看他一眼:“嗯,你们这里的人都挺厉害的。”
“那倒是。”辰野没有反驳,殷勤地给她盛了碗汤,“你不是说不喜欢吃这个蘑菇了吗?为什么突然又要我熬汤?”
“太久没吃了,有点想。”沈新柳说。
辰野一听‘想’这个字,顿时有点飘:“只想汤?”
“不然呢?”沈新柳扫了他一眼。
辰野轻哼:“我觉得你肯定也想我了,毕竟你也很久没吃我……”
“饭桌上,开什么黄腔。”沈新柳不悦。
辰野:“做的饭。”
沈新柳:“……”
“你才开黄腔吧。”辰野嘲笑。
沈新柳充耳不闻,淡定吃饭。
辰野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两年多没做了,就一点都不想?我才不信,你肯定满脑子不正经的事,所以才会觉得我也是这样,如果你愿意求求我的话,也许我会大发慈悲……”
“你还吃不吃饭?”沈新柳面无表情地打断。
辰野更飘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果然很想我,不仅想我做的饭,还想跟我做……”
沈新柳起身要走,辰野赶紧把人拉住。
“我不说了还不行嘛。”辰野嘴上求饶,眼波却是飞扬,“你快尝尝这个牛腩,我刚才用高压锅焖的,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沈新柳夹了一块吃掉,评价:“一般。”
“怎么可能,”辰野当即也吃了一块,不满,“明明好吃得很,沈教授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苛刻。”
沈新柳反问:“你真觉得好吃?”
辰野:“当然,非常好吃。”
沈新柳:“可你们狼不应该更喜欢生肉吗?”
辰野嘁了一声:“普通狼才喜欢吃生肉,像我们这种已经进化的高阶生物,那肯定还是喜欢……”
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声音越来越小。
沈新柳一脸平静:“哦,原来是已经进化的高阶生物。”
辰野噤声,默默看着她。
沈新柳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辰野,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十六年。”辰野小小声。
沈新柳:“我现在也才三十四岁,也就是说人生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和你相处,这么漫长的时间,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个妖怪。”
“……我不是妖怪,”辰野的声音更低了,脑子飞速转动后准备再找补找补,“其实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信这个世界上有……”
“你换衣服之前,应该先把伤口包扎好,否则也不会让血从衣服上渗出来了。”沈新柳抬了抬下颌,示意,“一共十二个伤口,和那头狼身上的数量一样。”
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露出破绽的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