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最初的最初,躺在那里的不是你
谢兰亭按着刺痛的脑袋, 拍了拍顾云起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陈竹书忙凑上来:“仙君没事吧?”
“嗯。”谢兰亭扶着额头提醒他们,“别沾黑雾。”
殊道不会放过每一个能挖苦他的机会, 见缝插针:“没想到师兄还认识玄机阁的人, 可这是不是亲密过头了?”
“救人的时候还那么多讲究?”谢兰亭头疼也不耽误他回嘴,“你心里想得多, 才看什么都不对劲吧?”
同样想多了的其他人视线望回黑雾上, 不敢吭声。
谢兰亭和殊道常年斗嘴, 这么两句简直不疼不痒,都没戳到心窝上, 殊道故意看了看他身边:“那怎么不是你家道侣来救,他人呢?”
谢兰亭:“太危险,我没让他过来。”
殊道闻言笑了。
“也对, 这种大场面是不太适合他, 师兄啊, 好不容易有个道侣, 关键时候却靠不上,唉。”
说得他好像真心实意为谢兰亭难过似的。
谢兰亭却也笑了:“他还年轻, 未来有数不清的可能,和某些人没有可比性,你说是吧, 我快两百岁的小师弟?”
这句话稳准狠戳中心头, 殊道眼角一抽, 袖袍底下的手死死攥紧了衣料。
他入门最晚,年纪却比谢兰亭大, 本来是个散修, 自行修炼过许久, 才被御剑宗前宗主收到门下。
年龄不是他的雷区,可如果是谢兰亭提他年龄,那就是疯狂踩雷。
把人火气点起来,赶在这雷爆发以前,谢兰亭又一盆水泼下去,时候拿捏得刚好:“还有心思管我私事呢御剑宗的四长老,分分轻重吧。”
谢兰亭指了指把山谷填成平地的雾。
殊道恨恨瞪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打住了话头,的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黑雾宛若水,将山谷填平后便不再上涌,二十头凶兽全部泡在黑雾里,困住他们的阵法不停被腐蚀,除了吐出黑雾的那头凶兽,其余都发出了痛苦的咆哮。
白千叶试探着从空中挥了一刀,刻意避开了那些凶兽身边的阵法,只斩黑雾,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放出黑雾的凶兽没怎样,但被斩开的黑雾翻滚挣扎起来,黏腻地疯狂摆动,似乎它们是有生命的。
不少人都给恶心坏了:“什么玩意儿?”
刀光将黑雾劈断,露出地面来,但很快又被黑雾蠕动着淹没,不知是不是白千叶攻击激怒了它,凶兽低吼一声,数条带状黑雾突然爆射而出,眨眼就企及了空中飞着的人。
众人纷纷避让,有人衣角被擦过,直接被腐蚀出了窟窿。
谢兰亭和顾云起确认了,果然跟当时剥皮郎的黑雾一模一样。
白千叶低喝一声,振刀将所有黑雾撞了下去,他敲了敲自己的刀:“苍行,今天要有一只凶兽跑出去,那都是你们……”
他话没说完,其余十九只哀嚎的凶兽眼睁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泡成了白骨,关键都成骨头架子了,居然还能动!
连白千叶都睁大了眼:“你们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苍行尊者皱着眉,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
抓来的凶兽是什么品种他们清清楚楚,没哪个凶兽能有这种特性,苍行尊者也断然出手,不说别的,决不能让这黑雾在苍行山肆虐开。
有修士道:“是不是跟魔修他们的气息有点像?”
魔修怒了:“瞎说什么,我们灵力黑是黑了点,有这么恶心吗!?”
十九具凶兽白骨架子裹上了黑雾从坑底弹了出来,但两大化神都在这儿,众人心还是定的,白千叶要跟苍行山理论,那也是在之后。
上面骨头架子被劈得渣滓乱飞,谢兰亭往外退了退,他头疼还没好,眼前画面时不时有点花,因为踩在地上,所以对脚下的感觉更敏锐,这土……是不是过分松软了一点?
