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在外做0,怒赚百万 > 第 61 章【VIP】
    第61章 你也在怪我吗?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气流, 飞机落地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

    纪绥启动手机,连上网的瞬间立马弹出了一堆消息。基本上都是公司群的简讯,还有提前发来的新年祝福, 明天是除夕夜。

    奇怪的是, 郁泊舟居然一反常态, 除了早上发了几条信息后,居然再没有联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该不会在憋什么坏吧。

    纪绥退出微信切到通讯录拨了个电话给郁泊舟,没人接,旁边的张文君倒是像接到了什么棘手的电话, 表情怪异。

    他的父母家在南城,所以和纪绥同行回来。

    “辛苦了文君, 这趟出差的奖金财务明天会打给你。”纪绥拉着行李箱, 准备告别。

    “老大。”张文君喊住他,把电话往前递了递, 示意纪绥接听, “是之前那位张先生的电话, 他说……”

    纪绥听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倍感荒诞之余竟然生出了一丝希冀,“郁泊舟让你来打的电话吗?因为我落地晚了。”

    太荒谬了, 十天前刚出的车祸,肋骨还没好全,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们才挂断的通话, 为什么现在会跟他说人住进ICU昏迷不醒。

    他语气急促起来,“不要开玩笑了, 让郁泊舟自己接电话,不然我就回东城了。”

    慌乱之下口不择言, 纪绥竟然开始耍上威胁的手段。

    电话那头久久沉寂,半晌后,张怀民无力疲惫的声音响起,“我也希望是玩笑。”

    ……

    张文君帮忙把行李先放回家,纪绥拦了辆的士赶往医院,期间无意识催促了不下十次让师傅快点,差点被路口的交警开了罚单。

    纪绥像一缕游魂,无视路过的周围人地询问,飘进了郁泊舟所在的病房楼层。

    一墙之隔,郁泊舟被透明玻璃窗隔绝,整个人毫无血色,不会动,不会笑,连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上一次预想中的场景一一应验,他的浑身缠满绷带,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导管。

    纪绥无声注视,片刻后抬起手掌,似乎想借此触碰到里面的人。

    耳朵边的声音很吵,因为从来到这开始,左边走廊椅子上秦初年压抑的哭声就没停下来过。

    张怀民也是,虽然没有哭出声,可眼角通红,眼皮已经开始发肿,头发凌乱,领带歪斜,是认识以来纪绥见过他最狼狈的一次。

    非常怪异,纪绥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不让他呼吸,却一点也没有想哭的感觉。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谁都会死不是吗?

    况且郁泊舟还有呼吸,为什么要哭呢?

    门口走进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务人员,目光在他们三人中来回巡视,为首的那个最先开口问:“请问郁泊舟先生的配偶在这吗?”

    纪绥闻言,缓慢挪开了视线,嗓音有些沙哑地回答:“我是。”

    “车祸现场情况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货车司机刘某在十字路口违规变道加速,撞上了郁泊舟先生的车辆后侧翻,货车司机刘某当场死亡,经尸检报告结果,死者血液中存在高浓度的酒精,初步判定为醉酒驾驶造成的交通事故。”

    “具体的案情我们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为首的警察犹豫了会儿补充道:“我们刚刚在楼下收到医院的消息,郁泊舟先生的司机李先生,于23点28分抢救无效正式宣告死亡。”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到了重症病房中,看起来随时有可能停止呼吸的郁泊舟身上。

    司机提前调转了方向盘,使后排的撞击力度降到了最低。过了好几个小时手术,躺在病重症病房中昏迷不醒,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的郁泊舟,居然成了这场惨烈的车祸中,受伤最轻的人。

    “对了。”警察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沾染血渍,破损不堪的东西,交给纪绥,“这是在现场的车辆中捡到的,因为有照片,所以还是觉得有必要交还给家属。”

