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小晚嘎嘎乱秀
“启禀陛下, 王爷。”摄政王书桌前排出现第一个前来觐见，汇报工作的大臣。
点了点卫晩岚身前的桌子，笃笃两声, 牵引回来卫晩岚沉浸在开挂喜悦中的心神。摄政王眉目很是严肃, 好像正在卖力上课的老师, 逮住个突然溜号的学生似的：
“仔细听，开始了。”
卫晩岚倏然点头, 小鹿眼眨巴着。
那官员开了腔：“陛下，王爷, 今年乃是大考之年。”
卫晩岚认真地聆听，接下来的情报收集工作, 决定了他龙手腕还有龙爪爪的命运。
官员又道：“大魏官僚每三年一次大考评，考核结果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级内又各自再分三等，总共有九等。”
“三年大考，乃是继监察御史制度创设之前，大魏最重要的常规考核制度。跟监察御史制度又有不同，它不止为纠弹风气，它更是为了检验三年间该名官员累积所做政绩。”
好长的句子……
过目不忘，并不代表能完全理解它的意思。
卫晩岚只好先记再想，听得歪歪头，捧着杯子显出了几分认真。
认真的模样得到摄政王的奖励, 有点孺子可教的意思了。
苏靖之将其翻译为人话：
“大魏三年大考, 关系到人事升降, 中书省负责将考核结果汇总呈报。尚书仆射, 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很好。卫晩岚要素察觉，这人的官职是尚书仆射。管大考结果统计的。
他继续听。
于是陈尚书汇报年底的官员考评结果, 双手呈递上去一份厚厚的名册。外壳是蓝色的，硬纸质地。汇报工作先说套话，营养不大，意思也不是很深：
“自从陛下继位，摄政王辅政以来，正好三年。”
“这三年间，大魏江山宴宁，吏治更加清平，摄政王与陛下反腐倡廉得力，使留下的官员全都是能臣干吏，众位同僚大考绝大多数皆可通过。并有考核优秀者，被破格定为上上等。”
上上等乃是大魏最高等级的官员评价了。
卫晩岚小心地对这些话语做阅读理解。
考核结果是份厚厚的折子，在卫晩岚的眼前。
摄政王对尚书仆射淡声吩咐：
“陈尚书，官员考评不合格的，按照律例予以贬谪。京外官员距离长安遥远，在其任上，却能得到优良的考评结果，这些人也有可能堪为大用，也有可能弄虚作假。需谨慎考察，可破格提拔。”
……这人姓陈。
卫晩岚点点头。Bingo，轻松得到官员信息X1：
——尚书仆射陈大人，负责三年大考后人事调度。
他再把朝臣信息确定了一番。
就现在看来，今天这任务超简单，只要自己不傻，耳朵不聋眼睛不瞎，认识十个人比喘口气都简单。
简单到让卫晩岚甚至都怀疑，自己动用明君养成系统道具，那过目不忘口服液，杀鸡却用牛刀，简直可惜可惜。
此时陈大人已禀报完工作。下一步就是按照摄政王指示执行。
陈尚书也不欲在摄政王还有皇帝两人跟前待太久，于是拱手躬身，似乎想走告退。
人却被苏靖之话音拦住：“站住。”
陈尚书表情略僵，骤然失去呼吸能力。竟差点儿咯噔跪在地上：有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活阎王，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
“微臣……恭聆摄政王钧谕。”陈尚书转过头，满心战战兢兢。
摄政王倒是没有什么指示。
他的目光也没在陈尚书身上停留半分，而是微微侧目，尽管语气是冷静的，一双星眸却盛满了卫晩岚，下午的光透过窗照在中书省书案，让他神情染上罕见的温暖。
卫晩岚有点被这个眼神看得呆住了。不太自然地动了动身体，觉得太阳真好，普照大地，照得摄政王不太冷酷，居然好帅。
他眸光在苏靖之脸孔略作停顿，表情试着探询。
苏靖之这时开了口，打算循循善诱：“趁此朝臣尚未离开，请陛下先说说听政片刻之后，得到了什么收获？”
“……”
卫晩岚再度呆了呆。
然后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您老人家要来个阶段性检测嘛！
——就这么不相信朕？觉得朕连这么愚蠢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一瞬间，卫晩岚收回了自己觉得“摄政王很好看”这种外貌协会的言论。
摄政王再英俊，也是个大坏蛋，是那种逼迫小傀儡提升专业素养，还不把小傀儡当人看的大坏蛋。
卫晩岚眼皮抬也不抬，小鹿眼隐约流露出几分不屑，流畅地说：
“尚书仆射陈大人，负责大魏官员考评汇总，朕刚才翻过考评结果，觉得爱卿办事仔细。”
陈尚书：“谢皇上。”
卫晩岚说不谢。
摄政王略微颔首，肯定了卫晩岚这次有在认真学习。
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卫晩岚动心了的缘故，他觉得卫晩岚有一点点进步都很可爱，都值得夸赞。
可惜摄政王很少夸别人，想鼓励小皇帝，但夸得不对味儿：
“……也没那么笨。”
讨厌！！！
给卫晩岚气得差点儿要跳起来。
小皇帝的龙爪爪在袍袖里揪紧了，他绝对没听出这是在夸他，反而想上去闹人，敢情朕在您心里就是个小傻瓜对吗？
朕今天一定要秀你。
朕再不秀你，你恐怕就要把朕当成幼儿园小孩来欺负了。
今天有了过目不忘口服液的帮助，卫晩岚信心暴涨。正好刚才还觉得用这道具浪费，现在就得给他物尽其用。
卫晩岚眼里闪出了抹得意的光，纤长睫羽一挑，眼睛大大的：
“爱卿这份名录总共涉及我大魏两万三千五百二十七名朝臣。”
“其中，获得上上等考评的仅有两人，上中七百五十七人，上下九百八十六人，中上九千五百二十九人，中中四千五百九十八人，中下两千二百九十九人，下上三千两百一十九，下中一千九百一十，下下者有二百二十七人。”
陈尚书的眼睛睁大了。
背脊拔直，瞳孔里闪出惊异的光：“这……”
这句话，确实在大魏官员考评汇总之中。
但一般人仅仅只是看个比例，或对比上次考核的各部分增减幅，有谁会仅仅翻了几眼，竟能精确地记住准确数字呢？
陈尚书有些质疑。然而又不敢质疑。眼睛就直勾勾盯着皇帝跟摄政王书桌上面的名录。
摄政王把名录推过来：“陛下还清楚关于考核的什么方面？”
“朕清楚考评的方方面面。”
“呵。”
于是陈尚书连忙接过名录翻开。
摄政王随口说出几个名字。
先从长安朝臣，再到边陲小官，难度层层递进。
他一问，天子便一答，回应与发问都不假思索，忙碌得唯有匆匆翻阅查找结果的陈尚书。觉得面前这俩人简直不是人——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陈尚书彻底惊呆了。
惊讶万分，心绪缓缓平复。但见摄政王摆摆手撵走自己。终于不用接受来自这对君臣的降维打击。陈尚书松了口气。
苏靖之则是抿了口茶水。
卫晩岚有这么强的记忆力，他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有点不可思议。
以前刻板印象，总是觉得小东西傻乎乎的。现在看见他有如此优秀的时候，苏靖之有点欣慰，也感到与有荣焉，毕竟是他喜欢的人。
不过……拥有能记住海量信息的实力，却总是不肯使用，频频贪玩偷懒，更让人生气。
摄政王这样想着，手就忍不住朝卫晩岚的龙脑袋弹了个脑瓜崩。
叭！
虽然是轻轻的。
但这声脆响，就突然把卫晩岚得意的小表情打断。
使卫晩岚前额一痛，捂着脑袋，以为是大坏蛋嫉妒他有好记性，哼哼唧唧地咬了咬下唇。表达不满也表达得很委婉。看起来含嗔带娇的。
——呜呜呜摄政王欺负人QAQ
苏靖之强忍住揉龙脑袋的冲动，道：“不准骄傲。还要了解九位朝臣。”
朕就骄傲！
朕闭着眼睛都能让你对朕心服口服！
卫晩岚打定主意继续秀他，撸起袖子加油干，眼前出现了第二人。
这位大人，向朝廷禀报的是洛阳雪灾，东都之地竟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雪，积雪跟冻雨轮番上阵，使得大片百姓受冻受灾。
摄政王根据他的禀报，对他进行指示：
“苗户部，各地应对灾害有储备粮款，朝廷拨调赈灾款可以，要让监察御史随同押运，但到东都查验洛阳当地账目是否有问题，以免各环节有人中饱私囊。”
“谨遵王命。”
苏靖之称呼他为“苗户部”。
苗大人接替崔明海为户部尚书，来请示拨钱的，在中书省应该也挂着职。
卫晩岚容易地记下：第二位，户部尚书苗大人，管钱管账，在中书省有兼职。
嘿嘿。
朕比他聪明。今天一定会气死大坏蛋。
卫晩岚端着茶杯，就有点飘。因为这样做任务太简单了！
过目不忘口服液，使得哪怕不用心去记，所有信息已都像刻在他的脑海里，抹都抹不掉。
卫晩岚捧着茶水啜饮，一边喝茶，一边闭着眼睛点头，神态陶然，他知道摄政王一定会输，他就差当场哼哼小曲儿了……
有些小皇帝状态不对。
苏靖之在议政时，敏锐地感知到旁边坐着的卫晩岚，似乎没刚进中书省之前那么紧张了。
他不动声色地分给卫晩岚一缕视线。
发现卫晚岚现在太得意了。
竟完全是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今天的小皇帝明显不同于平时的卫晩岚。
摄政王可以接受卫晩岚突然变聪明了的变化，但无法纵容卫晩岚养成恃才而骄的缺点，因为中书省小朝议不是儿戏，事关军国大事，皇帝的心态会影响所做出的重要决定，事关到大魏一方百姓的安宁。
于是苏靖之强忍住疑虑，加快了召见的进度。
中书省虽然站着的人多，但今天有紧急要事需要他立即拿主意的，刚好就只有十个朝臣，其他朝臣在他跟前刷个存在感就去/日常办公了。
因为今天处理朝政快，苏靖之强行制造出独处的片刻时间：
“陛下认为一定能够过关？”
卫晩岚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清晰干净，他眼眸坚定，再次默记十位官员的信息，有条不紊，心如明镜台。
“一、定。”
朕要是输了，就罚朕今后天天跟你睡。
卫晩岚暗中得意。
苏靖之轻轻吸了口气。
斜日薄光，伴随着黄昏将近，投进中书省暖橙色的柔软光线。
摄政王抿了抿唇，对此番考试的结果，突然也拉起了出乎他预想之外的期待。其实，他本来以为今晚放班各位大臣复命时，卫晚岚肯定会支支吾吾，然后咿咿呀呀地请求他指点。
他原本很期待卫晚岚虚心求教。
但现在，他倒是要看看卫晩岚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能有多让人惊喜……
中书省的大门一阵吱呀。
有率先完成任务的官员，披着落日余晖觐见。这是今天第一个完成摄政王安排的朝务的臣子，他步履稳重，神情略微带有疲态。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摄政王。”
“咳。”
摄政王干咳了声。示意现在要验收考核。苏靖之起了话题，交给卫晩岚：“陛下有训话，汝仔细聆听。”
“是。”
那大臣躬身。
卫晩岚仍很得意，有节律地点点头，然后睁开眼睛。
这时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自己好像有考虑不周全的某方面。
卫晩岚得意洋洋稳操胜券，现在竟成为了不知所措——因为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个重要问题，有脊背传来的寒意，爬遍满身，他顿时长满了鸡皮疙瘩。
不、会、吧。
这些人，为什么，没按走之前的顺序回来……
鸡皮疙瘩在卫晩岚身上突突直跳。
卫晩岚觉得自己好像要完蛋了。
因为他只记了信息，后期完全没注意看脸，现在货不对板，脑海里有东西，但人根本对不上号啊！！！
对面这位大人您谁？
您是谁？？？
他不要抄书，这次大坏蛋一定会生气的，谁来救救朕，求护驾，救救朕啊QAQ
第052章 小晚想要奖励
“臣, 恭聆陛下圣训。”
那对面的大臣，似乎感知空气里微妙的沉默，并不知道是何缘故, 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连忙将态度放得恭敬了更多。
饶是卫晩岚早把十个人的情报谙熟心里, 但, 就需要一个提示，他才知道该说谁的消息。
皇帝带着期待, 把目光投在对面臣子的身上。
却未想到这种直视，反而引来对面臣子的误会, 他变得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了，生怕惹年轻的皇帝不高兴。
“这位爱卿, 呃，哈，哈哈哈哈……”
卫晩岚硬挤出了几声干笑，清秀的小脸，笑得有些僵硬。
他努力延长这段笑声。为的是边笑边想办法。
有过目不忘口服液的助力，卫晩岚的思维总体来说还算清晰，他主动发问：
“爱卿不妨先说说下午办差的情况，然后朕再对爱卿的工作点评？”
奈斯，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先透露点消息，让我康康你是谁吧。
朕还有救。
苏靖之：“陛下先做点评。”
不是, 您现在打断朕, 连理由都不想了嘛QAQ——
大坏蛋怎么知道, 朕要主动引对方先说话的？
卫晩岚深吸了口气。
他眼见苏靖之一副“本王就是看透了你心里有鬼的表情”, 合理地想象，说不定苏靖之脑海里也内置个权臣养成系统, 就是跟自己唱对台戏的。
犹豫的瞬间，中书省更多人回来了。
原本是一个，现在在卫晩岚面前，站着十六七个人，有刚才说过话的，有没说过话的，现在全都不敢吭声，全都在等待当今皇帝的指示。
呜呜，脸盲犯了QAQ……
尴尬的气息越发弥漫了中书省。
卫晩岚脚趾在锦靴里抓地，龙爪爪不安地挠动：
他该怎么办，主动跟摄政王认输？在那么多人面前说，皇帝观政了一下午，却连个人名都没记住？那不成了昏君就在我眼前吗？
绝不可能！朕还继续挣扎！！朕为了保住手腕也不能就此屈服！！！
他记得这些大陈里面有个复姓相里的。这个姓非常罕见，他当时就被引发了很强烈的好奇心，先把相里大人找出来，再完成个任务名额再说。
于是卫晩岚收住干笑假作镇定：“嗯，请相里大人出列。”
可是中书省沉默是金，众臣低头如默哀。
相里大人根本没出列！
相里大人不会是还没回来吧！！！
“这……”
额前的两绺软发，耷拉在卫晩岚的脸侧，使他看起来像只垂耳兔，操作看来有点失误。
嗤——
绝没有听错。
