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第一更◎
但是直到天降瓢泼大雨, 裴淮之都没有准她进去。
春朝四处寻来了一把伞,急急给沈霜鹤打上,沈霜鹤衣衫和头发都已湿透, 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完全没有以往端庄高贵的仪态,春朝将手上狐裘披风又往沈霜鹤身上披,她含泪道:“娘娘,小心着凉……”
沈霜鹤置若罔闻,她只是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沈霜鹤咬唇, 她忽然挥开春朝的手,白色狐裘披风掉到了地上, 瞬间被泥水浸的脏污,春朝手忙脚乱,又要捡披风, 又要给沈霜鹤撑伞, 沈霜鹤又大力将她推开:“走开!”
油纸伞也落到了地上,沈霜鹤整个人都被雨点打湿, 衣衫也湿漉漉贴在身上, 湿透的发丝贴在脸庞,哪里还有半分一国之母的仪态。
“娘娘!”春朝哭出了声:“您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
“珠珠都快死了……”沈霜鹤的声音愈发轻:“本宫只是跪一跪, 又有何难?”
她抖索着直起脊背, 雨点如珠, 往她身上打去, 大雨之中, 她的背影格外单薄, 沈霜鹤透过那扇房门,扯了扯嘴角:“本宫在赌,赌他会见本宫的……赌不赢,本宫不会走……”
她眼前愈发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带伤跪长了时间,还是被这瓢泼大雨打湿了眼帘,她眼前慢慢浮现出和裴淮之这七年相处的时光,有新婚时泛舟湖上的浓情蜜意,有她怀胎后他为她剥葡萄的样子,更有他抱着珠珠玩耍时的模样,沈霜鹤身躯一晃,若不是双手撑住,便要晕倒在地,但她拒绝了春朝的搀扶,而是又直起身子,跪在雨中。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沈霜鹤全身都在发抖,再难以支撑,这时,她终于听到一个声音:“让皇后进来吧。”-
御书房里,裴淮之看到沈霜鹤时,先是一愣,沈霜鹤素来爱洁,就如白鹤一般高贵干净,什么时候这般狼狈过,沈霜鹤见到他,已是再顾不得自尊,而是双膝重重跪下,膝行到裴淮之面前,她拉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皇上,求您,救救珠珠吧……”
裴淮之艰难开了口:“不是朕不想救永嘉,实则那千年何首乌只有一只……”
“那也不必放弃珠珠啊!”沈霜鹤仰脸望着裴淮之,已泣不成声:“或许……或许皇上可以将千年何首乌分成两半,珠珠和郭贵妃一人一半,先保住她们性命,然后再慢慢清除余毒,这天底下那么多神医,假以时日,一定能让她们恢复如初的!”
“但是郭贵妃即将临盆,这中间若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当得起?”
沈霜鹤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冷了下来:“皇上当真要为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放弃珠珠?”
裴淮之只是将她抓住他衣摆的手拂开,然后一字一句道:“皇后,朕需要一个儿子。”-
一句话,让沈霜鹤的心如坠冰窟,不,她不能放弃,珠珠还等着她救命呢!
沈霜鹤眼泪簌簌而下:“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妾一人之错,忤逆皇上的是妾,隐瞒遗旨的是妾,护送长乐王去荆州的还是妾,这些都与珠珠没有半点关系啊,珠珠她才四岁,她不能就这样死啊!妾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珠珠的性命!”
“皇后!”裴淮之喝住她:“你失了智了!朕说了,不救珠珠,是因为朕需要一个儿子,这大宪江山也需要一个皇子!难道你以为,朕会因为记恨你,就不救永嘉吗?”
沈霜鹤泪盈于睫:“妾只求皇上能救珠珠,妾虽死无憾!”
“朕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救不救珠珠,已不是家事,而是国事,皇后,你以前是最识大体的,如今你的大体呢?”
“妾不要大体!妾只要自己的女儿!”沈霜鹤已经哭到泪如雨下:“妾只要自己怀胎十月,拼了性命生下的女儿……”
“皇后,你太让朕失望了。”裴淮之摇头:“你的温柔贤德去哪了?你的明事理顾大局去哪了?你看看你自己,满身污泥,纠缠不休,你如今简直像一个疯子!你还是朕认识的那个皇后吗?”
“妾不是皇上认识的皇后,那皇上就是妾认识的皇上吗?”沈霜鹤惨笑一声:“妾认识的皇上,是不会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置之不顾的,不,或者说,这就是皇上,是妾,从来没认识过真正的皇上……”
“放肆!”裴淮之显然生了气:“念在你救女心切的份上,朕不罚你,滚回凤藻宫去!”
沈霜鹤被他这一声斥骂吓到怔住,片刻后,她卑微不停叩首:“皇上,是妾错了,是妾错了!求皇上救救珠珠吧!求求您了!”
