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从未见过他如此主动示弱说难受, 当真以为他身上有伤。
唐袅衣语气软柔下:“哪里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虽然她并非大夫, 但前段时日他时不时会受伤,若是受伤了,帮他简单上药包扎还是能做到。
“帮我?”原本轻咬她鼻梁的青年微顿。
他缓抬微红的脸,望向她的瞳仁微垂,陷在迷茫中。
可他不知道哪里难受,好似在深海中漂浮,上空是无边际
璍
的天,身下是漆黑冰凉的水,那种抓不住真实的未知恐惧占满了全身。
他陷在长久的沉默中。
唐袅衣坐起身, 跪坐他的面前,轻垂下头, 认真的仔细摸索他身上有血的地方。
并未在他的身上发现有伤口。
可没有伤口, 为何会难受?
她眼中划过狐疑, 抬头打算再次询问, 却见靠在壁上的青年神态涣散, 微翘的眼眸覆下而凝着她, 眼尾是潮湿的潋滟艳红, 呼吸凌乱出似有似无的意乱情迷。
不是受伤的难受, 难道是……
分离的这段时日,她深受感触每夜午时, 体内的蛊没有得到抑制,别的虽没事,但身体却空.虚得难受。
唐袅轻颤的眼帘, 莹白的脸颊蔓上热气,半腮布施薄粉, 羞怯地抿唇道:“这里是马车,不好…那种事。”
他每次都要叫,怎么捂都捂不住,在马车里会被发现的。
“嗯?”季则尘没懂她为何说在马车中不好,牵起她的手放在脸上,用鼻尖蹭着:“帮帮我,很难受……”
他像溺水之人蓦然抓住了浮木,想要获救,而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
见他难受至鸦黑的眼睫被泪雾打湿,眸间全是混沌的迷离之色,求欢般矜持地轻蹭手心。
漂亮的皮相充满了蛊惑。
她看得移不开眼,拒绝的话堵在喉咙被轻轻地咽下,绯着脸颊小声地说:“那你等下不要出声,我只能帮你一点点。”
“好。”他望着她,透出无害的乖顺。
因为很少做这种事,唐袅衣咬着下唇,鼓足勇气伸手,还不忘嘱咐:“别出声。”
季则尘垂眸盯着她的手,似还没有察觉她要做什么。
直到纤细的手探进衣袍中,稍用力。
一瞬间,涌上头顶的快意来得迅速,他似蓦然失力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
尾音轻颤的刚喘出一声,就被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唇。
她心慌地侧首,伏在他的耳畔小声地说着:“你答应过我,不许出声的!”
少女湿软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香甜,微弱地喷洒在皮肤上,艳烧至整个耳廓。
他含糊不清地轻喘,埋头含住她的手指,压抑的闷哼中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颤意。
见他乖乖地听话了,唐袅衣放下心,认真帮他。
暧昧窸窣音响在耳边,那种藏在袍摆下的摩擦黏声也越发明显。
她第一次觉得,还不如发出声音。
时间有些久了,唐袅衣坐立难安,白皙的额间渗出细汗,耳尖又烫又红。
她的手腕很酸软。
偏生他好似在失控的边沿,又好似还在努力维持矜持,想将快意延续得更长久些。
怎么还不结束?
她舔了下发干的唇,悄声问他:“可以了吗?我手软了。”
听见她的声音,他浑身剧烈一颤,失控的从唇边泄出一丝呻.吟。
不仅没有丝毫疲软,反而比方才还要难以握住。
她暗咬下唇,不敢再开口。
直到她彻底没了力气,他才依依不舍侧首,吻上她的唇,吮吸她唇中的甘甜,缓解欲求不满的渴意。
她倒在他的怀中,仰头承受他的吻。
他的吻也缠人得厉害,好似吸人精气的妖,险些令她窒息。
唐袅衣偏头躲过去,脸埋在他的怀里,大口呼吸。
季则尘低头用唇蹭她通红的耳尖,语气藏着一□□哄之意:“袅娘,再吻一会好不好。”
唐袅衣闻言心中大骇,攥住他的衣袖,脸死死地埋在他的怀中:“下次,这次我不行了。”
她真的不行了。
好在是在马车上,他没过界,不然她恐怕后面一两日都得走路颤腿。
见她不愿再继续,他心中虽有遗憾,但也没再缠着。
将她发软的身子抱在膝上,不经意地问:“袅娘怎么会的?”
他记得从未教她做过这种事。
唐袅衣呼吸一滞,总不能说看过,所以就会了罢。
奇异的心虚再度蔓上心间,她含糊道:“之前你看的那本图册,我无聊时拿来看了几眼。”
抱住她的青年没再询问,手指搭在肩上轻轻地抚着。
马车缓缓行驶好几日,悄然地回到了净月山庄。
而回去之后,担忧再出现被人掳走之事,唐袅衣住进了季则尘的禅院。
皇帝还停留在净月山庄,偶尔会派人去寻找消失的贵妃,不少大臣为此上书恳求皇帝回京,皇帝充耳不闻,大多数时候与新册封的夏妃游山玩水。
所有的一切照旧如常,并未有人发现她被人掳走过。
倒是她,自打与季则尘住在一起后,活似话本中女扮男装的书生误入兰若寺,还遇见了蛊惑人的男鬼,整日都被缠着耳鬓厮磨.
禅院中,雨摧打着芭蕉,水珠滚落进四方铜钱莲花水缸里,溅起的水花煞是好看。
少女身着杨妃色薄杉晕染凤尾裙,身姿懒懒地趴在窗前,捧着白瓷碗小口地喝着汤。
跪坐在她身后的青年,眉眼温和地握住她的长发,用银篦梳过。
唐袅衣舒服得眯起杏眸,连汤都忘记喝了。
季则尘见她白净的半张小脸沐在光下,放下银篦。
低头含住她端在手中的汤,喉结滚动地咽下,口中瞬间充斥着甜腻的味道。
他扬眉,淡声评价:“好甜。”
唐袅衣回过神,垂头一看,发现碗中的汤已经没有了。
她无言转头,看着眼前唇色艳丽的青年,活似堕落成妖鬼的菩萨,温柔中透出蛊惑人的妖冶。
避孕的汤他都喝,不仅如此,喝了还要评价。
唐袅衣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话,刚将空碗刚放在一旁,身后的人便黏来。
他双手环过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咬着耳垂道:“别喝这东西。”
最近几日,他时常看见她喝这些汤,此前不知是什么,方才尝了一口才发现原是避孕的药。
那是在大周百年前,有位神医尝百草,给不愿受生育之苦的女子研发出的避孕汤。
虽然汤药的味甘甜,不伤身,可她没必要喝这些不喜欢的东西。
不喝汤药,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她可不会养孩子。
唐袅衣心中虽如是地想着,面上点头,张口便道:“好,不喝。”
下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喝便是。
季则尘侧眸,视线落在她敷衍的侧脸上,鼻息沉了些,尖锐的犬齿用力。
见她倒吸一口气,看他的杏眸蓄起泪雾,心中的郁气散去。
季则尘敛下眼帘,温和地解释:“我体内有毒,所以你不用喝这些东西。”
唐袅衣诧异眨眼,脱口而出便是:“啊,真不行?”
这话有歧义,一落音她便反应过来了。
她正要找话掩饰过去,却被蓦然推至在窗下休息的榻上。
他俯身而来,她甚至都能闻见从他衣襟中,钻出来的淡雅雪兰香。
看似清冷如冬雪般干净,实际却是情迷杂乱了。
季则尘撑在她的上方,凝着她脸上错愕的神情。
少女漂亮的眼眶中镶嵌了一对漂亮琉璃眼珠,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迤逦开,整个人似娇艳的花朵成熟了。
自这几日的纵情后,两人之间比往日更有默契。
如今他一个眼神,她便明白是何意,看向他的眼中浮起紧张。
眼前这个看似芝兰玉树的青年,并非表面所见的那般禁欲,他在某些事上极其放纵,甚至可以说得上狂热,也从不掩饰对她的痴迷。
因为蛊,也或许是因为古怪的肌肤饥渴病。
无论是因为哪种,她此时都有些莫名的紧张。
因为她身上的蛊,或许很快就能解了。
早在来南江之前,有关与他的预知梦就已经消失了,那便意味着与他之间应该结束了,现在两人之间只是还有欢蛊连接着。
可就在昨夜,新的梦又来了。
预知梦随她所经历的而变动了,所以在梦中她也中过此蛊,甚
璍
至解蛊的方法也已经知晓了。
先得要将用两.性.交.合,将其催熟,再寻到几味草药研磨成丸,就水饮下便能解蛊。
所以等解蛊后,她与他就真的没有任何干系了。
和他再次回到陌生人的身份。
当他吻来时,她心中忽然偏头躲过。
吻落在耳畔。
季则尘停下,视线落在她的头上。
云鬓冉冉,貌颜娉婷。是他梳的妆,挽的发。
“我…”唐袅衣神色露出犹豫,不知如何和他解释已经找到解蛊的方法了。
季则尘掀眸,应她:“嗯?”
毕竟之前早就与他说好过,谁先找到解蛊的方法都要说出来。
唐袅衣还是决定和他说:“我好像知道怎么解蛊了。”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受到搭在肩上的手顿了瞬间,周围暧昧的气息渐渐被一种杂乱的气息取代。
她无端地升起紧张,一眼不错地打量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温情地盯着她,眼中毫无波澜,问她的腔调亦很柔和:“怎么解?”
唐袅衣松了一口气,此前的担忧也消失了。
季则尘应该也对蛊烦不胜烦了,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她早就发现他厌恶被束缚,被威胁。
所以贵妃、寨子里的人,甚至大赵、四老爷、甚至连陈氏这些人,最后失踪的失踪,死的死。
不过她除了最初骗过他,并未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想必告知给他一直想摆脱欢蛊掌控的方法,应该不会杀她罢。
而且这段时日,他对她也挺好的,若知晓方法却不告知他,似乎也不成。
唐袅衣舔了下微干的唇瓣,胡诌已经想好的说辞:“我这几日闲暇来,都在翻阅书籍,有幸看见一本书上记载了名为欢蛊的东西,此两蛊为一对,若是被单吃便会被持母蛊的人控制所有意识,但若是两只一起被人吃下,便会成为我们两人这样。”
“嗯。”季则尘勾起她的玉竹耳坠,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这几天她都禅院中没有出门,而此处有什么书,没谁比他清楚了。
甚至能摆在她面前的书,没有任何有关欢蛊的记载。
所以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见了解蛊方法,他很好奇,勾在耳坠上的手指不经意轻轻用力。
听见少女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迟钝的从空洞中回神,眼含歉意地道:“抱歉,疼了吗?”
倒也不是疼,而是他脸上的温柔有些诡异,像是空心的木偶。
她有些害怕,所以故意发声试探。
他凑近耳畔,捻起耳垂,轻柔地吹着,语气蛊惑诱人:“怎么解呢?你说与我听。”
第 72 章
他温柔得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唐袅衣顿了顿, 摒弃古怪的想法,继续道:“所以只要我们之间有一只蛊被诱出来, 那么另一只会误以为它死了,便也会死,自然,我们体内的蛊就解除了。”
不仅如此,她还知晓为何雪昧会一直缠着她了,为的就是等蛊成熟后将她炼制成药人。
在还没有死之前,活生生从体内刨出蛊,吃下就能解百毒。
这种蛊太危险了,尤其是他, 现成的药人,一旦被人知晓, 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而且若是长时间不解蛊, 任其在体内, 最后蛊会彻底改变身体, 一辈子都取不出来了, 她和他会一直如此。
唐袅衣压下心中的担忧, 眨着湿漉的眸看他。
季则尘懒恹地松开勾住她耳坠的手, 问道:“那是诱它, 还是杀它?”
“诱它。”唐袅衣接话,“我回去就想办法, 诱出它。”
她知道解除蛊的那几味药,虽然难得,但好歹还能寻到, 等回去她寻到那几味药吃下,身上的蛊死了, 他就会感应到。
前面铺垫这般多的话,就是为的这里。
这样若是有一日,他身上的蛊忽然死了,也不用她再去解释,少些怀疑。
但她发现说完这句话后,周围安静了,甚至连清浅的呼吸都很明显。
季则尘脸上最后的神情消失,乌泱泱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
看着他幽幽的神情,唐袅衣蓦然想起了一件事。
险些忘记了,他还是个血腥的变态,想把她做成傀儡仆不是一两日了。
若是蛊解了,他还不得立即将她的皮剥下!
现在不会就是在丈量她的皮肉,想等解蛊后对她下手?
唐袅衣咽了咽喉咙,撑着他的胸膛起身,神色略慌地下榻:“我去看看外面,好像有谁敲门。”
季则尘没有拦她,坐在一旁目光空淡,不言地盯着她的背影。
少女杨身上的单薄裙子,将柳一搦的纤细腰肢,勾勒出窈窕的弧度,脚步急急地往外面跑去,好似外面真的有敲门声。
唐袅衣是骗他的外面有人,借此机会,装模作样的去拉门。
待出去后,她直接关上门,隔绝那道森冷得古怪的视线。
唐袅衣靠在门上,缓缓地长吁一口气,滟滟春月的眸中染上莫名的情绪。
解蛊后真的就结束了.
山庄落下了一场乱飞溅的雨,山林被雨雾笼罩后露出金灿灿的暖意。
皇帝终于彻底放弃找柳贵妃了,转而钟情于另外的女子,见荒废了近一个月的朝政,也难得有了几分爱百姓的心,不打算再在南江逗留。
皇帝下令回汴京了。
为隐藏行踪,皇帝与夏妃则先行一步离去,剩下后面的臣子再陆陆续续地分开而行。
第二日剩下的队伍才启程。
唐袅衣在净月山庄虽然才待短短的时日,但这是她生活多年的故乡,哪怕没有亲人,正当要离开,还是生出了不舍。
这次离开,也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
之前越好要与谷荷一起,虽然不能同路,她还是在山庄门口等着。
待谷荷来后,唐袅衣惊讶地看见,她大包小包地提着包裹,颇有几分土匪过境之势。
谷荷笑得腼腆,道是很多东西汴京没有,带回去当做念想。
唐袅衣了然点头,与她拜别后,去了最前面的马车。
她停在精致宽大的马车前,脸上生出些许局促。
不太敢上去。
自从和季则尘说过解蛊的方法后,他虽然看似还和往日一样,但明显冷淡了。
唐袅衣在马车外徘徊,犹豫许久,皓齿一咬,还是踩着木杌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抬眼便看见前面手执竹书的青年。
连窗外的光都格外偏爱于他,照在干净的眉眼上,氤氲着惊心动魄的圣洁。
季则尘抬起眼帘,见她表情微呆地立在门口,神色温和地道:“包裹我放在架上了,沿途较远,无趣了,可以坐在我身边看这些书,若是累了,也可以去小榻上休息。”
唐袅衣目光落在案上,见多出一堆明显与其他书籍格格不入的花哨封面,猜想到是昨日搜罗来给她解闷话本。
她莲步至一方小榻上坐着,没有去他身边翻看话本。
季则尘看了一眼她便移开目光,继续翻看眼前书籍。
马车内很安静,他偶尔会抬首,让她吃些案上的糕点,语气温情得似没有发觉,她最近开始避他了。
不同与来时,回去与他同一辆马车要舒服得多了,车身晃动都很小。
唐袅衣被晃得开始犯困,原是想躺在小榻上休息,但马车终究装不下多少东西,只有一张供休息的小榻。
若是她将其霸占,他再想休息,就没有位置了。
唐袅衣枕在马车窗沿上,强撑眼皮,看外面的风景,打发时辰。
昨夜被他缠了半宿,随着舒服的暖风拂过,她困得眼皮子耷拉,头点如豆弹。
饶是如此也没有躺下。
两人之间的身份本就
殪崋
应该如此泾渭分明,她不能因为这段时日的放纵,而忘记了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解蛊后,以前与他该是怎样,以后就是怎样。
季则尘抬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累了便躺上去。”
唐袅衣正点着头,忽然听见青年略显平淡的嗓音,霎时清醒。
转头对他弯起月牙眸,唇边梨涡浅浅地荡出甜意:“没事,不困。”
季则尘乜她泛红的眼尾,没说什么,卷起书敲向身旁的桌案:“过来。”
唐袅衣捉起裙摆移过去,还没有靠近碰上茶壶,忽然被拉进淡香的怀中,撞得她鼻尖泛酸。
她皱起杏脸,抬起湿漉的眸,不解地盯着他。
季则尘敛目,长睫垂出清冷的暗光,修长的手指摸上她的眼。
眼皮被触碰过的地方泛着痒意,她忍不住眨着眼。
卷翘的眼睫扫在他的指腹上,沿着心中划过难言的感受。
想吻她。
因为近来随时可触碰到她,所以他已经习惯与她随时交吻,甚至是做一些别的。
他轻轻地抚着她的面容,眼中浮起迷乱的潮意,抚眼的手顺而抬起她的下颌,缓缓俯身。
少女趴在他的膝上,半抬起玉软花柔的脸,指尖攥住他雪月白的直裰,像是想躲开,但又强行忍耐了。
当殷红的薄唇靠在时,他听见她怯柔着嗓音传来话。
“这算今天的吗?”
两人都要改变这种,下意识亲昵的行为。
所以吻了后,今日便结束了,不能再做其他的。
听见她的话,季则尘睁开眼,转而捏起她的下巴往上抬,一眼不错的仔细打量她。
她乌黑的发髻半点珠翠未戴,只用纯白的发带点缀,扬起白净的小脸,目光楚楚动人。
唐袅衣见他忽然这样看自己,忍不住暗忖,他应该能听懂吧。
落在脸上的目光没有一丝温情,阴冷黏腻得她头皮发麻。
尤其这样他目不转睛盯着,缓缓对她勾起称得上温柔的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季则尘卷起她发髻上快要散开的发带,扯开后,重新束上,温声道:“去睡一会。”
轰然一下,唐袅衣刚建起的情绪都坍塌了。
从他身上软着腿爬起来,没再继续坚持,合着衣裳躺在榻上。
她抱住一旁染香的被褥,半张小脸深陷其中,忍不住去想刚刚。
他眼中分明就有渴求,为何会什么也没有做?
马车晃得很舒服,不消片刻,她在摇晃中,眉眼松懈地酣甜睡去。
待她浅浅的睡息延绵传来,
遮光竹帘落下,光线被阻隔在外面,偶尔随着摇晃出一片微弱的光。
而她的身上缓缓覆来一道颀长的影子。
季则尘坐在在她的身边,冷感得苍白的手指勾住她脸上睡乱的长发,目光落在她白净无害的睡颜上。
解蛊……
他并不想解蛊,一开始便不想。
黑暗占据他平静的清隽皮囊,殷红的薄唇微启:“这样不好吗?”