大坏蛋正在笑话自己，摄政王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茶杯的杯口，外人看来是在慢品茶香，唯有卫晩岚觉得，他是在欣赏自己如何出丑。
苏靖之放下茶盏。
一本《百官名录》从他案头抽出，放在了卫晩岚眼前。三遍。今天过不了关抄三遍。
苏靖之：“相里大人没在。”
卫晩岚简直要被气死了：
真的。
……朕如果再穿书，绝对要穿到本童话书里面，到一个没有摄政王的地方去。
谁要让朕再穿权谋文。
朕哭给他看啊QAQ
卫晩岚：“摄政王误会了，朕的意思是说，请面向朕的，最里面的大人出列。”
拆词手法过于生硬。苏靖之冷哼。
队伍里被包着的，最里面几名朝臣，此时闻言，战战兢兢地出列拱手：“陛下。”
“指示吧。”
“好，朕指……”冷汗涔涔而下。
朕指不出来！！！
朕怎么就不敢像猛士那样，豁去性命骂这个大坏蛋老乌龟一顿，朕怎么就这么怂！！！
花有别样红，人性各不同，他苟命重要。
怂哒哒的卫晩岚不情不愿地把爪子伸向了《百官名录》。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中书省又有一个人进来了，这是他熟悉的人，他曾在含元殿为保全这位敢跟摄政王抗争的英雄，绞尽脑汁调解此人与摄政王的政见矛盾。
此人勇气乃是他行动上的榜样。
卫晩岚惊呼：“猛士~~~~~~”
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唤，使来者讶然，清瘦如竹的身形倏然停顿，道：
“陛下怎知臣表字‘孟仕’？中书舍人萧孟仕，自门下省取封驳文件而来，臣参见陛下。”
不仅自我介绍，还主动自报家门跟去向，好人啊猛士君！
竟有人白送大臣信息+1
***
局面由于猛士君的到来，而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卫晩岚大喜，目光汇聚在猛士身上，简直要把萧孟仕文人的秀逸身躯，盯出几个洞来。
“朕先从爱卿开始点评起！”小皇帝灼热的目光如有实质，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欢喜。
他的龙爪子按住桌子，向前倾身，要再度秀起来了：
“萧舍人，中书舍人负责起草文书诏令，跟门下省沟通决策是否执行，朕见过你的字。也刚刚查看了你的考评。”
奏章是在摄政王的书房，苏靖之亲手递给他看的。
现在回忆起来，那份书法笔墨飘逸恣肆风流的折子，他没看懂内容，字正出于此人手笔。
点评完第一位朝臣。
卫晩岚偏头去看苏靖之，两人目光略微相触，他在桌子的后面，苏靖之的腿上，用龙爪子悄悄比了个一字，完成一个了。
见摄政王幅度不大地冷漠颔首，心说再接再厉，还防患于未然拈了块最干巴巴的绿豆糕，立即添进摄政王的薄唇。
“……”
别捣乱，给朕吃，占住嘴，多喝水。
苏靖之嘴里被绿豆糕占满。干涩感吸去口腔水分，小东西指尖压着他的嘴唇。他剑眉锁紧。
而卫晩岚只觉指头尖尖有点湿润。
但并没有顾上太多，目的是以一带九，不抄书是最关键的，他明示萧孟仕打配合：
“孟仕请逐一将你身边的朝臣引导朕身前。”
是引导，不是引。
一字之差，萧孟仕竟能心领神会。
他将文书跟笏板都袖在左臂，右手广袖一抬：“熊大人，请吧。”
“熊安，中书教学博士，有才能之士，掌管中书省文书资料查阅。方才去查阅先代赈灾规格章程，现在应该已查明了，干得好。”
熊安听后连忙拜倒：“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卫晩岚小鸡啄米点头。
大臣信息再+1！
萧孟仕再领一个：“苗大人，也请上前。”
“苗户部，禀报洛阳雪灾赈灾拨款事宜，善款是否能够落在百姓口袋，还需要御史多方查验，朕与摄政王看法相同。”
苗户部连忙称是。
大臣信息+1！
“下一个，陈大人。”
“陈大人是尚书右仆射，身兼吏部尚书职衔，望三年官员大考能为我朝优胜劣汰，留下更多能为朝廷办实事的人。”
大臣信息+1！
五个了，六个了，七个了——
十个还会远吗？
这书朕不抄了！
卫晩岚连顺溜带口滑，他有过目不忘口服液加持，这次在中书省这场听政，简直对刚才经历的所有朝事，历历道来、如数家珍。
使中书省在场所有官员只想紧紧地捂住下巴，否则现在下巴得砸他满地。
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参与过含元殿大朝会的。
明显比起大朝会那天，小皇帝更加优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毕现。
这小皇帝分明刚才连眼皮都没怎么抬，就那么捧着杯子喝水养神，谁能料想到人家不仅听政了，还能准确无误地点评了个遍！
不不不还有最可怕的——
中书省朝臣不由暗自凝望向他们视如阎王的摄政王：摄政王眉目冷峻，吃绿豆糕，喝水。
刚才，他们分明看见，小皇帝塞给摄政王一块零食，摄政王没有拒绝。
而苏晏，从来，不吃零食。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个什么走向？
敢情摄政王今天不是来挟天子示威，倒像是来跟天子秀恩……不对，秀君臣之情的。
全中书省已经合理地怀疑：
小皇帝用了三年时间，从装疯卖傻，假痴作癫，看起来不谙世事，但内里使劲，逐渐促成了与摄政王的和解。
甚至他还有可能反制摄政王，使不可一世的摄政王，从准备弑君，到退回为臣。
联系起天禄阁等桩桩事件。
这种揣测越来越逼近为真。
小皇帝居然驯服了苏晏这种大型凶兽！！！
……
如今十位朝臣的情报，被卫晩岚轻轻松松地道出。再加上白送上门的萧孟仕，属于超额完成任务，拢共认识了十一个。
卫晩岚摁在苏靖之腿上的那只手，手势只从一比到了十，再往上就不会比了，只能捏住小拳头，龙爪爪还兴奋地挠了几挠。揪起摄政王一片衣料。
“朕好棒，朕赢了。”
那小小的声音传到苏靖之耳朵里。大腿被他爪子挠得疼，卫晩岚正在得意忘形，眼睛亮晶晶的，耳朵就快要抖起来。
这场实景教学卓有成效，赢了就算达成目的，摄政王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倒是有点欣慰，卫晩岚最后那场对大魏中书省官员点评，思路很清晰。多少平复了些，他对未来自己不在他身边时，难描的心理焦虑。更是对卫晩岚认识全面了些。
他喜欢的小笨蛋，偶尔会化身小机灵鬼。
案头的《百官名录》，让苏靖之取走又塞回公文堆。苏靖之淡淡地说了声“不抄书。”
卫晩岚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日头暖橙色的光线更加转暗。
中书省掌了灯。
距离正常放班的时间已然过去几刻。
卫晩岚是来树立良好形象的，不想被人当成个加班狂魔。大魏皇帝主动挽摄政王的胳膊，哪怕拖，也必须要把大魔王带走：
——只有领导都走，所有人才能下班走。
“回紫宸殿吧，摄政王，朕觉得好饿。”中午就因为没写完作业，被吓得少吃了许多口。
他现在的饮食水米，身体状况，苏靖之从未言明，但都默默牵挂在心上，当然也清楚午膳时候卫晩岚用得根本不多。
于是摄政王起身，胸腔又觉得装得满满的，当他从独自一人，到开始惦记另外一个人的事情时，苏靖之也从没有味觉不想吃饭，变成想跟卫晚岚再共进一顿晚餐。
也不是紫宸殿的饭好吃，就是发现了饭应该有人陪着吃。自己吃饭没意思。
总之该投喂了。
随手接过氅衣给卫晩岚搭上，两人往中书省外走。
……
今晚没叫肩舆，徒步。
夜幕铺陈在长长的皇宫甬道，高墙幽深，青砖清冷。大魏皇宫装饰风格庄严肃穆。
卫晩岚现在是闲不住的，因为太高兴了，过目不忘口服液药性没过，他在摄政王的旁边，像是一只欢快扑腾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
“洛阳真的下暴雪了吗？原来救助雪灾要花那么多钱，那晚膳咱们就随便吃点好嘛？”
苏靖之也不欲事事干涉，只道：“要减几个菜，你自己跟安如意说明。太少有损皇家威仪。”也不利于你的身体。
“喔。那朕今天在中书省，没有给摄政王丢人吧？如果觉得朕（配合您工作）做得好，朕能要点奖励吗？”
卫晩岚殷切地望向摄政王。
使苏靖之他有点被这个眼神打动。
“可以。”
答应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但摄政王马上就发现，这个贸然的决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后续影响。
因为卫晚岚兴奋道：“朕今天认识了许多中书舍人，原来他们是给皇帝当秘书的，但朕以前从来都没有用过。”
其实卫晩岚是有小心思的。
自从404走后，404只胡乱留下个明君养成系统。
要能身边能有一个秘书班底替自己出出主意，帮他应付摄政王，完成任务二，岂不比他孤军奋战，要有底气得多？
于是卫晩岚顺杆爬，借着这次表现良好的机会发挥。
“摄政王，朕可太喜欢猛士了，球球你奖励朕把萧孟仕放进紫宸殿，让他陪驾行不行？”
猛士跟朕还是有点默契的。卫晩岚想。猛士加上自己，也有点点抗衡摄政王的实力。
这话使摄政王的脸色，突然变得晴见多云，语气冷下来，斩钉截铁：
“不、行。”
第053章 彻底铲除情敌
摄政王果断拒绝, 卫晚岚原本还欢乐的小表情，因为听到摄政王这番话，而完全垮下来。
像一朵花突然蔫了。
他有点不甘心, 于是大着胆子试探了句：“为什么不行？”
理由不可说。
摄政王眉目凝了凝, 语气很生硬：
“本王说不行, 就是不行。”
“……朕想知道为什么嘛。”
眼前的卫晚岚挑挑眉，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是打算讲条件, 拎出来下午自己在中书省的表现，再度复盘。
“朕给王爷挣了好大的面子, 朕点评得合理，他们现在都得认为, 是您教朕教得好。”
讲道理这趟中书省亮相，卫晚岚办得确实挺漂亮的。摄政王无可挑剔，遂抿唇。
于是卫晚岚再度觉得占理，又往前探了探身，手拉住摄政王王服的衣袖，摇了摇。
苏靖之袖摆被提起来。人却没有动。
卫晚岚乘胜追击，小心翼翼地凑近：
“而且你也刚才分明答应朕了的。朕可以要奖励，摄政王要反悔吗？”
——在撒娇。
心底忽有股毛茸茸热乎乎的感觉，苏靖之心头一悸，手臂隔着袖子，就又被卫晚岚轻晃了几下。那态度跟声音软软的, 他险些就要答应。
但是往卫晚岚身边安排个中书舍人, 与他贴身不离, 苏靖之心里接受不了。
更何况, 卫晩岚指定的萧孟仕情况特殊，若把此人长久地调在卫晚岚身边, 指不定会教卫晚岚点什么东西。
而自己总有公务缠身。
难免会彼此失顾……
可是苏靖之毕竟不希望在卫晚岚跟前，滑坡成一个出尔反尔的形象，摄政王于是只能另想办法，换个方式来补偿。
“可以吃好吃的。”
“不要吃。”
紫宸殿什么美食没有？
跟得到一个好帮手相比，卫晚岚能算得清，暂时抵挡住了食物的诱惑。
“再给你几箱杂书看。”
“不要。不想看嘛。”
撒娇更甚。
刚才苏靖之就发现了，卫晚岚偶尔会很聪明，他的笨也许体现在过于天真和单纯，所以显得笨，而绝对不是智商低。
因为他这回就敏锐地察觉出，摄政王的态度有商量，没有完全强硬，所以也就同样拿出讨价还价的态度。
甚至卫晩岚还小心地反客为主：
“朕也可以只把猛士带走每天下午，不耽误你早上安排工作给他吧？”
苏靖之锁眉，觉得卫晩岚是打定主意要走这个人。
就是不想给，只得再让半步：
“本王可以每天给紫宸殿安排个中书舍人值班。”
岂知卫晩岚小脸垮下来，分分钟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心里暗想：
啊，来那么多，那他们怎么跟朕密谋大事嘛！
——那不整成了满皇宫皆知了嘛。
卫晚岚歪脑袋噘嘴，心里有鬼。
可是他解释不了，为何不肯接受摄政王看似很是合理的，“派中书舍人轮值”这种条件。他只知道轮值对自己的计划不利，是绝对要反对的。
他绞尽脑汁，想个马马虎虎过关的理由：
“朕不想麻烦那么多人嘛。也不想麻烦你，还得再给朕安排人手，朕要猛士一个就够了。”
你不想麻烦本王？
想麻烦别人？
姓萧的一个就够了？？？
——这都是些什么话！
堂堂大魏摄政王听到这番言语，暗中咬了咬牙关，顿时酸得从肺到胃一阵绞痛。
怎么回事？
卫晚岚竟把只谋过两面的萧霁，当成不可或缺的存在，而自己苦哈哈地又实景教学又寓教于乐，掏心掏肺对卫晩岚好，卫晩岚却都不屑于麻烦自己，这凭什么？
还有那个“孟仕、孟仕”，为什么要喊得那么亲，称呼他表字作甚，你们关系真很好么！
强烈的占有欲，已经让萧舍人成为摄政王眼里的沙子。
摄政王负手冷冷转出个鼻音。
他与萧霁之间的渊源恩怨都先不表。
摄政王打算先打消小皇帝的念头，把补偿条件开到顶格：
“本王不嫌麻烦，给你安排中书舍人排班，你要是同意这个提议，本王再带你微服出访。骑马、踏雪、打猎……都可以。”
不是总喜欢往皇宫外跑？
不是最喜欢出去玩了吗？
政务本王再处理得迅速些，腾出时间带你出去走走。
苏靖之其实心里知道，卫晩岚喜欢外面，不太爱被关在皇宫里。他甚至都可以同意，如果卫晩岚觉得总是跟他一个人出去太单调，那就放卫晩岚自己出去玩耍，再悄悄派暗卫保护。
苏靖之轻轻吸了口气。
再度准备迎接卫晩岚的欢喜。
然而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卫晚岚鼓起脸颊，眼睛湿润，像个受委屈的小动物。
“……怎么？”
他被这种表情戳中了。苏靖之心中忽然就焦虑起来，嘴唇抿紧，与卫晩岚视线相对，
可是卫晩岚的眼神错开，他本来就胆小又有点怂，好容易主动提回条件，却被别人果断拒绝。
卫晩岚就突然醒悟过来，感觉摄政王不答应他也很正常，是他自以为是了：
仰人鼻息而已，他就该对摄政王无条件配合，又哪有资格向摄政王要奖励呢？
是他僭越了。
【他是大坏蛋，你是小傀儡。】
——小傀儡没有人权！
——小傀儡不配喜怒。
所以卫晩岚看懂了，轻声道：“那对不起，摄政王，刚才都是朕的错，朕不想去外面玩，也不需要舍人排班了。”
至于猛士君，朕尚且朝不保夕，朕不会放弃做任务，但先有缘再会吧。
苏靖之：“……”
一场风波，看起来暂时平息。
但摄政王并不高兴，怎么分明是自己赢了，翦除潜在情敌，还打消了卫晩岚胡思乱想的心思，但大魏摄政王他，却跟卫晩岚同样，处于十分郁闷的状态呢？
苏靖之虽未表现出来，却是越来越觉得低落。头顶上仿佛罩着团黑云。