沈霜鹤苦苦哀求,额头也磕破了,满是鲜血,她从未这样哀求过裴淮之,无论她的境遇如何不堪,她都如同白鹤般孑然独立,一身风骨,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比郭彤霞还要卑微低贱,裴淮之那一瞬间,确实有些心软,但是想到皇位,想到大局,他又硬起了心肠:“来人,将皇后即刻送回凤藻宫,不得有误!”
宫人硬生生将绝望的沈霜鹤拖走了,裴淮之闭上眼,耳边沈霜鹤的哀求不绝于耳,她似乎还在说:“皇上,求您开恩,求您救救珠珠~”
等到声音彻底寂静,裴淮之才缓缓睁开眼,眼前已空无一人,只留地上一道血迹。
裴淮之咬牙,压下心中的波动,他转身,重新坐于座位,开始批阅奏折,他一边批阅,一边淡淡道:“周安,把这血弄干净,别污了朕的眼。”-
沈霜鹤是一身狼狈被架回了凤
殪崋
藻宫,后面跟着干着急的春朝,刚进凤藻宫,簇拥她的宫人就全部扑通跪下:“娘娘恕罪,奴也只是奉旨行事。”
沈霜鹤失魂落魄,春朝含泪骂道:“一群不长眼的狗奴才,滚!”
直到所有人都滚的干干净净,春朝才心疼地扶着沈霜鹤:“娘娘,奴婢为你梳洗梳洗吧。”
沈霜鹤置若罔闻,春朝说了好几声,她都没回,忽然她问:“珠珠呢?”
“公主……公主在内殿呢。”
春朝话音未落,沈霜鹤就一瘸一拐奔到了内殿,榻上珠珠已经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沈霜鹤将她抱起,搂入怀中:“珠珠,你醒醒。”
眼泪一滴滴滴到了珠珠惨白的小脸上:“珠珠,你不是和母后说好了吗?长大后,母后就带你去海女村捞珍珠?你不醒来,母后就不带你去了。”
“珠珠,醒醒啊。”
春朝泪流满面:“娘娘……将小公主放下吧。”
“不,我不放!”沈霜鹤搂紧了珠珠:“他裴淮之不救!我救!春朝,你去找御医,你去煎药,去啊!”
沈霜鹤已经几近歇斯底里了,春朝不敢再刺激她,只好流泪道:“奴婢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其实她和沈霜鹤都心知肚明,哪还有什么御医?哪还有什么药?唯一的药引,都被裴淮之给了郭贵妃,珠珠没有药了,她没有救了。
但是沈霜鹤不愿意相信,春朝也不敢让她相信,她只好听沈霜鹤的命令,去找御医,去煎药。
沈霜鹤一直搂着珠珠,和她说这话,直到说到嗓子都哑了,珠珠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沈霜鹤还在说:“珠珠,你不是说你很勇敢吗?那你就睁开眼睛,看母后一眼啊~”
“珠珠,你不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吗?母后以前总不让你吃,但这次,你如果能醒过来,母后就不再阻止你吃了~”
“你是从母后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母后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才生下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让母后为你难过?你乖,醒醒好不好~”
沈霜鹤嗓子哑到都说不出话了,昔日高贵如月的皇后,此时披头散发,钗环散落,额头是殷红血迹,裙摆也血迹斑斑,她却全然不顾,只是抱着她最心爱的小女儿,喃喃的想将她唤醒。
等到春朝着急忙慌寻将煎好的药端给沈霜鹤时,沈霜鹤就如同在绝境中看到一束光:“春朝,快,你快喂给珠珠喝,快呀!”
春朝含泪点头,沈霜鹤抱着珠珠,春朝则蹲下,为珠珠喂着药,但是珠珠牙关紧咬,药怎么都喂不进去,沈霜鹤急了:“珠珠,你快喝药啊,你不喝药怎么会好呢?”
但是珠珠仍然没有张口,春朝道:“娘娘,药喂不进去啊~”
“不行,不行……”沈霜鹤强行掰开珠珠的口:“春朝,你快喂,快!”
春朝忙不迭点头,然后将药匙往珠珠嘴里塞,但是药却从她口中慢慢流了出来,将珠珠衣襟也弄的脏污,春朝“呀”了一声,就慌不择路的用衣袖去擦,她无意间触到珠珠的鼻子,瞬间一怔,接着又颤颤巍巍,去探珠珠的鼻息。
碧玉药碗掉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春朝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她哭道:“娘娘……娘娘节哀……小公主……小公主已经没了……”
28☪ 第 28 章
◎第二更◎
春朝哭的哀痛, 但是沈霜鹤却一言不发,良久,才轻飘飘一句:“你胡说。”
她搂紧怀中的珠珠:“珠珠在睡觉呢, 你不要吵醒她。”
“娘娘……”春朝哭的撕心裂肺:“您醒醒, 小公主真的没了!”