少女睡颜纯粹,呼吸清浅,陷在沉睡中听不见,自然也没有察觉落在身上的那道阴暗目光。
“别解蛊了。”他俯下身亲昵地贴在她的面上,“只有等蛊死在体内,我们才能谁也离不开谁……”
他轻咬住她的唇瓣,勾住腰上的绸带。
衣襟散开,唇上的吻落在她的下巴上,顺着脖颈逐渐濡湿桃花。
沉睡中的唐袅衣若有所感地颤了下,眼尾洇出潋滟的水珠,贝齿轻咬住下唇,溢出几声细软的呻.吟。
很舒服,像是被抱在怀中,被大猫舔着肌肤。
从心中升起的渴望,随着含吮的湿软,如同踩在了云端中。
她摊开柔软的身,贪心的想让他含得更多。
面对她的着急,青年要显得安静得多,一手捂住她的唇:“嘘,小声些,这里的隔音并不好,我不想你的声音被人听见。”
他轻喘地呢喃,陷入柔软的整张脸浮起病容的红痕,覆在软云上的指尖碾转,慢条斯理的两面兼顾。
暖光摇曳,夏至已到。
睡到黄昏,唐袅衣倏然在梦中被热醒,单薄的衫衣已经湿透了,不仅如此腿心也黏腻得很。
她想起了刚才睡觉做的梦,咬着下唇,目光环视周围,并不见季则尘才松了口气。
马车临时就停。
她拿着衣裙去外面打水洗漱。
回来的时候季则尘也已经回来了。
他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少女眉眼润泽,乌黑的发尾湿润,眸中浮起笑,让出身边的位置,温声道:“过来。”
唐袅衣踌躇顷刻,然后乖顺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疑惑地看着他取下檀木架上的帕子,盖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揉。
“虽是入了初夏,但风吹亦有些寒凉。”容貌绝艳的青年温言细语地说着。
听着他的话,还有他亲昵自然的动作,她心中浮起莫名的古怪,但又说不出究竟何处古怪,垂着头由他擦拭。
乖巧得似谁捏一下,都不会动弹的少女木偶。
季则尘目光落在她微抿的红唇上,脸上的温柔空洞地发散出缥缈,搭在头顶的手不知何时滑下,轻轻地捏住了她发红如血滴的耳。
突然的动作让唐袅衣蓦然一惊,但转念想起两人今日好似还没有压抑过体内的蛊,便僵着身让他捏玩。
一股淡淡的香从衣襟中往上而来,潮湿的香,像是混合着催情的药。
青年呼吸微乱地埋下头,含住她的耳廓,慢慢地吞吐,气息浅得似喘非喘。
浓郁的慾望蔓延在狭窄的马车内。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做了那样的梦,还是本就敏感,他单是呼吸浓郁地吻耳,她心中都在泛潮。
男菩萨很会喘,时常会压抑地伏在耳边,像是独独喘给她听的。
深潭坠玉的声线轻颤着尾音,如同黏腻细密的蛛网,围住她的耳膜,严密得一丝缝隙都不留,有种似有似无的色.情。
想捂住他的口鼻,让他别这样发声,偏生他什么也不知道,还板过她的脸,微启的唇贴在她的唇角,温慈的腔调带着轻轻地诱哄。
“启唇,吻不到了,没有感觉……”
骗子。
他就贴着她的后背,什么感觉都有,抵得她都忍不住移了好几次位置。
唐袅衣脸色微红,其实心中还有犹豫。
这里不比安静的禅院,但凡发出些声音都会被人听见的。
但他百无禁忌,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知道,伸舌舔她的下唇,再用尖锐的犬齿咬住她。
她吃痛地张了下唇,他便如寻到了机会,往里钻去,滑腻的舌搅动她的香舌,不断地发出交吻的吮吸声。
唐袅衣一面忍着不发出声,一面颤着眼睫,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抓住案沿的手指紧张得泛白。
所有的感知都在其他地方,没留意到他手法温柔地将裙裾推起,拨开绸裤,熟门熟路地探玉门。
等她毫无防备地闷哼一声,才察觉他竟真的在马车中弄起来了。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吻。
“季则尘!”她倒吸一口气,红着眼尾转头,瞪着他泛着慾气依旧无辜的脸。
这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极具欺骗性。
谁能想到看似风光霁月,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青年,无论什么地方都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他茫然于她为何忽然叫了全名,漂亮的眼睁开,眼底洇出朦胧的雾气,甚至还好脾性的对她莞尔弯眼。
“别紧张……”
别紧张,怎、怎么可能不紧张,外面都是人。
他是半分不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唐袅衣咬住下唇趴在案上,控制喉咙发出声音,强撑虚弱微颤的膝盖,配合他尽快结束。
耳边是青年低沉快慰的沉息,暧昧得似
殪崋
磨砂入耳。
每每轻叹一息,她都会支撑不住地颤着,不用去特地感受便知道,又被他弄出汩汩黏腻。
她有些想哭。
白洗澡了。
这一刻,她尽快解除蛊的心,越发的急迫。
第 73 章(加更)
回去的路程要快得不少, 短短五日便到了汴京地界。
看见汴京的热闹街市,唐袅衣面露欣喜, 险些要欢喜得泣出声。
这五日,每日不落下,她被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人揽在怀里,快被吸干了。
再不到汴京,她的腰和腿都快打摆子了。
马车停在季府大门,外面迎着不少人。
远远看见后,唐袅衣当即关上马车的窗户。
她转头看见坐姿端庄的青年,墨发高束,衣袍似雪般不染尘埃。
谁能想到这样的青年, 前不久还将她抱在怀中,抵在角落发疯地吻。
唐袅衣抿着还发麻的唇, 对他露出唇边浅浅梨涡, 似灌满了甜蜜的果子酒酿:“到了。”
季则尘放下手中的书, 抬起温柔的清冷眉眼, 浅浅颔首, 而薄唇透着一丝糜烂的殷红。
装斯文。
唐袅衣在心中磨牙, 暗骂了一句, 随即率先拉开车门。
季府不少人都没有想到, 从马车中下来的,竟是抱着赤貂的俏丽少女, 赤貂火红的尾巴懒洋洋地晃着尾巴。
更令众人诧异的是,少女下了马车后脆生生地唤了声‘少师’。接着里面才露出,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温润的青年。
少师和女子同住一辆马车?
不少人错愕地看了几眼, 但见两人疏离的模样,也没有再多想, 只当唐袅衣只是去抱赤貂的。
唐袅衣顶着不少人的视线,将季则尘寻常对别人的冷静学得七分相似,动作斯文下了马车。
现在她心中装的全是季阿厝。
听说最近季府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恰好有关于季阿厝。
回了季府,唐袅衣自然不需要如南江那样,整日跟在季则尘的身边。
她将后面的事交接给管事,转头便步伐飞快地赶去绰院。
季则尘正抱住刚接过来不久的赤貂,与人说着话,转眸却见少女绿鬓松松的发髻,在空中俏皮地荡出涟漪。
她头也不回,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丢下他跑走了。
去的方向是绰院。
正在讲话的陈崇礼,忽感青年看似在回应,实则在游离,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太多了。
陈崇礼想来是也,舟车劳顿谁都累,但事宜没有交代清楚,他也不能离开。
他摸着鼻尖,厚着脸皮跟在季则尘身边,继续说。
另一边。
夏笑伸长了脖子,满脸翘首以盼地站在门口。
远远看见跑来的少女,夏笑眼眸骤然一亮,忙上前迎接。
“姑娘你可回来了。”夏笑接过她的东西。
唐袅衣的小脸跑得微红,见只有夏笑一人在等自己,不由得问道:“阿厝姐姐呢?”
提及季阿厝,夏笑叹气。
从这一记叹息中,唐袅衣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在净月山庄打算回汴京前她就听说了,季阿厝似乎身体不太好。
走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病倒了?
“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唐袅衣顾不得回房换洗,神色微急地朝着季阿厝的房间走去。
夏笑也跟在后面,道:“不是什么大事,都已经过去了,前段时间老夫人身子倒下,现在好转了,偏生明明好生生的阿厝小姐忽然也病了,整天喝药身子还迟迟不见好。”
季阿厝向来少病,只怕是病来如山倒。
推开闺房门瞬间,一股沉重的药气袭来,像是常年缠绵在病榻中的人。
“阿厝姐姐……”
屋内的美人躺在床上听见声音,柔柔地撑着身子,目光温柔地看向门口,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双颊都深陷了。
“袅袅回来了。”季阿厝捂着唇,轻声地咳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见此,唐袅衣急忙上前扶起她,关切地问:“阿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季阿厝靠在床架上缓和了些,目光落在她关切眼上,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前段时间老祖宗病了,我主动给老祖宗放血做药引,所以最近还没有养回来。”
唐袅衣不解:“老祖宗是生了什么病,为何要姐姐献血?”
离开季府才半月,似乎发生了不少事。
季阿厝垂眸,抿唇道:“她老人家身子本就不好,前段时日更是不慎跌倒了,所以出了点血,需要血做药引,我便央求太医用我的血。”
唐袅衣听着替她掖被子:“可阿厝姐姐婚期不是将至了吗?如今你病得连床都下不了……”
她不好说下面的话,只怕是尚书府上不会娶一位血气亏空,身体虚弱的姑娘过去。
季阿厝知道她没说完的话,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苍白的小脸露出怜人的楚楚姿态。
“袅袅,我想了很多,思来想去,我还是不打算嫁人了,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
唐袅衣捻被角的手微顿,转眸看去。
女子柔软地陷在软枕中,失魂落魄的神情缥缈:“他前不久还俗了,我……”
她眼眶泛红,哽咽一下,有些说不出剩下的话。
此生,她或许都没办法再去爱别人,甚至是嫁给别人。
她将青年僧人装在心中太深了,无论嫁给谁,都对那人不公平。
唐袅衣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何事,见她如此难过,忍不住伸手抱住她:“阿厝姐姐。”
季阿厝多喜欢那个和尚,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唐袅衣最清楚,见她此时真的伤心到了极致,心中亦是一样难过。
这些日子藏在心中的话无人述说,季阿厝被她一抱,忽然就像是有了后盾,有了依靠。
“袅袅,我想,或许是我错了。”她抬起泛红的眼,伤情地看着唐袅衣:“他并不喜欢我,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唐袅衣眼眶微红,安慰一边她,一边犹豫的将心中话说出来:“阿厝姐姐,他都这样对你,你何必再将他放在心上了,世上男子那样多,比他好看,还要好的男子比比皆是,我们换个人喜欢罢……”
她曾经梦见过季阿厝的结局,并不好,从死人堆的乱葬岗爬出来,只为了找一个人。
至今她都不知道,季阿厝要找的人,是不是那个青年僧人,所以她并不想季阿厝与那个僧人碰面。
季阿厝靠在她的肩上,抽搭着鼻子,没有说话。
人这一生能有几次心动,给了一人,往后遇见再好的人,她也忘不了最初的心动。
季阿厝低落地呢喃:“或许你说得对,本就不值得我上心。”
唐袅衣知道劝不了她,她已经想通了,只是需要时间来忘怀,只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就在此时,杏儿从外面走进来禀告:“小姐,尚书公子还在外面。”
季阿厝抬头,对外面的杏儿道:“你让他回去吧,我……身子不适,近来便不与他见面了。”
“是。”
杏儿出去后,季阿厝脸上的神情越发无精神,多次往外看去。
唐袅衣察觉她此时的心不在焉,不经意地问道:“外面那位,可是与阿厝姐姐有婚约的尚书公子?”
季阿厝此前爱慕那僧人,但府上却为她订了婚,原本她以为那公子与季阿厝未曾见过面,这次去了一趟南江回来,隐约不一样了。
而且她回来时,还从夏笑口中听闻,这位尚书公子每日都会前来寻季阿厝,两人当时也是在佛寺相遇的。
若是有人能将季阿厝,从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拉出来,自然是好的。
唐袅衣试探地问:“姐姐觉得尚书公子如何?”
季阿厝摇摇头:“他是个很好的人,是我对不起他,现在更是无颜面对他。”
唐袅衣不解看去。
许是太久没有向人诉说,季阿厝缓缓说给他:“那日我前去找阿箬,与阿箬表明心意时遇见的他,那一路
璍
回来也是他在安慰我,知我心有所属甚至还愿意帮我和阿箬,可阿箬并不爱我,他便说让我用旁人来忘记阿箬,说他愿意当那个人,当时被悲切冲昏了头,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但后来清醒了些,我深知自己或许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心中对他很是愧疚,那婚事本想作罢,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这也是如今她的心病,心中越是挂念僧人,就越愧疚得不敢见他。
唐袅衣听后,道:“阿厝姐姐还没有与他相处过,如何知晓自己不会再爱别人了?万一那公子值得你爱呢?”
季阿厝轻叹,神情哀愁地望着外面发呆。
尚书公子时常借由探病来求见,可见了之后也又能如何,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季阿厝是病人,唐袅衣没有过多打扰。
从季阿厝房中离开后,她回去将解蛊的药方按照记忆写出来。拿着药方去问府中大夫。
药方上不少草药大夫都认识,唯独上面有一味药,大夫不知道什么。
她转而又出去寻大夫,结果也得到一样的结果,‘心间泪’这味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在外面奔波半天,唐袅衣拖着身子回来,无力地倒在榻上。
她抱住被子翻滚几圈,发出闷声闷气的哀嚎。
看来她还要避着众人,去书阁和季则尘私会!
休息了一夜,一连几日的舟车劳累,在第二日醒来缓解不少。
季阿厝生病她也顾不得休息,接替过来亲自照顾。
季阿厝情绪极其失意,只有唐袅衣在身边,才露出些许笑。
唐袅衣陪季阿厝说了会子话,见她喝完药后,端着药碗去后厨。
出门便看见立在门口,正一脸踌躇犹豫的男子。
一张及其陌生的脸,以前从未见过,应该不是府上的人。
“你……”唐袅衣疑惑地歪头看他。
那男子见出来的是她,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眼眸幽淡,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神情露出些许落寞。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唐袅衣猜出了些,这人或许就是那位尚书公子。
她主动温声说道:“姐姐刚刚喝完药。”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她,轻声道:“那便好。”
说罢,他又往里窥了一眼,似只是在门外看一看,听她安好,转身正欲走。
尚书公子还没有走几步,身后的少女嗓音柔柔地出口,唤住他。
“公子。”
他脚步止住,眼含疑惑地转身。
少女曳垂湖绿裙上细雾垂珠,莲步款款地低垂螓首,上前欠身,提议道:“公子既已来了,不妨进去看看姐姐,方才姐姐还提及了公子。”
刚才在里面,季阿厝频频看向外面,以为他今日没来,因为自己受过,所以心中很是愧疚,说过今日若是他再来,便请进来见一见。
唐袅衣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碰上他了。
她送来这话,无疑是送来仙乐。
这几日他每日来季府,都会在绰院站一站,为的就是嫩个打动她,哪怕见他一面,两人好生谈谈都好。
在听见唐袅衣说的话,尚书公子几乎想也没有想,不自觉点了头。
待到回神时,玉软花柔的少女已携香风渐渐行远,湖绿翠裾摇曳似池中荷叶,般般入画。
尚书公子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想起以前季阿厝与他说过的那个妹妹,心中一阵感激。
幸而阿厝妹妹身边有诚心待她之人。
尚书公子收回视线,又在门口徘徊几步,最终还是踏进了绰院。
初夏的梧桐绿叶盛得漂亮,织碎的光透过梧桐树枝,树影婆娑地落在青石板上,好看得自成美态。
待到唐袅衣再回来,本是想去寻季阿厝,却被院中的侍女杏儿告知,季阿厝才与她错开出去了。
她总于答应与尚书公子出去走走,眼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季阿厝都不在此处,唐袅衣也不多留,正欲转身回去。
杏儿忙拉着她往外的身子:“姑娘等等,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唐袅衣被拉住,转身,“什么?”
杏儿拉着她道:“姑娘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唐袅衣如实道:“去一趟书阁。”
杏儿问言,眼眸一亮:“我要去替班送小姐的绣品,给老祖宗过目,但现在小姐要还的书本恐怕来不及了,不知唐姑娘现在有空没有,能不能请你随便帮我个忙,帮小姐放一下注释书去书院。”
临走之前,季阿厝吩咐杏儿去书阁放刚才看的书,谁料她临了有事。
正在想着去寻个熟悉书阁楼的人帮忙放书,就恰好看见了唐袅衣。
杏儿说的此事自然可以。
唐袅衣左右无事,见她确实忙碌不开,恰好也要去书阁便应答了。
杏儿感激地道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这个时辰书阁里的人仍旧不多,唐袅衣根据书的摆放,又去了四楼。
刚将书塞进书架中,身后忽然被一道影子覆盖。
她转身看见人藏在漆黑的角落,被吓得连连后退。
天寻对她开口:“唐姑娘,主子在楼上等你。”
季则尘也在这里?
唐袅衣望着眼前隐在暗处的影子人,美眸中闪过懊恼和后悔。
早知道季则尘也在这里,她刚才应该晚些时候再来的。
她望向前往楼上的台阶,想起两人身上的蛊,还是提起裙摆上了书阁五楼。
推开门,她被火红的赤貂扑了满脸。
费劲的从脸上把赤貂拉下来,抬眸便看见,青年双手环抱,懒散靠在书架上。
很少有看见他如此散漫的一面。
唐袅衣抱着挣扎的赤貂,对他露出唇边梨涡。
鬓轻云累,白净的双颊上泛着微雨海棠的艳。
季则尘看了一眼她,转身行至窗前的坐垫,屈身跪坐。
乌黑的长发仅用玄月簪、挽于身后,发尾柔顺地垂下,似云间玉骨横秋的柳色。
这是……
唐袅衣眨了眨眼,弯腰往下赤貂,转身将门关上,提着裙摆,跟过去坐在他的面前。
她悄悄地看他,也没在他脸上窥见什么不悦的情绪。
唐袅衣当做是自己看错了,见他拿着书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她也起身,在书阁中转了转,想要翻出些杂书来看。
这里的书都是珍藏,想要看的书在高处。
她踮起脚,扬起微红的杏脸去拿书,手指刚碰上,忽然被身后伸来的手抽走。
哎,这是她的书……
唐袅衣微急地转头,还没有看清他的脸,蓦然被压在书架上。
微凉的吻停在她的唇上,顶开唇齿,纠缠香舌。
她忍不住娇喘了一声,原本慢吻的人滞了瞬间,俄而修长的手捧起她发烫的脸,吻得更深了。
两人换息间唇舌都未曾分离,依稀能窥见一点猩红,从唇中牵出的晶莹银线,呼吸如喘。
季则尘眼睫低垂,淡漠的眉眼映出一道暗影,喉结不断吞咽,似要将她的唇吞下。
这真的不是在生气?
唐袅衣抬起水汽萦绕的眸,迷瞪地看着他,看似清冷得没有一丝色慾的脸,却有种慈悲的败坏感。
承受着他的吻,她在脑中努力回想,似乎并没有得罪他,他怎么在生气?