***
晚膳。紫宸殿。
谁也不吭声。气氛比午膳还诡异。膳桌上唯有银筷子轻轻磕碰杯盏的细碎响声。
卫晩岚低头扒饭，吃得却根本不香，他最多就是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摄政王心里着急。
一方面急得是小东西状态不对，妥妥的心里压着事儿。
另外一方面就是，卫晩岚向来很瘦，小脸尖尖的，方太医曾经多次给过医嘱，说卫晩岚身体底子差，需要好好养着。
可是现在这满桌子菜……
卫晩岚已经要放下筷子。
苏靖之皱眉：“不许浪费食物。”对身体不好啊，多吃点。
卫晩岚又把筷子给提起来了，但他难以掩饰地扁着嘴，吃饭像在完任务。
卫晩岚就更加觉得自己悲哀，就委屈，人事调度自己说了不算，被人骗，就连吃饭都不自由，大坏蛋命令他吃多就得吃多。
呜呜呜朕是小傀儡QAQ……
卫晩岚更难受了。
以致于吞食银丝卷的时候，吞得一口太大，噎得他不上不下的。
可是卫晩岚不敢吐，眼圈红红地硬是要往下咽，咽又咽不下去，就憋得想哭。
摄政王赶快拿手去接。
卫晩岚又哪敢吐在他掌心？端起小瓷碗的银耳汤，使劲儿给顺下去了，然后紧按住前胸拼命地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几声可给摄政王心疼得不行，连忙拍卫晩岚的后背帮忙顺气。他手劲很大，但拍得很轻柔，是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力道，却明显感知到掌心之下，卫晩岚在躲。
卫晩岚居然要躲自己！
这可给摄政王打击坏了，喜欢的人居然躲避自己。
那股不安感又浮现起来，使得苏靖之心又像在空中摇摆。
摄政王以为他们问题的根源，在于中书舍人萧霁，是否能长期奉职于紫宸殿。摄政王过不去这道坎。小皇帝也过不去。
——他没这么大度，往卫晩岚宫里乱添人！
原则问题，不许撒娇！
一时间，摄政王这顿饭吃得更是杂念颇多。
类比竟然都类比到了古代的妒妇。
这是他原先从来都没有涉猎过的领域。
但是现在摄政王仔细想想，觉得中宫皇后正房夫人什么的，真难做，不仅得允许对方雨露均沾，还得给人家管理小老婆。
这要是换作卫晩岚……
有人想跟自己分享卫晩岚……
哪个混蛋也想揉龙脑袋、摸龙爪爪、还有亲龙嘴唇……
——连他都只亲过一次龙嘴唇，都没记住是什么味道，其他人怎么可以染指！！！
很好，来一个翦除一个，来两个翦除一双，用对待敌人的方式对待情敌，反正就得消灭他们。彻底消灭殆尽。
大魏摄政王，因为自己的胡乱设想而整个人气场混乱。
于是膳桌上的氛围都已经诡异得要滴黑水了。
晚饭按照规定时间结束。
安如意唤来下人赶紧撤了菜。
人精安公公都觉得今天这顿晚饭，吃得竟比断头饭还糟心，两位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下午还听小路子带回情报，说陛下在中书省出了大风头，全紫宸殿都满心以为摄政王跟陛下回来时，今天都应该欢欢喜喜的。
怎知道会是这幅场面？
安如意主打一个和事佬：“王爷、陛下，今儿个时间还早，还不该就寝呢，王爷临走前，奴才给您俩摆好五子棋盘，奴才再去点炉清香凝神静气用？”
就，加点氛围跟互动。
苏靖之欣慰地给安如意记下个助攻，给卫晩岚留点空间。说不定晚上睡着，卫晩岚就把萧霁这事儿给忘了，他俩现在再待着，这茬总过不去。
“嗯。本王今晚走。摆棋吧，陪陛下下两把。”
可是卫晩岚接下来的反应，又让摄政王搞不明白了。
卫晩岚软声道：“王爷怎么能走。紫宸殿是王爷的家，摄政王可以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你这话……真的是本王理解的意思吗？
苏靖之的身体突然绷直，唇线抿紧，眸光闪动。
他发现，他最近越来越多次，开始听不懂卫晩岚的真正含义。
他拿不准，现在这算什么？
纵容他，宠爱他，挽留他，舍不得他？
还是卫晩岚是在生气跟嘲讽？
这道题，他不会答啊……
第054章 摄政王哄小晚
不知道该怎么回卫晩岚这句话。
苏靖之凝住了。
安如意连忙将棋盘拿过来, 却见到卫晩岚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朕这种五子棋太简单了，摄政王不会喜欢玩的。”
大坏蛋都能指点江山。
下围棋对他来说当然如同探囊取物，人都被他控制着, 何必再自取其辱？
于是卫晩岚想要借洗漱脱身。
一转身, 手腕就被摄政王拉住, 带回来，腕骨传来粗粝的摩挲感, 卫晩岚回眸，瞳孔倒映出摄政王的身影：
“陛下不跟臣试试怎么知道？五子棋本王也没玩过。”
“好。那就玩吧, 朕先不洗漱。”卫晩岚乖乖回龙榻。
安如意在床帐里支得是矮桌。棋摆好了。
苏靖之这回更郁闷得快要被自己的心绪给压死了，道：“怎么能不洗漱, 玩还不是要轻轻松松的？”
卫晩岚：“……那朕去洗漱。然后陪王爷玩。”
小傀儡自然什么都要听摄政王的，洗不洗漱他也要管，自己也得听。
于是小皇帝越发黯然地去浴房。单薄的背影很乖，乖得都有点无助。
苏靖之简直心尖尖疼！
这、该怎么办，哄不好，有点不会哄啊……
摄政王在短暂的时间里完全懵了：
——哄人是怎么哄的？
曾经二十七年，不对，二十八年，他目下无尘眼高于顶，不知哄人为何物，还曾经对自己亲爹治不好的恋爱脑行为一度无法理解。
结果现在轮到他自己, 有了喜欢的人。
简直现世报, 因为, 他完全, 就对卫晚岚束手无策。
哪怕卫晩岚说要星星要月亮都可以。
让萧霁来紫宸殿，本王实在拗不过, 大不了也能只能认了！
——可你别……
别不理人啊。
别敷衍我。
苏靖之在不为人知处倒抽冷气，那颗被悬着的心，简直正面迎上条小皮鞭，小皮鞭握在卫晩岚手，抽啊抽，抽啊抽。
苏靖之心肝在颤。
他从没想到过卫晩岚能对自己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如果现在他的心声能化为实质，那现在整个寝宫都该被摄政王循环播放的念叨声填满：
理理本王？
跟我任个性？
再热情一点点？
来跟本王提要求嘛，过分点都没关系，你高兴什么都可以！
“王爷。”旁边的安如意实在看不下去了。躬身垂首轻声问道，“您跟陛下这是怎么回事？说给奴才听听，奴才来给您参谋参谋？”
别的不敢说，论人情世故，还是得听太监的。人家经得多，见得多，六根清净还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尤其像摄政王这种大龄青年没恋爱经验的，安如意一看一个准，分析摄政王现在就别把他当成个当权者，就把他看成个，刚有心上人的毛头小伙。
摄政王冷哼，面上不屑：“你能有什么好见解。”
简短地说出因为萧霁闹矛盾的事。
安如意垂首，眼珠子动了几动，听罢似是在斟酌措辞，语气霎时柔和：
“王爷满心牵挂陛下，这是好事。不容许别人惦记陛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王爷错在先答应了陛下，又错在过于把萧舍人的存在感看得那么重。奴才斗胆，王爷有错。”
“……”
说人话。
苏靖之心头烦闷。
什么反应能力分析能力，也都不足以支持苏靖之现在仔细琢磨内官总管的话。
他只想要个解决办法。
“本王该怎么做？”
摄政王也有跟自己讨教的时候。
安如意虽然绝不敢表现出来，但心底已经觉得祖坟上正在冒青烟了，内官总管出主意道：
“错了就道歉嘛，陛下不是个小肚鸡肠的性格。再说王爷对萧舍人自带了敌意那么重，可您到底没问问，陛下为什么就非要萧舍人不可？”
“再说就算萧舍人进紫宸殿，他自幼与您不合，祖辈有代代贤相，可终不过一介书生耳，您是大魏支柱，还会输给他吗？”
两句话倒真把摄政王给问住了。
第三句更是直击心灵。
使摄政王突然意识到：
曾经他从未将萧霁当成威胁，如今竟因为心里有卫晩岚，因他只言片语，到处草木皆兵。
苏靖之冷峻的眉眼，缓缓回升些许温度。——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安如意可堪大用。
苏靖之摆了摆手：“你去把棋盘先收桌上。我看他不想玩。也去收拾出来间客房。”
今儿个即将面对的是场硬仗。
固然要全力以赴，但战机不对，本王就得避其锋芒先撤，再做商量。
***
“呜。”
紫宸殿寝宫外。
冷风狂吹。
卫晩岚头发半湿着，浑身上下就捂着条明黄被单，从浴房趿着鞋走出来。一直走到寝宫门口，觉得自己失算了。
以前摄政王不睡紫宸殿。
卫晩岚洗过澡，就随便裹个被单钻到龙床里面。然后卸下床帐自己躲里面穿亵衣亵裤。
可今天卫晩岚心里压着事情。
浴房负责伺候的小太监，也不知道摄政王大驾依旧在紫宸殿，所以就还按照皇帝之前的习惯，只给卫晩岚提供了被单。没提醒他换衣服。卫晩岚自己也没想到这点。
现在可好了。
卫晩岚全身就裹着个薄被单，进退无路。
进去吧，摄政王在里头，自己里面光溜溜到处透风，像什么话！
回去吧，太冷了，哪怕寝宫里面烧银丝炭暖融融，紫宸殿过道也是严冬。
卫晩岚站在雕花门外面打哆嗦。
牙关相互碰撞，咯哒咯哒响了半天，发梢都快要冻硬了，他打了个喷嚏：“阿嚏——”然后冷空气敏感，再度喷嚏不停。
雕花门就忽然敞开了。
仿佛是因为谁听到了他这阵打喷嚏的声音，特地来查看似的。
卫晩岚压下了这番被人关心的错觉，见到门里的摄政王满脸严肃。
苏靖之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在自己湿哒哒的脚边落定。眼瞳里有光略微烁动。
卫晚岚倏然低头：发现视线里有枚红点，是浴池里有片细碎的花瓣，不太听话地，出水时粘在了他的脚尖。
粉白的脚趾头不由蜷缩。
因为卫晚岚的脚太白净，红得更鲜，白得耀眼，异常夺目。
卫晚岚赶紧把湿淋淋的脚趾头藏起来，越发紧紧地蜷缩着足弓。
他好狼狈，好冷，藏起脚爪爪，不敢给大坏蛋看。
可是他竟身体一轻，悬了空。
卫晚岚骤然失重，吓得瞬间缩紧身子，发现竟被大坏蛋横抄起来，正在抱进屋子里了。
刚才还卖力在躲避大坏蛋，躲避他注视自己的脚趾头，现在这双脚却因为被对方抱起来，而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
卫晚岚打了个激灵。
脚趾趾尖的落花犹如蔻丹，因为太刺眼，不仅吸引了摄政王，也吸引自己越想往那处看，他隐约感觉不应该如此，于是像只小鸵鸟想找地方钻。
可是无路可躲。
鼻端满是摄政王独有的木质气息，卫晩岚更是脸红如血。想往下跳。
可是他太怂。
仅仅只被摄政王抱起一米多高，他就不敢跳了。怕崴脚。
卫晚岚只好乖乖地规避危险，继续求生欲很强地当小傀儡：
“呜，别把朕扔下去……”
苏靖之气不打一处来。其实原本摄政王他是真想直接道歉的。结果他发现卫晚岚为了回避见他，就在外面徘徊挨冻。
他不希望卫晩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故作严厉地对卫晩岚道：
“下次你闹脾气，再在外头故意冻着，本王就把你从朱雀门扔出去，扔进雪地里。”
“呜呜！”
他现在居然连生闷气也管了。
卫晚岚好想哭，身为小傀儡的酸涩感，这会儿就压抑得更很，快要把他给逼到自闭了。
他还感觉到摄政王故意把自己颠了颠。
那宛如坐过山车的感觉，吓得卫晚岚又是几个剧烈地激灵。身体在发颤。攥紧了摄政王一截衣襟，双目含泪，眼角泛红。
“不生气，没有闹脾气，朕乖，朕听话，朕很乖的……”
小傀儡卫晩岚一阵乱哭。
就以为摄政王生气的点在于他乱提条件，超过了本分。
所以哪怕被大坏蛋轻轻放进龙床里，卫晩岚也不敢躺，被单裹住自己抱膝坐，团成个球。
然后又重复了许多遍，眼睛里水汪汪的：
“你别生朕气，朕今后会更乖的QAQ……”
话说到这儿。
摄政王心里又被刺痛。到这时才有两三分意识到：
卫晩岚也许一直不是在跟自己置气，而好像是担心会惹自己生气，就笨笨地尽量在照顾自己情绪。
难道是自己又想太多？
苏靖之闹不懂。
只是惭愧感更明显了。
苏靖之虽然很受用，卫晩岚乖起来，万分惹人爱怜。但是，他也希望卫晩岚能够对自己真正完全信赖。
所以现在这个状态也不对。
大魏摄政王拼命想接近心上人。
能怎么办？
于是摄政王坐在卫晩岚的旁边。
从他的脖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单子，力道不大，往上轻提。
“不要QAQ……”可是依旧吓得卫晩岚以为摄政王要掀开自己，怕被晾光光，连忙缩成个更紧的球，双臂抱膝紧紧拢着。
以逸待劳、浑水摸鱼。他不动我不动，不能慌不能急。摄政王在脑海默背三十六计。
果然等待了会儿。
卫晩岚抗拒的心理，因为发现接下来并没有什么严重后果，而徐徐放松警备。
摄政王又趁机往上提了提他手里的单子，将单子提过头顶，把卫晩岚头发包住，温声软语，一开口语气友好得，连摄政王自己都没有料到：
“小晚。”
“……”
有点呆住。视野前面一暗。卫晩岚微微仰起脑袋。感到一双宽大坚硬的手。在隔着被单，揉搓自己的头皮。
“咱们擦擦头发，不然睡着了可能染风寒。”苏靖之道。
唔……他叫自己“小晚”欸。
怎么突然叫这么亲？
卫晩岚一直是只很友好的和平鸽。
哪怕别人刚才还对他很过分，但人家只要率先对他示个好，就有可能把他的情绪平息，他不是个好斗记仇的性格。
所以一声小晚，突然摄政王就能拉上去几分好感度。
卫晩岚僵硬的身躯，在被子里缓缓舒展了。抱膝盖的手臂，也没再那么紧紧地收拢。
还给了点回应，卫晩岚隔着被单点点头。
默默被对方揉头发，水分被布料吸干，摄政王的手指犹在按住他头皮，那种触感又痒又暖。是有点舒服的。
而且……越来越，有点热。
总觉得摄政王在自己头皮上不知按揉到了什么穴位，麻麻酥酥痒痒的，像电流细细经过满身。使卫晩岚眯起眼睛，红着脸。小心地呼出口热息。
眼圈胀，心里毛茸茸的：
“朕在。”
——终于给好好说话了。
摄政王在心里庆祝首战告捷，决定一鼓作气：“本王很贸然就答应你。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要的奖励，居然会有关于中书省。拒绝你是本王的错，对不起。”
大坏蛋在干什么？
他在跟自己道歉么？
说了对不起？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卫晩岚从单子里冒出个小脑袋。
擦头发的动作被动停止了。他歪头望着摄政王，在试探：“?”