“闭嘴!”沈霜鹤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你不要胡说!”
她搂着珠珠:“珠珠只是睡着了,等她醒了,我还要带她去捞珍珠呢。”
她看着春朝:“你走!走!不要打扰珠珠睡觉。”
春朝只是哭,她知道,娘娘是不愿意承认。
春朝只好悄悄退了出去,殿外那些探头探脑的仆婢小心翼翼问:“春朝姐姐,怎么了?”
春朝抹了把眼泪, 她为沈霜鹤关好房门,低声道:“你们都不要进去, 让娘娘一个人静一静。”-
屋内,蜡烛渐渐燃尽,黑暗中, 沈霜鹤抱着珠珠, 一动不动。
珠珠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冷却,她却浑然不觉, 只是将脸庞贴着珠珠的小脸, 直到终于感觉到冰冷时,沈霜鹤才慌了:“珠珠,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是病了吗?母后给你暖暖。”
她慌忙扯过被子, 给珠珠裹上, 然后将她抱的又紧了些:“珠珠, 你是母后的命, 你不要吓母后……”
眼泪一滴一滴滴到珠珠身上, 沈霜鹤就那般抱着她,直到日光透过窗棱,射了进来。
顺着日光,沈霜鹤这才看清珠珠的脸庞,她紧紧闭着眼睛,小脸是透着死灰的白,沈霜鹤瞬间愣住。
那个爱笑爱闹,爱撒娇又懂事的珠珠,是真的回不来了。
沈霜鹤只觉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已经晕倒在地-
等到沈霜鹤悠悠醒来后,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春朝眼睛都哭肿了,沈霜鹤醒来第一句就是问:“珠珠呢?”
屋外满是爆竹的喧嚣声,春朝不得不大点声音回话:“娘娘……小公主已经被皇上送到皇陵了……”
“皇陵……”沈霜鹤勉强支起身子:“怎么这般草率?”
哪有公主刚刚身死,就被送到皇陵草草安葬的?
沈霜鹤推开春朝,下了床:“我要去见珠珠?他怎么可以把珠珠从我身边夺走?”
她甚至都没有穿鞋,就跌跌撞撞往外奔去,春朝大惊:“娘娘,您不要出去!您不能出去!”
但是沈霜鹤一心惦记着珠珠,她虽然身体虚弱,却跑的飞快,春朝跟在她身后,只看到她青丝飞扬,她飞起的衣袂从春朝手中划过,春朝跺脚:“糟了!糟了!”
沈霜鹤刚跑到屋外,却愣住了。
因为整个凤藻宫,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再配合屋外的爆竹声声,烟花阵阵,格外讽刺。
沈霜鹤转身,看向春朝和其他宫婢:“这是怎么回事?”
春朝已经泪流满面,一个看不下的宫婢扑通跪下,哭道:“娘娘节哀,郭贵妃诞下了皇子,皇上大喜,命举国同庆,这凤藻宫,也不例外……”
沈霜鹤瞬间怔住,她仰起头,望向宫殿飞檐悬挂着的大红灯笼,望向头顶的五彩烟花,又望向地上的爆竹碎片,她喃喃道:“好!好!好!”
春朝恸哭流涕,她连滚带爬地爬到沈霜鹤面前:“娘娘节哀!”
“裴淮之……”沈霜鹤喃喃自语,竟说出了皇帝名讳,凤藻宫宫人都吓得一愣,慌忙跪了下去,沈霜鹤只是喃喃道:“裴淮之……你好狠的心……”
鲜血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身躯摇晃,已是悲愤交加,眼前一片漆黑,又晕了过去-
永嘉公主身故,皇后病重,但这两件事都不足以阻碍举国同庆小皇子的诞生,这是裴淮之的第一个儿子,也预示着他将帝位永固,从此再不会有人提让裴昭做皇储的事情了。
裴淮之大喜之下,大赦天下,还减免百姓赋税,以为小皇子祈福,整个大宪都喜气洋洋,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无人关注皇宫中那孤零零的凤藻宫,更无人关注那痛失爱女的皇后。
整个凤藻宫似乎都被遗忘了一样。
春朝自那日后就一直守在沈霜鹤身侧,寸步不离,她生怕沈霜鹤做傻事,但是奇怪的是,沈霜鹤醒来后,虽然一言不发,形容憔悴,但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以泪洗面了,她只是整日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期间,沈霜鹤的父亲奉旨来看过沈霜鹤一次,他与沈霜鹤对坐良久,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娘娘应以大局为重。”
沈霜鹤并没有说话,只是仍然看着窗外,沈父又道:“皇上不救永嘉公主,也是为了国本考虑,娘娘再怪罪皇上,就显得不通情达理了。”
沈霜鹤听到这句话,才慢慢将目光转回到沈父身上,她双眸之中,蕴含了无尽悲伤,沈父被她伤痛的眼神看的一愣,但想到来的目的,语气又硬邦邦起来:“臣在娘娘幼时就教导过娘娘,为臣者应忠于君上,为妻者应顺从丈夫,娘娘虽然丧女,但是大宪江山也得到了一个继承人,永嘉公主也算是死得其所。”
沈霜鹤指甲慢慢掐入肉里,她终于开了口:“这是皇上的想法,还是父亲的想法?”