吻罢,他抱着身子发软的少女,呼吸凌乱地贴在她的头顶,手指勾散腰间的翠环白绸带,慢慢地揉着湖中盛开的花苞。
本就发软的唐袅衣浑身一抖,攥住他的手腕,颤着湿润的眼睫,想要将他的手拉开。
“松开。”他垂眸凝望握住手腕的漂亮手指,喑哑的声音带着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揉得越发巧,总能用简单的触碰,让她舒服得泛潮,情不自禁想只有起一词,能形容此时的她。
涎玉沫珠。
唐袅衣眼眶微红,咬着下唇,坚持不送松手,鼻尖轻轻地抽搭,看着令人心生怜悯。
季则尘安静地凝看她半晌,总于抽出修长如玉琢的手。
那些黏黏的水光,沾在那双漂亮的手上,实在太过于霪秽了
依誮 。
她看了一眼,匆忙便别过了头,轻咬贝齿,半边身子软在他的怀中,小口地喘息。
还没缓和多久,她又被揽腰抱起。
以为是抱去一旁让她缓和,谁知他转身将她放在,落地窗旁边的那张茶案上。
身边是冒着茶气的摆件假山,檀香烟雾缭绕地燃起,如瀑布飞溅倾泻。
唐袅衣刚被放下,便看见面前的青年顺手取下她头上的发带,慢条斯理地束上眼。
他遮住了眉眼中的怜悯的神性,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微抬,殷红的唇显得极其妖异。
白天束眼。
一瞬间,唐袅衣想起了上次,无意扯下,他束眼白绸的记忆。
那次,他用那双眼看尽了,她脸上所呈现的所有情绪。
唐袅衣慌着神情,要从案上下去,“我、我想起还有事没有做完,我晚些时候再来……”
话还未说完,她的肩膀被按下,朱唇上抵了一截手指。
季则尘低垂下头,不慌不忙地温声道:“等下再去做,是我先来的,应该是我先做完。”
“做事讲究的便是先来后到。”他对她勾唇笑,却看不清神情:“不是吗?”
说完,抵在唇上的手移开。
他温柔将她的肩膀压下,让她躺在上面,语气依旧温柔:“况且你这样也应该很难受,黏黏的,若是下楼时沿着腿滑落下来了,怎么办?”
每一句话都好似为她着想,但没一句是正经的,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刚才只是动情一点,倒也不至于……!
唐袅衣双手反撑在案上,心中还没腹诽完,又看见面前的青年卷起她的裙裾,缓缓垂下了头。
看着他的动作,她的眼眸骤然瞪大,呼吸停下,心跳杂乱地跳着,震耳欲聋得她头昏脑涨。
他在……
沾着露的花被试探地舔了下,似在尝上面的露是不是甜的,半分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和露珠不同,不是冷凉的,温暖得似一旁茶具中温着的茶。
他并不厌恶这样的味道,更何况,她的反应真的很大。
“你在干嘛?”唐袅衣眼中的泪彻底不受控地砸落下来,似泣非泣的软言微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险些将下唇咬出血珠。
听见她的好似要哭的声音,季则尘藏在发带中的眼潋滟地眯起,温慈的脸上带有狡猾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抬起被遮住眸的脸,有种纯白的茫然,“帮你。”
唐袅衣被他不要脸的话哽到了。
想说不用帮,但他又十分贴心,还分开了她的双膝。
季则尘侧脸吻了吻,微哑的腔调惺忪散漫:“别乱动,很快便好了。”
唇顺着话音落下,印在发烫的肌肤上,裙摆盖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唐袅衣抖着腿,转过头不敢看。
看见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前,神色一慌,忘记了这是单面能视窗,从五楼看去,外面偶尔有人来往。
谁也不知道五楼上,那些人眼中不可亵渎的少师会钻在荷叶下,莽撞地叼含着花,如贪吃地吞着从花蕊中蔓延的露珠。
唐袅衣还看见下面一人忽然抬起头,浑身一紧,忘记了呼吸。
那人本是去看书阁旁边的位置,不经意地掠过五楼的琉璃窗,很快就转过了眼。
而五楼上的少女面色涨红,忘记底下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上面,动作慌张地起身牵着裙裾,想要掩饰裙下风流。
这样的动作反而让那张,清正端方的脸越发深陷,鼻尖抵在一点猩红上,刺开水珠,涎玉沫珠,洒湿了整张脸,顺着衣襟滴落在衣襟上。
“季则尘……”她哽声地踩着他的肩膀,另外一只玉足,抵在了他的脸上,失控地踢歪了他的脸。
唐袅衣顾不得足底会蹭上,在他脸上的黏腻,脑中一片空白,刚支起的身子瘫软地倒下。
她软伏下,碎发被汗打湿,凌乱地贴在清秀的脸上,娇喘吁吁地启唇呼吸。
青年抬起被打湿的脸,殷红的唇上晶莹地润着艳丽色泽,语气似含着遗憾:“抱歉,是我没有来得及。”
他若是知道,她会忽然反应这样强烈,绝对不会慢慢地吞咽。
都浪费了。
他将遗憾摒弃,对她温良的对她勾唇,像是透过发带,在温柔又狂热地注视她。
相比较此时的遗憾,他更想看她现在的风情和妩媚。
唐袅衣还在余感中没有回神,白皙的肌肤如海棠经雨,体态可欺地软在上面缓神。
直到季则尘端方地跪坐起身,湿润的眉眼凑近,殷红的薄唇都似透着蛊惑:“袅娘,发带打湿了,难受,能不能帮我接下来?”
很想看,想到骨子都在发疼。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扬着半张脸,一副温柔悲悯的神态,颧骨浮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的他令人一时分不清,究竟谁被欺负的那个。
唐袅衣羞垂眼睫,忍着被他蛊惑的心悸,抽出他握住手腕的手。
没有替他解开蒙住眼的发带,从手腕抽出干净的帕子,擦着他的脸。
感受到她轻颤的指尖,季则尘微倾头,薄唇轻抿,维持姿势由她擦拭脸。
擦完脸上,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袅娘,我难受……”
他呼吸浅浅地喘着,腔调很是茫然,不说什么地方难受,只握住她的手往下。
隔着绸缎按住,两人的呼吸便乱了。
唐袅衣看不见那双眼,只能看见他不断滚动的喉结,也因他忽然的行为,吓得身躯一震,五指下意识收紧。
“呃哈。”他咬住了舌尖,血味在口中蔓延,助长了情绪上的亢奋,不自觉地抬起头。
唐袅衣眼睁睁看着蒙住双眼的,雪月白绸被洇出湿痕。
唐袅衣泫然欲泣的表情呆住,因为现在都他真的很风骚,看得她手指颤得更厉害了。
似乎察觉她在看自己,他垂下头,轻喘地透过白绸望着她,无言的慾气如同蛛网渗透出来,将她死死地裹住。
唐袅衣不敢看他,垂下头,匆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太重了。”
他让她松些。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听他颤着尾音,动情地喘了几声,唐袅衣却有种热气凝聚于眸的感觉,软里帮他揉了揉。
季则尘喜欢她的柔,她的留情,甚至只要想到眼前的是她,浑身便涌来难言的亢奋。
渐渐的,他藏在白绸下的眼光迷离,露在外面的下半张脸,霪乱得不堪入目。
终于等着他表现得不再那样诱人,唐袅衣松了手,发烫的脸无力地埋进他的怀中,垂下的手,不慎拽散了他遮眼的发带。
明亮的光乍然袭来,季则尘不明亮的光线,颤着浸湿的眼睫。
当涣散的目光聚集后,他视线落在她轻耸动的后肩,伸手抚着她柔顺的发。
语气温良,无奈地安抚:“别哭。”
唐袅衣终究是哽了声:“下次能不能,不要再……”
她说不出他的行为,只觉得他越来越变态了。
“嗯?”季则尘不解她落音一半的话,“不能再怎么?”
唐袅衣咬住下唇,耳尖发烫,还是说不出,让他以后不要钻裙裾乱舔的话。
季则尘的目光落在她通红得,似滴血的耳垂,忽而懂了她没说完的话。
她是心口不一的。
他弯起温软的眉眼,道:“我以为袅娘是喜欢的,就像是你其实很喜欢,在白日看我脸上神情,也还喜欢温柔地从后面温柔……”
“不是!”
埋在怀中的少女猛地抬起微圆的眸,桃腮聚羞,下唇都咬出了一层深红。
终于看见她清的脸了。
季则尘眼神定住。
她瞪他,眼睫上还坠着泪珠,似芙蓉泣露,如初醉的娇嫩软柔,艳不胜春,又似晚妆匀上杏脸。
他眼中潋滟出喜爱,忍不住再度吻上她微启的唇,压下她所有的话。
“是……是时奴喜欢。”
喜欢看她白日动情的脸,朦胧的眸,晕红胭脂的娇躯,甚至是想她看他是如何温柔地占有她。
紊乱的吻
忆樺
如落雨,密集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像是陷在了疯狂中,呢喃的腔调格外不正常。
“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第 74 章.
此时华灯正盛, 周围都是通明灯火,繁华灿烂。
唯独一间院子, 连一盏灯都没有点,显出几分萧条之意。
唐袅衣一脸疲倦,揉着额头走进院子。
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安稳,预知梦又开始断断续续每夜都袭来。梦里女配被人送给陆朝央,因为不想嫁便想要杀了陆朝央,而刀是身边炮灰递的。
梦中情节只要她亲力亲为做完,平安度过就意味着话本中,有关她的所有情节结束了,这样她就能如法师所言, 摆脱预知梦中的凄惨结局。
如何与陆朝央接触,再给自己递刀, 还得要不杀死陆朝央功成身退?
唐袅衣毫无头绪, 轻叹着推开房门, 折身将手中的灯笼挂在门口。
挂完灯笼, 她打算进屋进, 转身时隐约闻见地上传来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以为是最近下过雨, 是墙角湿润泥土的气味, 未曾多想。
当她推开门, 那股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
一道黑影立在面前,漆黑的眼像是幽林深处的狼, 带着入骨的寒意。
唐袅衣看见那道黑影,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转身往外面逃。
但里面的人速度更快, 蓦然抓住她,用力拉进屋内。
唐袅衣脚步踉跄, 几步往前面扑倒进屋。
月色萧条的从门外洒进屋内,男人被她迎面扑来,撞得原本重伤的身子摇晃几下。
他闷哼一声,捂着腰单跪在地。
唐袅衣手恰好搭在他的腰上,指尖触及全是濡湿。
血味更浓了,而且他似受了伤。
唐袅衣正要开口唤人,嘴唇便被捂住。
他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淡声:“别说话。”
唐袅衣眸光轻颤,脸色微白地点头,但因为紧张搭在他伤口上的手指,越发用力。
指尖深陷,像是直接插进了皮肉中。
黑暗中唐袅衣看不见他的面容,闷哼声却听得很清晰。
他凝眸盯着她,眼神微动,钳制她肩膀的力道倏然软下,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见他倒下,唐袅衣面色惨白,手脚虚软抽出手,把粘在手上的黏腻在他身上搽干净。
院中平白无故闯进一个戴面具,还浑身是血的男人,指不定是哪里来的刺客。
唐袅衣原打算出去找人,但目光不经意扫了眼昏迷的男人,觉得他脸上所戴的面具有些熟悉。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唐袅衣壮着胆子,探身去取男人戴的面具。
暗淡月光落在男人面容轮廓上,单薄的唇,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无色。
这……
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唐袅衣的腿也不软了,忙不迭撑起身。
拿下门口灯烛架上的一盏豆灯,点燃后转身过来,将光对准昏迷在地上的俊美男子。
男人身着似融入黑暗中的黑袍,面如冠玉,秀俊的眉峰蹙起,昏迷中都有逼人冷寒之意。
是陆朝央。
唐袅衣看清他的面容后,立即就想起此前打造的匕首。
正愁着没机会,他就自己送来了。
她递刀的机会来了!
在之前她就在为这一刻到来而准备,还特地去专门打造的了一把匕首,现在终于能用了。
她满眼激动地看着昏迷的陆朝央,现在就完成自己给自己递刀,再刺杀陆朝央的最佳时机。
唐袅衣满目期待地打开盒子,拿出里款式漂亮的小匕首,对着昏迷的男人左右比划,打量从何处下手。
正想要下手时,忽有些犹豫。
她没有杀过人,不能真的捅下去罢,而且她后面,还有关于陆朝央的预知梦没有完成。
况且偌大的季府他受伤了,哪里不能去,偏出现在这里,这一刀下去,她不仅不能杀死陆朝央,还得让他活着。
有些难办。
唐袅衣对着他的头比划,想起之前如何完成有关季则尘的,或许对陆朝央也同样有效。
她勾起陆朝央的头发,割下一缕,缓松一口气。
应该完成了。
夜已至午夜。
唐袅衣将地上昏迷的陆朝央扶起来,放在一旁休息的小榻上。
她看着昏迷的人,心中划过一丝疑惑。
陆朝央为何会一身伤的出现在这里?
而且刚才给他查看身上伤口时,发现那些伤都不是刀剑的伤,而是用线勒出来的。
用线勒出的伤?
她想到手系红线的季则尘。
应该不会吧……
唐袅衣压下担忧,甩着泛酸的手腕,清瘦的身子蜷缩在窄的椅子上。
弥漫着淡淡清香闺房中,女子清浅的睡息渐渐传来。
月色透过半敞的窗牖,洒落在她单薄的身上,如披了一层朦胧的仙气。
原本躺在榻上昏迷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微转,落在一旁睡容恬静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陆朝央从榻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眼被包扎的腰,还有肩,系的结秀气漂亮,与他这张冷硬的体型并不相衬。
他勾住腰上的系法熟悉结,唇角微扬。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选择救他。
打量完腰上的结,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少女,眼中的笑意淡去。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能杀了季则尘,不仅如此他连雪昧也杀不死。
雪昧到时不足为惧,现如今被季则尘废了,但他若是杀不了季则尘,最后死的或许会是他。
上天既然让他能预知日后发生的事,那便说明,他才是真龙天子。
陆朝央忍着腰间的疼痛,脸上苍白地朝着少女走去。
他蹲在她的身边,伸手拂过娇艳动人的沉睡眉眼,手指缓缓停在她的脖颈处。
他亲眼看见,她是从澜园回来的,而如今这般深夜,谁知是前去作何了。
若是她注定如梦中那般,会被别人抢走,他也不必将她的命留下。
本就应该是他的人,死在他的手中,总好比落入旁人手里要好。
雪昧身上有毒,没有解药注定是要死的,所以不足为惧,唯有季则尘是威胁。
只要杀了季则尘,太子自然无依靠,皇权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若是她爱上了季则尘……
陆朝央眼中闪过冷暗的情绪,虚握住她的脖颈,指尖聚拢。
只要他用力就能将她掐死,只有她死了才不会爱上别人。
可当他目光落在她无辜睡颜上,手一颤,最后还是松开了。
陆朝央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榻上的人,拂袖离去。
月色朦胧,渐落下影。
翌日。
清晨明媚的光落在窗上。
唐袅衣从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昨夜的陆朝央应是醒来回去了。
捂着头坐在床边发呆,回想昨夜的梦,似乎真的没有梦见递刀了。
这种方法对陆朝央,果然也是一样有用,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预知梦,她就能脱离结局,抽身事外了。
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预知梦,何时才能有机会完成。
昨夜应下今日要与季则尘出府 暂且将陆朝央之事,抛之脑后。
唐袅衣洗漱后坐在妆案前,摆弄这些很少用的胭脂水粉膏子,随即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换好衣裙便去人烟稀少的北门。
马车早已经停在外面多时,天寻见她出来,取下木杌。
唐袅衣踏着上去,撩开竹帘往里看去。
里面的青年恰好此时一道看来,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似微微一怔,然后莞尔道:“袅娘今日很漂亮。”
唐袅衣被夸得心中微喜,但很快
銥誮
又垂下眼睫,局促地坐在角落,手指捏着珍珠腰链,心中已然后悔。
清晨起来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想着要描眉染胭脂。
本觉得没有什么,可现在被他看一眼,才觉得浑身不自在。
其实她偶尔也会打妆的,也不是因为要见他,所以才这样的。
唐袅衣在心中安慰自己,脸上的热意刚退散些,耳畔响起季则尘的声音。
他看着她紧绷的小脸,指尖持珠一顿,问道:“你不高兴吗?”
“啊?”唐袅衣茫然抬首,杏眸微圆,黑瞳仁较多,显出几许懵懂的迟钝之感。
她进来的时候还笑了,没有不高兴,甚至连刚才的后悔也只在心中划过,并未露出来。
季则尘放下持珠,平静道:“你见我未曾笑过。”
从上马车后选的位置也远远的,没有多看他几眼。
他不禁去想昨夜,似乎并未做得太过分,那她为何不对自己笑?
没笑吗?她怎么记得对他笑过?
唐袅衣朱唇微扬,露出皓白贝齿,梨涡微甜,“这样呢?”
季则尘脸上肉眼可见地浮起温柔,拿起被放在一旁的持珠,“坐这里。”
唐袅衣看他身旁铺着软垫,比现在坐的地方要舒适得多,也不纠结,抬臀便移过去。
甫一落坐,掌心便被塞进冰凉圆润的物什。
“这是?”唐袅衣低头定睛一看,是刚才他把玩的一串珠子。
季则尘垂下长睫,指尖勾着珠子,没有说话。
唐袅衣越看这串持珠,越觉着有些眼熟。
看见上面的卐纹,忽然想起这珠子似乎是去见法师时,法师给他的。
她记得这枚珠子很重要,能清他体内的毒。
唐袅衣想要将珠子褪下。
季则尘眉心不动,按住她的手:“戴上。”
唐袅衣看着他将持珠,一圈圈地缠绕上自己的手腕。
檀木珠颗颗分明,戴在纤细的手腕上,有种从墨画中才能勾勒的美态。
看着她戴着持珠,他欣赏几眼道:“好看,以后都戴着。”
唐袅衣闻言耳廓微烫,不知为何,他今天格外喜欢夸她。
唐袅衣看了几眼持珠,迟疑抬眸道:“法师的遗物,而且对你体内的毒有帮助,我带着不好吧。”
季则尘眼眸微阖,靠在马车璧上:“没什么不好,东西是我的,他只是物归原主,而且我身上的毒本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当年他留下这串珠子时,未曾想过会拿回来,而体内的毒,这些年几乎都放给了柳贵妃,所以有没有这串珠子都无事。
从外面投进几缕光在他白净的脸上,惺忪、散漫。
季则尘睁开眼,看着身边的女子,下眼至映出长睫的阴影,腔调平缓道:“送给你的,以后你都戴着。”
听他如此说,唐袅衣没再取下来,爱不释手地看着手腕上的珠子。
兀自玩了会儿,忽然想起还不知这是要去何处。
她好奇地问:“我们是要去什么地方?”
季则尘对她莞尔,柔声:“去了便知。”.