不对!
谢兰亭定了定神,抽/出听雪往脚下一斩,本来厚实的土壤居然只剩下薄薄一层,一剑下去直接切开,露出底下隐藏的黑雾来。
“都腾空!”谢兰亭厉声道,“地下已经被蛀空了!”
顾云起和玄机阁人立刻腾空,陈竹书怕来不及,直接现出翅膀扑腾上天,而黑雾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干脆不装了,“噗噗”刺破土壤袭击地面上躲避慢了的修士,一时间惊呼四起,人仰马翻。
苍行山长老惊叫:“地下空了!?空了多少!?”
这可是他们家的主峰啊!长老们肝胆俱裂:“尊者!!”
苍行尊者皱眉,他凌空聚力,直接对着吐黑雾的凶兽使出了苍行剑决最后一式,杀机毕现,化神大能毫不留情的一击,直接洞穿凶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时,砸得整座山又颤了颤。
苍行弟子们心也跟着颤,这动静……地底下还剩多少土壤?
然而看似元凶的兽类已经化成了白骨,黑雾却依旧没有散,与剥皮郎那次不同,铺满整个试炼之地的黑雾还在不停攻击修士。
“怎么还没停?”
白千叶再断一截黑雾,作为化神,黑雾伤不到他,苍行山怎么样他也无所谓,但任由这东西出去绝对不行,他烦躁道:“苍行,你家捅出来的篓子!”
苍行尊者神色也终于出现了波动:他家的主峰!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陈竹书眼睛一亮:“爹!”
若说方才的凶兽们各个体型巨大慑人,远处飞来的这只朱雀展开双翼却足以遮天蔽日,不可同日而语。
朱雀淡淡道:“都闪开。”
修士们能腾空的都腾空了,地面上方才被困住的,也被其他人带了上来,朱雀脖颈一俯,喷出烈焰,炽热的火光砸进黑雾中,将黑雾潮水烧成了一片火海。
黑雾厉害,朱雀火就不厉害吗?苍行大长老抽搐着翻了白眼。
试炼之地变成了岩浆池,而黑雾在其中翻滚,有人甚至觉得好像听到惨叫,雾气还能惨叫的?
片刻后,朱雀化成人形,挥手灭火,火焰消失,只剩土地焦黑的余烬,黑雾终于是连渣都不剩。
同样的红衣,穿在陈竹书身上是朝气蓬勃,在妖王身上则是明艳瑰丽,他接住了扑过来的陈竹书,嗔道:“行了,多大的人了。”
语气中尽是宠溺。
眼见黑雾散尽,谢兰亭脑中刺痛更盛,他终于撑不住,彻底晕过去,顾云起一直留心着,自然能立刻接住他,趁其他人还没注意,顾云起抱着人消失在原地。
这里的事有玄机阁和暗卫看着,之后会一五一十汇报给他,要紧的是谢兰亭的身体情况。
初七也被他叫上一起走了,顾云起想了想,还是抱着谢兰亭朝给他们安排的客居走去,他们住的地方在第二峰,由于两人是道侣,所以只给分了一间屋子。
按理说,今日是论剑大会,加上主峰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就凭方才可怕的动静,所有人都该出去了,此时客居里按理来说没人在,但当顾云起落地时,客居院里居然迎面走出一群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各个惊呆站原地。
“……揽月仙君?”
“揽月仙君跟他道侣就住这屋啊!”
“他,你、你们……”
顾云起:“……”
他本是为了不让主峰那群人再胡思乱想,才趁人不备赶紧走,可万万没想到,客居里居然还有人!
顾云起冷静道:“他受伤了,我只是送他回来。”
几人看了看顾云起,又看了看初七,两个玄机阁人护送,还是公主抱,怎么看都不对劲!