“这是天下人的想法。”沈父道。
空气都陷入了凝滞,良久,沈霜鹤忽然轻笑了一声:“如此,女儿就放心了。”
沈父一愣,沈霜鹤已经闭目,她撑着头,甚是疲累:“父亲回去吧,皇上是一代明君,沈家是忠良之家,父亲更是国之鸿儒,女儿无论废与不废,都不会连累到父亲和沈家的。”
沈父被沈霜鹤点明心中想法,不由羞惭万分,他试探性地喊了声“娘娘”,但是沈霜鹤却仍然没有睁眼看他,沈父不由有些恼怒,觉的这个女儿自从从荆州回来后就愈发不像样了,难怪皇上冷落她,她如今哪还有半分以前温婉贤淑的模样?
沈父于是硬邦邦甩下一句话:“但愿娘娘能早日走出哀痛,继续为皇上打理后宫,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
只是沈霜鹤却没有理他,沈父碰了一鼻子灰,又气又急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教训了春朝一顿,让她多劝着点沈霜鹤,让她别再整日郁郁寡欢了,如今全天下都在庆祝小皇子的诞生,她还这般摆脸子,那不是扫皇上兴吗?那是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吗?
春朝被骂的抬不起头,好不容易送走了沈父,她也没像沈父说的劝沈霜鹤,她只是在想,老爷小时候对小姐严苛就算了,怎么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仍然只想着自己的地位和沈家的名声呢?
春朝眼眶含泪,她悄悄透过门缝去瞧沈霜鹤,只见沈霜鹤疲倦地撑着头,她只是睁着眼,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东西。
过了很久,春朝才听到屋内沈霜鹤轻笑了声:“今日之后,才算是再无牵挂了。”-
数十日后,皇宫迎来了小皇子的满月宴。
满月宴极其盛大,五品以上官员都携眷出席,诞下小皇子的郭贵妃更是珠围翠绕,盛装出席,她志满意得地抱着襁褓中地小皇子,端坐在主位上,接受着群臣的恭贺,气焰嚣张到仿佛她才是中宫皇后一般。
无人记得,真正的中宫皇后,还在凤藻宫中沉浸于丧女之痛中。
春朝咬着唇,她把一扇一扇的窗户全部都关了,还将所有的大门也都关牢,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殿外的欢笑声,那些欢声笑语实在太大,大到无处不在,就算再怎么堵起耳朵,也还是穿透耳膜钻进心中。
斜靠在榻上的沈霜鹤也听到了这些欢笑声,她脸色苍白,这一个月,她足足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已是病态的纤弱,她咳了两声,然后忽对正在关窗的春朝道:“春朝,你把皇上之前的赏赐都找出来吧。”
春朝愣了愣:“娘娘,找这些做什么?”
“让你找你就找。”
春朝只好听命去寻找裴淮之的赏赐,这七年来,裴淮之的确算是敬重沈霜鹤,赏赐都是十分珍贵,有硕大的夜明珠,有上好的玛瑙,有碧绿的翡翠,还有细润的玉佩,春朝找出满满一箱子,沈霜鹤捂嘴又咳嗽了两声,她瞥了眼箱子,道:“你把凤藻宫的所有人都找来吧。”
春朝不解,但还是依言去做,等凤藻宫所有人都到齐后,沈霜鹤道:“这些年大家尽心尽力为本宫做事,但本宫为了以身作则,给大家的好处却不如其他宫妃多,本宫甚是惭愧……”
凤藻宫宫人面面相觑,一个宫婢忍不住泣道:“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娘娘是最仁慈的娘娘,能在凤藻宫做事,这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其他宫婢太监也纷纷附和:“是啊,这是我们天大的福气啊。”
“奴愿意在凤藻宫伺候娘娘一辈子。”
“奴也愿意……”
沈霜鹤微微笑了笑,脸色仍然如纸般苍白,她轻声道:“多谢大家,本宫没什么给大家的,这些御赐之物,大家每人挑一件吧。”
“这……这怎么可以呢?”
“这是皇上赐给娘娘的啊!”