“中书省文官不止萧舍人一个，我有我的考量，不能随便放人靠近你的左右。但你如果能说服本王，说出非他不可的合适理由，嗯，本王也可以考虑。”
虽然能听出摄政王这番让步，他非常不愿意。
——但是他现在，真是在跟自己商量吗？他在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卫晩岚琢磨。
因为摄政王这回的沟通方法，更趋向于把他平等地当成个人来看。
小傀儡的挫败感大为消减，卫晩岚听着，有点动容了：
其实自己就是想找，做任务的合作伙伴，能有个继404以后，能够诉说秘密的朋友。
是猛士也好，是其他人也罢……不想就自己一个。
可是毕竟人家中书省各位舍人也有工作。萧舍人当然也有，他也许也有点贸然，提这种条件。
卫晩岚闷了闷头。
此时开始从小傀儡的抑郁感里稍稍走出来，考虑此举是否给大魏朝廷带来麻烦。
一双小鹿眼睛，水灵灵的，朝摄政王凝眸：
“和解了，我们拉个勾？”
虽然知道你坏，但今晚朕先不生你气了。
扑鼻的沐浴花瓣香气，就从卫晚岚贴近的那刻传出来。熏得摄政王晕陶陶的，心在胸腔怦怦直跳，小东西实在是太甜了，好想咬一口。
怎么办？
他鬼使神差。
手本来想勾卫晚岚的尾指，结果竟变成了擦着卫晚岚的脸颊拂过，因为要掩饰，他把卫晚岚软软的刘海压在耳边。胡思乱想已毫无边缘。
他怎么这么好……
正在这时，苏靖之眼前突然阵阵黢黑。
失明伴随强烈的晕眩感，使他并没能搭上卫晩岚的手指，而是从龙床冲下去，一路碰倒棋盒拨下棋盘，黑白棋子满地散落。！！！
“拉个勾，好朋友——摄政王，摄政王你怎么了？摄政王！”
第055章 大坏蛋欺负人
棋盘被打翻了。
木质的棋盘一角, 触碰到桌上的冰瓷棋盒，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黑子迅速炸开，分散向四面八方, 撞击出数不清的噼啪乱响。响声在黑夜里尤为刺耳。
使得卫晩岚才缓和下来的情绪, 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噼啪声给吓呆了, 刚才还要拉勾的小拇指停留在半空，缓缓收紧。他逐渐收拢拳头, 大大的眼睛率先闪过茫然。
“摄政王？”
摄政王的背影显得很仓皇，他像是在找房门, 却没能走到房门那边去。脚底踩到几颗棋子，伴随着脚步滑动, 棋子在地面摩擦出阵阵刺耳的尖音。
卫晩岚竟在这一瞬间想到“落荒而逃”这个词语。
可是大坏蛋不会逃。
卫晩岚无论从任何地方得到的消息，都从来没有将苏靖之与“逃”联系在一起。
因为想不明白，他裹着单子跟着往床下窜，卫晚岚想查看情况。
“摄政王？”
结果却被对方狠厉地喝止：“别动！不准过来！”
苏靖之的手掌紧紧地按住桌子的边缘。将桌面往下压。他使劲地摁着，额前有冷汗滑落。
这次的毒发跟以前皆不相同。
苏靖之忍耐了很久，然而眼前的黑块不仅没有散去，相反越发弥漫至整个视野。直到眼前全部都变成黑的。
他竟感觉得自己会捱不过去这阵，头一回泛起就此失明的念头。
更为令他难以自控的是，他正在濒临丧失理智。情况宛如天禄阁那次。胸口在强烈的起伏，他的胸膛里，仿佛蛰伏着一头凶兽。
猛兽即将破障而出！
他不能再在这里, 万一做出任何伤害到卫晩岚的行为……
他也不打算告诉卫晩岚, 自己中毒命不久长的事。
这是他与先皇的旧怨, 不该掺和到卫晚岚。
他只愿意创造给他最好的条件, 展现最丰神俊逸的自己。
而唯独不愿给卫晩岚，留下自己成为废人的印象, 更不想给心上人带来麻烦。
可是他喜欢的小东西那么良善……
卫晩岚试探着更近了几分。
嘭嗵！
嘭嗵嘭嗵嘭嗵！！！
心脏在剧烈地搏动。血脉贲张滚烫。
摄政王脑海里有凶狠的恶念蓬勃叫嚣，蹿升起要撕碎任何来者的冲动。
他用理智唤起最后一丝保护欲，用力地向后挥手，示意他离开，却看不见桌上还有盏琉璃宫灯。
指端将灯台拨到卫晩岚脚下，琉璃底座摔碎炸响——
哗啦……
他听见炸裂声。
唯恐刺到卫晩岚的脚底。
苏靖之重重地道：“——离本王远点！你就站在那里，别碰我！”
毒发带来的失明与失控感还在加剧，他要出门，右臂前伸，伸向雕花门的方向，却在这时听见卫晩岚边哭边胡乱地挪动脚步：
“寝宫着火了……”
是刚才那盏灯！
灯着了。
苏靖之看不到火源，心里发慌，眉心重重地跳动，他又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下人还没来，他又怎么能让卫晩岚独自陷于险地？
他只能凭感觉，艰难感知到左侧后方有团跳动的微光。
摄政王将那整张桌布抽走掀了起来。想要灭火，拿桌布使力一甩一抖。可是火不知有没有灭，桌布上所有茶具竟都被掀翻了。
到处都碎得刺耳。
紫宸殿宛如要被摄政王砸烂了似的……
卫晩岚吓得哭声都变了调。
摄政王在暴怒，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摄政王，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自己做错了什么？
往前想一想，不过就是想给他拉个勾。
可是他明明都说“对不起”了，难道不是想要和好吗？否则他还叫他“小晚”干什么？
对他生气，他来道歉。
对他友善，他反而发癫。
卫晩岚看不懂大坏蛋。大坏蛋总之好可怕，呜，他会打人吗？虽然摄政王从没跟自己动过手。但就是……就算咬人也好疼。
不想要再被咬嘴QAQ
此时雕花门扇突然开了——
外头脚步声杂沓。太监宫女混乱地跪成一片，听到这动静人人低头叩首，连头都不敢抬：
“陛下、王爷，屋里这是怎么了？”
视野里只见苏靖之的靴尖与袍摆。
最近恨不得长在紫宸殿的摄政王，竟然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把所有下人惊惧的目光甩在身后。
安如意视线追随着那道背影，倒抽了几口冷气。
几乎难以置信：“王爷——”
……
其实那时火就灭了。是摄政王临走前给扑灭的。
所以宫人们不知起了火，进来只见满地狼藉：碎瓷片、到处棋子、宫灯落地、茶盏滚落。
卫晩岚楚楚可怜地披着件被单，被吓得刚哭过，眼尾犹在泛红。强烈的恐惧感使得他打哆嗦，嗓子被堵住了似的，又委屈又难受。
大坏蛋欺负人QAQ！
大坏蛋莫名其妙地发火。
宫女们手脚麻利，收拾得很利索，不多时紫宸殿就恢复如初。
卫晩岚又被搀扶回龙床去。
龙床里小皇帝将自己再度缩成球。
“陛下。”安如意贴近过来，站在床边极小声，“您还好？”
刚刚这场面怎么也看着……都是王爷用了强，而陛下不肯配合，然后惹得王爷动怒。
虽说安公公早已试探过摄政王的心思，他是想跟小皇帝两情相悦的。
可谁能说准，王爷万一按捺不住情怀大动？
谁也说不准。
所以安公公隐晦地暗示，轻扯卫晩岚，生怕小皇帝不懂：“陛下，您起来再洗洗？要不要宣太医？”
这可是第一次。
卫晩岚疲惫地合住眼睛。他睫毛沾泪，摇摇头。
安如意知道君主脑袋不开窍，只好暗示改明示：“陛下，有些东西该清理清理。”太监更加压低了嗓音，教导小皇帝通晓人事道，“摄政王要在您里面留下什么东西，不能带着过夜。”
卫晩岚这时沉默片刻，然后才幅度很小地略微点头，从被窝将床单团了团，递出去：
“他拿单子擦朕头发了，有点潮，在里面不舒服。”
陛下您确定懂吗？
什么擦头发？
你们俩就擦个头发能有这么大动静，骗鬼呢？
欺负太监永远经历不了这种事，当咱家是傻子糊弄？？？
安如意狐疑地接住那件被单，觉得肯定有事，于是反复打量上面是否有可疑的蛛丝马迹，结果眼珠子都快要瞪穿了，发现确实还就真只有水渍。
纯温泉水。
带着些沐浴花瓣的香味。
安如意：“王爷真只给您擦了擦头发？别的哪儿都没碰？”
要说碰，是碰了的。摸脸了。还在把自己头发顺回耳根后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触感犹在，大坏蛋的手指指腹很粗砺很热。
可是卫晩岚却不太想谈这个话题。至今躺在被子里，鸡皮疙瘩还没完全褪去。他扁扁嘴，唇瓣在颤抖。
想起刚才摄政王那副暴怒模样，他翻身背对安如意，连带这个摄政王安插到自己身边的眼线，暂时也不想理会了。
坏人……
***
次日一早，五点起床。
说是起床。实际上经历过昨晚闹得那么凶，早晨又要遵循大反派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怕再惹来摄政王震怒，卫晩岚胆小，所以根本就没怎么睡觉。
接近卯时前就在床面待不住了，求生欲很强。
只不过人虽坐起来，眼睛还木着，卫晩岚软软地倚靠着床柱，两条细腿耷拉着，留海微垂，被迫艰难营业中。
寝宫雕花门这时打开了。
安如意见皇帝醒着，连忙快走几步：“陛下今天早膳吃完，早晨安排是接见方太医诊脉，太医会教您些法门，有助于陛下平复惊悸助眠的。”
“好……”卫晩岚倚在床柱点点头。
皇帝还以为是安如意的意思，觉得他体贴，决定归回白名单，不气他是摄政王的眼线了。
好疲倦，全身酸软，他伸出两只胳臂，但是闭着眼睛。
隔着眼皮再度听到安如意的话音：
“今儿个就先不穿外衣了，太医教助眠法时，陛下为了放松还得脱。陛下请先用早膳。饭菜业已备好了。”
“哦。谢谢安公公。”
“奴才不敢。”
穿着明黄睡衣坐进膳桌。卫晩岚慢吞吞喝下两三口粥，随便用些饭菜就算吃过了。
下人们追过来再伺候皇帝简单洗漱。
等到给卫晩岚洗干净填饱肚子以后，又是白白净净香香软软的一只。全做完未出半刻，紫宸殿外金吾卫就禀报道：
“陛下，方太医觐见陛下。”
卫晩岚点头：“宣。”
龙床床幔里。
卫晩岚躺回去。老太医躬身给卫晩岚请过脉，确定卫晩岚身体没什么问题。昨晚没被吓出个好歹。
之后就是跟卫晩岚讲治疗失眠的方法，引导卫晩岚调整呼吸。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吐故纳新，养生延年。”
“……”
寝宫里，房老太医略微沙哑的苍老嗓音，在卫晩岚附近环绕，像长者的温和叮咛。
其实卫晩岚早已经困了。
之所以他刚才不睡，是因为不敢违抗摄政王的意思。
而现在是方太医教给自己怎么才能睡得香，卫晩岚当然从善如流，乖乖跟随方太医的口令，呼——吸——再呼气——再吸……
总不能让人觉得是方太医医术不好吧？
于是卫晩岚全身心投入，根本没完成几轮吐息，人就已经睡得香甜到快要流口水了。
安如意连忙给皇帝放下帘子，睡梦中的卫晩岚还拱了拱身子，头扎进枕面蹭了蹭：
“辛苦方大人了。”
“分内职责。亦是依照王爷吩咐办事而已。”
方老太医嘴上寒暄。
但其实老太医今天是真挺无语的。
就在今日凌晨那会，卯时未至，他还在太医署当值，值的是夜班，原以为后半夜应该没谁会头疼脑热。他都命学徒把太医院门闩落了，就刚打算迷瞪到天明。
结果就在他刚刚后背沾床时……
太医署外砰砰一阵敲门声。
方太医跟太医署几名学徒皆被吵醒。
来者是摄政王府的家将，手执摄政王府的印信，那人说话利落，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摄政王的意思，另加付赏银，从进门到出门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倒是不耽误方太医等人补个回笼。
只是摄政王这道吩咐，夤夜而来，所有人都以为是泼天大事，分分钟就要涉及到大魏根本的那种规格。
结果那道钧谕竟不过是：
“皇帝难以安寝，卯时请平安脉，务必传授吐纳助眠之术。”
就，方太医听后只有一个感觉。
——不是陛下罹患失眠症，而是苏晏纯属蛇精病。
最近，宫里很多人都听说了，摄政王规定小皇帝必须早早起床。
甚至还有人揣测，接下来就是摄政王要带小皇帝早晨锻炼身体，准备绕皇宫跑圈儿呢。
明明是摄政王想给小皇帝放水，让陛下再睡几个时辰，坏人却给他们太医院做，倒好像是太医们拖后腿，破坏皇帝养成良好作息习惯似的。
令狐正肯定得记太医院一笔！
要遗臭万年的！！！
方老太医在心里暗叹，摄政王不愧深谙权谋策略，黑锅移花接木，给多少赏钱都担不起这个骂名。
可是摄政王谁能得罪得起？
在卫晩岚匀停的呼吸声中，方老太医略微摇头，再被安如意安安静静地送客。
第056章 中书省亲政事
卫晩岚昨晚害怕有多睡不着, 今早就奉命睡得有多香多沉。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透亮的阳光照进寝宫，外头树上小麻雀都不叫了, 至少得是晌午。
晌午……
摄政王要过来吃饭吗？
自从昨晚他无故暴怒, 今早没见他人, 也没见他派人过来。
自己偷了个懒睡到现在，是该起来跟他一起吃午饭了吧？
卫晩岚有点不知所措。
……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呢？
但其实卫晩岚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竟从何时起，把“跟摄政王共同用膳”变成一项日常, 他坐在龙床床面伸出手臂，让内官帮自己把龙袍套上。
安如意小声提醒：“陛下, 王爷午膳不在紫宸殿用。”
卫晩岚歪歪头，略微睁大了眼睛，安如意是谛听转世吗？
安如意又要伺候卫晩岚吃午饭。
因为早膳用罢就睡了觉，午膳当然吃不多，就是看着有个吃饭的意思，卫晩岚简单应付。
粉白的指尖放下筷子。
丝绪就浮上心头。
卫晩岚被杂念顶得脱口而出：
“安公公，是不是……今天也不用上课了？”
往常摄政王饭后要给自己讲国事，今天他不来紫宸殿，当然国事也没法讲。
果然安如意躬身回答道：“是，王爷不来讲课。”
卫晩岚浮现起片刻轻松。
然而仅仅只是瞬间。
接下来，他便被一种反常感给攫住, 觉得摄政王从昨晚到今天处处充满了异样。
但究竟哪里不对劲, 他敏锐有所感, 却言语说不出。
“那, 午睡呢?”卫晩岚问。
“您简单躺一会儿就成。”好习惯还是要继续保持的。安如意努力配合摄政王，给皇上调整生物钟。
“嗯。醒来之后有安排做的事吗？”
小傀儡当习惯了。总事事想请示。别管愿不愿意干, 先多问总不会再出错。
怎知安如意却将眉眼高高抬起来，忽然笑弯了眼睛：
“等您醒来会有惊喜。”
“惊喜？”
卫晩岚精神提起几分。微微探身紧盯着安如意，像是想盯出个答案似的。
“是。是有惊喜。”
可惜谛听善于读别人的心，自己却把心声捂得严严的，是只笑面虎，答案猜不出。
卫晩岚：“告诉朕嘛。”
孩子脾气的卫晩岚，心思被那个惊喜给吸引了。
晚上到现在只剩下受到惊吓了，哪里会有惊喜，快来治愈一下朕的心灵。
“你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呀……”
天子撒娇，乖乖软软，何人能抵挡得住?