但好在有人脑子里还装着正事:“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本来在休息,听到好大动静。”
主峰整个山都在颤,你们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顾云起明白,这种时候要转移吃瓜人士的注意,只有给他们更大的瓜。
“苍行山豢养凶兽,主峰出了点事,不过已经安全了,之后大概要对苍行山进行审问。”
几人果然精神一振:“嚯!走走走,赶紧去看看!”
几人立马飞身离开,顾云起松了口气,初七上前打开房门,在踏入房门时,顾云起听到远方飘来了几人的声音。
“就算仙君真受伤了,他道侣呢,那房里没别人的气息吧?”
“我觉得他们之间不对劲。”
“我也!”
顾云起无奈,深感这风言风语大概是止不住了,他将谢兰亭抱进屋,放在床榻上。
初七忙上来把脉,可左探右探也没发现毛病,没外伤,也不像旧伤发作,顾云起摸出传讯玉牌,正要问问晓清风在哪儿,紧闭的门被敲响了。
顾云起警惕地打开门,却发现门外正是晓清风。
多番下来,顾云起再见他已经不觉得奇怪,侧身让他进屋:“仙君突然晕厥,我们找不出问题。”
晓清风接了初七的位置,探了探脉,而后对顾云起道:“我看过了,没事,睡一觉就好。”
顾云起不放心:“晕倒的原因呢?需要我的血吗?”
“不用不用。”晓清风摇摇扇子,老神在在,“原因比较复杂,这么说吧,这次晕倒不是坏事,他睡上一回,醒来后还能得到好处。”
顾云起又亲自捏着谢兰亭手腕,让自己的灵力在他筋脉中走了一遍,确认真的没什么问题后,便坐着等。
奇怪的是,以往晓清风办完事就会走人,今天却优哉游哉也坐在屋里,自己倒了杯茶,还摸出话本,显然是要打发时间。
他也要等仙君醒来?
顾云起倒是没说什么,晓清风的行为难用常理揣测,而且之后等谢兰亭醒来,或许医修们还得帮忙看看。
谢兰亭只晕了一会儿,就悠悠转醒。
时间只过了半个时辰,但对谢兰亭来说,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长。
察觉到他气息改变时,顾云起就凑到了床榻边,谢兰亭眼睫颤了颤,睁眼后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缓了缓,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顾云起不由放轻了声音:“仙君。”
谢兰亭茫然的视线停在他面具上,竟是不由自主朝着他面具伸出手来,可惜到了半空,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收了回去。
谢兰亭眼神终于完全清明,不再蒙着雾,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云起总觉得谢兰亭看向自己的视线与以往不大一样。
“仙君方才突然晕倒,没能查出问题,你感觉如何?”
谢兰亭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笑了笑,嗓子莫名发哑:“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你呢,没受伤吧?”
顾云起摇摇头:“没有。”
晓清风主动揽活儿,走上前:“我来给你诊诊脉。”
谢兰亭瞧了晓清风两眼,忽对顾云起道:“修真界各家肯定已经开始审问苍行山了,苍行尊者与你有血海深仇,你不在不行,去吧,我这里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顾云起默然一息后才低声道:“好。仙君好好休息。”
他不仅依言离开,还把初七也带走了,晓清风坐在床边,手中折扇簌簌扇风,感慨道:“他明知你故意支走他,还是答应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这么老实。”
谢兰亭默认,一声不吭和晓清风对上视线,二人瞳孔沉沉,晓清风弯弯嘴角:“说吧,想起了多少?”
谢兰亭不答反问:“你算不到?”