沈霜鹤不以为意:“钱财对于本宫,是身外之物,但对于大家,是安身立命之物,大家切勿推辞。”
宫人们仍不愿接受,沈霜鹤只好让春朝一个人一个人的分,不一会,一箱子御赐之物也都分完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三更~
29☪ 第 29 章
◎三更◎
等所有宫人都离去后, 沈霜鹤拿出一个妆匣,塞给春朝:“春朝,你已到了可以离宫的年岁了, 以前你说舍不得本宫和珠珠, 不想离宫,如今珠珠也不在了,你也应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
春朝愣了半晌,她总觉的,今日沈霜鹤,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忙不迭摇头:“奴婢不离宫,奴婢要陪娘娘一辈子。”
“傻丫头, 你前半辈子都陪了我,后半辈子, 就为自己而活吧。”
“奴婢不要。”春朝泪流满面:“奴婢只想为娘娘而活。”
“但是本宫不想你为本宫而活。”沈霜鹤道:“这负担太重,本宫背不起。”
“娘娘……”
“这妆匣是本宫的部分嫁妆,你收下吧。”沈霜鹤硬将那妆匣塞到春朝怀中:“你现在不想走, 本宫也不逼你, 若你想走了,至少它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娘娘……”
“收下, 不然本宫要生气了。”
春朝只好收下, 沈霜鹤咳嗽两声,她疲倦地用帕子捂住嘴, 抑制住自己不断地咳嗽, 然后挥手对春朝道:“你且下去吧, 让本宫一人静一静。”
春朝本不想走, 因为她总觉得, 沈霜鹤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她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违拗沈霜鹤命令, 所以只好不情不愿走了,她轻掩了房门,也没有走远,以保证只要屋内有什么动静,她就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屋内,沈霜鹤推开了窗,她再一次看向空中那些飞翔的鸟儿,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她转过身,寻找了珠珠的玩具,还有她的衣物,她在屋内燃起火盆,将那些物事都烧了个干净。
眼泪从她的脸颊慢慢滑落,她喃喃道:“珠珠,你也走吧,母后放你走了,喝了孟婆汤,下辈子,不要再做母后的女儿。”
烧成灰烬的一片衣物飘落到了沈霜鹤的脚底,沈霜鹤抿了抿唇,她熄了火盆,然后端坐在桌前,取出一支狼毫笔和一页信纸,一字一语,逐渐填满整页纸-
这一封信,沈霜鹤笔走龙蛇,只用一刻钟便写好了,她让春朝去唤周安过来,然后将这封信给了周安,让他交给裴淮之。
周安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此时宴席已散,裴淮之饮了不少酒,正在椒房殿中歇息,郭彤霞在他旁边用帕子湿了水,细细擦拭他额头,殿内小皇子的哭叫声一声接着一声,裴淮之扶额:“贵妃,你去哄小皇子吧。”
“是。”
郭彤霞抱起小皇子,柔声哄了起来,裴淮之坐在案前,撑着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恍惚间,他不知道为何,居然想起了沈霜鹤,他已经一个月没见沈霜鹤了,自从那日他拒绝救珠珠后,沈霜鹤就再也没出现过,仿佛后宫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裴淮之沉默着,平心而论,珠珠的事,他也于心不忍,毕竟珠珠也是他的女儿,但是,他有很多女儿,儿子,却一个都没有。
为了江山永固,为了大权不旁落,他必须要有一个儿子。
所以,只能牺牲珠珠了。
这件事上,的确是他对不起沈霜鹤。
可是,每当他觉的对不起沈霜鹤的时候,便又会想起她的背叛,想起她隐瞒遗诏,想起她护着裴昭和他作对,她明明知道裴昭是他帝位的最大威胁,但是她还是护着他,不许他杀他,难道他这个丈夫,还不如裴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她心中重要吗?
每每想到此事,裴淮之就一口恶气无法抒怀,连带着对沈霜鹤的那点怜悯也抛到九霄云外了,是沈霜鹤先对不起他的,她不仁,他也不义。
所以他明明知道她丧女之痛,但也不想去顾及她的感受,他命令全皇宫张灯结彩,凤藻宫也不能例外,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是觉的如鲠在喉,他就是想让沈霜鹤知道,他可以将她捧到天上,也可以将她踩到泥里,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的权力,更是作为一个皇帝的权力-
裴淮之于是又收起了对沈霜鹤的怜悯,转而将目光投在小皇子身上,小皇子已经在郭彤霞怀中睡着了,裴淮之从郭彤霞怀中接过:“朕抱一下他。”
刚满月的孩子很小,裴淮之一个臂弯就可以抱下他,看着怀中孩子熟睡的小脸,裴淮之忽然想,他好像从来没抱过永嘉,他摇了摇头,将这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这种时候,为什么又要想起永嘉呢?