可安如意不敢接招。
刚才太医是王府安排的，现在惊喜是王爷给的。
王爷虽没说明昨晚两人发生冲突的根源，但王爷全心全意依旧放在陛下身上，心思细致反而更甚，倒还有点像是学会谈恋爱了。
安公公看在眼里，知道昨晚的事情必有隐情。
所以摄政王对陛下这些好意，功劳他沾都不敢沾，更遑论借花献佛。
安如意恭恭敬敬地退后：
“您先躺一炷香，到时候奴才唤起您，现在揭晓答案，奴才担心您又会睡不着觉了。”
啊，还要卖个关子嘛。
安公公也学坏了……
于是卫晩岚躺回龙床去，龙爪爪揪住被子，把自己盖盖好。
***
又醒来。
补好昨晚缺得觉，今天彻底睡够了。
很精神饱满，打开紫宸殿出门，外头的廊道上还多了个人。来者穿着大魏的军装铠甲，腰佩陌刀，麦色皮肤，笑容如阳光明朗：
“末将参见陛下！”唐团叩首，发现小皇帝睡饱了像只小水蜜桃，小脸红扑扑的。
“唐副将？”
卫晩岚开始有点怀疑这个惊喜的内容。
他虽然在看到唐副将时，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但唐副将毕竟是摄政王的人，他能带来什么惊喜呢？
唐团保持这个跪叩的姿势禀告道：“启禀陛下，摄政王今日不在中书省，政务请由陛下处理，末将护送陛下前往中书省。”
“独自……观政？”卫晩岚呆呆的。
唐团：“亲自理政。”
简称，亲政。
“真的嘛真的嘛！”
大魏皇帝卫晩岚，获得亲政体验卡。
机会宝贵得令卫晩岚激动地重复。小鹿眼亮晶晶的。
倒还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强烈的权力欲，只是，就……
——当了那么久的小傀儡，哪个不想要翻身当家做主？
好高兴，好高兴。
“那朕可以下旨嘛！”
“陛下干什么都行。”
“朕如果下错旨怎么办？”
“末将代表朝廷恳请您谨慎，但是王爷也有嘱咐，这种情况他教过。”
上位者无过。
怎么突然间……大坏蛋还是那个大坏蛋，还是在他手下讨生活，底气却莫名变足了？
卫晩岚到底还是不敢卸下防备。大坏蛋又想干什么？别是藏着什么坏心眼呢？
那股怪异感又将卫晩岚攫住。
他于是试探地问道：“摄政王在哪里？昨天摄政王回去之后，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唐团：老大英明，这问题老大同样教过怎么答。
唐团虽然不知晓俩人又是怎么回事。
摄政王一回到王府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灯也不点，似乎从来没这么自闭过。
但总归老大还是那么关心人家，问题应该不大，兴许就是喜欢的人跟自己年龄差距太大，虽远非一树梨花压海棠，但总归恋爱谈得有代沟。
他懒得思考。
完完全全背出摄政王的借口：
“王爷有重要军务外出，归期不定，他说今天下午处理国事，算检验您最近的学习成果。”
欧耶！
大坏蛋不在，朕亲政去喽！
***
中书省。
小朝议。
众臣各执笏板文书，目光全都透出惊讶之色。
因为山河舆图之前，原本是摄政王的王座，现在坐着个小皇帝。
椅子很大，显得小皇帝真的很小一只，单只说模样，看起来并没什么威慑力。
但这椅子是摄政王的，在摄政王的座椅后面，站着个右手扶刀的唐团，两大加持之下，使小皇帝又显得像颗珍珠，被厚重坚硬的贝壳紧紧保护着。
——不得了。摄政王竟然同意放权，还让小皇帝自己来中书省办事？
——这是皇帝又跟摄政王谈妥什么条件了吗？
——俩人确实是和解了吧！从此成为明君贤臣，小皇帝今天要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了！！！
反正别管怎么想。
座上小小的卫晩岚，带给大魏核心重臣们，是大大的震惊。
各位朝臣恭敬无比。
简直觉得面前的皇帝不仅是位优秀凶兽驯导师，还是个政坛天才小怪物。
“嗯……众位爱卿。”
“臣、等、都、在。”
所有朝臣齐齐拱手，嗓音沉稳，语气虔诚，头颅低垂如麦穗，动作一致得能够治愈顽固强迫症。
卫晩岚轻轻吸了口气。
他已经有过次观政的经历，那时这些大臣，也还没这么夸张吧？
——难道今日是摄政王不在，大家跟朕感觉一样，都如释重负，很轻松？
那朕今天就继续主打个和谐办公氛围。
咱们按时上下班，你们帮朕平定内忧，朕给你们春天般的温度？
等到摄政王从军营回来，发现朝臣已经全都被朕的个人魅力给折服了，大家集体反水，气死摄政王大坏蛋！周扒皮！
【登录成功。】
欸，没有要登啊……
卫晩岚轻轻拍了拍脑袋。
不过是阵心声骂出来，嘴唇微微嗫嚅，这明君养成系统竟然都给算数？
桌子前面陈列出满满整张光屏的道具，密密麻麻的，图标在烁动，全部都任由自己选择。
今天实际上没什么工作压力。
那就随便锦上添花，浅选个离自己最近的图标玩玩叭！
龙爪爪拖过来个粉红爱心。
轻轻戳在使用键。
他望图生义，原本以为它是个跟明君魅力丹似的，增加群体好感度的道具。
但谁知道使用后，没看见明君魅力丹生效时发出的正道之光。
视野里只出现个倒计时。
总共两个时辰，正在精确计数中。
卫晩岚难免有点遗憾：这不会是个秒表吧？给皇帝用的？提高工作效率？番茄工作闹钟？
——朕明明是想给大家带来点人文关怀。
——不想当工作狂。
前额的刘海耷拉下来，将倒计时拖到视野的角落，思绪回到朝务。
他支在摄政王的书案，双手捧腮，还是决定忽略这个秒表主持小朝议。按照自己的节奏。
卫晩岚缓缓开口：
“朕向来牵挂大魏国事。”
“我大魏积弊，久在于吏治。”
“上回在中书省瞧罢百官考核结果，那些干得好的，干不好的官吏，都怎样处理啦？处理的方式妥当吗？是否有用人错误和人才遗漏？”
“……”
他一字一句地发问。
对标得全都是昨天刚经历过的事。
一切都是为了继续进行主线任务二，肃清吏治，平定内忧。
他必须要保证朝堂里官员的纯净度，也许当清官达到某个数值时，任务二才算完成。他暂时不清楚。
话题刚刚发起。
沉静的中书省，忽然不知从某处，竟发出声有些空灵的话音，卫晩岚仔细聆听。
这阵奇怪的声音继续嘀咕道：
“只要是有人操作，就有机会造假，监察考核制度需再完善，大魏官场仍存在官官相护。”
这是——
卫晩岚的目光迅速打量了一圈，很奇怪，分明所有人都没开口。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中书舍人萧孟仕身上，觉得这话就很像猛士的语气和声音，但他见到，萧孟仕同样也是闭着嘴的。
那声音是从哪里来？
声音又响了：
“陛下还在看微臣，别看了，若想知道考评执行情况，快找几个样品抽查不就行了么？”
“……”
第057章 读心蛊显圣明
因为听见了萧孟仕不开口就能发出的嗓音, 卫晩岚愕然，见那左下角倒计时还在继续。觉得自己好像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他在明君养成系统里见过这个道具。
好像叫做，呃, 读心蛊。
对, 这个系统里道具很多, 总是会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句实话, 他没完全翻遍过。
而中书省小朝议已经开始有六七分钟了。
于是继续开会，卫晩岚点名, 让尚书仆射回答问题：
“陈爱卿，你来说？”
陈尚书上前一步, 他就是主抓这个的：
“微臣在，昨天所有大考不合格的官吏均已通知吏部，让他们按照降职或者革职处理，诸位表现优异者，等待入京当面考察，再行调动官职，已发公函给各位，年后才会入京。”
卫晩岚：“哦……那，爱卿自己的考评结果是中上？”卫晚岚还记得，那名册里都记得。
“微臣惭愧。”陈尚书低头。
萧舍人声音又来了：
“——这个陈尚书是苏晏选的！老实靠谱！办事还行！查他没用！查外官！查京外官员！！！”
这就在心里直呼摄政王的名字嘛？
古人指名道姓犹如骂人，猛士不愧是猛士, 够猛。
卫晩岚突然就联想起昨日观政时, 摄政王也曾经对陈尚书特地强调过——京外官员, 他们距离长安遥远, 考核结果从遥遥千里之外传到皇城，似乎并没那么准确透明, 要谨慎考察。
听人劝吃饱饭嘛。
更何况这还是摄政王跟猛士的统一思路。
于是卫晩岚接着沿着考评入手，从昨天的记忆里，随便抽取了评价结果较高的几个京外官员姓名，写在纸上：
苏州刺史顾熹微，洛阳刺史元熙载，金陵刺史常予晴。
这仨是平级，距离长安都挺远的，三人具有对比性。
卫晩岚把名单对折，藏起字，递给身后的唐团，道：
“唐副将，朕想检查纸上这三个人真正的官声，请你现在封锁中书省，然后立即带金吾卫把考核这三个人的官员，带到朕跟前。朕只需要问一问，什么就都能明白了……”
朕有读心蛊朕怕谁。
猛士的声音又出现了：“切断通风报信，中书省封得好。出来吧，苏晏养得一大群黄狗！”
突然间地板嗡嗡作响。
数不清的金吾卫身着金甲，动如雷霆，声势浩大地将中书省团团围住。
“奉陛下旨意，正门紧闭，所有官员暂时停步。”
唐团带走陈尚书阔步出去了。
唐副将今天的责任，就是帮助小皇帝出尽风头。他是奉老大之命，来给小皇帝壮胆儿的。
可是唐团不知，卫晩岚正在默默打量他远走的背影，还有大魏兵士这身金甲，扶额叹息，心说猛士你过分了……
金吾卫办事干脆。
不出半盏茶时间。
唐团把皇帝要召见的人都带来了。
这些人是朝廷派下去的考核官，他们官不大，基本除了大朝会以外，根本就没有机会直接面圣。而且他们在来中书省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
“参见圣上。”
三名官员齐声。
卫晩岚做了个托手姿势：“平身。”
“谢皇上。”
“朕想了解三个人，”卫晩岚开门见山，“这些人距离朕很遥远，每年述职都兴许瞧不见，但你们不仅见过他们，还都给他们定出过评价，朕想通过你们的口，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左下角的倒计时，嗒嗒地往后回跳，读心蛊时限还长。
卫晩岚将目光锁定在其中的第一人。
聚精会神之时。
猛士的心声渐弱，他的耳畔开始听见这个人的嗓音，音色最初是陌生的，逐渐变得清楚：
“可别是问我，顾熹微收百姓东西的事啊，忒丢人了。”
“！！！”
卫晩岚要素察觉，龙脑袋探出来，紧盯这位小官：“顾大人收受百姓什么物品？”
考核官的脸刷地就白了。
似乎绝没想到，小皇帝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那小官连忙跪叩。一双膝盖当时就站不稳了。
他不停往地上磕：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顾大人确实收了东西，但并没有受贿，还望皇上明鉴啊，皇上！”
卫晩岚歪歪头，拿不太准，再仔细聆听。
果然现在对面这个人，内心已经惶恐到快要磕死在自己面前了：
“顾大人任职苏州刺史，江南足够富庶，他还带当地百姓量产年画发家致富……可却连夫人生产都是借钱生的，要是因为收下百姓自发探望送的两筐鸡蛋被罢官，那他可冤枉死了！”
卫晩岚缓缓舒了口气。
收鸡蛋啊，朕还能忍，就连朕在漫展出外景时，还收过粉丝送的氢气球跟棒棒糖呢。
于是卫晩岚把话往回带，让考核官把话说清楚：
“爱卿，要是顾刺史是个清官，你也不用如此战战兢兢，他若有什么困难之处，朕还可以为他做主。”
“这皇帝也太神了吧？他难道能看出我在想什么？他是个谛听吗！”
小官的心声继续冒出来。
皮肤外表冷汗簌簌而下，跪在书案前掉出的汗珠，摔碎在地上许多颗。已成一定的规模。
小官连忙把顾熹微跟夫人的情况向皇帝一五一十说了。
顾熹微与其妻感情甚笃。
然而其妻难孕，顾熹微又是个大忙人，同房的机会很少，两口子多年来头疼于子嗣问题。
顾熹微俸禄虽说不少，但是基本投给妻子调养身体，他做官亦不贪，还往外搭钱干活，所以日常很穷。
有谁知堂堂苏州刺史，也算是方封疆大吏了，收下两筐鸡蛋时，还都觉得烈火般烫手，说出来多丢人啊。
小官的心声最后补充道：“我老娘最近身体也不好，可两筐鸡蛋也能买得起，顾公清明。”
卫晩岚听罢前因后果。
再联想起桃花坞进贡来的年画，那些年画用色雅洁，意境吉祥，虽不贵重，但能看出进献此物之人的心境。
加之他很欣赏这种感情专一的男子，就像他觉得摄政王府的父母爱情故事就挺好听的。
于是下旨道：
“朕每天膳食要杀不少鸡鸭，朕当然吃不了，攒几只遣人送去苏州刺史府留着下蛋吧，算朕给顾夫人喜得贵子当贺仪了。”
小官长舒口气，作为见到顾大人何等清廉的目击者，他实在为其高兴，御鸡御鸭是好东西啊，不仅不染铜臭气，而且可循环再生。
小官叩首：“陛下圣明！”
卫晩岚：“匀两只送给你家，祝愿令堂早日康复。”
小官：“谢……谢谢陛下。”
有谁知卫晚岚现在，虽说只是在问一个考核官，然而却使中书省所有官员都哑然。皇帝真是做过好可怕的情报工作啊。