神棍难得说:“总有些东西不能未卜先知。”
谢兰亭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那现在你可以现场算。”
“好吧,好吧。”
晓清风收了折扇,撩起谢兰亭一缕发丝捏在指尖,另一只手掐着算决,片刻后他放谢兰亭发丝从指尖滑落,重新握住搁在膝头的折扇敲了敲,有些懊恼。
“原来只想起了一小段啊,唉。不过这段很重要,总比只念起风花雪月强,你想起这件事,我就能跟你坦白说了。”
晓清风把自己说服了,重新望向谢兰亭:“看来你终于想起,最初的最初,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了。”
谢兰亭沉默,无声也是种默认。
晓清风说的没错,他方才做的梦……准确来说,那是记忆。
在雷雨夜死去的不是揽月仙君谢兰亭,而是顾云起。
陷入梦中的谢兰亭仿若一个旁观者,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他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自己嗓子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别……云起,云起!”
是我在出声?这是哪儿,为什么……为什么顾云起会鲜血淋漓躺在我怀里?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顾云起凉透的身子被他抱在怀里,心脏早就不跳了,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雷鸣盖过他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死死搂着顾云起,可再大的声音也叫不醒怀中的人。
救他,救救他!
谢兰亭茫然,要怎么救?
他没有对身体发出任何指令,但片刻后,察觉心口一疼,紧接着,从丹田出发,浑身筋脉都仿佛被生生撕扯了出去,比他至今体验过的任何一次伤痛都来得惨烈,他觉得自己被活剖了。
谢兰亭低头一看,他看到自己的手扎进自己胸膛,沾满了滚烫的血退出,捏着一团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是……道心!
它凝聚在心脏,比丹田更重要,因为不仅承载着修行者毕生的修为,还包括他的天赋、气运,一切的一切,是血肉是灵力,是他的全部。
除非自己放弃,否则没有人能剖出别人的道心,要取出来,得挖开自己的心脏。
谢兰亭与这具身体感同身受的痛苦着,明明已经没了生命之源,浑身灵力都在迅速枯竭,他居然愣是凭着血液中剩的最后一点灵力,撑着一口气,把道心按入了顾云起的心口。
二人双双倒地,谢兰亭脑袋枕在顾云起心口上,死咬着牙关不肯咽气,直到他听到耳畔清晰的一声“咚”。
那是心脏的鼓动,是生的证明。
震耳欲聋,天籁之音。
雨水和眼泪从谢兰亭眼角滑落,他费力抓过顾云起的手,发现原本冰凉的手已经迅速温暖起来,如春风破冰。
可他自己已经走进了风雪里。
谢兰亭终于失了力气,最后的最后,他枕在顾云起心口上,安静地闭了眼,留下一声惊雷中谁也听不到的呢喃。
“云起,若有来日……”
梦里的谢兰亭闭上眼,现实里的谢兰亭从梦里醒来,直到这时,他身体似乎都还残留着梦里的疼痛。
生挖道心,无异于剥皮抽筋,把自小陪着自己的灵力血肉硬生生从身体里挖出来,谢兰亭按住被子中不停发抖的手,这手上……几乎都还有触感。
他在现代社会看的那本小说,以顾云起为主角的龙傲天故事,可原来在书中故事开始前,顾云起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是谢兰亭挖了自己道心,把他救活了。
情绪控制上,谢兰亭倒是炉火纯青,他可不愿在外人面前失态,他稳住了自己的声线:“死的也不是我,是揽月仙君。”
他是从现代社会穿过来的,为顾云起挖心的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晓清风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其实有答案了,也不必再试探我,你知道,你就是货真价实的揽月仙君。”
这一次,屋子里迎来了比之前更久的沉默,双方都没有说话,久到仿佛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后,谢兰亭死死盯着他,终于开了口:“那你又是什么?”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原著中压根就没有的人物。
晓清风一点点拉开自己的折扇,低头看了看上面的画:“我的出现跟你和顾云起有关,我是什么,我想想,嗯……从那个雷雨夜开始说起吧,你知道自己死后,顾云起如何了吗?”
晓清风轻轻道:“仙君,他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关于兰亭的来历好多看官之前都已经猜到了,不过,最初其实死的不是他,没想到吧!
第42章 人人都爱顾云起,可他爱的人呢?