但虽是说不想,他也不愿再抱小皇子了,而是将小皇子又还给了郭彤霞,道:“你陪小皇子吧,朕去外殿。”
恰巧此时周安前来,将沈霜鹤的那封信递给了裴淮之。
裴淮之心中奇怪,心想沈霜鹤为何要在此时托周安给他送信,他转念一想,哦,定是沈霜鹤想通了,在信中服软吧,她本来就性子高洁,拉不下脸来亲自求情,于是托人送封信,在信里说些当面她难以启齿的话,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处,裴淮之不由心中大悦,他思索着,虽然沈霜鹤背叛了他,但是只要她求饶,看在她是他结发之妻的份上,看在她以往七年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后宫的份上,看在死去的永嘉公主面子上,他还是能保留她皇后尊位的。
裴淮之展开信,他扫视着沈霜鹤娟秀的笔迹,只是越看,他脸色就越是大变。
看到最后,他将那封信捏成一团,整个人都愤怒到颤抖起来,面容也因为生气而扭曲,脸色涨红,甚至额角的青筋都凸显出来,在里殿伴着小皇子入睡的郭彤霞忽听到一声吼声:“这个贱人!她竟敢!她竟敢!”
郭彤霞吓到一愣,那是裴淮之的声音,她也见过裴淮之生气过,但是裴淮之是天皇贵胄,从来不会像升斗小民那般动气到口出脏言,但是这次,他却毫不顾及颜面暴跳如雷,怒吼声甚至震耳欲聋,郭彤霞吓得从榻上爬起,她披上衣衫匆匆来到外殿:“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暴怒的裴淮之奋力将手中那团纸扔了出去,砸到周安的身上,周安吓得跪倒在地,郭彤霞上前又问:“皇上……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她本是关切,但手还没碰到裴淮之,就被他奋力甩开,郭彤霞摔倒在地,头也磕到桌角,疼的她哀哀叫唤,裴淮之却压根没有看她,更别提怜香惜玉了,屋内小皇子也被吓醒,嚎啕大哭起来,但是裴淮之也压根不理,他只是指着周安,嘴唇抖索,双眸气到赤红,他刚想说什么,但一阵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也直仰着倒在了地上。
郭彤霞愣了愣,然后大喊起来:“皇上!皇上!”
内殿小皇子在哭,外殿裴淮之气到吐血昏迷,郭彤霞在哭叫着喊太医,宫人们都冲了进来,一片兵荒马乱中,吓到脸色惨白的周安展开了揉成一团的纸:
“妾与皇上结发为夫妻,本欲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奈何皇上狼心狗肺,薄情寡义,非但设局害长乐王,更不救亲女,种种恶行,妾深为不齿。古今女子若犯七出之条,丈夫可休之弃之,然女子可被休弃,男子亦何不可?皇上不孝父母,嫉妒亲弟,冷遇发妻,薄待亲女,所犯之条远重于七出,故妾意决休弃皇上,与皇上镜破钗分,恩断义绝,此生再不是夫妻。沈霜鹤拜上。”
短短数百字,周安看的整个人都冷汗涔涔。
原来这封信,是皇后送给皇上的休书。
皇后娘娘,将皇上休了?
古往今来,还没有女子给丈夫送休书的,更何况那不是普通的丈夫,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啊!
怪不得皇上吐血昏迷,这是活生生被气的吐血的呀!
周安心中,不由莫名对柔柔弱弱的皇后,多了几分敬佩-
裴淮之从昏迷之中醒来后,仍然压抑不住心中怒意,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是这奇耻大辱,偏偏还不可对人言!
他只能咬牙切齿,先将沈霜鹤打入冷宫,而且还不允许任何一个侍女跟随,春朝也不行,这种严苛的对待,让众人都瞠目结舌,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哪里得罪皇上了,只有看过休书的周安心知肚明,他将旨意送交沈霜鹤后,沈霜鹤却似乎早已预料到,没有说一句话,便布衣素容,坦然踏入了冷宫。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周安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娘娘这是何苦呢?”
明明知道会惹怒裴淮之,明明知道会被打入冷宫,甚至会被处死,为什么偏偏要送那封休书呢?
沈霜鹤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飞鸟,轻轻说了一句:“无他,就是不想再做夫妻了。”
她知道,她这辈子也做不了一只飞鸟了,她也知道,她会被困一辈子深宫,但是,与其像懿德皇后那般郁郁寡欢而死,但不如快意恩仇再死。
至少死之前,她不再是裴淮之的妻。
她也不会再带着这个她厌弃的名分进入奈何桥。
她如今,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上夹子~下一更在周六
30☪ 第 30 章
◎大火◎
冷宫里的日子不可谓不孤寂, 而且说是冷宫,其实就是个破败的无人居住的寝殿,四周窗户钻风, 房间脏乱不堪, 大门被铁链锁住,吃食都是从一个洞中递过来,但还好沈霜鹤平日待宫人十分宽容,所谓人心肉长,这世上有落井下石的人,但也从来不缺雪中送炭的人,她在入冷宫之前, 就有人偷偷为她打扫完了房间,修补好了窗户, 饭食也是热气腾腾的,而且搭配精致,所以沈霜鹤在冷宫这几日, 身体上并没有受什么罪, 心情上她也十分坦然,等待着裴淮之最后的宣判。
她并不认为裴淮之会放过自己, 就算一日夫妻百日恩, 但那封休书已经足以让他忘却夫妻情分了,他是雷霆万钧的帝王, 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的权威。
沈霜鹤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那个结局迟迟没有来。
因为裴淮之被气病了-
裴淮之是被那封信气到口吐鲜血, 卧病在床的,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 心中仍然恨意难消,他翻来覆去,只想废了沈霜鹤,但是废后并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他招来林相,探听他的口风。
裴淮之第一句话便是:“朕已经将皇后打入冷宫了。”
林相是个官场上混久了的老狐狸,他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裴淮之想废后了,他于是问:“不知娘娘所犯何错?”