这以后，可千万得谨言慎行，否则稍有差池，会不会直接被他叉出去砍了啊？
接着卫晩岚视线挪到了第二个小官。
读心蛊倒计时在右下角跳动。
卫晩岚操作越发熟练，似乎知道这东西该怎么使用。于是对另一位考核官问：
“金陵刺史常予晴如何？”
“回皇上。”考核官回答，“常刺史与顾大人同样，都是爱民如子的好官，顾大人还收过百姓两筐鸡蛋，常刺史可是什么都没从百姓手里拿过……”
卫晚岚点点头。
然后读出了他的心里话：“金陵有苛捐杂税十六项，全寄托在秋税某项里头。老百姓不明白，只以为朝廷提高了税赋，已经连交了五六年。所以他才不要烂鸡蛋。他直接要钱。”
卫晩岚托着腮，笨拙地想词儿，就诱供：
“那，你的考评结果，应该给他上上等啊。”
考核官心底嗤笑：“常予晴自以为钱可通神，还真敢跟我买上上等，殊不知树大招风，他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考核官明面上躬身垂首：“陛下，常刺史资历不够。”
你可是在心里招了，咱们就差个证据，给朕个抓你的机会呗？
龙爪爪在袖子里挠腾。
卫晚岚觉得自己必须遵循依法治国，想执法不能凭借自由心证。心声可参考，但不作数。
再听听猛士的意思吧……
萧孟仕：“哪个考核官能考评出上上等，那是要被当作慧眼识珠，共同载入史册的，是资历不够还是心虚，多追问几句就清楚了。”
卫晩岚忽然眼前一亮，接着对那名考核官员追问道：
“常刺史与你在金陵的哪里相见？”
“刺史府。”怡红院。
“旁边都有谁？”
“衙门差役文书。”花魁梅香柳红。
“都说了些什么话？”
“所谈全是公务。”两千两纹银到手。
“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挖坑埋在后院梧桐树。
证据来了。
卫晩岚猛地一拍桌案，啪：“大胆考核官，你明明就是跟常予晴到欢馆里暗箱操作去了，还敢隐瞒，唐副将，给朕迅速带人去搜他家院落。”
唐团配合默契，抱拳道：“遵旨！”
可惜卫晚岚没提前知道摄政王这张桌子是铁梨木的，他拍得好痛，龙爪爪肯定都红了。
大坏蛋人不在，连他桌子都为难自己……
呜呜。
对面的考核官当时就傻眼了。脸色由刻意掩饰，到变成惨白，牙关咯哒咯哒地打战，最后瘫倒在皇帝的御桌之前，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当场不省人事。
得，破案了。
这人心态一般。
卫晩岚捂着被拍痛得龙爪子，再度下旨道：“把此人跟常予晴都移交到大理寺查办吧，让辛不移审完给朕说。”
众臣称是。
大魏朝臣以为皇帝对官制无比熟悉。
只是他们不知，卫晩岚脑袋瓜里，所认识的朝臣并不多，刚好大理寺卿辛不移算是一个。
核查到第三位，洛阳刺史元熙载的情况。
有了前两位的宝贵经验，查查元熙载是好是坏，自是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卫晩岚聚精会神，想要注意听考核官的心声前，他本性里自带的那股善良跟柔软，使得他先忽略左下角读心蛊宝贵的倒计时。
卫晩岚温和且礼貌地发问：
“你去的时候，下没下起雪，洛阳的受灾百姓们……还好吗？”
昨天他知道洛阳雪灾的事，晚膳的菜都减了几道。
考核官答：
“微臣去时，雪已经很大了。”
这时再听听他的心声吧。
这人的心声只有一句话。
透过中书省墨香氤氲的空气，飘过来。答得似乎驴唇不对马嘴，跑题了：
“我在卢舍那大佛跟前乞求保佑，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这是什么意思？
以为读心蛊是开挂。
却被从洛阳回来的这个考核官，心声给弄得茫然了。卫晩岚伸出龙爪爪，郁闷地卷了卷自己前额的刘海，倒还不如不听。
卢舍那大佛？
保佑什么？
怎么保佑？
他满心的困惑。
可是他再多问几句，读心蛊明明还没到期，他却也没问出些什么。
很奇怪。他竟从外人嘴里，不清楚这个元熙载。
此时中书省放班的铜钟响了。
钟声发出咚嗡咚嗡几串鸣响，中止了卫晩岚的思绪，使得他的亲政体验卡宣告到此结束。
虽说心里还压着件事。但他在到来之前，就确定绝不拖延时间让大家加班。于是再好奇也选择了忍着。
卫晩岚从座椅起身。
众臣连忙都绷紧起来。
所有人见识到小皇帝的手段，卫晚岚他现在有靠山，有背景，有超强记忆力，似乎还有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现在他是他们的龙大爷，得好好供着：
“——臣等恭聆陛下圣训。”
卫晩岚轻声道：“不多训了，简单说两句叭，然后今天就先到这儿。”
“经过朕刚才这番调查，发现几个问题，我们制定了监察御史制度、也有三年大考制度，但凡是有人考核的地方，就会有另外的人能够钻空子。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
“用官员来监察官员，虽有成效，但朕在想，怎么就能彻底解决他们相互包庇呢？”
“朕想不到。”
“如果各位臣工想起来了。也请尽快告诉朕，帮助我大魏吏治恢复清明。朕会有赏赐的。”
众臣拱手皆称是：“陛下圣明，心怀我大魏山河。”
圣明不圣明的吧，苟命重要QAQ
只要多铲除一名贪官，也许就能多续费一秒。
皇帝离开中书省。
唐团在后面紧跟着，寸步不敢离开，生怕小皇帝再来个平地摔，回去自己就得挨揍。
可是卫晩岚虽然出了门，心底却始终惦记着洛阳雪灾，还有洛阳刺史元熙载的事情。
这回遇事不决，不能靠掷硬币了，因为问题有点复杂，硬币回答不了。
他只能依靠手头现有的资源，回身对唐团道：
“唐副将，你能请萧舍人，过来紫宸殿跟朕用个晚膳嘛？”
唐团：——绝对不可以！！！！！！！
第058章 听话的小傀儡
“不可以吗？”
卫晩岚歪着头看唐团。
左下角的倒计时还在跳动。他读出唐团的心声, 是很强烈的拒绝。唐团简直要跳起来了。
说实话，卫晩岚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因为明明刚才唐副将说过的……
卫晩岚提醒：
“摄政王说，朕今天可以下旨, 摄政王又不在紫宸殿, 朕换个人陪吃饭不可以吗？”
不可以啊！
正是因为老大不在, 我才不能让你跟乱七八糟的别人吃饭啊，老大会扒我皮的！！！
小皇帝求您乖, 自己回去吃吧。
可是唐团岂会知道，自己的心声, 被卫晩岚的读心蛊，听了个明明白白。使得卫晩岚才刚刚浮现起来的成就感, 转瞬间变成了挫败。
他忽然意识到，亲政体验卡是假的，下午他是皇帝。
然而出去中书省的门，他确实在被摄政王严格地控制着。
以前他还有可能自欺欺人，骗自己说都是错觉，大坏蛋也会救他，也有很偶尔的，会对他好的时候。
但是现在——
他明明白白从摄政王亲信口中听到了答案。
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摄政王对他的控制，到底有多严格。
……其实就包括昨晚的道歉、今天的亲政，都不过是故作姿态的补偿吧？
苏靖之根本就不信任自己, 否则也不会派唐团过来, 寸步不离自己了。
可怜他又被骗了。
总忍不住给大坏蛋机会, 总得到的是不好的答案。
卫晩岚瞥了眼视线左下角, 读心蛊还有三分钟的时限。这是他得到答案最后的机会。
他突然……就不想在摄政王面前那么被动。
唐团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大男孩。
他要把想问的话，都问出来！
卫晩岚挑起水润润的大眼睛紧盯着唐团, 他仰着脸，目光一瞬不瞬，他很少用正面直视这角度去看别人，恐怕让人误解自己带着敌意。
但是卫晩岚现在就正面追问唐团道：
“摄政王很不希望朕跟别人接触？尤其是萧舍人。”
唐团哪能知道卫晩岚正在读他心。
唐团甚至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是小皇帝想通了，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他连忙点头：
“是是是是是，陛下您能明白就好。您多跟谁说句话，老大他都难受，咱们相互理解，都少点矛盾哈。”
可是卫晩岚的小脸，表情彻底垮下来。
因为他根本没往“摄政王吃醋”这方面想。
而是别人说摄政王拿他当傀儡，现在他就亲自验证了自己就是摄政王掌中的傀儡，直面惨淡的现实，难过程度，心境不可以言语描摹。
所以卫晩岚也难免地，将事态更加往坏处考虑，加上404下线前的警告，都起催化作用。
【他是大坏蛋，你是小傀儡。】
卫晩岚扬起的小脸垂下来。
声音低低的，含着苦涩，也有哭腔了：
“……所以摄政王命令我五点起床，吃饭，午休，听课，再跟他一起睡觉，不为别的，全都是为了控制我，让我在他视线内，寸步不离他左右？”
唐团也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
听到小皇帝这番话时，他除了觉得“控制”这个词，有点过了。其他倒还真就那么回事。
喜欢不就是要事事顾及嘛。
尤其老大这种保护欲过剩的男人，估计还是收着的，否则真要给小皇帝事事都包办了。
糙老爷们儿要什么咬文嚼字？
四舍五入就是这样吧！
唐团：“啊对对对……”
卫晩岚的龙爪子，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在衣袖里，紧紧地攥着。
指甲都嵌进了掌心里。
甲片刺进掌中的肉，针扎般刺痛。
左下角的倒计时还有最后一分钟。
对于摄政王，怎么看待自己，现在他是明白了的。
但是对于摄政王昨天的异常反应，以及他到底为什么现在还没出现，这件事，卫晩岚尚且还不清楚。
读心蛊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弄清楚。
四十秒。
他咬了咬下唇，问唐团：“其实摄政王根本没在军营里面，对吗？”
唐团否认，连连摇头。
心声却将自己出卖了：“他在家。”
三十秒。
“他在王府不出来干什么？”
唐团一怔。心说，我也不知道啊，老大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可能他就突然谁都不想见吧。
二十秒。
“那朕现在能不能去趟王府。”
其实，卫晩岚也有往摄政王可能会是身体不适，这个方面去联想，要说完全不在意摄政王的身体是假的，毕竟他无论真情还是做戏，他已经跟苏靖之相处了那么久。
只是想知道……
摄政王到底怎么回事。
卫晩岚很需要弄明白，摄政王为什么会有恶劣的态度，他都是翻不出去的小傀儡了。
那还为什么要，一边叫小晚，一边就突然对自己那么凶？
哪知听到小皇帝想进王府，唐团拒绝的心声更绝望，都快要破音了：
——不能啊，老大特意吩咐，尤其是小皇帝，最近绝不能放进王府。谁让卫晩岚进王府谁死！
十秒。
谁让卫晩岚进王府谁死……
不准过来，不要碰本王……
卫晩岚的心，像是被石头重重地压着。
他开始喘不过气，眼眶被泪水蜇得难受。
他想要大哭。
喉咙哽得酸痛：
“原来摄政王需要我配合时，朕就得离他近些，他突然讨厌我时，朕就得离他远远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走。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我。
听、话、的、小、傀、儡。
仅此而已吧。
“这——”
唐团终于听出了小皇帝话音里的不对劲。
但他后知后觉，仅仅是以为俩人又在闹矛盾，却没能敏感地体察到，小皇帝跟摄政王之间已经存在着致命的误会。
卫晩岚误解了摄政王的心意，还以为自己正在被摄政王密不透风地把控。
而摄政王再对小皇帝掏心掏肝的好，无限为他考虑，实则根本没把初衷让人家弄明白，反而背道而驰，加剧了卫晩岚被掌控的恐怖。
这些……
不合格的中间人，唐团都体会不到。
唐副将只能跟个闷葫芦似的，劝卫晩岚别哭，但卫晩岚越哭越狠了，哭得他手足无措。
最后再亲眼看着小皇帝哭回了紫宸殿。
关门落了锁。
得，又自闭一个。
***
摄政王府。
摄政王卧房房门依旧紧闭。
不过这回卧房里总算是点了灯。
灯火幽暗处，银针针尖冷亮如星。
老军医粗糙的两指捻紧针，眼纹如沟壑，瞳孔被烛火照得烁动不停。军医在施针前最后跟摄政王确定了一番。
苍老的声音沉沉道：“王爷，针刺鱼腰穴，也许能暂时恢复您的视力，但是特别痛。”
苏靖之全身仪容整洁地端坐在床沿，也不躺着，就是失明也不欲失去风度，他不喜欢表现出半分脆弱：
“无妨。你动针吧。”
银针在灯辉底下一晃。
针尖扎进摄政王的眉间时。摄政王的身型微颤，但仅仅是一瞬，接着他就恢复如初。只是唇线绷得比刚才还紧。能看出并不轻松。
老军医的手在抖。