古木参天的山林中,一座寺庙若隐若现,寺庙的门楣上雕刻着慈悲悲悯的佛像。
马车停在寺院门口。
唐袅衣下轿后好奇地抬眸看去。
寺庙香火鼎盛,周围信徒虔诚做礼祈祷。
僧人上前,对两人双手做礼:“阿弥陀佛,两位檀越请进。”
“走罢。”季则尘握住她的手。
两人一同进入寺庙。
寺庙之中的布局修建巧妙,水榭佛塔错落有致,庄严幽静。
僧人领着两人进入一间幽静的禅房,然后便离去了。
禅房中有人。
僧人一离去,被珠帘挡住的里间,缓缓行出一窈窕侍女。
行动间婉约如风,连头上的朱钗都不见晃动。
侍女对两人欠身:“少师、唐姑娘请稍等,主人正在梳洗。”
见这侍女竟知道自己,唐袅衣侧首看身边的人。
季则尘对侍女微微颔首。
侍女躬身退去,碎步如莲,耳坠也不曾晃动。
唐袅衣跟着坐在一旁,好奇地往里面看去,暗忖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季则尘心情甚好的在这里等。
“渴吗?”季则尘乜她不停往里面探,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手指抵在杯身推去。
唐袅衣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禁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我们是要见谁?”
话音一落,珠帘内便响起脚步声。
唐袅衣闻声转眸,见垂下的帘子被撩开,三位生得漂亮的侍女,扶着绝艳倾城的女子出来。
锦衣华服的女子美貌动人,云鬓乌鬟上簪花娇艳夺目,行走之间步履轻盈,每一步都如踩在云端,举手投足更是透着精致柔媚。
这是……如今正得宠的夏妃。
夏妃怎么会在这里?
唐袅衣面上露出一丝惊讶。
夏妃目光落在她细腻如瓷的脸上,转而乜斜面不改色的季则尘,微微勾唇,“啧,原来没有和她说啊。”
唐袅衣回神,起身欲对夏妃行礼。
夏妃手微抬,“虚礼不必了,你就和时奴一样吧。”
称呼好亲密。
唐袅衣偷觑一眼身边,神色淡然的季则尘,坐回椅子,忍不住坐得规整些。
不知为何,她觉得夏妃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东西带来了吗?”夏妃挑起媚眼看向下面的人。
天寻立即从怀中,拿出檀玉锦盒,恭敬呈上前。
夏妃打开盒子,随意地睨了两眼。
一张描绘得和她这相貌,如出一辙的脸皮。
夏妃娇艳的脸上露出几缕无趣,转身慵懒地坐在禅椅上。
身边的侍女递过清茶。
她抿了一口茶,掩唇吐出,淡淡道:“的确是个生得讨巧的小姑娘,难怪你喜欢,还知道带给我来看。”
忽然的一句话,唐袅衣看过去,暗忖夏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下刚如此作想,身边的青年眉眼温慈柔和,“多谢。”
“不谢。”夏妃无言地摆手,“人我也见完了,带走吧,我也不留你们了,送客。”
“是,娘娘。”
这两人几句话下来,唐袅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送了出去。
第一次遇见这样奇怪的女子,难怪皇帝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将她册封为妃。
唐袅衣忍不住转头,看后面的禅房,感叹道:“夏妃生得真好看。”
季则尘侧眸睨她,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你看她作何?难道我不如她好看?”
这话看似不经意,唐袅衣却察觉他似冷下几分。
唐袅衣连忙转头,神情真诚,摇晃发髻上的珠子道:“自然是时奴最好看。”
季则尘闻言脚步一顿,侧首对她勾唇浅笑,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那你为何要一直看她?”
没想到他与夏妃讲话的同时,还在打量她的注意在何处。
唐袅衣如实道来:“没什么,就是觉得夏妃看起来很眼熟,好像和你眉眼生得有些相似,刚才晃眼看来,我还以为是……”
她眨了眨眼止住话,而话中意思已经明了。
之前在净月山庄,她撞见过夏妃,但每次都是和那些人一样,需要垂下头不能直视,当时只觉着好看,所以没有仔细打量过。
就在方才她仔细打量后,莫名觉着夏妃生得和季则尘有些相似,可又因为夏妃看起来很年轻,不禁想是不是他流落在外的姐姐。
但又想到季则尘与皇帝的之间,好像又不只是臣子,一时不知道这几人是什么关系,所以多看了几眼。
“嗯。”季则尘颔首,平淡道:“那是我娘。”
唐袅衣闻言脸上露出了然,难怪如此相似,原来是季则尘的……
娘?
她错愕抬眸。
夏妃怎么会是他娘,不是说他娘是当年的季大小姐,而且已经失踪了。
不过仔细想来,时间、身份都吻合。
失踪的时候好像正是前往净月山庄前不久,到净月山庄后柳贵妃消失,接着出现的夏妃将其取而代之。
他竟然…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季则尘见她满脸受惊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颌,俯身含住她因惊讶微启的唇。
唐袅衣回过神,想起这是寺内,脸色一红,伸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
怎料他瞬间如触电
依誮
似地颤了颤,还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喘了一声。
抓住她的手腕,檀木念珠压在胸口的感知十分明显。
他松开她被含晕胭脂的唇,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语气模糊出委屈:“不能在这里摸我。”
听了他的话,唐袅衣忽然想起,他的胸口很敏感。
她双腮泛红,磕绊地道歉:“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抵在肩上的青年没有抬头,只侧首埋怨似地咬了一口她的脖颈。
好似在说,她撩拨了又不承认。
唐袅衣被咬了一口,秀眉微蹙,没有推开他,老实的让他抱。
由着季则尘抱了一会儿,他缓和过来,掀开薄粉的眼皮,眼尾泛着未干的水雾。
唐袅衣呆呆地盯着他,脑中全是刚才看来的眼神。
那一眼,似勾人心魄的妖魅。
季则尘松开她,用白绸束眼,温柔道:“走罢,回去了。”
寺院内很静谧,香客偶尔从两边路过,对四面金佛虔诚拜礼。
临近行出大堂时,遇见门口一提花篮的小姑娘,捧着娇艳欲滴的荷花上前,对两人道:“大哥哥,给夫人买一只花吧,受过佛光洗礼,能保佑你们永远在一起。”
在佛寺之外贩卖东西,几乎都会说是受过佛光洗礼,是具有佛性,能保佑人。
唐袅衣早就不信这些了,但见小姑娘讨巧,又生得瘦弱,心中起了怜悯。
“好,我看看。”弯腰去挑选小姑娘手中的荷花。
而一旁的季则尘忽然抬头,盯着小姑娘,问道:“你为何会叫她夫人?”
小姑娘看着见眼前,哪怕眼束白绸,也难掩清隽出尘的青年,眨了眨眼。
她望了眼两人牵着的手,极其有眼力地道:“远远儿便看见大哥哥和夫人牵着手,阿嬷和我说过,说只有夫妻才能牵手,所以我才叫这个姐姐夫人。”
“你说,她是我的夫人?”季则尘眉心轻蹙,似有不解。
小姑娘见他脸上表情似有古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满脸局促地转头,心中忐忑不安,看一旁的唐袅衣。
在她认知中,只有夫妻才能这样牵手。
唐袅衣蹲下来,对小姑娘无奈地笑了笑:“你认错了,我和他可不是夫妻。”
小姑娘发现自己认错了,小脸涨红,连忙抱着荷花道歉:“…对不起姐姐。”
唐袅衣轻笑,她可爱乖的模样,正欲掏钱袋买花。
季则尘先一步将一锭银子,放到小姑娘手中,透过白绸望着小姑娘道:“我只要你刚才给的那一束荷花,剩下的花,今日不许卖给别人了,若是这些花你再卖给别人,我就杀了你。”
听见他张口就说要杀小姑娘,还说得满脸认真,吓得唐袅衣下意识用力拽他的手,看他的眼神略有嗔意。
季则尘抿唇,眼睫覆下,安静下来没再说话。
唐袅衣转头安慰小姑娘:“不是的,刚刚大哥哥的意思是花他都要了,剩下的荷花想要放在寺庙中献给菩萨,麻烦你到时候,帮我们放一放好吗?”
卖荷花的小姑娘抬头,对她露出灿烂的笑:“知道了姐姐,我一定会帮你们献给菩萨。”
虽然要求古怪,但他给的是卖一个月荷花,都赚不到的银钱。
小姑娘将两人都当做心善之人,不觉得这位看似面善温和的大哥哥会杀人。
对两人道了谢,她欢欢喜喜地抱着荷花往里面走。
唐袅衣拿着一束半开的荷花,边走边欣赏,脸上的笑莫名怎么都压不下去,越看越觉得这花,越觉着哪儿都生得好看。
两人一路走到停轿的地方。
刚坐上马车,她将荷花放在一旁,转头见季则尘似从买了花就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也落了下来。
唐袅衣见他陷入沉思,暗忖,是因为那小姑娘将她误认成夫人,他不高兴吗?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想了一路的青年眉心舒展,抬手解下蒙住眼的白绸。
他望向她的目光含着柔情,启唇道:“袅娘,我们成亲。”
啪嗒——
荷花被惊得拂在地上。
唐袅衣错愕地看向他,雾黑的眸中露出一丝惊讶,被他说的话惊到了。
季则尘眼含柔笑地望着她,耐心等她的回应。
这一路他都在想,为何小姑娘会称呼她为夫人,最初以为小姑娘将她认成旁人的妻子,那一瞬间他是起了杀意。
可小姑娘却说是他的夫人。
曾经他从未想过会娶谁做夫人,可在那一瞬间,竟真的有种她是他的夫人,是在神佛的见证下,生生世世都属于他。
只属于他的袅娘。
自从不想再将她做成傀儡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方法,如何才能将她留在身边。
原是想用蛊将她留住,可她已经知晓了方法,万一哪日她趁他不留意,悄然解蛊,然后抛弃他该怎么办?
那就只有成亲了。
成亲后他便是她,她也是他,再也分不开了。
成亲两字像是从阴暗潮湿的地方,蓦然开出的一朵花,从骨髓里绽放出来,不断的破皮肉开边全身。
他肉眼可见的从眼中泄出病态的狂热,斯文温慈的皮囊压不住愉悦。
季则尘望着她,嗓音轻柔:“袅娘,回去我们便成亲,将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温软的声线缓延,他的颧骨上浮起病态的红痕,现在兴奋得不太正常。
第 75 章
唐袅衣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一怔, 还没开口,外面的马儿长鸣嘶叫一声。
马车似撞上了什么猛地颠簸。
唐袅衣的头险些撞上马车壁上, 幸好被季则尘护着头,拉进了怀中。
他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影响,依旧直勾勾地望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唐袅衣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避开他的眼神,撩开竹篾往外看去。
外面乌泱泱的好多人。
马车正被人团团围在其中,周围好像全都是杀手。
她正担忧地看着外面,从后面伸来一双手,环住她的腰。
青年的下巴轻搁在她的肩上, 顺着撩起的一角,往外面睨去, 语气似有不满:“你选择去看他们, 不回答我的话。”
而且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 偏生此时来了。
真应该死。
唐袅衣察觉身后传来的杀意, 忙将竹篾放下, 担忧道:“怎么这么多人?”
少说也得有数百人, 全拿着的大刀。
虽然她知道季则尘武艺高强, 当时孤身一人就将她从苗疆救出, 但现在不仅只有杀手,还有狼群。
可见背后之人, 为了杀他费了不少心血。
季则尘咬了下她的耳朵,掀眸乜她脸上的担忧,拿起放在一旁的白绸, 温柔地系在她的眼上。
“别害怕,我也带人出来了。”
他低头隔着白绸亲吻她的额头, “乖乖在里面待着,我很快回来。”
唐袅衣的眼眸被黑雾笼罩,听他毫无慌乱的腔调,担忧的心骤于平静。
察觉他要出去,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季则尘回头看她。
唐袅衣下颌微抬,努力透过白绸看着他:“……别受伤了。”
季则尘对她莞尔,虔诚地吻上她的手背,喉结滚动轻‘嗯’一声。
将落在地上的荷花拾起,放进她的怀中,然后打开轿门出去了。
唐袅衣不会武,唯一能做的是无论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她都不要出去,尽量不让他分心。
所以哪怕马车被砍了无数道声音,她心中怕极了,也抿着唇,蜷缩四肢蹲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抱着荷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狼叫声淡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
哪怕她不用将蒙住眼的白绸取
弋
下,睁眼去看,也能想象到外面,此时是何等的惨烈。
马车门忽然被打开,涌进来的血腥味直冲天灵。
杀得眼眸迷乱的季则尘抬眼,看见蹲在角落的女子,像是尸海中唯一洁白的柰花。
她半脸腮红褪色惨白,下唇抿唇一道深痕,捧着荷花蹲在角落里,宽大的裙摆如水中芙蕖。
原来她才是普度众生的神佛。
一瞬间,他本跳动剧烈的心越发快,似要冲出胸膛,鲜血淋漓地落在她洁白的裙摆上,祈求她悲悯的普度。
听着他古怪的呼吸,唐袅衣想要将蒙住眼的白绸取下,但又不确定外面是怎样的,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她压住闻见鲜血的恶心感,细软的嗓音含着不确定:“是结束了吗?”
听见她还有惧意的颤音,季则尘眼中的情绪倾塌般褪去,转首看着周围正在清理尸体的暗卫。
“快结束了。”
他上了马车,半跪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她抱在怀中,染血的慈悲面上噙着笑:“我会保护好袅娘的,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抢人。”
这些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前来刺杀他的,而是想抢走马车,抢走他的袅娘。
但没有谁能从他手中抢人。
察觉到他莫名兴奋得全身颤栗,唐袅衣屏住呼吸,脑中勾勒出他此时的模样。
他抬起手指绕后,勾住束在她后脑的白绸。
轻轻一拽,活结便散开了。
她那双长久藏在黑暗中的眼眸,不适应光明,下意识闭上眼,被他误以为是索取。
季则尘冷白的手指插进她蓬松发髻中,单手扣住她的后脑,眼眸半阖地与她温柔缠绵。
温柔的吻宛如烈火燃雪,又如馀霞散成绮般铺开,再将她笼在其中。
他吻了许久才放开。
得到自由后,她眉尖若蹙,顾不得旁的大口呼吸,杏眸被雾气笼住,一副可善可欺的可怜模样。
待到她缓和之后,他将脸凑在她的眼前,血渍在那张脸上似白玉有瑕。
他低声祈求:“袅娘,可以帮我擦脸上血吗?”
别人弄脏了他,只有她才能擦干净。
唐袅衣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抿着发麻的唇,仔细擦拭他脸上的血。
季则尘跪在她的面前,仰起头,一眼不眨地看她,目光纯白又无害。
马车内格外安静,直到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敲响。
天寻不知里面场景,立在外恭敬地道:“主子,新轿子到了,现在可否要换马车。”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传出声音,正欲再敲时,紧阖的马车门被打开了。
天寻下意识看去。
只见白衣染血的主子抱着的女子,神色羞赧地垂着头,白净的耳廓通红,怀中抱着一束被蹂.躏过的荷花,人却比花娇。
他就看了一眼,主子眼神冷淡就扫了过来。
天寻察觉自己的失礼,不敢多看,匆忙垂下头。
此时唐袅衣实在羞于见人,刚才她本是给季则尘擦拭脸上的血。
谁知脑子处在涣散中,还没有清醒,很容易就男菩萨无害的模样勾引,竟然做出将人推倒的举动。
若不是天寻敲门,只怕是……
她的眼中闪过懊恼,抿了抿唇,恼悔万分。
外面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了,只有地上还有不少血,若夜里再下一场大雨,最后一丝血也会浸入土中,留不下什么痕迹。
季则尘因被打扰了,神色恹恹地抱着人,登上另一辆干净的马车。
刚一进去,唐袅衣手上的珠子毫无预兆地突然绷断了,珠子瞬间如水滴砸落。
“哎——我的珠子。”
她伸手去捞,刚抓住三四颗,便被季则尘按住手。
“别捡了。”季则尘看着落在地上被血沾染珠子,薄唇微抿。
唐袅衣抬起眸,不解地道:“为何?”
这串珠子她很喜欢,而且刚戴在手上才几个时辰,忽然就断了,他还不让再捡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季则尘对持珠并无留恋,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握住她的手,神情淡然地道:“脏了,捡起来也无用。”
这珠子用的是金涅线,在大法师身边受佛礼、开圣光,有庇佑健康长明之意,刀剑都轻易难断,断了便意味圣光散去,没什么用了。
而且此前乐了法师说过的话,在断珠那一刻,忽然再度浮在耳畔。
——珠碎有失。
他神色暗幽地看向满脸可惜的少女,握她手微紧,心中漫出难言的压抑。
进了马车,他将唐袅衣放在软垫上,顺手把她手中最后的几颗取出来,弃在一旁。
季则尘转过头,见她眼中的愧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无碍,过些时日我重新再给一串新的,那也是我曾经亲手做的珠子。”
珠子的颜色是用他的血浸染的,比这一串珠子更为好用。
有蛊相连,他不会失去她的。
唐袅衣点头,心中还是对那几颗珠子突然断裂,莫名怀有芥蒂。
马车沿路没在遇见杀手,回到季府时恰好黄昏。
唐袅衣回到房中,坐在木杌上,摊开掌心。
一颗碎裂的珠子孤零零地躺着。
不是线断了,而是珠子崩裂了.