裴淮之一下就被问倒了,收到沈霜鹤休书一事,他万万都无法启齿,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帝王呢,他只能咬牙切齿道:“皇后桀骜不驯,屡违圣意,朕废了她都不为过,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林相思忖着,“桀骜不驯、屡违圣意”这八个字,还不足以废后,看来皇上也拿不出什么理由废了皇后,那他何必趟这个浑水,还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于是林相劝和不劝分:“皇后娘娘与皇上成婚七年,一直端庄贤惠,这后宫事宜,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若皇上是觉的皇后娘娘护送长乐王去荆州一事有错,那皇后娘娘也是为皇上成全圣名,有了皇后娘娘此举,天下人如今可都说皇上是爱护手足之人,是长乐王不知好歹罢了。”
裴淮之简直是有苦难言,他道:“并非此事。”
林相奇道:“如若不是此事,那皇后娘娘还能有何事惹怒皇上?”
裴淮之不言不语,林相恍然大悟:“莫非是因为皇上偏宠贵妃娘娘,皇后劝皇上雨露均沾,所以才惹怒了皇上?”
裴淮之有心说不是,但还是闭口无言,林相摇头:“看来就是因贵妃而起了,皇上,这本是您的家事,臣不该多言,但是,帝后的家事,也是大宪的国事,皇后娘娘是大臣和百姓都认可的贤后,普天之下,恐怕也再难找到皇后这样的贤妻了,皇后娘娘是天下女子的榜样,她与皇上您,更应该是天下夫妻的榜样,万望皇上三思而行,莫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裴淮之越听越怒,他有心想发作,但是他一直以从谏如流自诩的,而且林相不明所以,将火发到他身上也非一个明君所为,反而会寒了大臣的心,所以裴淮之压抑住心底怒意,只是淡淡道:“天下人看到的,难道就一定是事实吗?皇后若是贤妻,世上就再没有恶妻这两个字了!”
林相大惊失色,他揣摩三分,于是试探问:“臣不知道皇后与皇上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若要定皇后之罪,总要师出有名吧。”
林相非要讨要原因,裴淮之实在说不出口:“没有名!”
林相摇头,裴淮之死不承认,他就理所当然认为裴淮之是为了郭彤霞所以将沈霜鹤打入冷宫,这皇上是想让皇后给贵妃腾位子呢,思及沈霜鹤平日的温婉贤淑,林相胸口一阵正义感涌起:“皇上,恕臣多言,贵妃娘娘生下小皇子,固然有功,但皇后娘娘无论是出身、才能、妇德,都无可挑剔,她这七年的殚精竭虑,臣等也看在眼里,若皇上想废后,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裴淮之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他胸口一阵气血上涌,只怕再和林相废话下去,又要气到吐血了,他只能咬牙指着门外,道:“滚!”-
林相是滚了,但是裴淮之心知肚明,林相的态度,就是群臣的态度,若他提废后的事情,只怕群臣都要拼着挨廷杖的风险,来为沈霜鹤求情了。
谁让沈霜鹤这几年,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尽心尽力,太过完美无缺了呢,倒显得他裴淮之宠爱掖庭出身的郭彤霞,冷落贤惠的皇后,十足像一对昏君奸妃,而且沈霜鹤还为小皇子赔上自己女儿性命,放在百官和天下人眼里,更是世间难寻的贤妻,若裴淮之再废后,就是对不起沈霜鹤了。
裴淮之气的一拳锤向床榻,他心中郁结之气难平,于是召来周安,问他沈霜鹤在冷宫里可知错了?
周安想了想,道:“皇后娘娘日日以泪洗面,看起来是后悔万分。”
裴淮之听到这句话,总算解气了一点,他恨恨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朕是不可能原谅她了,永远都不可能!”
周安唯唯诺诺,退下之后,周安心想,若皇上知道皇后不但没有以泪洗面,还十分淡然,不知道会怎么大发雷霆?