    伸出去的手停滞了好几分钟,对面的男人才接过去,淡淡的道了声谢。

    交错所感的指尖冰凉,令他不由得多看了男人一眼。

    比起旁边两个朋友,亲属关系上属于配偶的他冷静的不像话,从头到尾没有表露出着急的神色,既不难过,也不悲伤,好像里面所躺着的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送走警方,零点的钟声恰好敲响,外头烟花声四起,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脚步。

    张怀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拉着情绪崩溃还没缓回来的秦初年,同时看向纪绥,“走吧。”

    纪绥看也不看他,“你们走吧。”

    “重症病房不允许留下陪护,明天……”张怀民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绥抽了值班护士笔筒里的签字笔,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般,随手在自己左臂上划出了条六七厘米长的口子。

    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看得值班的护士倒吸一口凉气,秦初年瞪大双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此刻全部停止,脑子里只剩下纪绥自残流血的手臂。

    疯了吗?这是疯了吧?

    纪绥丢下沾血的笔尖,淡然对吓到的护士道歉,“不好意思,笔我会照价赔偿的。我好像有点低血糖了,现在可以麻烦帮我安排一间,离重症病房最近的单人病房吗?我想吊点葡萄糖。”

    护士语塞,“当……当然可以,不过您的手臂还是先缝针吧。”

    纪绥唇角勾起,“谢谢您。”

    张怀民回过神,嘴唇动了动表情复杂,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

    替纪绥缝合的医生听护士讲了经过,缝针时忍不住教育,“你们这些小年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上个礼拜也有个像你这样的,闹分手想不开,用刀在腿上划了手指宽的口子威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说说你,万一刚刚下手划伤哪根神经,你这手是别想和之前一样活动自如了。”

    纪绥不吭声,他才不是闹分手。

    医生见纪绥垂头丧气的样子,宽慰道:“别担心,我听我同事说了,你爱人目前的情况还算稳定,相信很快就能醒。”

    “吉人自有天相,他是幸运的,胸口的伤口被挡了一下,要是再深那么一厘米,恐怕便等不到抢救了。”

    如纪绥所愿,他的病房被安排在了上一层,正位于郁泊舟重症病房上的一间。

    夜半,吊完葡萄糖的纪绥没有在护士的嘱托下乖乖睡觉,他翻来覆去,不知道是时差没倒过来,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合不上眼。

    第二十六次翻身,纪绥掀开被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像做贼一样躲开值班的护士,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了郁泊舟病房门口。

    “吉人自有天相吗?”纪绥喃喃道。

    他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外壳碎裂的怀表,锋利的边缘刮了一下手指,没出血,却带来钻心的疼痛感。

    夜班的医护人员很快发现了他,“纪绥先生,半夜不可以随便离开病房,已经很晚了,您回去睡觉吧。”

    睡觉。纪绥手指蜷了蜷,他不想回到楼上,他想进去,和里面的人一起睡。

    ……

    郁泊舟昏迷的第二日,纪绥依旧守在郁泊舟门口,从早起吃过早饭后他就站在这儿,站到吃午饭,离开吃完再回来,跟稻草人似的。

    多亏了警方加班加点,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从警局回来的张怀民给他转述。

    听到定位器三个字,纪绥动了动,“什么意思?车被人动过手脚?”

    “是。”张怀民眼下乌青,瞳孔中布满血丝和懊悔,不敢看纪绥的眼睛,语气干涩,“车底被人贴了定位追踪器。”

    因为郁泊舟前不久刹车失灵的车祸在交警大队留有记录,办案的民警多留了个心眼,想着查查他当天行驶的车辆是否有问题,一查真查出了点东西。

    当即走访了货车司机刘某父母所在的老家,以及他务工地点的租房。

    得知半月前,刘某交给父母一笔二十万元的现金,并说最近几年要走长途生意,期间可能联系不上,让父母别担心。

    再查他的出租房,床底和衣柜堆满了现金,数量让当场办案的民警瞠目结舌。他们去楼下卖水果的老板娘那借了个验钞机,反复核算清点了好几遍,算上刘某交给父母的,刚好五百万整。