“少将军，是谁？”
“什么是谁。”
“以前老将军视力丧失之前，也曾让属下施针，那时他背着容太夫人，不肯告诉太夫人，受这份罪，也只是为了减轻她的担忧。”
军医都是几十年间为苏家服务的亲信。
也是从小看着摄政王长大的。
苏靖之知道无须对他们隐瞒。
但自己的心上人，卫晩岚的身份，又实在是不便于言明。
军医猜测道：“是，小晚姑娘吗？”
“算是吧。”苏靖之回答。
老军医欣然：“府上都说，小晚姑娘的性格很不错。”
那根银针在眉峰里扎着。
疼痛传遍全身，刮骨般令人绝望。
只是摄政王还可以忍，他的拳头攥紧，搁在大腿上，掌背青筋暴露。
针尾在血肉里跳动……
苏靖之的眼前倏然能看见一道光，这让他心底浮现一丝兴奋，他更加绷直了身体，然后感知到越来越多的光线投进眼睛里。
他在慢慢地恢复。
最后就能看见了，视野里重新出现他的卧房，房间里有简洁的陈设，床边的桌子上头，灯台燃烧着摇动的烛火。
失而复得是如何得喜悦。
苏靖之深吸了一口气，拔了那根针站起来，英挺的身躯在卧房投出片浓郁的影子。
他对外头吩咐，声音有点急，语速比他平时要快：“先拿来衣袍，准备车，把奏折送到紫宸殿，本王现在要入宫。”
老军医阻止：“王爷现在还不适合过度用眼处理朝务。业已宵禁，不如明天入宫。”
可他一刻都等不了！
是他把卫晩岚给吓着了的，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哪怕现在刚刚恢复视力，他要见卫晩岚。
不能停。
“车准备好了没有？”摄政王再问。
车夫也全都是前线退下来的军士，手脚动作麻利，立即给摄政王准备好了马车。将车开到庭院空旷处。
“请王爷上车。”
军靴踏进车门。
苏靖之坐进车里。
可唐团忽然站在车外阻拦：“老大，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见小皇帝，你俩需要冷静冷静。”
苏靖之忽然听不懂他的话。
自己都快两天没出屋了，难道这还不够冷静？
但是唐团根本也表达不清楚，就是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小皇帝可能现在不太想见他。
考虑到唐团的智商，苏靖之掀开车帘问他道：
“为何拦阻本王进宫。”
唐团：“因为我走的时候小皇帝在哭。”
摄政王的心疼得快要缩成一团了，沉声危险道：“中书省下午谁惹了他，他哭什么？”
回忆小皇帝哭的根源，唐团挠了挠头，决定从头讲起，道：“他想跟萧霁在紫宸殿吃饭。”
然后马鞭挥舞，车骑绝尘。
唐团的后文，摄政王半个字也不想听。
第059章 全新任务规划
紫宸殿。
卫晩岚哭着回来, 眼睛肿成两个圆鼓鼓的胡桃。眼尾脸颊全都是红的，他一哭起来就会显得可怜楚楚。
可是这种哭跟卫晩岚以往的爱哭都不大一样。
安如意想上前劝慰。
卫晩岚却完全没有理会，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不跟别人发火, 但也不跟任何别人说话。
安如意何其会读懂空气？
知道现在在卫晩岚身上发生的事, 肯定自己劝不了，摄政王也没有在紫宸殿, 安公公没有人可以拿主意。
于是他躬身后退。慢慢关闭寝宫房门，把卫晩岚独自留在房间里, 又叫小太监立即通知王府知悉。
紫宸殿的龙床挺大的。
小小一只卫晩岚独自趴在床面，显得很空, 他裹着锦被，枕面哭得湿哒哒，他觉得有点累了，但却并没有因此倒头就睡。
反而因为认识到自己身为傀儡难以摆脱的困境。
卫晩岚竟变得异常振奋起来：
——他要赶紧完成任务二！！！
完成各主线，离开大坏蛋。
脑袋里迅速梳理最近发生过的事件：确立并完善监察御史制度、检验三年大考完成情况……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
按部就班，似乎能把大魏的官员班底彻底整顿一遍。
但如果让他思考，还有哪里能够再改进？
卫晩岚其实真没什么全局观念。此时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一人。
或者说，是他还有唯独一个弄不明白的点：就是那个考核洛阳刺史的小官。
他从他的嘴巴里，看不明白洛阳刺史。
元熙载。
“——我曾在卢舍那大佛跟前乞求保佑，也不知道管用不管？”
大佛……
保佑……
洛阳雪灾……
不能想，再想脑袋就要炸了。
闭紧发胀的眼睛, 卫晩岚整颗龙脑袋栽在枕面, 贴紧枕套长长地呼吸。
以前在自己的那个时代, 他就没怎么玩过剧本杀, 偶尔玩几回密室逃脱，非得用完所有提示才能走出房间。
他想找个提示。
“摄政王大坏蛋。”
【登录成功。】
明君养成系统如期而至, 灿金色的光屏在他眼前弹开，他在密密麻麻的选项中小心翼翼地甄别，道具不能叠加使用，他不敢乱点。
认真的卫晩岚，努力猜测每个道具的作用。
页面拖动至某个选项，上面呈现出一个耳朵。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个耳朵的图标，在指端右上方浮现出道具的称谓：
——场外咨询。
讲道理，这名称，他还是能看得懂的。
并且专业对路，卫晩岚急需，所以他擦擦眼泪，害怕待会儿场外电话打通时，会让专家听出自己现在的哭腔。
卫晩岚咽了咽口水，收敛心绪，点击使用。
龙床里这时忽然迸出一道薄光。
那光线在封闭的帷幔间显得异常刺眼，卫晩岚闭紧眼睛，拿龙爪子挡了挡。
接着视线内似乎多出个白影，影子渐渐凝聚成个清瘦如竹的文士身形。此人身着素色亵衣。浑身翰墨书香，高鼻梁细眉细眼。
分明是自己认识的人。
可是卫晩岚却被这场外咨询的阵仗给吓到了。
——有谁能想到大半夜会有另一个人突然躺自己床上啊QAQ！！！
卫晩岚还是有边界感的。
胆又小，顿时被吓得汗毛倒竖。
他也不知就怎么了，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就把萧孟仕给推下了床。
龙床不高，但是依旧发出了“咚”的一声。
卫晩岚往床里猛缩，萧孟仕则是在床底揉着脑袋，睡着时跟醒着时完全不同，显出些肢体方面的迟钝，他起不来：
“侍墨，这是什么声音？侍墨……”
完全没听见自家小厮的回应。
萧孟仕长长打了个哈欠。他慢慢悠悠从床上坐起，但起身时，又感觉身子底下特别硬，他两只手闭着眼在地板摸摸索索。摸到刺绣龙靴，他意识到这东西的形制不是他能用得起的。
萧孟仕顿时睁开双眼！
清醒时眼神很机明，瞪得像铜铃。从坐地上到跪地上，他翻了个身：
“微臣参见陛下！”
“免、免，免礼。”
卫晩岚从床帏里冒出龙脑袋，示意他，嘘——
外面可都有人呢，别发出声音来。
萧孟仕从善如流，嗓音立即压低了八度。
哪怕别人都以为摄政王如今与小皇帝和解，君臣关系良好。但就凭小皇帝夤夜密召自己到寝宫，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就能窥见一鳞半爪，小皇帝与苏晏真正的关系。
果然乱臣贼子，无法相与。小皇帝小小年纪，能扳回局面走到这一步，可怜又可敬。
萧孟仕改成用气音：“陛下深夜召臣至此，可是有什么难解的问题？让微臣猜猜，是关于洛阳刺史元熙载？？？”
“……”
呃，这人怎么知道的。
萧孟仕想了想，思考时的模样更像个聪明人，眼睛里闪着光：
“下午陛下复查了三个官员，两个有结果，一好一坏，第三个陛下只问话而没有判断，可是分明表情里写着茫然。”
卫晩岚拿龙爪子捂了捂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萧孟仕又道：“陛下刚才听到臣的猜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许陛下自己也没发现。”
哦，是真没发现。
卫晩岚从帷帐里出来。
玉钩挂起帷帐，他坐在床沿：“朕派人打听到那名考核官一点情况。”卫晩岚有意隐瞒他自带个系统的事，无中生出个情报网来：“朕的人告诉朕，考核官曾在洛阳拜过卢舍那大佛。”
这句就是卫晩岚听不懂的心声。
他告诉萧霁，希望他能帮自己分析分析。
可谁知这句话话音，刚刚落在萧霁的耳朵里，竟使得这个人的脸色匆匆变了几变，由刚开始的从容若定，变成了神情缓缓绷紧。
再接着，那紧绷的神色再也控制不住。
萧孟仕眉宇间浮现起怒色。
他还在龙床下跪着，但是收起右手叩击了一下地面，发出咚地鸣响声：
“陛下——洛阳刺史欺君罔上，朝廷内部不敢揭发，大考官员跟监察御史都被元熙载打点通了，元熙载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卫晩岚坐着绷直了身体。
萧孟仕抛出悬念，卫晩岚聆听，仿佛有元熙载的惊天大瓜即将爆出。卫晩岚轻轻吸了口气。有点期待。
大有他正在参与悬疑剧的错觉。
“爱卿但说无妨。朕想听。”
萧霁定了定神，措辞道：
“卢舍那大佛是雕刻在山石间的一座巨像，若暴雪封山，考核官如何参拜？考核官受到元熙载邀约在东都游玩，然后回到长安复命——洛阳根本没有雪灾。”
“……”
***
吸进去的那口气，突然就变得有点冷。
卫晩岚心肺到脏腑仿佛都是凉的。
完全没料到萧孟仕会爆出这样一番猛料，他甚至就根本没望洛阳雪灾真假那方面去想。因为他自从得到地方呈报向朝廷索要赈灾粮款时，满心想着的，就是受灾百姓的安危。
大魏皇帝呆呆地反问，像被震碎三观，声音都有点哑：
“可是这种弥天大谎，不太好撒吧？”
萧霁笑道：“古往今来谎报灾情以谋暴利者比比皆是，是陛下心地良善，而非没有这种事情存在。”
说罢萧霁眼也不眨，向卫晩岚随口报出个前朝谎报灾情的实证。他的举例言简意赅，很容易让卫晩岚听明白：
“大约七八年前，黄河年年水患，那时候灾情年年上报朝廷，朝廷亦是年年拨款赈灾。”
萧霁顿了顿又道：“可当年拨款，来年水势更大，起初朝廷还以为是黄河河道长期失修，又拨款疏浚河道，然而水患仍未止息。”
卫晩岚问道：“然后呢？”
萧霁：“其实是最初黄河流域仅有部分地区受灾，但是当地官员虚报灾民数量，为了赚取朝廷的拨款。然后其他地区见有钱赚，纷纷效仿，所以对朝廷禀报说灾情愈重。”
话听到这儿，卫晩岚就有点明白了。
他幅度不大地点点头。
接着尝试举一反三：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这些人，没敢报黄河泛滥，而报得是洛阳雪灾？他们夸张了灾情。”
萧孟仕：“黄河泛滥停止于三年前。往后大魏朝野上下，谁都不敢再提黄河泛滥。”
萧孟仕不清楚卫晩岚并非原主。
卫晩岚也对三年前这个时间点不太敏感。
还是稍微反应了片刻，然后才迟钝地意识到，那年是原主继位为帝、摄政王开始当权。
因为忽然想起摄政王。
卫晩岚的心无端揪了一揪。
他的心是酸的，是苦的，也有回忆起自己与摄政王长久以来无可避免的相处时，心头偶尔泛起那种毛茸茸又痒痒暖暖的感觉，他意识不到这是甜。
卫晩岚抽了抽鼻子。
眼前萧孟仕解释道：“三年前苏晏上任，做得第一件大事，就是以肃清黄泛区贪腐为由，在朝野上下杀人换血，此案株连上万人，摄政王以此立威朝野，黄河泛滥便也无人胆敢再提。”
——几个月以前，卫晩岚刚穿到这里时。
404就是这样向他介绍摄政王的：
【这本书的男主苏靖之，书中他权倾天下、杀人如麻，曾一日诛杀上万名异己。】
后背爬上阵阵凉寒。
卫晩岚水润润的瞳子抖了抖，追问萧霁：“其实他杀过的人里，也包括不是贪官的人吧？”
萧霁原本就对摄政王的作风不甚欣赏，刚好卫晩岚问到这段，萧霁也不免从汇报情况，变成带上些个人情绪：
“陛下，这个人想要的，一直就是最高权力。他能为夺权做任何事情。”
卫晩岚：……
再度被多方印证得到这个事实。
卫晩岚才刚刚风干的，有点紧巴的脸颊的皮肤，转瞬间似乎又被泪水浸湿，他挂满泪珠的睫毛凉凉的，喉咙胀疼。
【他是大坏蛋，你是小傀儡。】
【牢记金陵剧情！！！】
“我……朕知道了。”
曾经跟摄政王相处时摩擦出那一点点的温情，这会儿也全都被连续几天惊吓到提心吊胆，而消磨殆尽。
既然明君养成系统给自己连线的专家是猛士。
那么，猛士应该是已经被官方认定，是他能相信的吧？
但他依旧不敢提自己是穿书者的身份。
卫晩岚马马虎虎，做出点电视上看到过礼贤下士的姿态，从龙床起身，然后把萧霁扶起。
只是嗓音还带着点哭腔，卫晩岚诚恳地询问萧霁：
“萧舍人，那依你看，朕现在这个处境，今后应该怎么办？”
萧霁眸光一闪。
哪怕穿得是身并不庄重的亵衣，他眼底依旧透出精明，幽深瞳孔之中都写满了权谋算计。
萧霁拱手道：“微臣以为，陛下称霸天下，真正摆脱摄政王控制，可分以下几步进行。”
卫晩岚身体前倾：“你说。”
萧霁：“平内忧，灭敌国，杀权臣。”
熟悉的任务，凝练的词语。
萧舍人每个字都充满了自信心跟专业，显示出跟自己穿书此行，难以描摹的高默契。