周安看向冷宫的方向,低声道:“皇后娘娘,这是奴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也算是,还了您这数年来,对奴的恩情吧。”
他闭眼,眼前浮现出自己犯错时沈霜鹤在裴淮之面前为他求的情,让他免于不少责罚,周安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但也是一瞬,等他睁开眼时,脸上神色,还是波澜不惊-
沈霜鹤在冷宫,虽是困于高墙之中,但是心中倒是难得的平静,她捡了一本发黄的书看着,看了一会,她抬头看着窗外,窗外已是明月高悬,夜空星光点点,沈霜鹤垂眸,她关了窗,然后放下书,和衣而卧。
她知道,裴淮之此时,定然在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废后,这封休书实在太挑战他的底线了,他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她继续堂而皇之做着皇后,百年后还要和他合葬,但是那又如何呢?她也宁愿孤单单地葬在乱葬岗,也不愿和他合葬。
沈霜鹤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她慢慢闭上眼睛,她如今,睡的倒要比裴淮之安稳了。
只是刚刚入眠,忽然一阵浓烟袭来,这浓烟生生将沈霜鹤呛醒了,沈霜鹤咳嗽着去开门,但是门窗都被紧锁,门外还隐隐有火光,沈霜鹤瞪大眼睛,这是……失火了?
不,若是失火,怎么会门窗紧锁?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要放火烧死她!
那会是谁呢?
沈霜鹤第一个想到裴淮之。
想必废后一事,不如他想象中顺利,但他又实在厌弃她,所以索性放一把火,烧死她。
只要她死了,她自然就不是皇后了。
沈霜鹤苦笑,裴淮之,你竟然如此心狠么?
浓烟从门缝中钻了进来,沈霜鹤纵然捂着口鼻,也被呛到连声咳嗽,火光已经从窗户处烧了进来,身上也被火焰熏到滚烫,沈霜鹤意识愈发模糊,她颓然靠着墙壁,躲在角落,看来今晚,就是她的死期了。
沈霜鹤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越来越近,房梁已经烧掉了一根下来,眼看再难以逃出,沈霜鹤心中却没有害怕,反而无比平静,她喃喃道:“珠珠,母后马上来陪你了。”-
沈霜鹤闭目等死,但此时房门忽然被人大力踹开,然后一个浑身湿透的宦官冲了进来:“娘娘!皇后娘娘!”
沈霜鹤几近昏迷,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是你……”
这是先帝生前的近侍,郑德。
裴淮之厌恶所有先帝有关的东西,所以先帝刚一驾崩,裴淮之就将先帝之前的近侍都打发走了,这其中也包括郑德,裴淮之将他派去了一个运送瓜果蔬菜进宫的闲差,之后沈霜鹤就再也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今晚居然是郑德来救她。
郑德看她还有意识,于是将用水打湿的被子罩在她身上,将她从火场中背出,他轻车熟路找到冷宫后门,后门的锁已经被打开,门口还有人接应,郑德背着沈霜鹤,一路逃了出来,待到了一个僻静处,郑德才将沈霜鹤放下,然后跪下磕头道:“奴来迟了,让娘娘受惊了。”
沈霜鹤咳了两声,她声音被烟熏到有些嘶哑:“郑德,你怎么会在这?”
郑德娓娓道来,原来先帝临终前,叮嘱他们这些内侍,一旦将来皇后有难,一定要保护皇后,所以他们都格外关注沈霜鹤,今夜一发现冷宫失火,他们心知不好,于是马上赶来救下沈霜鹤。
沈霜鹤喃喃道:“原来是先帝的安排。”
看来先帝留下口谕,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裴昭性命时,他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他料到沈霜鹤会为了裴昭得罪裴淮之,所以让自己的亲信保护沈霜鹤,就算这些亲信都被裴淮之打发走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宫中保下一个沈霜鹤,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通这个关节,沈霜鹤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应该先感叹先帝的神机妙算,还是感叹那时跪在先帝面前,信誓旦旦说裴淮之不会暗害裴昭的自己。
郑德道:“娘娘既已脱险,那奴便找人护送娘娘去见皇上,这是有人蓄意放火,必须严查!”
沈霜鹤却恍恍惚惚,直到郑德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她道:“见皇上?”
她摇了摇头:“不,本宫不想见他。”
她看向郑德:“郑德,你既然有本事救了本宫,那自然有本事,将本宫送出皇宫。”
“出宫?”郑德大惊:“娘娘为何要出宫?”
一只飞鸟,从夜空中划过,展翅飞向远方。
沈霜鹤看着那只飞鸟,眼神平静:“伤心处,不愿再留。”
郑德垂首:“奴明白了,先帝临终之前,嘱咐奴等人,以娘娘马首是瞻,娘娘既要出宫,奴马上去安排。”
作者有话说:
出宫了,下一更在后天晚上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