“他疯了”三个字砸在谢兰亭心口上, 他抬手覆上胸膛,觉得梦里残留的疼痛还在。
之所以他在梦中宛若旁观者,那是因为他只想起了这一段记忆, 却没有从前的感情, 也没有前因后果,可当时的撕心裂肺和剧痛都切身体会, 记忆犹新。
没有后续, 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死后顾云起如何了。
“他醒来, 几乎立刻就要把道心剖出来还你,手指都在胸口上扎出五个血窟窿了。”
谢兰亭心头一紧:“他怎——他忘了身体里已经是我的道心吗!?”
被主人主动放弃的道心, 是不可能再度回到主人身上的。
也就是说顾云起即便挖出来,也不可能再还给他。
“是啊。”晓清风轻叹,“所以我说他疯了啊。”
最疯的时候, 哪还能记得什么常识?
或许在彻底挖出道心前他能停下, 但没人敢赌啊, 于是当手指刚扎进胸口的时候, 顾云起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快住手!这是他的道心,还不回去的!”
顾云起手指顿住, 厉声道:“谁!?”
“我的时间不多,我告诉你,谢兰亭是本方气运之子, 因为他将所有东西渡给你, 你才能短暂的听到我的声音!”
“我是天道。”
天道!
顾云起眼睛一亮:“那你能救他, 你能救他对不对!?”
可惜那个声音最后一句话便是那四个字,之后再没有回音。
谢兰亭愣了愣:“我才是气运之子, 天道还出现了?”
“没错, 你修为被废是其中一劫, 后来重新找到了修炼方法,各种秘境运气也好到不行,本该青云直上,却被你自己掐死了。”
晓清风头疼道:“气运之子历劫归历劫,但真没人会半路夭折的,你还是第一个,连天道都惊呆了。”
谢兰亭眼神沉沉地盯着他,晓清风一拍折扇,终于坦白:“嗯,对,如今你看到的我,就是天道意志的化身。”
天道,难怪。
前有顾云起暴毙在先,谢兰亭沉在雨夜一场梦里,已经没有余力为这个事实惊讶了。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晓清风卜算精准:别人算命,越难的事准备的仪式越多,他倒好,基本就是象征性掐几下。
晓清风看着他古井不波的眸子:“你不吃惊?”
谢兰亭睨了他一眼:“我所有的吃惊,都在刚刚吃回肚子里了。”
天道如今化身现人间,只能证明后来大概又出了什么事,谢兰亭定了定心神:“再后来?”
“应该是我留下的最后话语刺激了他,他觉得天道定然有办法救你。”
打那之后,顾云起报仇结束后,从此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他甚至不敢自戕,因为那是谢兰亭给他的道心给他的命。
和天道的对话成了他最后的希望,顾云起脑子里只剩下找到天道,化神巅峰后,他凭着气运之子的身份,终于再得到机会和天道沟通。
“怕只有修为不配沟通天道,他还注重功德,那些年做了不少善事,除恶安良,好事做尽,就跟你在书中看到的那样,顾家年轻的家主很快声名鹊起,赞誉有加。”
“人人都爱顾云起……可他爱的人却不在了。”
谢兰亭眼眶泛红,手指搅得死紧,骨节泛白。
晓清风道:“他把气运养得非常好,功德金光雄厚,与我沟通后,我告诉他,如果愿意将气运还于天地,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可以实现他一个愿望。”
谢兰亭听了个稀奇话,可在眼下的气氛中,他实在笑不出来,发红的眼眶和哽得难受的嗓子,他能稳住声线已经不容易了。
“你还有做不到的事?”
“天道也得讲规则。”晓清风无奈一摊手,“不然事情搞那么麻烦做什么,我啥事都干完不就好了?”
顾云起许的第一个事晓清风就没能做到,顾云起最初的愿望,是复活他父母和谢兰亭。
“死者凭空复生有违不能碰的规则,要想复活人,只能选择整个世界时光逆流,但那时候离他父母去世已经太久了,超出了逆转能到达的最远时间点。”
谢兰亭喃喃:“所以他的愿望不得不变成只复活我……”
晓清风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可在逆转时光复生你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点意外。”
谢兰亭:“什么?”