“我们借助苏晏的力量平定内忧外患，慢慢发展自己，最后再把他一宰，微臣以为可行。”
萧霁的方案相比于404，他将任务颠倒了次序。因为在萧霁眼中看来，小皇帝单杀摄政王如今还不太有胜机。
于是卫晩岚额前的两绺柔发轻晃了晃，心思运转：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先做任务二，确实要强过死磕任务一，他曾经一直在死磕任务一。
似乎第二个任务，他好像还能够凭借系统的力量强行推进几分，而任务一……
磕了那么久，依旧是一筹莫展。
卫晩岚微微点头，像是认可了萧霁的说法，又像是与萧霁君臣间达成了什么重要的协议。
萧霁也很知趣地将自己从此归并到卫晩岚这派。
他再度叩拜，语气满含诚意：
“微臣祖辈历代在大魏为相，苏晏目无君主，横行朝廷，臣愿为陛下做盛世之主长远计。”
——这是要帮朕做任务的意思吗？
卫晩岚心头一喜。水润的小鹿眼缓慢的眨巴，歪头打量这个突然得来的同伴。刚刚浮现起的泪潮退回去。
卫晩岚仔细观察过猛士，猛士纯文官，虽然有点文人脾气，但整体来说相处时很安全，他跟自己比较有默契，也有头脑跟才华。
他很高兴。
于是卫晩岚眉眼稍弯，仿佛盛着月光，他友好地朝猛士伸出手，要跟萧孟仕交个朋友。从此这个世界，多了个能够跟他分享秘密、并肩作战的人，也是他自己第一个主动认识的人。
这个朋友对他来说很重要。
卫晩岚肯定会珍惜。
两人的密谋进行到关键节点。
紫宸殿廊道传来矫捷的脚步声，有人的步伐干脆利落，伴随着那人逐渐由远及近，沿途皆是宫女太监行礼的声音。
脚步声不多时就抵达卫晩岚的寝宫门外了……
安如意这时候在门外呼号了声：
“摄政王到——”
第060章 要抱着小晚睡
呜。
大坏蛋来了QAQ
卫晩岚心脏突然狂跳, 那天摄政王又放火又砸东西的心理阴影犹在，卫晩岚坐在龙床里打了好几个激灵。
——不是明明说大坏蛋最近心情不好？
——不是刚才还说谁把卫晩岚放进摄政王府谁就要死？
可是为什么摄政王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门外……
明明都已经这么晚了。
“赶快藏起来！！！”
卫晩岚两只耳朵尖尖都在抖。
摄政王非常讨厌萧舍人，这情况他明白。
现在如果让摄政王亲眼见到萧霁, 卫晩岚直觉萧舍人会很危险：就是那种……可能立刻就被摄政王拔刀噶了似的命悬一线。
才刚交到的好朋友绝不能死。
卫晩岚使大劲, 从地上慌忙拽起萧霁, 幸亏萧霁纯文官，很清瘦, 拽他拽得根本不费劲。
卫晩岚赶紧给萧霁找退路。
他在最快的时间内，视线环绕寝宫一圈。发现天花板太高, 桌底太明显，龙床床上倒是有位置, 但是卫晩岚并没有选择龙床。
而是按住萧舍人的肩膀，硬把人给塞进床底里面。
萧霁在床底动了动，感觉不是很愿意藏这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所有抗议都被卫晩岚阻止。
卫晩岚道：“嘘！躲起来，少呼吸！这是朕的旨意！”
当然也是卫晩岚，长久以来积累的斗争经验。反正他从来没在摄政王手里讨到过便宜。
萧孟仕也许能做到，但，他就不想让他冒这个险，因为很危险。
摄政王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门扇打开。
交关一声长响。
门框里出现摄政王的剪影。
苏靖之披着件氅衣。黑暗使他肩膀显得更宽，眼睛里虽有光，但很暗, 像是幽深的湖水冰凉的黑玉, 阴郁几近溶于夜色。
他踏进屋, 仿佛狮子巡视自己的领域, 目光在寝宫迅速环绕了一圈，倏然剑眉微蹙, 他的眼睛里浮现起一抹寒意。脚步止住。
心虚令卫晚岚轻轻抖了几抖。耳朵尖尖继续颤颤。
“摄政王。”卫晩岚主动开口，但底气不足。两条纤细的小腿并紧往后收了几分，他坐在龙床正中，想拿这两条微不足道的小细腿挡住床底。
当然是不可能的。
卫晩岚先发制人转移话题：
“——摄政王怎么突然就进朕的寝宫？”
不对，调起得不太对，很容易发生冲突。
而他们两个人起了冲突，再被大坏蛋察觉他竟敢在寝宫里藏了人，就难免会波及到萧霁。
所以还是得顺毛捋。
为了不出卖盟友，卫晩岚愿意再虚与委蛇，他对待朋友很讲义气：“你都不提前跟朕说一声，外面那么冷，朕也没能亲自出去接你。”
卫晩岚主动接近摄政王，很乖巧，站起身子，用龙爪爪去碰摄政王系氅衣的金链。他想解开摄政王的外袍。
上次就误打误撞，主动为他卸刀解衣，摄政王好像就变得很高兴。
可是这回卫晩岚心里藏着事，手上的动作就有点笨拙，解金链解得略久。龙爪爪死活没能把链子弄开。
反而鼻端不断接触到苏靖之干净的木质气息，小鼻子头动了动，嗅到摄政王身有混合着丝缕草药的清苦味。
卫晩岚的眉眼微凝。
……果然是身体不舒服？
无端指节在摄政王胸前微曲，紧接着，卫晩岚的手，被另一只手攥住。卫晩岚抬起眼睛。
对方握紧他的力度并不大，但茧子剐得卫晩岚手背的皮肤火辣辣的。
他被这只大手拉住，手的主人把他往龙床范围外带了带，苏靖之敏锐的目光紧盯着床里。
卫晩岚更慌乱了，浑身皮肤发紧，使出顶级版虚与委蛇：
“朕给摄政王——”
容不得他虚与委蛇。
苏靖之冷冷启唇，命令道：“拖出去。”
“是!”
寝宫雕花门再度敞开。
门外金吾卫领命，两名卫士应声而入。将龙床底下的萧霁扯到外面，不由分说先点了哑穴，然后再把人紧紧钳制住。
对于干惯了这种黑活的金吾卫士兵们，早已经对摄政王的需求，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所以萧霁全程连眼珠子都没法转，更遑论挣扎跟求救，细瘦的身体被拖出寝宫，轻松如拖出根柳条似的。
根本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门复又关上，咔哒。
紫宸殿床底空了。
没有掌灯，屋里很暗，然后很安静。静得让卫晩岚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紧张的呼吸。他被大坏蛋抓住个现形。
他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萧霁。
本来萧霁是好生生躺在自家床上的，就被卷进无妄之灾……
摄政王那么讨厌他，被拖到哪里去了？
摄政王总是残忍地对待政敌，会直接砍头吗？
强烈的自我谴责甚至让卫晩岚一时忽略掉了，自己现在才是在正面面对摄政王，他不想害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就害死别人。
于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自己。
卫晩岚慌道：“萧——”
“金吾卫懈怠了。”摄政王先开口道，“紫宸殿守备严密，竟然还能放进来只苍蝇。这要是刺客入寝宫，后悔都来不及。”
……朕好像又要连累金吾卫QAQ
如果说萧霁是一条命。
紫宸殿外若干名金吾卫，就是许多条命。
生命诚可贵，每个人的性命对于当事人来说都很宝贵，卫晩岚哪个也不想伤害。
早知道他就不用场外求助了！
谁能提前知道，这道具居然能把个大活人挪到自己身边？
造孽啊……
卫晩岚有点儿慌了，他赶紧规劝，再加上道歉：
“对不起摄政王，全都是朕的错，猛士是朕主动带进来的，跟猛士没关系，没通过金吾卫，所以跟金吾卫也没关系，朕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往紫宸殿藏人了，球球摄政王别怪罪别人！”
卫晩岚满心焦急地想要挽回局面。
可是卫晩岚却不知道为什么，局面竟然，正在往更为紧张的方向发展。
摄政王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的样子就好像生吞了个带壳的榴莲，绷着脸。
卫晩岚根本不知道。醋意使苏靖之从胃到肺烧灼得火辣辣的。
其实摄政王根本就没有把“政见不合”“自幼不睦”这些历史遗留因素考虑在内，而是满心宛如开启弹幕，循环萦绕着卫晩岚刚才的那番话。
摄政王反复咀嚼着话里的信息，眉宇越发蹙紧：
——主动带进来。
——还喊得那么亲。
——到现在都撒娇为他求情。
摄政王深深地吸了口气。
灌进身体里的凉风，都没能把脏腑内的灼热消去。
苏靖之觉得自己条件不差，容貌家世，皆绝不输给那萧霁，军政功绩，自然也胜过那姓萧的许多头。
更遑论他在对卫晩岚竭尽全力地付出。
可却从没能得到，卫晩岚这样全力相护……
为什么？
摄政王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是“欣赏”这种感情，就非常地不讲道理。
正如他心悦卫晩岚的一切，觉得他胆小又笨拙都好可爱。
难不成在卫晩岚眼里，萧霁就是无论做什么都比自己更合他心意？？？
苏靖之的心乱了。
呼吸频率加快，胸膛有更为明显的起伏，可是他的唇线则是抿得更紧。
——把心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喜怒便不受自己控制。
曾经局势尽在掌握。
而今他丧失了主导权。
摄政王越发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他从攥着卫晩岚的手腕，改为按住卫晩岚的双肩：
“有什么事不能与本王商议？为何就偏偏非萧霁不行？”
他绝不愿意以竞争失败者的姿态发起质问。
可喉咙哽得很。
胸口窒闷得快要炸开。
摄政王就连骨子里的骄傲都被卫晩岚打败。
他定定地垂眸，才恢复光明的视野里，如今盛满了卫晩岚，鱼腰穴刚刚被针刺的疼痛感，令他眼皮突突地跳，他哑声，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摄政王满腔压抑的醋劲，隔着心，读不懂，传递不过来。
卫晩岚被他按着肩膀问，只能理解个表面：当然是因为萧霁能帮助自己做任务，这任务最后还针对摄政王，所以告诉摄政王当然不行。
卫晩岚咬咬下唇。
这个小动作让苏靖之心底失落更甚：他不肯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
卫晩岚下唇咬得更紧，龙爪爪在衣袖里打颤。那场景有点像那时自己毒发大闹紫宸殿时把他吓着的那会儿。
苏靖之强行敛起心绪：“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于是放开按着卫晩岚的手，起个别的话题，视线这时不太自然地错开，话语有点断续：
“本王那天晚上身体不适，突然头痛，在家养了几天没养好。军医说，紫宸殿的风水极佳，适合本王继续养病，所以本王带着奏折又回来了。”
“喔。”
在大部分情况下，卫晩岚都挺好骗的。
毕竟他也不知道摄政王中毒的事，也没察觉到军医只管看病不看风水。
反正只要摄政王肯给自己好好说话，小和平鸽卫晩岚就能微微点头，勉强相信个一两分。
当然卫晩岚也有所隐瞒，低头道：
“那朕也有话说嘛……朕下午去中书省亲政，有情况搞不明白，朕无法公开调查，你不在，朕又不认识别人，只好悄悄问萧舍人了。”
——是公事。
——而且小晚其实优先更想问自己。
大魏摄政王，整颗心都变得轻盈无比，又心说这毒发得真不是个时候，无端就丧失了个亲自指点小晚的机会。
就那么容易被心上人牵动情绪。
东风吹，战鼓擂。
摄政王挺了挺背，立即解除自我怀疑状态。觉得跟萧霁这场竞争赢了。
于是摆了摆高姿态，头颅微扬，宛如骄傲的大公鸡：
“既然是公事，召都召了，还干什么要像做贼？还把人藏床底？”
某位摄政王迟到的宽容这才拿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早就对人家萧霁有意见的。
所以卫晩岚实话实说，小鹿眼眨巴眨巴着提醒：
“明明是你一直不喜欢他嘛，再说了，寝宫拢共就这么点地方，朕不把萧舍人藏床底，总不能把人藏床上吧，等你回来睡哪儿啊？”
“……”
卫晩岚的本意是，担心摄政王会宿在紫宸殿。所以萧霁不能出现在明处。
可是摄政王已经被胜利的感觉冲昏了头脑，觉得卫晩岚已习惯与他同宿。
因为卫晩岚这句话，勾起满心欢喜。
甚至苏靖之还用回味打量的眼神，把萧霁刚才待过的龙床床底，再仔细打量一遍，嗯，有够闷，有够窄。
龙床床面很宽，可惜没他萧某人的余位。
苏靖之得意地转出来个鼻音。
接着便呈现出一些得陇望蜀的人类劣根性，脑内开始酝酿下一个坏主意：
既然小晚愿意跟自己同宿，那么，今晚能否从盖被纯聊天，进阶到，搂着小晚睡？
心念闪动，心悸无比。
此时卫晩岚已经钻进被窝来了，顿时甜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