    一个货车司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答案只可能有一个,有人花钱,让刘某假装醉酒驾驶,买一条人命。刘某估计是为了后期验血不露馅,真喝了不少酒,驾驶失误,连自己的命也赔了进去。

    但背后的人算错了一点,他没想到当天开车的人根本就不是车主。

    那是张怀民的车,临近年末公司事忙,他在办公室内的休息室连住了半月有余,根本没开过车。

    郁泊舟的车送检迟迟没有送回来,所以最近两天,一直开的都是张怀民的车,背后的人要杀的人也是张怀民。

    他不过是倒霉,替张怀民挡了这一劫。

    强烈的自责感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开始反复吞噬张怀民的内心。

    商场结仇是常有的事,到底是谁会想要他的命?为什么他平时做事不给人留余地?什么事情最终会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自责了。”

    张怀民抬起头,纪绥看着他,缺乏水分的唇苍白干裂,“如果换成你,他也会不好受。买凶杀人的逍遥法外,你在这痛苦有什么用。”

    张怀民沉默了会儿,抹了把脸打起精神,“初年让他姐姐调人脉动手查了,对方不通过网络转账,就是怕留下痕迹,警方筛选了几个重点怀疑对象,最迟明天应该会排查完。”

    五百万的流动资金,张怀民的人际网中,能够拿出这笔钱的目标嫌疑人不多。

    “你的助理帮你收拾了行李,我给你带来放在了病房。蛏蛏那里我编了个借口,不知道能瞒多久,他现在住在他朋友家,不用担心。”张怀民低声,“陈伯昨天本来要回国,秦叔拦住了他,他之后可能会给你打电话,泊舟的事情……先瞒着他。”

    他长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拍了拍纪绥的肩,这是认识以来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

    “泊舟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所以在他醒来前,不要先倒下了。”

    纪绥垂眼,不知道听进去没。

    张怀民接了个电话后准备离开,他手上也有人脉,论速度不一定比警方慢。

    “停车场……”

    张怀民顿住脚步,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你们公司的停车场,只有经过登记的员工车辆,和提前报备的合作伙伴才可以进入,对吧?”纪绥说:“公司里也是,没有预约不能进。”

    张怀民瞳孔加深,定了定神,“我会很快回来。”

    但愿如此。

    纪绥跟着护士去换装,他今天被特别允许探视十分钟。

    ……

    晚上八点,张怀民在病房门口找到纪绥,身旁的两个护士都在教育他,今天的探视时间结束了,就算他在这里站一个晚上,也不可以让他再进去了。

    看纪绥隐隐透露着可怜的气味,张怀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我今天没探视,可以换他进去吗?”

    他确认自己说完后,纪绥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接着两个人一起挨了教育。

    丢人,真是丢人。

    纪绥的晚饭是张怀民路上给他买的三明治,他慢吞吞吃着,问:“找到了吗?”

    张怀民没有食言,“找到了,方妤想的办法,那人心理素质不行,稍微一试探便露馅了,人现在在隔壁医院。”

    纪绥一顿,“医院?”

    “嗯。”张怀民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初年把人打了,得亏没打嘴,能够正常说话。”

    像是秦初年会干出来的事。

    纪绥问:“秦初年现在人呢?”

    “警局写检讨,我一会还得回去接他。”

    纪绥嗯了声,把包装袋团成球扔进垃圾桶,“那人招了,是谁让他放的定位器吗?”