“最初你以为自己修为恢复无望,研究了魂魄方面的法术,以为自己失败了,谁能知道其实你不算完全失败,你身体死了,道心却还活着,加上魂法,居然硬生生在世界上强留了一缕魂识,就在道心里。”
谢兰亭愣住。
这个世界是没有鬼魂的,他做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些梦:站在湖水中央,遥望着一个人影对月独酌,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是难过,可没人看得见他没人知道他,他是孤独的,被他守着的人也是孤独的。
“不愧是前气运之子,连我也瞒过去了。”晓清风鼓了鼓掌,“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你一直看着他。”
原来我害怕雷雨夜,因为眼睁睁看着顾云起死在自己怀里;原来我害怕鬼怪故事,因为我作为魂魄体会了最可怕的孤独与痛苦。
挚爱就在眼前,相望却不相见。
晓清风瞧了瞧他的神色,觉得大概一时半会儿谢兰亭也缓不过来,干脆继续:“可这就出现了问题,你道心里的残魂太脆弱了,承不住逆流时光,我不得不将你这一缕残魂送去别处修养。”
天道将他的残魂送出,逆转此方世界的时光,回到了谢兰亭活着的时候。准备等他残魂修养好,再将魂接回来,让他恢复成完整的谢兰亭。
这就是谢兰亭一直以为自己是从现代穿越到书中的原因,他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去往现代的,只是一丝残魂。
他与生俱来就带着牢固的执念,怕雷雨夜怕鬼,无亲无故,极度颜控却没法爱上谁,因为这颗心早就许出去了。
天道送出残魂时,顾云起再度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谢兰亭从他心口飘出,身上带着虚幻的光。
已经是大陆巅峰的尊者看着自己的爱人,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哭什么。”
谢兰亭抬手碰他,可惜残魂依旧触碰不到人,手放在脸侧,没有触感没有温度,只是空气。
顾云起固执的抬起手,他手掌穿过谢兰亭的手掌,重叠着,仿佛这就碰上了。
“兰亭……”顾云起流着泪笑,“可是你也哭了。”
“胡说。”谢兰亭也笑,“魂魄是没有泪的。”
他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拉扯自己,他俯身,在顾云起额头上印下一个虚无的吻:“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顾云起想拉住他,想拥抱他,他泪如雨下,最后却给了谢兰亭一个好看的笑:“我等你,这次我们谁也别把对方丢下,好不好。”
魂魄确实没有眼泪,但谢兰亭眼睛里全是泪意,他哽咽道:“好,说好了。”
自化为残魂,日夜看着顾云起的模样,心如刀割,他只道不敢了,再也不敢留他一个人了。
天边浮云流转,日月颠倒,逆流之术开始,他们在浩瀚星辰与日月辉光中告了别,等待下一次重逢。
谢兰亭听完,不知不觉,眼角也已经有泪水滑落。
他迷茫地抬手,指尖碰到眼泪:“我……我还没有回忆起那些过往,也还没有找回对他的感情,我还没有……”
我还没有爱上他。
可为什么身体这么难过。
晓清风抬手拂去他的眼泪:“所以我说你归乡的路应在他身上。”
此心安处是吾乡,顾云起就是谢兰亭的家。
谢兰亭握着晓清风手腕把他手拿开,眼角通红,一边控制不住掉眼泪,一边死死瞧着晓清风:“你实现了他愿望,事做完了,现在为什么又化身来人间?”
晓清风那张一直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脸,莫名出现了一点心虚:“额,你确定要现在跟我说这个,不先为你们的爱情感动一下?”
“我感动我的,不影响你说正事。”谢兰亭把他手腕按下,直觉不对劲,“说,赶紧的。”
晓清风垂了垂头,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段距离:“施术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谢兰亭看着他比出的一小段距离:“小问题?”