那日在寺庙一别,夏妃回去忽然重卧榻上,皇帝连朝也不上,整日都陪在夏妃的宫殿中。
如今朝政两派分得越发明显。
皇帝宠爱夏妃近乎疯魔地步,为了给夏妃依靠,甚至破例为夏妃赐姓,让夏妃认季氏为族。还大肆提拔与夏妃亲近之人,这让央王一派见后坐立不安,开始有蠢蠢欲动之意。
不单如此,甚至皇帝知晓夏妃无生育,还让小太子让归至夏妃的膝下。
如此季府忽然多了个受帝王宠幸的贵妃,以及成了小太子的外亲。
发展至此局面,众人发现季家主由在暗中支持央王,也转为明面之上。
现在朝堂分两派,季少师乃太子师傅,季家主却支持央王,季府这种做法实乃两手抓,央王要,太子也要,众人心中不屑。
季府是一脚踏了两位,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君王的皇子,无论最后谁成为帝王,季府都稳坐第一大氏族的位置。
两派水火不容,本以为局势在皇帝身体无恙之前,会一直如此发展下去。
怎料没过多久,外面抖漏出了一件,有违伦理的惊天大事。
不知从哪个坊间的说书人口中,道出来的传言。
当年的季大小姐,季蝉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在暗室中二十几年,当朝太子少师季则尘乃季家主背着众人,将继姐藏在暗室中□□生下来的。
所以季少师实际并非是大夫人的儿子,而是偷梁换柱的私生子。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如同被风吹拂过的种子,落在泥土中便迅速生根发芽,牵出藤蔓。
此事还未了,本来是空穴来风之事,传出来顶多会成为饭后余谈,季家主虽气急,但却没有太在意。
直到有一日,季家主进宫面圣,路过宫道,远远看见几位宫人抬着软轿上风姿卓越的女子,缓缓过来。
那是夏妃。
都说那夏妃是柳贵妃的替代品,季家主也虽然还没有见过,却也是信了坊间的传言,毕竟皇帝多喜欢柳贵妃,他比谁都清楚。
可当真的见过宫中的夏妃,季家主震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夏妃和坊间传闻根本就不一样,不仅是相貌、神情、性格,柳贵妃无一相似之处,反倒与季蝉如出一辙。
晃眼看去,好似看见了活的季蝉,但季蝉早就已经毁容了,不可能会是这样一幅相貌。
那个满头白发,早已经疯癫的女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只是凑巧。
季家主很快就回过神,俯身对夏妃跪拜。
夏妃倚在软轿中挑媚眼,乜他跪在下方,掩唇娇笑,而眼中并无笑意:“季大人原来长这样啊,本宫听陛下提及过好几次了,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是个效忠陛下的好臣子。”
夏妃挥手让身边的宫人将季家主扶起。
“娘娘谬赞……”季
銥誮
家主抚过额头,惊觉满额冷汗。
本是宫道偶然相遇,夏妃只与他随意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
而季家主看着夏妃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与季蝉生得一如一样的人,那样的绝代风华,也那样放浪形骸。
不过他确信夏妃并非是季蝉,不然皇帝都已经重新接纳了她,却还待他如往常一样。
真的季蝉睚眦必报,一定会像皇帝抖出他这些年对季蝉做过的事,甚至皇帝会怀疑季则尘究竟是谁的儿子,连他都也一直怀疑,季则尘可能真是自己的血脉,毕竟除皇帝以外,与季蝉有关系的人太多了,他也是其中一个。
“大人?”身边的仆奴开口唤他。
季家主回神,拂袖离开宫中。
夏妃的步撵一路行至寝宫,扶着她的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夏妃抚开。
“都出去。”
夏妃性子古怪,宫中宫人不许进去。
宫人无疑退去。
刚退下不久,宫人就听见从寝宫里,传来夏妃疯狂的笑,听不出喜乐,令人头皮发麻。
夏妃倒在地上,笑得肩膀抖动不已,眼角泛泪,还是止不住笑。
真的太有趣了。
比陆修坞最初看见她还要有趣,担忧、警惕,再到最后的如释重负。
夏妃至今想起季家主看自己的眼神,都还是会忍不住笑得浑身颤抖。
她被关在暗室里那么久,见得最多的就是季家主,恶心了她整整二十几年,让他立即死去还真是不甘心。
夏妃意犹未尽地从地上,懒懒地坐起身,抬手擦拭眼角的泪,风吹动窗牖,一抹雪白映在余光中。
夏妃放下手,转眼看去。
青年坐在不远处,眉目温和地凝望她。
看见季则尘,夏妃冲他笑了,并未起身,而是就地而坐,问他:“时奴怎么来了?”
季则尘低垂长睫道:“来看母亲过得是否称心如意。”
“谁是你的母亲,我是夏,夏妃。”夏妃不满他对自己的称呼,指尖勾着乌黑的长发,散漫地玩着。
从季府的地牢出去后,世上便再也没有白发的毁容鬼季蝉了,她亲手撕破了那张丑陋的皮囊,给自己做了这张美艳的皮囊。
现在她是夏,大周的夏妃。
季则尘微笑,“夏妃。”
夏妃满意地颔首,扶鬓从地上站起身,转而坐在妆案前,不经意地问道:“今日来作何?你不与你的小傀儡黏在一起?听说央王可是对她馋得不轻。”
说到央王,夏妃绝艳的脸上闪过狰狞,“这条疯狗,竟然想杀我儿。”
现在她的儿,是年纪尚小的太子。
薄情的女人已忘记了,屋内的人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季则尘对她寡情的态度亦心如止水,摇头道:“她离不开我。”
“离不开你?”夏妃放下篦子,转过空洞的眼,讥诮地看着他,“世上没有谁会离不开谁,不如你试试出去几日,你且看,你所谓离不开的小傀儡,还会不会经受住诱惑?”
“要我说啊,还是将她早日做成傀儡得好,免得哪一日变了心,你还得费尽心思的将她藏起来,到时候多麻烦,当年陆修坞为了藏我,花了多大的精力,骗过了多少人,可最后我还是出来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镜子,抚摸自己的皮囊:“时奴与我生得最像了,若你那小傀儡变心了,抛弃了你,可别来找我哭,因为我打算将抛弃我的人都藏起来。”
“旧人如旧衣……”
她腔调古怪地唱起来了。
季则尘脸上神色如常,眸中却已然无笑意,垂眸凝望手腕上的红点,想起不久前唐袅衣说的话。
她知道怎么解蛊了。
在解蛊之前,他或许早做些准备,让她哪怕是解了蛊,也得离不开他。
夏妃唱完后,似才想起来问他:“你今日为何会来我这里?外男私闯宫人寝宫,被人抓住,活菩萨也保不住你……”
“啊。”她又捂住嘴,笑得古怪:“差点忘记了,我们时奴就是活菩萨。”
不理会她的疯癫。
季则尘修长的手指搭在腕上,坐姿端方,温慈地道:“我想请夏妃帮忙。”
帮忙?
夏妃转着眼珠,美眸荡着诧异。
富丽堂皇的寝殿之中,观音面貌的青年衣袍干净如雪,眼噙浅笑,殷红的唇瓣微动。
“她身边的确只能有我……”.
季阿厝这几日连带气色都好了不少,老夫人也一日派了不少人过来。
尚书公子从那日之后便没再来,许是那日季阿厝与他说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婚约也退了。
渐渐的季阿厝似真的忘记了,曾经对莲台上惊鸿一瞥的年轻僧人,偶尔会梳妆打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
一切看似平静如常,波澜不惊,一向健壮的季家主却忽然病倒了。
季家主那日从宫中回来,当夜莫名受了风寒,身体如浸魔,大夫来看了无数次,吃了无数的药都不见好,如今卧榻不起,府中事宜但凡重要之事,皆落在季则尘的手中。
坊间还有一谣言愈传愈烈,道季家主这是被鬼魅缠住了。
在春序时季家主偷情弟媳,被其弟季秀章发现,季家主便狠心将其推进河水,然后又为了将此事掩藏,特地买通人想将脏水泼在长子身上,而隐去自身,再借刀杀人除去弟媳。
这件事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谁也想不到,季家主会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可怜的季少师、可怜的四夫人、四老爷,全成了他用完舍弃的一枚棋子。
卧病在榻上的季家主闻言气急,命人去抓谣言由头,不知是授命的人不会做事,还是听错了,只当街抓了几个说书人,给封口费。
这样的做发让众人越发觉得谣言是真的,不然为何季家主如此火急火燎,要蒙住这些人的嘴。
谣言越传越大,不少人还道出季家主很早就与央王来往了,早在央王还在封地时,便就送了不少好物前去。
太子少师出自季府,而季家主却不效忠未来的天子,反而早与藩王有来往,这可是存了要谋朝篡位的心。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还传入了宫中皇帝的耳中。
皇帝震怒,当日早朝谁也不敢去触霉头,若不是看在季家主有从龙之功,只怕早就被缉拿问罪了。
最后帝王回到夏妃宫中,由夏妃安抚才好受些,但从那之后,帝王连带着央王也横竖看不顺眼。
陈郡王于南江病重,也没让原本定下的央王前去,而是派给了太子。
此事陆朝央隐忍不发。
朝中发生的事情,与其他人关系并不大。
剩下唐袅衣要参与的情节不多,所以现在轻松了不少。
唯一疲于应对的便是,解蛊的药迟迟没有得到,青年对床笫之间的事,好似越痴迷,每日都像欲求不满。
她现在每日睁眼醒来,就在想怎么解蛊。
不过好在,季则尘要随小太子,前往柳州府一段时日。
柳州府突起水灾霍乱,是最初大雨连绵冲垮柳州水库,府主并未及时上报至汴京,待到经由水库浸泡了不少动物尸身开始腐烂开始,柳州府中不少人开始得瘟疫,才包不住火,传至了汴京。
小太子悲悯百姓,自请前去柳州府。
作为太子少师,季则尘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季则尘本是想将她也一起带去。
正想着如何避开他,完成最后的一点任务,唐袅衣自是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她抱着他的手臂,脸抵在他的肩,语气柔化地软磨硬泡:“带着我去不方便,我就在府上等你回来。”
季则尘勾住她肩上的长发,垂头吻在她耳廓上:“别怕,我可以将你藏起来,不会有人发现你的。”
“不行!”唐袅衣拒绝。
话说完,她觉得反应过于激烈,抬起白净的小脸,神态柔和地看他:“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藏得住。”
是啊,活生生的人怎么藏得住。
季则尘没再提及,不经意地问她:“袅娘,你离不开我,不与我一起走,是因为厌倦了我吗?”
青年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她心下发虚。
唐袅衣不敢让他看出来什么,睁着微圆的水眸,极其虔诚地道:“不会厌倦时奴的,你应该不会离开很久,我就在季府等你回来。”
他是不会离开很久。
季则尘盯着她的脸,手
忆樺
指垂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吻上她的唇。
“那袅娘就府中等我回来……”
“与我……成亲。”
随着他呢喃的话音落下,渐闻声颤,汗光珠点点,帐中鸳被惊涌。
季则尘临走之前,做得比往日都要长久,好似要把后面几日都先提前索取了。
想起昨夜,腰酸的感觉袭来得明显。
菱花镜前,眉目媚丽的少女,白皙的双颊倏然泛红,匆忙垂下头。
拿着珍珠粉匀称地扑在脸上,遮挡越发娇艳欲滴的眉眼,再用笔勾勒出无害下耷的眼尾,确定多了几分自然才放下笔。
唐袅衣透过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眉眼。
镜中的少女眼灌半江秋水,蝉鬟露影,不过及笄年纪,生得如百合枝,清丽中透着妩媚,与此前截然相反的气质。
连季阿厝那日都忍不住说,她好似长大了些,眉眼有春情,甚至还问她是否有了喜欢的郎君。
每日都一脸春情,谁见了不怀疑。
“哎——”
唐袅衣长吁一声,趴在镜子面前。
现在她只盼望着,能早些解蛊。
顺便趁他出去的这段时日,尽快想办法,把和陆朝央有关的梦完成了。
第 76 章(一更).
自从季则尘离开后, 唐袅衣白日却总是会情不自禁去想他。
季阿厝见她时常出神,便邀她一起出府散心。
她刚从外面与季阿厝分开, 推开院子的门,忽然看见有个下人徘徊在院门外。
传信的下人见她们正回来,喜上眉梢地上前:“唐姑娘。”
“你是?”唐袅衣疑惑地看着面容陌生的人。
瞧着并不像是季府的下人。
来人弯腰道:“回唐姑娘,小的乃央王府之人,奉主子之命,来请姑娘出府一聚。”
陆朝央找她?
唐袅衣本是想要拒绝,但又想起还没有完成的任务,便接过信物:“好。”
见她接下,他放心离去。
唐袅衣垂下鸦黑眼睫, 看着拜帖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抿住朱红唇瓣。
夏风柳条拂面, 带来舒服的暖意, 私林中早已经摆放好清香雅茶, 精致的茶糕。
风亭下的锦袍青年身姿懒散地靠在圆柱上, 随意观着底下的鱼儿。
“姑娘里面请。”
引路的侍女将她带到就退身下去了。
唐袅衣看见不远处的身影, 眸中染上犹豫。
不知陆朝央找她是做什么。
她压下心中思虑, 轻捉裙裾, 踏上台阶, 朝风亭走去。
亭中青年听见声音转过身,苍白眉眼如常般冷峻, 全然看不出之前受过很重的伤。
唐袅衣走进风亭中,对他盈盈一拜:“央王殿下。”
他撩袍坐下,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子昭。”
唐袅衣跪坐在垫上, 疑惑地掀眸乜去。
陆朝央视线与她碰上,腔调平缓地解释:“本王的字, 子昭。”
唤皇室之人的字是大不敬,告诉她字做什么?
唐袅衣捧起他推来的茶杯,小声‘哦’了声,茶气氤氲她的眉眼。
陆朝央看着她清丽的眉眼,道:“那夜…多谢救命之恩,多亏你及时替我处理伤口。”
唐袅衣正在喝茶,听见他平静的道谢,呛了一口,手中的茶杯没有端稳,一半都洒在裙裾上。
在救他之前,她还曾把手指插进他腰上的伤口中,这件事他是只言片语都不提。
唐袅衣心虚地垂着头,执着帕子擦拭裙上的水,“殿下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陆朝央眉心微挑,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帕子,递过去道:“用这张。”
唐袅衣看着眼面前的帕子,双手接过来:“多谢。”
林中的夏虫扰人,陆朝央认真地盯着她低垂的峨峨云鬟,从襟中探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唐袅衣低头擦拭着裙摆,问:“不知殿下唤我前来是为何事?”
陆朝央深深看了眼她,说:“此前本王与你说过,要娶你做王妃,并非是虚言,时至今日仍旧有效,而且你与本王又有救命之恩,这几日,本王思来想去,理应以身相许。”
以、以身相许是这样用的?
唐袅衣的手微滞,错愕地抬起头。
看见她露出的神态,陆朝央似不经意地问:“那夜你为何会救我?”
之前她都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没想到紧要关头,她还是选择了救他。
或许是因为心善,但他更怀疑不只有他做过能预知未来的梦,可能她也做了同样的梦。
不然为何当他顺着梦去南江找人,而她却已经出现在了季府,还无端避他如蛇蝎。
若是她真的是做了预知梦才避着自己,他宁愿毁了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愿看见她选择旁人。
因为季则尘他是一定要杀的,她,他同样也不会就此罢手。
听陆朝央问起,唐袅衣其实可以解释,是因为认出他是央王,救他乃理所应当。
可话至唇边,想起剩下有关于和央王的剧情,正愁着没有机会。
季家主如今身体有恙,暂且退居朝堂,显然不会莫名其妙塞个女人给央王,季则尘更不会,所以还得靠她自己。
央王说他要以身相许,这是很好的机会。
她抱着空空的茶杯,放在膝上,蒲扇的眼睫敛在眼睑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拉出暮黑的团影。
陆朝央伸手抬起她的脸,漆黑的眼中映着她的脸:“唐袅衣为何会救本王,让本王随意死在什么地方,不可以吗?”
唐袅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眼中有古怪的偏执。
“回答我。”他问出她,“你是不是心中有我?”
所以才会在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选择避开他,却还是见不得他死在眼前。
陆朝央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一双弯如月牙的黛眉楚楚动人地微蹙,如一朵洁白的柰花,透出茫然。
她看向他的陌生眼神,又令他生出茫然。
她真的记得吗?
唐袅衣自觉从未给过让他误会,她心中有他的错觉,虽然不解,他为何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但是这句话却给了她完成预知梦的机会。
她犹豫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点头。
虽然陆朝央周身皆是不近人情的寒意,却掩盖不了出色的面容。
若是心悦这样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打算借此机会完成最后的一点梦境,好尽快摆脱结局。
唐袅衣点完头,启唇欲讲话,还出口,陆朝央倏然抱住她。
力道很大,她短促的惊声如同石子落水,微弱得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唐袅衣眉尖若蹙地微昂下颌,用力推了推他,奈何男人的身体如刚硬的铁,如何推都纹丝不动。
陆朝央忽视她的力道,垂下眼帘盯着怀中清瘦的少女,问道:“你信前世吗?”
唐袅衣没有任何停顿:“不信。”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前世今生只存在话本中,所以我不信。”
哪怕她现在不停地做着一个个古怪的梦境,都不愿意去相信有前世。
若真有前世,那她一定过得不好,才会留下遗憾不断让她梦见,所以她不想去信有前世。
她肯定的回答完,明显感觉陆朝央渐渐松了全身的紧绷,却还没有放开她。
风亭中安静无话。
陆朝央垂拉眼帘,遮住眼中的别样情绪,语气含着古怪:“既然你说喜欢本王,那为何会与季则尘走得如此近?”
季则尘……
唐袅衣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乍然听见名字,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空。
原本打算趁此机会,完成最后的梦境,她忽然不那么想了。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就此安静了下来。
雅致林中,虫鸟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朝央放开了她,已恢复如常,脸
璍
好似刚才的话与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他没再提及季则尘,只深深地看她,从她手中拿过捏得指尖泛白的茶杯,提起案上的紫砂壶,倒了一杯清茶。
再度推至她的面前。
他语气淡淡地道:“既然你说喜欢本王,那便让本王看见你的喜欢,单凭空口,本王不信你的话。”
唐袅衣捧起茶杯,茶汽萦绕在眉眼。
喜欢要怎么做出来?
每次与陆朝央单独在一起,她都会升起古怪的不适,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尤其是现在,别说他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说喜欢他多勉强。
唐袅衣在他的目光下,身子都坐得僵直。
陆朝央乜斜面前低垂云髻的少女,漫不经心地问:“其实本王一直不解,此前本王与你未曾多说过几句话,你为何会如此怕本王?”
唐袅衣埋头含着茶杯,声线压得模糊:“殿下误会了,我并不害怕殿下,只是觉得殿下周身英勇之姿分外有压迫感,遂不敢靠近。”
这些话说完,她自己都臊得慌,匆忙咽下杯中的清茶。
如此虚假的话,她自己都不信,而眼前的陆朝央却像是信了。
他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冷峻地问道:“既然如此,如何才能不怕本王?”
如何才能不怕?
他光是坐在面前一动不动,她都害怕。
唐袅衣状似蹙眉暗忖,然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若是笑笑,说不定我就不怕了。”
本是随口一说。
她的话落下不久,眼前的陆朝央便盯着她,缓缓露出笑意,如冰破裂照进一点暖意。
许是不常露出这种神情,他笑后耳廓微红,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呢?”
没想到他真的听自己的话笑了。
唐袅衣一怔,点头道:“好像是好了。”
陆朝央神色微松,渐渐收敛起压迫人的气息。
两人在风亭处坐了一会儿,唐袅衣本是想趁现在完成梦境中,那段一晃而过的引诱。
此前有过对季则尘的经验,她自觉钻空子,还算手到擒来。
谁知道陆朝央根本就就不需要引诱,她做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地顺势接下。
一天下来,她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已经亲密得能两手相握。
陆朝央更是在她说完多微笑后,整个人温情得好似真是与她相恋已久的情人。
暮色黄昏时,陆朝央亲自将她送回季府。
唐袅衣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去的.