    回归正题,张怀民说:“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仅有过一面之缘,沈易之的前任助理。”

    就在来医院的十分钟之前,助理在机场被旅游回来的警方同事逮捕,他正准备出国逃往北边一个偏僻国家的小镇,完全没想到警方竟然这么快查出了他。

    要是让他逃出国,案子便不好办了,那个国家没有和华国建交,要想跨国逮捕不是一件易事。

    一到警局,警察还没多加审问,助理便像倒豆子般把事情吐了个干净,祈求争取宽大处理。

    两年前,他趁沈易之出席宴会上台的间隙,跑去附近的赌场赌博,正巧让赶往会场停下来买水的张怀民撞见了,之后没多久,沈易之便开除了他。

    他一直觉得是张怀民将事情抖落出去,所以沈易之才开除了他,令他失去工作。赌博的事情似乎还在圈子里传开,此后没有一家娱乐公司再敢用聘他。

    去年,又因为赌博背上了巨额债务,因此怀恨在心,找人报复张怀民,又开脱说只是想给个教训,没有想杀人,是货车司机刘某会错了意,醉酒开车导致的意外。

    纪绥听笑了,“五百万,买个教训。”

    张怀民说:“开脱减刑的借口,警方不会信的。”

    纪绥说:“一个常年赌博的人,身上背有巨额债务,五百万,全身的器官加在一块儿卖了,都值不上这么多钱。”

    张怀民抿了抿唇,纪绥见他这副样子,蹙眉,“真有?”

    “有。”张怀民坦言,“他给沈易之做助理的那段期间,知道了不少事,一个赌徒,保密协议怎么能框得住他。他找人蹲点,拍了好几位大咖明星的照片,勒索他们买回,后又威胁欺骗沈易之,两头收钱。”

    毕竟曾经做过沈易之的助理,事情东窗事发,败坏的只会是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和人缘。

    纪绥听完问了一句话:

    “你信吗?”

    张怀民只说:“我不会让他现在就结案。”

    看来是都不信了。

    目前证据确凿,恐怕要不了几天,有人脉也得结案。

    “在想什么呢?”

    脑海里突兀响起郁泊舟的声音,纪绥猛地坐正,抓住张怀民的手,“黄卓君……”

    张怀民愣神,关黄卓君什么事?

    纪绥咽了咽口水,脑海里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想,“你找人查查,黄卓君和沈易之,是不是情侣关系。”

    ……

    郁泊舟昏迷的第五日。

    证据确凿的案子积压到了必须结案的地步,却因为张怀民提交的新证据,重新开展了调查。

    民警再一次提审助理,告知他买凶杀人的案子情节恶劣,以及社会层面的群众反响,如果郁泊舟彻底醒不过来,他将有可能面临无期乃至于死刑。

    助理一开始死咬着不松口,直到听说他儿子因为他买凶杀人的事,受到校园暴力,到了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地步,方才将全部的事实和盘托出。

    沈易之以案子重点嫌疑人的身份,被警方从片场带走,当天微博直接瘫痪。

    他倒是爽快的很,听完警方的证据链,没有狡辩,承认自己找人给张怀民车上安排定位,理由是妒忌,妒忌郁泊舟和张怀民要好,也承认让助理帮忙解决,但给予的指令很巧妙,并没有指明要杀人。

    民警提出疑问:“如果说是妒忌,为什么是张怀民,而不是郁泊舟的配偶纪绥?”

    沈易之双手戴着银色手铐,表情丝毫不见慌乱,笑了笑,“他们之间不过是协议结婚,不信你可以去问纪绥,相比之下,当然是相伴十多年,无论是公司还是情感上都举足轻重的张怀民更让人嫉妒吧。”

    纪绥得知后,从医院来到了警局,经过许可,和沈易之见上了一面。

    沈易之穿着被抓之前的戏服,穿戴讲究,发型一丝不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如今被抓也是一场戏而已。

    而他对面的纪绥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病号服,手臂上缠着绷带,连日没吃好睡好的神色难掩憔悴。

    沈易之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开口准备跟纪绥打招呼。

    “黄卓君过去五年在国外和你恋爱期间,同时和不下十几个人交往过,你知道吗?”纪绥懒得和沈易之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开口。

    沈易之扬起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后很快恢复如常,“谁是黄卓君?纪先生你在说什么?”