历经风亭之事,唐袅衣本是打算寻找机会,完成最后的梦境,可现在她无心去想陆朝央的事。
再一次抚摸额头起身,她眼中闪过茫然。
昨夜又梦见了。
梦见原著后续发生的事。
这本书中原女主根本就没有和男主结局,画面太过于真实,导致她现在还很是恍惚。
唐袅衣穿上衣裳,坐在镜前,透过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忽然想到与她有关的剧情都快走完了,女主好像至今都没有出现。
唐袅衣若有所思地想昨夜的梦,伸手去拿妆匣中桃木篦,不慎拂过案上的妆匣子。
啪嗒一声,从妆匣滚落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一只金线绣成的香囊。
唐袅衣低头看去,这是之前了乐法师给她的那一只香囊。
说是紧要时刻才能打开,而现在香囊落在地上却自己打开了,滚出一颗用油纸包裹的药丸。
唐袅衣弯腰捡起,凝目仔细打量油纸上注释的字,看清后目光一顿。
她失魂落魄地起身坐在椅子上,将香囊与药丸放在面前,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原来了乐法师早就知晓她中蛊之事,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只要吃了这枚药,便能不再受蛊虫影响。
现在就是乐了法师说的合适时机。
若是再早些时日发现这枚药丸,或许她就欢喜的吃下了,现在让她犹豫的是季则尘。
他早知道蛊是什么,却唯独不知道如何解,这件事她是怀疑过,但当时觉得他也想解蛊,没必要向她隐瞒。
直到前不久,季则尘说要娶她,那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他早就知道怎么解蛊,只是他不想解。
因为蛊留在体内自然而往亡,她与他就永远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
唐袅衣看着解蛊的药丸,呆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起药丸就水饮下。
刚咽下不久,药效很快就发作了。
唐袅衣胃里翻腾地传来难受的感觉,忍不住单手撑住桌角,弯腰吐出一口血。
血中躺着一只通体血红的虫子,翻腾几下便僵硬着躯体死了。
看见这只蛊虫,她想起这段时日,它一直在身体里面,胃里止不住地泛恶心。
拿起一旁的帕子,匆忙盖住已经死了虫,裹起来丢去了窗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柳州府。
正躺在榻上浅憩的青年,平静的眉眼倏然一变,像是有什么要从指缝中流走,快得就快要抓不住了。
季则尘心口蓦然一痛,毫无预兆地从榻上起身,俯身撑在边沿,拼命想要捂住口,却还是呕出一口血。
滴答……
捂唇的手松开,鲜血沿着掌心混合血色的一小团,从指尖软绵绵地啪嗒落地。
他看着地上的那已经死去的蛊,薄唇上沾着一抹殷红,低声笑了。
枕着榻沿抬起染血的手,血顺着冷感肤色的手腕,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
他颤着迷惘得失去光泽的眼,看着手腕上已经消失的红点,面容上的神情彻底归于死寂,好似一只是空心的精致傀儡。
原来她不愿意一起来,真的是因为厌倦了他。
她果然想要抛弃他……
可她怎么敢……怎么能抛弃他?
门被倏然打开,守在门口听候传召的天寻下意识抬头。
主子此时衣衫不整,唇上沾着斑驳血渍,如衔咬了殷红的花瓣,就连一向整洁干净的衣襟上,也有大片的血没有清理。
青年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即将要消失的缥缈感。
天寻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魂落魄的一面,一时怔愣在原地。
季则尘神色空洞地越过他,雪月净白的衣角裹挟一阵风,向来稳重的步伐竟有些显而易见的急促。
天寻回神后,心虽诧异发生了何事,还是连忙跟上去。
第 77 章(二更).
吃下解蛊的药丸, 下午无事可做。
唐袅衣与夏笑、季阿厝坐在院中整理线团子,语笑嫣然的相互打闹。
树荫婆娑地落下, 蕴出初夏的暖意。
谷荷从外面急忙忙跑进来。
“袅姐姐!”
屋内的人听她急急忙忙的声音,都放下手中的东西,疑惑地抬头看去。
谷荷因跑得急,额上都是汗,进了院子,累得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
夏笑见此免不了打趣几句,递过去绢帕:“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
谷荷接过来,擦了擦, 然后道:“我刚刚看见央王府的人来了,就在前厅。”
“来便来。”季阿厝没太在意。
最近央王借由探病季家主, 经常来季府, 每次来都会来找袅袅, 她对央王有些厌烦。
谷荷摇头, 望了眼不远处的唐袅衣, “央王殿下是抬着礼前来, 正在前厅与家主商议娶袅姐姐做王妃。”
院中的几人闻言停下手中的事, 脸上都露出一丝古怪。
娶唐袅衣?
央王虽然一直都表现出, 对唐袅衣浓厚的兴趣,但都没有想到, 今日竟然会抬着礼来季府求娶。
季阿厝不待见央王,便是因为此前就有传言,央王会在季府中选女人, 她以为央王是想让袅袅去做妾。
没想到不是妾,而是央王妃。
季家主本就支持央王, 所以自然不会拒绝央王的求娶,而且央王妃出自季府,正好成全了他。
不过央王妃出身,恐怕
殪崋
不能如此低微。
季家主思来想去,遂派人来传唐袅衣过来。
唐袅衣来季府一年多,从未见全过季氏的人。
现在若大的厅中坐了不少人,老夫人与各房主子,以及很多陌生面孔,都住在椅子上,神情古怪地打量她。
季家主在上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直到季家主放下杯盏,虚弱地咳嗽着,身边的下人连忙上前递过去止咳的药。
季家主吃下后止住咳嗽,面色灰白,睇眼看去,淡声道:“承蒙皇恩浩荡,央王对你很是喜欢,亲自求了圣上旨意,要娶你为妻,而你也当过一年季府的表小姐,日后还要从季府出嫁,我膝下无女,所以今日是想认你为义女,日后你嫁去央王府也好有季府作为依靠,不知你意下如何?”
央王的王妃不能身份太低微,季家主便想认作唐袅衣为义女。
季家主是什么意思,众人皆知,唐袅衣不仅不能当众拒绝季家主,还要应下来。
因为只要她答应下,再过段时间等婚约被退、梦结束,她就摆脱死亡的结局了。
她没有理由不应下季家主的话,就算她当众拒绝了,季家主也会用别的法子让她同意,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女。
“义父。”唐袅衣在众人的目光下垂首,低声认下。
季家主摸着胡须,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
他不需要央王娶一个,对季府毫无帮助的王妃,若她当众拒绝,他有的是手段,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孤女消失,然后再从族内挑选,现在她同意下,也省去了麻烦。
“好了,既然你是季府的姑娘,来认认你的族人……”季家主神色微倦地挥手。
唐袅衣如言,上前去挨个唤人。
认季家主为义父后,老夫人将她最初住的江曦院,拨给她待嫁。
接下来一连几日,陆朝央都会派人来季府接她出去。
唐袅衣现在也不似最初那般害怕陆朝央了,甚至为了尽早结束,这几天忙着与陆朝央在一起。
她忙得分不出心神给别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小太子与季则尘,已经开始从柳州府回来的消息。
时间轻晃而过。
今日陆朝央如常派人,来接她出府逛街。
当她出府看见靠在马车上等她的陆朝央,今儿穿了身碧绿湖色的衣袍,先是一怔,然后笑了。
两人半分默契也没有,她没穿一贯喜爱的碧绿湖色,他却忽然穿了。
陆朝央特地换了一身,她平时爱穿的颜色,谁知道怎会如此。
见她眼如星辰,梨涡浅浅地窃笑,他向来冷峻的面容显出郁色。
陆朝央上前将她的兜帽戴上,顺势牵着她的手,小力捏了下,示意够了。
唐袅衣知晓他不经笑,遂止住了笑。
两人没有坐轿,缓步走在街道上。
今日的街道格外热闹,有官兵在清街道,留出一条宽敞的小道,她好几次都被人撞了。
唐袅衣眨眸看着周围,忍不住开口:“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
陆朝央抬手将她虚揽进怀中,淡淡道:“今日是太子回来的日子。”
太子回来……!
险些忘记了,太子回来,那不就意味季则尘,也要跟着太子回来了吗?
这几日真是忙昏头了,竟然没有留意他回来的日子。
若是被季则尘发现,她与旁人在一起,有些不敢想其后果。
唐袅衣下意识就想拉着人回去,但走了几步又觉得,她与陆朝央连亲都定下了,他迟早也会知道。
她的想法初起,余光扫过不远处。
只见中隔出来的大道中央,浩浩荡荡地行来几辆精致的马车,军甲侍卫手持长戟威风凛凛地出来。
不少人都围着看热闹。
风卷起马车篾帘一角,露出里面清艳绝尘的青年。
他眉眼慈悲地坐在里面,前往一趟柳州府越发具有神性,有种似天生就应该供奉高台,受世人香火的矜贵。
看见许久未见的季则尘,唐袅衣下意识转过脸,忘记了身后站着的是陆朝央,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
她想要抬起头,却被陆朝央按住了后颈。
从热闹的人群不经意放眼看去,两人似亲密无间的情人。
马车行驶而过,竹篾帘落下。
季则尘脸上的情绪淡去,面无表情地回想刚才所见的画面。
难怪她会一直想要解除蛊,原来是早就看中别人。
修长指尖上的持珠承受不住力道,轰然如水滴般四分五裂地散在脚下。
那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很快消失在街头。
唐袅衣从他怀中抬起白净俏丽的小脸,睨他面无表情的脸:“头发乱了。”
她垂头借着整理云鬓,掩饰乱跳的心,满脑之中都是季则尘回来了。
他应该已经感受到,两人之间的蛊没有了吧。
还有刚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不是他,是被看见了吗?
唐袅衣无法不去想这些。
直到下颌被人抬起。
眼前的陆朝央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漆黑的眼中沉得如滴墨,视线落在眼前少女的杏脸桃腮上。
唐袅衣攥住裙摆,“怎么了?”
没在她眼中看见别的情绪,陆朝央眼中凝结的寒意刹那破冰。
他忽而低头,在她额上印上转瞬即逝的吻:“无事,我们继续去看,你昨日说想要看的折子戏。”
街上都是人,他怎么能忽然这样!
唐袅衣别过脸躲开,看他眼中嗔意。
哪怕生气也软和得毫无脾性。
陆朝央忍不住莞尔,顺势握住她的手,从怀中拿出一条用血玉制作的手链,束在她的手上,俯声道歉:“别气了。”
“这是什么?”唐袅衣视线被手腕上漂亮的链子吸引。
陆朝央眼眸含笑:“定情信物做的手链这样戴着方便。”
听他这样说,唐袅衣抬头眨眼,“你将那块玉砸了?”
“这样好看。”他说:“玉佩在你的手中,你从不知晓用来戴,所以我就让人做成手链了,喜欢吗?”
唐袅衣眼弯成月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喜欢。”
陆朝央目光掠过她唇边的浅浅梨涡,牵着她走进人群。
听完折子戏后暮色四合。
唐袅衣昏昏欲睡地坐在马车中,到了季府才被陆朝央唤醒。
“到了吗?”她迷蒙地睁开眼,鬓边的海棠绢花歪歪斜斜地松开。
陆朝央轻‘嗯’一声,然后抱着她下了马车。
本是想要抱着她进去,但唐袅衣挣扎着要自己下来走。
陆朝央无法只得将人放下。
唐袅衣捉起裙摆,刚踏上台阶,忽然被身后的人抱住。
她茫然地侧首:“怎么了?”
陆朝央抿唇道:“明日我派人接你出去玩。”
最近这段时日,两人频繁在外,唐袅衣累得身心皆疲,听他又说明日出去玩,心中幽幽叹息。
对他点点头,“那我还回去了?”
陆朝央没有松开手。
黑暗中只有南院门口屋檐上的一盏灯。
他直勾勾的眼神比灯都还要炙热,喉结轻滚,屈指抬起她的脸。
唐袅衣看着愈发凑近的冷峻面容,心跳骤然失律,下意识别过头,视线一晃而过,似乎看见了一只鲜艳的赤貂。
陆朝央的吻落在她鬓边的海棠花上,神情浮起失落,抬头扶正海棠花,“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唐袅衣对他浅笑:“好,我走了。”
“好。”陆朝央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
自陆朝时常唤她出去游玩后,几乎都是暮色笼罩才回来,所以夏笑都会在南门这条小路上点上灯。
但今日却奇怪得没有灯,沿着回后院的路有些黑,天边也无圆月照明。
今夜黑得唐袅衣心慌,碎步急急地朝着江曦院走去。
殪崋
一路走至江曦院,推开门,院中也没有灯,安静得可怕。
今日夏笑睡得这般早?
唐袅衣心中划过疑惑,转身关上院门,行去寝居。
门被推开,不同往常的气息倾辄而来。
隐约看见门中正坐在榻上的雪白人影,她瞳孔轻震,下意识夺门而出。
“袅娘……”【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啦】
青年温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却生生让她刚跨出一步的脚尖骤停。
第 78 章(加更)
太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 她辨别不出来,他是否在生气。
在他临走之前, 她当时说了很多情话,现在这种情况,显得之前那些话很虚假。
身后响起窸窣的衣料垂下声,青年的步伐徐徐缓缓地朝着她走来。
唐袅衣不敢回头,心扑通在胸腔跳动,手指抓得门框发白。
清淡的香雪兰愈发逼近,最后停在她的身后。
一双冷白漂亮的手后面环来,虚抚在身前。
她被拽进了微凉的胸膛。
季则尘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柔性的气息拂在耳畔, 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亲昵的语气含着浅浅的笑:“这么多天了, 袅娘有想我吗?我每日都有在想你, 想着没有我, 你会不会很难受, 所以我为了能尽快回来, 不眠不休好几日, 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看见她与旁人在一起, 一嗔一笑皆是娇俏。
哪怕现在已经是初夏, 他依旧冷得像是没有人体的温度。
唐袅衣被冷得颤了下:“想……”
听她说想,季则尘弯眼笑了, 靠在她的后肩,缱绻地问:“那袅娘为何看见我就跑?”
唐袅衣勉强稳住心神,松开抓住门框的手, 侧首看着他毫无生气的精致面容。
出去一趟,他似将最后的生气都丢在了外面, 黑暗中显出非人的惨白。
“时奴……”她斟酌话后正要开口。
他竖起修长的食指,抵在她微启的朱唇上,“嘘。”
海棠色的胭脂印在指腹上,是他喜欢的那款唇脂的颜色,粉嫩嫩的,像刚开的海棠花。
“叫错了,你应该叫我哥哥。”他笑着,红唇蠕动出称呼:“……妹妹。”
季家主当着众人的面,认了她做义女,算来如今他好像真的成了兄长,所以唤她一句妹妹也没什么。
但没有哪个哥哥,会在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出现在待嫁的妹妹房中。
抱着她,唇紧挨在她的耳畔,手环在腰上,亲昵得超出了哥哥对妹妹的相处界线。
甚至他对此称呼有极大的兴趣,唤出口后浑身都燥热出奇异的兴奋。
他玉白的脸深埋在她的侧颈,呼吸浅浅朦胧地问她:“妹妹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和谁一起?”
腔调温和得像是真的哥哥,发现妹妹夜不归宿,守着等她回来,好生在盘问。
“我……今日与人出府看戏。”唐袅衣镇定地回答。
不说是与谁一起看的看戏,这一整日都做了什么,什么地方被人碰过。
季则尘垂下鸦黑眼睫,压下翻涌的嫉妒,动作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借着月色看见了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手链。
碎裂的红珠被打磨得光滑圆润,在白腻的肌肤上美得招眼。
唐袅衣发现他在看手上的这串珠子,心中划过后悔。
早知他今夜就来,刚才应该取下的。
现在取也已经来不及了。
季则尘认真地看那串珠子,看了许久才温声称赞:“很好看,比我打算要送你的那一串好看。”
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的责备,淡得有种难以察觉的古怪情绪在翻涌。
他给她带了礼物?
唐袅衣喉咙微哽,心虚和愧疚涌来,唇微嗡合好几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我的诚意不够,不应该拿那串没什么值得珍惜的珠子回来,想当做礼物给你,还好那串珠子崩碎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温言软语哄道:“手给我。”
手给他……
唐袅衣最怕的就是他说这句话,想要将手藏在后面,却被他先一步勾着住手腕上的那条红手链。
他指尖略微使力气,她甚至都还来不及护着那串无辜的手链,线就崩坏了。
红色的珠子四分五裂地散开,如错杂的玉珠落在地上。
季则尘看着散落满地的珠子,毫无诚心地道歉:“抱歉,你这串珠子也不好。”
唐袅衣错愕地盯着满地的珠子,不敢相信如此恶劣的行径,竟然是季则尘做出来的。
珠子是陆朝央今日刚给的,明日还要去找他,到时候他一定会发现的。
她想要弯腰去捡那些珠子,还没有付出行动,一袅纤腰被搦住。
青年弯下腰,脸埋在她的肩颈上,语气被压抑得模糊不清,分不清是恳求,还是威胁。
“别去捡这些东西,若你实在喜欢,我下次送你更好的,用我的骨头磨成珠子,你整日都戴在身上好不好……”
他疯了!
用骨头磨成珠子,他敢给,她也不敢收。
唐袅衣刚落下的情绪又被挑起,心在胸腔乱颤,不适应他的呼吸刺在肌肤上,忍不住偏头躲。
“时奴……啊!”
她想要叫他放开自己,却被骤然咬了一口。
唐袅衣伸手推开他,捂着侧颈,抬起蓄雾的杏眸看他,用眼神指责他下口太重了。
被推开的季则尘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门框上,抬起漂亮温慈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彻底波澜不惊的死寂。
“袅娘不是喜欢吗?为何要推开我,是因为不是他给的,是吗?”
唐袅衣抿着下唇,用颤抖的语气安抚他:“我不喜欢珠子,不喜欢红的玉珠,也不喜欢骨头磨成的珠子。”
她捂着侧颈,脚步往后移,微红的眼角看着他,满脸是纯白的无害。
就像是完全忘记她在骗他。
原本在他肩上停留的鸟,现在打算另择栖息之地了。
季则尘凝望眼前梨涡甜甜的少女,殷红的唇瓣缓缓勾起,淡色的眼眸被黑暗错映成冰冷的蛇瞳。
他发现了有趣的一幕。
每上前一步,她便紧张得往后退一步,看他的眼中全是警惕。
她在怕他,在躲他。
季则尘冷艳的脸上笑得明显,而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疏狂偏执得可怕。
直到退无可退后,她被堵在墙角,后背贴在墙面上勉强维持镇定。
唐袅衣仰起楚楚可怜的脸,睫羽如蝉翼般脆弱地微颤,看着他浅笑的脸。
喜欢她全是他的眼神。
他被这样全心全意地看着,清雅的脸上浮起痴恋的迷离,抬起手,动作轻柔的将她鬓边的海棠花取下,随手丢在地上。
随着海棠花落在地上,他姿态亲昵地捧起她的脸,语气冷淡:“袅娘,骗子。”
“不过日后你若是再喜欢珠子就和我说,这里……”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身上的骨头上,“都给你留着,你要多少,便取多少。”
唐袅衣僵着嘴唇说不出话。
眼前的人还和此前一样,连责怪都带着斯文的柔和,纵容得似踩上他的脸,都不会生气。
但她比谁都更知道,他并不是温良好脾性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肩上的薄衫钻进一根冰凉的手指。
唐袅衣蓦然回神,语气轻抖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完全的警觉,像是竖起毛的狸猫。
“做什么……”季则尘的语气很轻,轻得似在耳畔窃窃呢喃。
他认真地想了片刻,掀开毫无笑意的眸:“这些时日辛苦袅娘了,因为蛊不得不留在我的身边,满心满
YH
意的心上人都只能避而不见,好不容易等解了蛊,终于能与他在一起了,想必是高兴的吧。”
他温声细语地诉说,像是在戏楼中说戏,轻缓延长的语气让她头皮发麻。
尤其是搭在肩上的手指,挑下了春衫,暗含馥郁的白腻香肩露在黑暗中。
“所以现在使用完我就要踢开了,对吗?”他低垂的目光流连在香肩膀上,瞳色雾气蒙出痴迷。
“我只是袅娘缓解时的解药,一根…按摩的玉势。”
唐袅衣听见这话,脸色涨红。
这些话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季则尘掀开瞳孔极淡的眼,殷红的唇瓣勾起:“袅娘,作为你的东西,我不应该这么久都不给你,所以你想着要踢开我去找别人,不是你的错,都怪我。”
“没有了蛊,也没关系,我应该让你离不开我,永远……留在我身边,或者我永远在你的体内。”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唐袅衣臊得脸上微烫,张口欲反驳他的话,却被他倾身用唇堵住。
肩上的衣料陡然被拉开,她短促的惊慌像是屋檐上滴落的一滴水,微弱得转瞬即逝。
他攥住她的肩膀,侧首深吻,舌尖抵开她柔软的唇舌,用力地扫荡、勾缠,吮吸得她嘴唇发麻,喘不过气。
早知道他是个疯子,也早知道他回来发现,她与陆朝央定亲后他或许会生气。
一切都有过准备,但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还是慌了。
唐袅衣被吻得浑身无力,柔荑抵在肩上推他。
季则尘对如此细弱的推搡置之不理,按住她的后脑,用力道迫使她靠近。
贴在唇上、身上,像是连着骨肉,连着血,是紧密不分离的双生藤。
他看见了,那个男人在街上吻了她的额头,在门口亲吻她鬓边,还为她扶歪斜的海棠花。
她没有推开,反而娇怯地垂着头,答应明天与他一起出去。
可她应该是他的,每一寸都被他用唇舌抚慰过,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她的一切。
“袅娘……”他清冷的眼上迷离上雾气,许久不曾有过肌肤触碰,那种强烈的满足接踵而至地袭来。
他眼尾绯红,似有些承受不住,急促的呼吸像是要哭了,却没有放开她的唇。
唐袅衣软在他的怀中,大口地呼吸。
他骤然弯腰抱起她,脚步踉跄地转身,几步行过去放在榻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长发垂落堆鸦。
黑暗中,她彻底看不清他的脸了,唯独能感受到那道疯狂的视线,正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身上。
像是全身爬满了蛇,裹得她惶惶不安。
季则尘只看了她一息,缓解熨烫灵魂的快感后,俯身再度缠上她的唇。
不只是唇,下巴、耳畔、对直玉锁骨……
他似在留气息,全然不顾她的身子已经颤得不行,无助地仰起白净的颈项,如鹤饮水地启唇吐纳呼吸,双手可怜地攥紧了床幔。
“哈。”她快要窒息了,双腿止不住地发软,从身体深处传来熟悉的渴望令她慌乱。
明明都没有蛊在影响了,为何她还会有这样的反应?
尤其是当唇流连在某处,她更是颤如筛子。
她唇上的胭脂早就被晕开了,皓白贝齿压在下唇深印出痕迹,奇异得分辨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骨头都酥软发胀了。
他不移了,鼻尖拱进去,抵在发肿的一点朱砂上,舌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把柄抵进玉门,勾出黏腻的潮意。
那种泛滥的潮气并没有停下,她腻白的肌肤上泛起慾红,细小的绒毛也全都浮立了起来。
他陷在里面的玉脸泛起绯红,疯狂得像是饥渴许久的人,边吞咽边勾着要更多。
她或许别的不爱他,唯独这方面,她离不开他。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她喜欢什么……
第 79 章
那一瞬间, 唐袅衣神色慌乱,细长的手指用力拽住他的长发, 想要抑制突如其来的泄洪潮意,还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喷溅出。
短促的惊呼从她唇边微弱地溢出,脸颊浮出失神的微醺,眼前满是蔼蔼雾气。
整个人如容月光下浸泡在湖里的粉百合,雪白的肌肤上覆着香氛水光,还带着点软黏。
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足尖痉挛地绷直了好几下。
隔了很久,季则尘抬起被染湿的眉眼,清雅的脸上绯红的病态迷恋, 目不转睛地欣赏她的妩媚。
抬起她发软的腿,慢慢压身抱住她。
高大的身子覆在她的身上, 像是藏在黑暗里的影子在侵蚀她。
“时奴……”分不清是推拒, 还是挽留。
她像是没了骨头, 双腿无力地搭在他精壮有力的腰上, 拽住雾幔帐, 吐气如兰, 眉宇间露出动人的妩媚。
他语气轻柔地喘着呢喃:“你最终, 还是只会留在我的身边……”
“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袅娘。”
悬挂的纱帐被拽曳出撕拉的刺耳声,伴随着娇.喘和柔软呻.吟, 在黑夜中格外的明显。
唐袅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下去的,只觉得魂魄都快要散碎了,如一叶扁舟被暴烈的风雨撞翻, 飘无定所地晃着。
天方亮起,门被敲响。
她还没有回神, 迷茫地看着安静的房间。
并没有任何别人的来过的痕迹,身上也没有黏腻感,好似昨夜的那些只是一场无痕春.梦。
但随着她坐起来,才发觉浑身酸软无力,小腹被挤压,一股热流往下。
她的脸色骤然涨红,僵着身子不敢动。
昨夜的疯狂并非是梦,而是真的,甚至在他离开前,贴心的将她身上所有地方都弄清爽了,唯独里面没有,恶劣地留下痕迹让她发现。
很多,一动便不受控制地往下,如何并紧腿都阻止不了。
唐袅衣起身坐起来,咬住下唇,闭着眼寻了张帕子,然后把流出来的都擦拭了。
待到弄干净后,又沐浴一番。
换完衣裳,唐袅衣脸颊染粉地坐在镜前,用木簪挽上简约的发髻,整张脸都露出来了。
镜中少女绿鬓朱颜,顾盼遗光,如何看都有股子媚态。
她翻找出珍珠粉,将脸颊上的红粉盖住,左右见颜色与平素无二,才放下心来。
夏笑走进来,道:“姑娘,央王殿下已经到门外了,派人来问姑娘可好了。”
唐袅衣视线掠过镜中清丽的面容,颔首:“好了。”
外面有人等着,唐袅衣不习惯让人久等,走得稍快。
可当她一路走至院廊上,迎面看见一群人在不远处团坐,其中雪月长袍恍若谪仙人的青年尤为突出。
季府众人几乎大半都在这里。
就连平素下榻都需要被人,推着轮椅走的季家主都在其中,面色明显见好了几分。
唐袅衣停下脚步。
原是想转身避开,但有人已经看见她了。
季阿厝眼中的欣喜溢出,透过人群看见跑来的少女,上前握住她的手,“袅袅,你跑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
闻言,坐在不远处的青年侧首,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跑得泛红的脸,骨节清瘦的指尖懒散地转着两颗玉珠子。
他眺过人群凝着她,似也在好奇她要去什么地方,风光霁月得看不出昨夜的疯狂。
唐袅衣认出他指尖的珠子,似乎是昨夜崩断的那串手链,心中蓦然一跳。
她不敢看他,勉强稳住慌乱的心,对众人俯身做礼。
心中斟酌说辞,身旁的夏笑已先一步说了:“央王殿下在门外,今日派人来请姑娘出去游玩,”
季家主乃央王一派,听闻此言,自然不拘着唐袅衣出去。
但临了,季家主想起此前府中传言,她曾暗自爱慕季则尘,现在她是央王的人,难保央王不在意。
既已经认做义女,季家主自然也要引荐两人,同样也是警告。
季家主对她招手:“来得恰好,昨夜你义兄才回来,你还未曾见过,过来见过你义兄。”
这话说得唐袅衣很心虚。
她垂着头上前,立在青年的面前,“……义兄。”
晨光熹微,透过树叶的光跃在他的身上,冷感的肌肤上铺了一层明丽的艳色。
季则尘看她佯装不熟的将他当做陌生人,睫羽倾覆,挡住神色,声线如常般柔和:“妹妹是吗?不必多礼。”
他用与众人一样的目光看向她,唇角带着往常般上扬弧度,温文儒雅。
生疏的语气,陌生的眼神,谁也不知看似风光霁月的兄长,昨夜避着所有人,悄然闯进妹妹的闺房,对她做过什么。
甚至现在她的身上,都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暧昧红痕。
夜里亲密交颈的郎君,白日疏离陌生的兄妹。
那种偷情的禁忌,让她头皮发紧。
唐袅衣在一众人
依譁
的目光下,心虚得发颤,谁都不敢看。
幸而季家主见两人之间很是陌生,并非此前传言那般暧昧,没在留她,嘱咐她好生与央王相处,随后便让她离开了。
唐袅衣离开时,脚步都是虚软的。
待到后面的人看不见了,她就提着裙裾朝外面跑去。
唐袅衣出现不过是一道小插曲,季家主并未放在心上,转而继续与几人讲话。
耳畔是吵嚷音,季则尘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掌心中的两颗玉石珠。
用跑着迫不及待去寻陆朝央啊。
他莞尔弯眼,陡然握紧掌心,站起身。
众人因他突然的动作,皆疑惑看过去。
青年立在斑驳晨曦光影下,清贵无害,面容平静地蠕动唇瓣:“失陪了,忽而想起来今日还需进宫朝圣。”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透出淡漠。
季则尘忽然离去,甚至都未曾向季家主请礼,如此态度可谓让他脸面挂不住。
季家主因为他诡异的反应,而心生怀疑,正欲开口将人唤住,转念倒是又想起,他昨日回府得晚的,圣人并未传召,今日进宫亦合情合理。
况且如今季则尘越发得圣人心,虽为他表面是季氏子弟,但要做何事,实际也轮不上他来管。
季家主佯装没有留意他的离去,继续与一众人继续说着话。
马车停在门口。
唐袅衣刚踏出门槛便看见。
今日又换回一身冷玄锦袍的陆朝央,双手抱臂,靠在马车边闭目养神。
他察觉到投来的目光,睁开眼看过去。
少女素净白面,布施薄粉,鹅黄衫,撒花纯面百褶裙随着莲步如花,眉眼含笑地而来。
唐袅衣立在他的面前,扬起小脸,问:“今日我们去何处?”
其实她今天不太想出去。
陆朝央垂眸,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语气稍柔:“去游湖,听人说你喜欢荷花,我们去赏荷。”
曾经在落魄的小院中,她便与他说过,以后空了就在房屋外种一池的荷花,届时生出莲蓬,莲子既可清热,也可用来食用,如此就不必再忍受饥饿了。
他以为她最喜欢的便是荷花。
可听他如此说,唐袅衣眨眼,看他的眼神透出疑惑。
她最喜欢百合,对荷花并无太多留恋,只是以前府上初初败落,她与娘亲还在南江,饿极了吃过一段时日的莲子。
在她的意识中,荷花最大的好处,便是应季摘莲蓬来吃。
但她早就吃厌烦了,如今不缺吃食,自然对荷花并无太多兴趣。
听陆朝央说去看荷花,她没有反驳,反正只要梦境能结束,看什么都可以。
“走罢。”
陆朝央扶她上马车,随后也跟上去。
城郊外有一神庙,荷花生得正娇艳,乌蓬船停靠在荷塘边,三两采莲女在对岸的亭子中剥着莲子,唱着柔情的歌。
唐袅衣从坐上船后便觉得浑身不对,总觉着又道阴黏黏的视线落在身上,可当她四处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甚至连身边的陆朝央都没有察觉,如出一辙地说着话。
察觉她心不在焉,陆朝央停下话头,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唐袅衣收回视线,摇头,忽然指着对面的佛塔:“总觉着对面那佛塔怪怪的。”
其实她是想说,对面的那座佛塔中好似有人在看这边,可又觉说这样的话很奇怪。
陆朝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问道:“是因为觉着有人在看吗?”
唐袅衣点头。
他轻笑,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因为那佛面正对着我们,只是你的错觉。”
是吗?
唐袅衣疑惑地望着对面的佛塔,没有看见身边的人,对岸上的人打了手势。
原本唱诗歌的采莲女悄然离去一两位,差别也不大。
陆朝央侧首,见她目光仍旧在佛塔上,伸手掰过她的脸面对自己,“别多想了,这里只有你我。”
他话中别有深意,尤其是落在她唇上的目光。
唐袅衣心中蓦然一跳,在他倾身而来时,下意识转过头。
陆朝央的吻落上她的鬓角,眼神暗下一层,还不待他再次将她的脸掰过来,她已经自然地挣扎开了。
“这朵好生漂亮!”
唐袅衣明眸善睐地趴在乌蓬船边沿,素手去捞荷花,袖子浸在水中拽出几滴水花,溅落在白净的脸颊上。
她折下一朵荷花,抱着怀中,“你看是不是?”
陆朝央盯着她无辜的面容,脸颊透着健康的薄粉,似方才并未发觉他要作甚,对他荡起微甜的梨涡。
他只盯着她,没说话。
唐袅衣瞳孔微颤,抱紧了荷花,心中忐忑。
方才她知晓他要作甚,但她做不到与他有任何亲密接触,哪怕是牵手都油然升起不喜。
好在这样的时日,应该很快便能结束了。
唐袅衣将手中的荷花递送至他的面前,“这朵带回去,放在书房中,偶尔看几眼,心情说不定会好很多。”
原是给他摘的。
陆朝央周身沉冷渐渐淡去,接过她手中的荷花,“好,回去我便让人寻来花瓶,放在书房。”
唐袅衣对他笑了笑,旋身又去捞荷花。
身后的陆朝央神色宠溺地望着她。
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之下,她不敢停,折了一朵又一朵,以至于连周围的莲蓬与荷叶,被薅得一干二净。
很快乌蓬船上堆满了荷花与莲蓬,荷叶摆放在中央将两人隔开。
唐袅衣看了眼陆朝央,觉着若是她再继续下去,恐怕一会儿他就要黑脸了。
她装作心满意足,挑拣出几朵漂亮的荷花与莲蓬,再配上几片荷叶,用发带缠绕。
一大捧花跃然眼前。
她送给陆朝央:“给你。”
陆朝央冷下的眉眼渐渐回暖,“很漂亮。”
唐袅衣弯眼笑,“喜欢便好。”
她暗松一口气。
要是陆朝央怀中抱一大捧花,总不会再想着要与她亲密了罢。
“走罢,我们回去吧。”唐袅衣捉裙起身,打算回去。
陆朝央随后,目光缱绻地望着她:“不如再游一会湖?我还吩咐人做了莲蓉糕,等下就送来。”
唐袅衣见他还不想走,点了点头,坐回去继续捞远处的荷叶。
远远看去,满塘粉荷中,乌蓬随水波摇曳,颜如渥丹的少女眉眼柔情地趴在窗沿,素手折花,而身边怀抱大簇荷花的男子神色宠溺地纵容她。
任谁见了,都会艳羡地感叹,好一出郎情妾意。
佛塔之中。
巨大的落地琉璃窗挡住雕刻在塔内的神佛,青年倚在窗边,袍摆染红都没有引起他的留意。
而在他身后满地的残肢散落,赤貂蹲在血泊中,欢快地吃着新鲜的尸体。
每每有人来杀主人,那些杀手都会被做成傀儡,它只能吃掏空的脏器,最近主人无空闲做傀儡仆,它时常撑得肚皮圆滚滚的。
笑得真美。
季则尘忍不住抬起染血的指尖,痴迷地透过琉璃窗,触碰少女明艳的面容。
和之前在南江一样,摘来的荷花都送给了旁人。
有送给他的吗?
他转动淡色无光的瞳仁,盯着陆朝央怀中抱的荷花,仔细地数。
一朵、两朵、三朵……十朵……送了旁人十二朵。
他笑了。
不是说最爱他吗?她怎会连送给他的都比别人少?
心口骤然袭来闷声一响,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疯狂撕扯他的四肢与灵魂。
难言的疼痛使他面色苍白地弯下腰,清瘦的手指按在心口,想要压住那种感受,可又不知究竟是从何处袭来的,只能贴着阻隔的琉璃窗,无力地滑落。
他跪坐在地上,雪白的袍摆迤逦铺地,被蔓延在周围的血完全浸湿了。
“袅娘……”
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眼眸洇出漂亮的水雾,凝结的泪珠顺着空洞的眼滑落,轻声呢喃:“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抛弃我?”
依譁
第 80 章.
在莲蓉糕送来后, 唐袅衣三两下吃完,双腮鼓得圆圆的, 活似一只小仓鼠。
陆朝央看着她贪吃的模样,微不可见地勾唇,递过去一杯茶:“慢些吃,若是喜欢,以后成亲后,我请一位会做莲蓉糕的南江婆子在府上。”
唐袅衣噎住了,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小口地喝,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咽下最后的糕点, 她抬头望向上空,道:“天色不早了, 我们回去吧。”
陆朝央眉心微挑, 没再坚持将她留下, 毕竟来日方长, 多的是时间与她慢慢培养情意。
他语气温和道:“好, 我送你回去。”
终于能走了。
唐袅衣心情微霁, 脸上的笑意也明艳不少。
很快两人坐着马车, 朝着季府的方向驶去。
陆朝央将她送至后院门口, 原是想等她亲昵自己。
但她丝毫没有觉悟,对他感激地笑了下, 转身便要进去。
陆朝央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人拉进怀中,“你忘记了吗?”
“什么?”唐袅衣茫然地眨眼, 被他抱着浑身不适。
陆朝央见她当真没有想起,抿唇提醒:“你我应当与往日不同。”
她应该在离去时赠他离别吻, 而不是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唐袅衣露出了悟,从他怀中钻出去,明眸善睐地笑道:“明日见。”
陆朝央脸上并无欢喜。
难道是猜错了?
唐袅衣暗忖,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忽然想到他方才在乌蓬船上打算做的事,犹豫地盯着他的脸。
眼前的男人生得并不丑陋,五官深邃俊美,但她还是没办法与他亲近。
陆朝央等了顷刻,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蓦然叩住她的后颈,吻落于她的发顶:“那就明日见,今日我便不强迫与你,明日需得放下防备与我如寻常情人般亲昵。”
说罢,他转身进了马车。
唐袅衣站在原地,心有余悸地捂着头顶。
陆朝央太强势了,明日可如何是好?
她站在原地,半晌后转身回去。
自被认作季府义女,她又回到了原本的江曦院,当她回去时发现夏笑并不在。
唐袅衣朝着闺房门而去,想要寻套新衣裙去沐浴。
而当她推开房门,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满屋子的百合花,因太多了,冷淡的清香糅杂在一起形成浓郁的气息,闻之使人头晕。
而青年神情安静,依靠在窗边的椅子上,蜷缩着四肢,如同昏睡在此等着被人唤醒的谪仙。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门口呆滞的少女身上,眼中荡出潋滟的笑。
“袅娘,你回来了?”