    “除此之外,他在国外赌博、滥交、抽大麻,回国前让交往三月的女友打掉了孩子,你都一概不知?”纪绥嗤笑,“蠢猪。”

    沈易之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纪先生,无意伤到了泊舟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纪绥手指轻敲桌面,“他给你的理由是什么?让我想想,是旅游局那个项目吧?郁泊舟死了,他从他父亲那里转接的股份,能让他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郁泽林没有成年不能参与事务,执行总裁的位置就会轮到他头上。等拿下这个项目,做出一番事业,有了向古板父亲证明的能力,好跟父亲提要和男人结婚的消息。”

    沈易之敛眼,抿了口手边的水,“很有意思的故事,难得你愿意和我说话。”

    纪绥凑近,“郁泊舟死了,他的股份会落到我头上,你说如果我愿意跟他结婚,他会拒绝我吗?应该不会吧,毕竟我比你更有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不明地在沈易之脸上打转,“也更好看。”

    塑料杯子骤然被捏紧,里面的水倾洒而出,沈易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淡淡道:“抱歉,我想到泊舟如今生死未卜,心里有些难受,见面可以到此为止了吗?”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纪绥,他的神色冷了下来,拿出准备好的文件,“看完之后告诉我你的决定,我的耐心不多,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会让我的说法付诸现实。”

    僵持了几秒,沈易之翻开文件,代表着他的松动,让纪绥微不可见松了一口气。

    文件看完,沈易之抬眼直视纪绥,“你有黄昭君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13862xx……”沈易之吐出一串号码,“打过去告诉他,你是谁,剩下的看你自己。”

    “……”

    纪绥忍着恶心,拨通了这串号码,数到第三声嘟响,对方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哪位?”黄卓君的声音。

    沈易之无声朝纪绥扬了扬下巴。

    “……是我,纪绥。”纪绥咬牙,尽量放轻声音。

    黄卓君声音有些惊讶,“纪绥?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找张怀民要的。”

    “有什么事吗?”

    “……我。”纪绥闭眼,把手心掐出血了才说的出来这些话,“听泊舟说你们很熟,我想问问你那边有没有他儿时的物件,拿去寺庙祈福。医生说……”

    他的声音染上哽咽,“要是再不醒,就要进入危险期了。”

    “怎么会这样呢?这样吧,家里应该还有他小时候带过的饰品,我一会上医院陪你一起去寺庙。”

    “……谢谢。”

    “别客气,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谢谢。”纪绥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两个小时后,医院见。”

    “好。”黄卓君多宽慰了几句,才恋恋不舍挂断电话。

    ……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纪绥问沈易之。

    沈易之盯着手机,蓦地发问:“你说他看到我被抓了吗?”

    “没有突然失明的话,应该是看见。”

    “是啊。”沈易之喃喃自语,“明明跟他说过,最讨厌你了。”

    “你出去吧。”他转过头,精气神像是忽然被人抽走,进门起不曾弯下过的脊背不再直挺。

    在纪绥准备关上门的前一秒,沈易之在背后问道:“我很可笑,是不是?”

    没有人知道他很自卑,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拥有了数不清的粉丝,各种奢侈品牌代言加身,却依旧会听到那句话。

    可惜了,长得不如新一代的演员。

    要是能再好看点,就能成为圈内传奇了。

    就连朝夕相处数十年视若为亲人的经纪人,都会在醉酒时对他脱口而出,要是接受整容,说不定他的路能走得更轻松些,从前许多苦也不必受。

    只有黄卓君,只有他。

    那是冬季里少有的艳阳天,沈易之拍完戏,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陌生国度的街头闲逛,路过时不小心打破了摊位上的一个玻璃盏,对方不依不饶仗着是外国人漫天要价。

    黄卓君就是那时出现的,三言两语压住了对方的气焰,警告他再在这个地方讹外国人,一定会找认识的警察朋友严肃处理。

    沈易之向他道谢,他却愣住,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你真好看”四个字,然后通红着脸逃跑,留下傻愣在原地的沈易之。

    ……

    沈易之招供,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证据,同时还招供出了另一桩陈年旧案,警方震惊之余立刻安排人手,在黄卓君去医院的路上逮捕了他。