他等她很久了。
唐袅衣看着周围插满的百合花,转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季则尘坐起身,踱步至她的面前,含笑地望着她:“等你。”
眉眼如常般柔和,好似还和往常一样。
可她宁愿他如昨夜那般露出情绪,反倒像个活生生的人。
“喜欢吗?”他弯下腰,握住她纤细的腰,睫羽倾覆扫下,温柔却又透着一丝令她心悸的陌生。
花她自是喜欢的,可满屋都是,连落脚的位置都少得可怜。
不像是她平素休憩的闺房,反倒是梦魇中才会出现的诡谲花海,清隽出尘的青年似艳妖幻化成的人。
他温柔得太古怪了。
唐袅衣忍不住往后退,可身后便是墙面,摆放在墙角的花被踩踏。
季则尘看见她脚下的花,目光顿住,缓缓抬起淡玉色的眼:“不喜欢吗?”
“什…什么?”唐袅衣受不住他周身紊乱的气压,像是被无形地勒住了脖颈,大气都不敢喘。
见她脸上的紧张,季则尘轻轻地颤抖眼睫,忽然伸手捂住她看自己的眼:“别这样看我。”
他会忍不住将她偷偷藏起来的。
唐袅衣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咽了咽喉咙,正欲开口讲话,唇便被温软覆上。
他将她圈在怀中,含着唇,并未深吻,而是像从未碰过般慢慢地舔。
单纯的吻和他人如出一辙的温柔,含住最嫩的一截舌尖,舔着、吮着,偶尔发出轻微的渍声。
唐袅衣攥住他的衣袖,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眸,在似挑逗又似试探的吻中,呼吸渐渐变乱了。
他的眼睫低垂,面色温柔淡漠,捧着她的脸辗转而吻,并未发出一丝动情的气息,但贴近的身子却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吻沿她唇角移至耳畔,就在她以为他还要接着往下,他却忽然停下了,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泄出动情的凌乱呼吸。
季则尘鼻尖蹭着她红得发烫的耳尖,低声浅笑:“我都忘记了,你如今是我妹妹,还有了夫婿。”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何意时,他扬起冷淡的眉眼,凝望她迷离的神情,问她:“如此算是背着众人与哥哥偷情吗?”
他说得随意,甚至还有跃跃欲试之意。
唐袅衣蓦然回神,面色涨红地推开他,往一旁退了几步。
被推至一旁的青年伸手抓住了一朵花,花汁站在白得不正常的手指上,透出和他神情一样的颓靡。
他望着她笑:“怎么了?”
唐袅衣抿住发麻的唇,开口欲与他解释,然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夏笑急忙的声音。
“姑娘,出事了!”
闻见夏笑的声音,她下意识握住季则尘的手,转身往衣柜走去。
还没走几步,忽然被身后的人反握住手腕,压在窗边。
鬓边是娇艳的百合花,窗外是夏笑急迫的声音,而她的眼前是青年温慈清淡的面容。
他掀眸随意乜了一眼,随后扣住她的后颈,倾身吻来。
外面的夏笑只要稍微绕过来,就能看见她被人压在窗台上。
唐袅衣神色慌张地看向微敞的窗户,身上的人随着她的视线,蓦然将窗户往下拉阖上。
饶是如此,她还是紧张得浑身发抖,不断想夺回唇舌,让他躲一躲。
可他并不想躲,所有人本应该知道,她是他的,他不过是离开几日罢了,回来后仍旧是属于他的。
季则尘眼瞳覆盖一抹艳绯,捧起她的脸,唇舌挤压,勾缠得近乎发疯。
唐袅衣被他凌乱的交吻吓到了,尤其是外面的夏笑已经停在门口,敲着门。
“姑娘,在吗?”
她用力贴紧他的唇,竭力不让两人的呻.吟从唇边溢出,期盼夏笑尽快离开。
但夏笑却以为她刚回来在里面休息,用力敲着门,扯开嗓音道:“姑娘,央王殿下出事了。”
陆朝央出事了?
唐袅衣神色一滞,随后顾不得会发出声音,用力推开覆面上痴缠的人。
这次轻而易举推开了他。
他坐在满室的花海中,掀开薄粉的眼皮,面无表情看她动作慌张地整理易容。
果然,她很在意陆朝央。
唐袅衣没注意他森冷的神情,清隽俊秀的脸,乌泱泱地压抑狂乱的嫉妒,使得面容都变得扭曲。
她蹲在他的面前,眼含歉意地将他扶起来,小声地用气音道:“我并非是要与陆朝央成婚,而是你走后,
YH
那夜我做了预知梦,得知与陆朝央订婚是需得经历的,迫不得已才如此,但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她是因为会做预知梦,梦见自己需要与陆朝央有婚约,她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季则尘。
也不知她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但这就是实话。
她睁着水漉漉的杏眸,竖着食指抵在红肿的唇边,乞求他不要出声。
季则尘并不像方才那样失控出疯意,眼尾噙笑地盯着她,似对她还会对自己解释而愉悦。
唐袅衣低声道:“你先在里面躲一躲,我问下是发生了何事。”
“好……”他温顺地看着她的眼。
唐袅衣与他对视的有一瞬间,头有些昏,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仿佛只是错觉。
见他没有要惊动旁人的意思,她这才转身去门口。
她心里眼中此时都是陆朝央,自然没有留意到他脸上笑得古怪。
门口的夏笑现在急得不行,敲了许久的门,里面的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姑娘,央王殿下出事了。”
话音甫一落下,门便被拉开一条小缝隙,里面的人露出微红的脸,好似做了什么令人心虚的事。
少女的眼尾还泛着雾气,可善可欺的模样让夏笑一怔。
“子昭怎么了?”声线都哑软得在轻颤。
夏笑回神,然后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给她:“今儿个央王殿下身边的人传话来,刚才送姑娘回府后,回去时马车不慎被撞了,被磕得满头是血,现在还昏迷不醒。”
唐袅衣闻言心咯噔一跳,顾不得什么欲拉开门往外去,忽然想起屋内的季则尘。
对夏笑道:“你等我换身衣裳就来。”
说罢,连忙关上门,转身往里去寻季则尘。
而屋内却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唐袅衣此时担忧陆朝央,找不到他人,换了件衣裙便随着夏笑去门口。
央王的人还在等她,所以她并未让夏笑跟随.
安静的室内全是兵书,还有一些冷冰冰的兵器。
陆朝央倚靠在门罩上,额头上裹着包扎的纱布,姿势随意地逗着笼中的鸟。
听见下人传报的声音,他转身看见玉软花柔的少女,清丽的脸上满是关切。
他目光微动,忽然弯腰咳嗽了两声。
唐袅衣连忙上前,扶着他坐在一旁,关切地问:“伤怎么样?”
“无事,只是小伤。”他神色温和地回应,眸中闪过深意的冷光。
虽然伤不致命,但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了。
是刚回来的季则尘,还是被驱逐得如同丧家之犬的雪昧?
不过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的。
“来喝点水。”唐袅衣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中,语嫣柔柔地看着他。
陆朝央接过她递来的水,唇还没来得及上扬,便注意到她手腕上并没有戴,他送她的那一串手链。
倏然攥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我送你的东西去什么地方了?为何不戴?”
刚才在外游湖时有没有戴,他记不得了,但他记得与她说过,那是定情信物,不应该随意丢弃。
唐袅衣面不改色地抽回手,解释道:“昨夜回去时担心弄坏了,解下来放在妆匣中了,刚才回去本是要拿出来看的,但忽然听说你受伤了,没来得及戴上。”
陆朝央闻言不疑有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东西给你是给你戴的,不用担心弄坏,串珠子的线里面是用最耐的金细线做的,你如何用力都不会坏。”
唐袅衣无言地埋头看脚尖,不好说他被人骗了,那串珠子根本就不禁用,季则尘轻轻一勾就坏了。
陆朝央见她兴趣不大地垂着头,想说些别的有趣事情,但目光却被她低垂的后颈吸引。
被衣襟遮住的白皙肌肤上露了出来。
一道牙印。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伸手抚上她的后颈。
唐袅衣因他忽然的动作吓得一惊,转头避开他的手,见他神色阴郁暗沉,不由得紧张地按住后颈。
他抿唇不言语,看向她的眼神实在可怖,漆黑的眼瞳中像是酝酿着风暴。
那眼神像极了看见妻子出轨。
唐袅衣被他看得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难道是季则尘在她脖颈上留痕迹了?
她心中一阵心虚。
陆朝央觑了一眼,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你后颈有被蚊子咬的红痕。”
唐袅衣暗道果然如此。
揉了揉后颈,顺着他的话道:“的确,昨夜的蚊子很多。”
话音落下,陆朝央轻笑。
他对她招手,“身上还有哪里有红痕,坐这里,我给你抹药。”
唐袅衣脸上表情一僵,摇头道:“不用,我回去自己擦点药就好了。“
“袅娘,过来。”他漆黑的眼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语气不容置疑。
唐袅衣抿唇,想起没有完成的任务,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心有些乱和担忧。
清晨出来得急,没有检查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万一身上有什么暧昧的痕迹被发现了,势必要惹恼陆朝央,而她现在梦还没有结束。
少女低垂着头,乖顺地坐在面前,而后颈那块白皙皮肤蜿蜒往下,印着不少红痕。
陆朝央目光定格,手中的药瓶握得很紧。
如此恶劣的在后颈留下这么多的痕迹,除了季则尘没有别人了。
雪昧是疯狗,虽也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更多的是当着他的面做,妄图激怒他,实际却因为她还没有被养成药人,没有将蛊催熟。
只有季则尘……
陆朝央垂下眼睫,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动作僵硬的将药倒在她后颈的肌肤上。
看着那些痕迹,心还是如荒原一般在燃烧。
力道失控,还是将掌下的少女按疼了。
他毫无诚心地来口:“抱歉。”
唐袅衣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他露出明媚的笑,“没事。”
“嗯。”陆朝央回她一笑,然后垂下眼睫,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脖颈上,脑中回想不久前的失控。
是他太过于着急了。
今生不同前世,从他知晓以后会发生的事后,她这一生本就已经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何必因为一个季则尘回来,而自慌阵脚。
想通后,陆朝央放下药瓶,折身欲去寻拿另外一瓶,还没有碰上便听见少女忽然的一声。
“嗯,怎么了?”他柔声回应。
“子昭。”她垂着头,缓缓的又唤他。
陆朝央察觉到她此时,情绪低落得与往常有些不同,放下手中的玉瓶,想去牵她的手,却被避开了。
突然如此的反常。
陆朝央微眯黑眸,幽幽地盯着她:“怎么了?”
唐袅衣也不知道为何,意识很混沌,听见陆朝央的声音,心中更是升起厌恶和恶心。
她抬起头,看着这张脸,下意识说出口:“陆朝央,我们退婚。”
陆朝央闻言目光一顿,脸色沉下,没有说话。
说完这句后,唐袅衣的意识越发混沌了,满脑子都是一些古怪的念头。
退婚。
和陆朝央退婚。
隔了许久,陆朝央才开口:“刚才之事,是我不对,我……”
唐袅衣听见他的声音都犯恶心,忍不住扶着额头,打断他的话道:“不是,是我不喜欢你,此前是因你没有与我说,就擅自大张旗鼓上门来求亲,我不得不与你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已经想通了,我有喜欢的人。”
陆朝央没有想到她现在过来,不是因为担心,原来是为了和他说这样的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喜欢的人,前世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被情蛊掌控,所以说喜欢雪昧,他能原谅。
可今生她在没有被掌控,却还是说有喜欢的人。
定是因为季则尘。
他一回来,她便要与他退婚。
他甚至都已经不在意她身上,还留着别人的痕迹,愿意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可她却还是要与他退婚。
陆朝央脸上神情彻底冷下,握住她的双肩,漆黑的眼中翻涌出墨黑,声线冷凉:“唐袅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唐袅衣没看见他越发阴沉的神情,还在继续说:“知道,我想与你退婚,至此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唐袅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好似没有办法止住话了。
“陆朝
殪崋
央,我想要嫁给他……”
这话说完,她的心都已经凉却。
难怪季则尘看见自己来找陆朝央,会一脸淡然,原来根本就不是信了她的解释,而是盯着她在悄然进行催眠。
唐袅衣捂住唇,想要止住话,但还是一直不停往外重复。
“我不喜欢你,我要与你退婚,我喜欢她……”
“我不喜欢你,我要与你退婚,我喜欢她……”
“……”
一直重复一样的话,她麻木了,不停动着嘴皮子。
虽然陆朝央看似对她情根深种,但她却清楚,他对更多是占有,还有古怪的不甘心。
而且陆朝央绝非是什么良善之辈,经不住她一直说这样的话。
果然这句话说完后,陆朝央便冷笑出声,“与我退婚,你且等下辈子罢,无论你如今心中喜欢谁,最后都得是我的。”
他冷着脸,伸手去碰她。
唐袅衣看见他伸来的手,下意识生出恶心,反胃、厌恶,这些情绪没有理由地袭来。
陆朝央的手还没有碰上她,余光扫到从窗户边,忽然蹿出来一只赤貂直径张口咬来。
他的手急忙躲开。
那只赤貂咬空了,跳进唐袅衣的怀里,蹭了一下的脸,似在安慰她,然后在陆朝央唤人前跳上窗消失不见。
“来人,去抓刚才出现的那只赤貂。”陆朝央捂着发痛的额头,吩咐外面的人。
屋内的唐袅衣还没有回神,盯着陆朝央,想刚才看见的赤貂。
赤貂在,那就代表季则尘早就猜到陆朝央会恼羞成怒,他会护着她,所以让赤貂出来告知她别怕。
可她还是被陆朝央刚才,忽然冷脸伸来的手吓到了。
一阵寒意从后背袭来,她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陆朝央吩咐完人,转头看着眼前抖着下唇,小脸惨白无色,眼神彷徨又含着厌恶的少女。
一记重锤砸进他的胸口。
她还是怕他,还是厌恶他。
哪怕……他已经很尽力在扮演她喜欢模样,还是吓到了她。
阴冷的情绪再次自陆朝央的心中升起。
若是她最后还是要被别人抢走,那他还不如杀了她,这样就不用看着她落在别人手中。
可现在他不能亲自动手,季则尘应该派了人跟她,刚才他不过是伸手想要碰一下她,赤貂就蹿出来警告他。
若是真被有毒的赤貂咬中,可能都等不到找人来救他。
而且杀妻会让他背上洗脱不掉的污名。
陆朝央想通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当做刚才的事未曾发生过,如寻常的语气与她说话。
“你来得这么早,想必还没有用早膳,一会我让人们给你做梨花糕。”
虽然不知道陆朝央为何会觉得,她最喜欢的就是梨花膏,就像觉得她喜欢荷花一样。
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梨花糕,干瘪无滋味,只能用来填饱肚子。
唐袅衣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暂时不想再与他单独在一处,直接拒绝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今日我和阿厝姐姐相约了。”
甚至她还很庆幸刚才与他说了退婚,她现在只想要离他远远的。
陆朝央看着眼前看似镇定的女子,知道她现在还害怕他。
沉默片刻,沉声同意放她回去。
从央王府出来后,唐袅衣一刻不逗留地上了马车。
刚才的陆朝央真的吓到她了,好在赤貂来得及时。
现在和陆朝央说了退婚,不知道剩下的梦境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唐袅衣想着接下来的事,鼻翼间闻到一阵淡淡的暗香,浑身不自觉地松懈下来,意识也混沌了。
她以为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所以撩开竹篾帘让驱使的车夫到府了叫醒她。
车夫利索地应下。
唐袅衣放心地抱起双臂,靠在软垫上阖眸小憩。
这次梦中似乎没有陆朝央了。
她在睡梦中终于松了口气。
难怪之前所有和她有关的剧情都完成了,梦还在重复,原来退婚才是结束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
她意识在半梦半醒中,没有留意到马车一直在行驶,直到过了许久隐约停在安静的位置。
安静得很古怪。
唐袅衣想要睁眼,眼皮却犹如千斤重,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她察觉自己被谁抱下了马车。
抱她的人步伐稳健,还贴心地护着头,让她靠在他的怀中,淡淡的香气染上她的眉眼和发梢。
“别着急,很快就到了。”他的嗓音带着安抚。
熟悉得她有些心惊.
轰隆——
远处传来朦胧的雷声,躺在莲台上神情恬静的少女,隐约听见了剧烈的一声。
她缓缓撑起发软的手臂,意识还没有归拢,清丽的脸上带着呆滞,一眼不眨地看着周围的陈设,陌生得半分记忆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自己似乎从央王府出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然后莫名觉得犯困,临睡之前嘱咐车夫到了后唤醒她。
她迷茫的水雾杏眸往一旁扫去,忽然定格在两侧墙壁上,墙壁凹进去的每一格都堆着一只木偶。
木偶少女穿着不同颜色的裙子,娇俏的、可爱的、妩媚的,甚至还有嗔怒的。
所有木偶脸上的神情,都雕刻得活灵活现,精细得似真的人,而且无一例外都有梨涡。
全是……她的脸。
天边又是一声巨雷,传至里面朦胧得像有人拿着锤子敲打房梁,传来的余声嗡嗡的。
唐袅衣看清那些木偶少女的面容,蓦然从莲台上坐起身,银链被牵扯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围静谧安静,外面的雷声也很远,几盏青玉五枝灯,饰以金银,高屹七八只灯架在里面,下作蟠螭,口衔灯,照得灯火通明,仿若星盈盈。
而她所处在偌大的莲床上,纯金打造而成的金笼罩在周围,笼外两侧是活的流水。
唐袅衣垂下头,失神地看着脚踝上,束着打造精美的脚链,材质特殊、光滑,若是不动,很难察觉脚踝上有这根链子。
而周围布局无论多精致,多漂亮得眼花缭乱,都无法掩饰她被人关起来了。
谁会将她关在这个地方……
唐袅衣撑着还虚软的腿想往前走,刚走一步,脸上的表情古怪地一怔。
她原本穿的衣裳被换了,现在里面贴身的衣物不是她出门穿的那些,宽大得更像是男子的里衣、绸裤。
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空荡得她有种自己什么也没有穿的错觉。
唐袅衣将衣袍裹紧,赤足在莲台上往前走,停在在金笼柱子面前,伸手用力推了推。
根本就纹丝不动。
她泄气地垂下眼睑,看见从笼子外面被一把莲花锁锁住了。
此时她毫无头绪是谁将她弄到这里来的,是陆朝央?或者是季则尘?也或许是雪昧……
莲台上铺满了纯白地毯,赤足踩在上悄无声息。
她不知所措地蹲下身,靠在笼柱上,抱着头仔细想究竟是谁会做出这样的事。
外面的雷很大,她侧耳听了几声,再仔细打量周围,不仅装饰精致宽大,连梳妆案、衣柜,半人高的铜镜,甚至桌案上还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不像是囚禁人的地牢,反倒像是漂亮的女子闺房。
她看着这些,原本不安的心隐约平静下来。
能从这样的地方醒来,那人应该不会要杀她。
她一人坐在空荡的莲台上,听着外面的雷,青玉五枝灯上的烛光被拉长成细细的青线。
许是之前在马车中闻过的迷香,药效还没有过,她坐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地点着头。
唐袅衣努力睁着眼勉,强坚持了一会儿,意识还是被吞噬了,无力地倒在柔软的毛毯上,耳边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巨大的莲花笼外的锁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莲台上,少女娇小玲珑的身躯,被一道修长的黑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