    终究是棋差一招。

    郁泊舟昏迷的第七天。

    多亏了江月,她知道郁泊舟住院的消息后提供了自己家的医疗团队。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郁泊舟脱离了危险期,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事情彻底尘埃落定,黄卓君收监,等待法院的判决。

    郁泽林那边不知怎么的,听到了江月和纪绥的通话,哭着吵着要来医院看人。

    长大一岁坚强了不少,没有在医院大哭大闹,除了瘪了瘪嘴,一滴眼泪都没掉,看完人后要走时让纪绥好好吃饭,令他惊讶不已。

    但据第二天来探望的陆言手写所述,回去的路上哭了一路,像个烧开的开水壶,早上起来嗓子哑了,怕丢人才不敢来。

    秦初年来了三次,次次哭,张怀民嫌他大过年晦气,不许他没控制住眼泪前来,秦初年听完哭的更大声,比小孩子还丢人。

    警方也派人来慰问,顺便告知纪绥,黄卓君想见他一面。纪绥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纪绥前往收容所。

    黄卓君一向讲究打理示于人前的三七分发型,被剃了个寸板,精神倒是不错,哪怕知晓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死刑,还是带着自己那张假面。

    他与纪绥隔着一面玻璃窗,招呼道:“真没想到说好的见面变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不好吗?我觉得很好。”纪绥淡然道。

    黄卓君颇为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纪绥:“因为你蠢。”

    黄卓君哼笑,“你和郁泊舟说话也这么刺耳吗?”

    纪绥表情怪异,“你干嘛拿垃圾和他比?”

    “……”

    黄卓君没有感到生气,眨了眨眼,“你答应来见我,是为了特意来骂我一顿的吗?”

    “当然不是。”纪绥望着他,语气真切动人,“我是想告诉你,我会想尽办法托人照顾你,让你在死之前的每一天,都期盼着刑期早点到来。”

    “为什么要怪我呢?”黄卓君表情疑惑,“不应该怪你吗?”

    “……”

    “我本来没想杀小舟,毕竟是半个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只是想让他不要再插手公司的事务,仅此而已。就像我当初没有想要害死郁松一样,我只是需要时间,运转一些公司的钱用来填平我的债务,我让那个人制造一点小火拦住郁松,谁知道还有别人同样不想让他走,死亡受伤不过是意外罢了,不是我的本意。”

    “小舟亦是如此,他死了,他身上的股份一定会留给张怀民,届时被他察觉到我挪用公款,张怀民一定会紧咬着不放。但是你出现,所以我才动摇了。”

    纪绥被黄卓君荒谬的自白,惹得怒极反笑,“出事后不敢承担,妄想着用借口推卸到别人头上。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是个出色优秀的商人,而你只是一个烂赌活在阴沟里的臭虫。”

    黄卓君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提起他的父亲,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我推卸责任?因为你出现了,郁泊舟喜欢你,他死了股份一定会转到你的名下。纪绥,如果拿到了股份,你是会留在铭旭,还是会回到东城发展自己的事业?是你的出现,你对郁泊舟的不坚定,破坏我的计划,迫使我不得已动手。”

    “是你,害死了郁泊舟。”

    “……”纪绥学着郁泊舟的模样,冲他比了个中指,嘴唇蠕动,“去死吧,滥交阳痿的秒男。”

    “我骂了他,还对他比了中指,当时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实在是太过素质低下了。”纪绥坐在郁泊舟病床旁的陪护床上,语气懊悔,细细说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都是因为你不知不觉传染了我,等你醒来一定要提高素质。”

    “……”

    沉睡中的人不会给他回应。

    纪绥用棉签沾水,给郁泊舟润了润干燥的唇,仗着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大胆地俯身用嘴擦掉了多余的水。

    “医生说没有大碍,为什么还不醒呢?”纪绥问。

    “你也在怪我吗?”

    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上郁泊舟没挂吊针的手背,寂静的室内响起隐忍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