“咳!”晓清风道,“有道时空裂缝没来得及及时堵上,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裂缝成精了。”
这年头,一条缝也能成精??
但谢兰亭不愧是谢兰亭,很快反应过来:“虚空的裂缝,从造物规则上来说,它若成精,该不会和你是一种概念吧?”
晓清风“啪”的把折扇拍在手心:“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啊!”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石头,跟剥皮郎掉下那块一模一样:“他散出气息覆在已死之物上,把他们变成了非生非死的东西,操控着,连我也能瞒过。裂缝藏起了自己的所在,要想找到他,得集齐一些这样的黑石,再由我推演下落。”
晓清风手里的是凶兽身上掉落的黑石,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捞出来的。
“放任裂缝成长的话,他会毁了整个世界,但好在我还有你们。”
晓清风殷殷切切看着他:“裂缝想要杀死你和顾云起,因此绝不会停止操控各种东西来杀你们,只要你们不停战斗,迟早获得充足的黑石。”
谢兰亭眼泪已经停了,只眼眶依然红着,疑道:“为什么?”
晓清风神色慈祥:“逆转时光后,负责选气运之子的那部分法则选出了新人,就是你俩。”
谢兰亭:“……”
“本来按理来说应该还是你一人,但是作为当初和天道定誓的凭证,顾云起现在心脏里装着的,还是你那颗道心,法则就把你俩都挑中了。”
“气运之子反哺天地,杀了你们削弱我,就能给裂缝更好的成长环境,因此放心,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我不放心,”谢兰亭真诚的发问:“气运我们能现在还吗,不许愿,直接还你。”
“气运不是说给就给说还就还的,不在合适的时机没法操作。”晓清风搭上他的手,情真意切,“我就靠你们了啊!”
谢兰亭已经松开晓清风的手腕,只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们不可靠啊!”
“谁说的,谁敢这么说我第一个不同意!”晓清风大声道,“世界的未来就在你们手中,我知道你们一定行!”
谢兰亭使了大力气,硬是没把手收回来,他仰天叹了口气,咸鱼似地往后一靠,也不知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良久后,才无力地抖了抖手腕:“松手。”
晓清风这回立刻松开手,拉开折扇给谢兰亭殷勤扇风:“信息量可能有点大,没事你慢慢消化,我看好你。”
谢兰亭摆手让他停下浮夸的风:“此事因时光逆转而起,确实是我们的因果,我会帮忙的。”
晓清风一顿夸已经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谢兰亭打断了:“顾……云起他也能恢复记忆吗?”
“可能性很低。”晓清风道,“你是因为残魂分割,情况不同。他可是完整在本方世界经历了一次时光倒流。”
谢兰亭按了按嗓子:“但他还留着我的道心。”
所以顾云起的血对他的伤有效,因为同源。道心或许也是最后一点能让他忆起从前的机会。
不过么……忘了也好,那些伤痛不必再经历一遍,至于那些感情……
没能回忆起全部感情的自己,又该拿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如今的他们呢?
*
顾云起重新回到主峰时,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
清理完凶兽,就该算账了。
面对众人的质问,苍行尊者咬死了不知情,但苍行山的罪已确凿,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顾云起站到玄机阁人群中,十五凑到他身边,跟他说:“苍行大长老认罪了,把事情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不意外。”顾云起冷冷看着场中的苍行尊者,“我没指望他会死在这件事里。”
豢养凶兽死了那么多人,光有个顶罪的人还难消众怒,几大门派和世家道,还应该有赔偿。
赔偿谁呢?那些葬身凶兽腹部的人连骨头渣子都没剩,身份不明,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赔偿整个修真界,其实不过是浑水摸鱼,趁机捞好处。
殊道下手宰人完全没客气:“苍行山失德,我提议他们的弟子撤出第五、六七这三座山峰,开放为所有修士都能使用的道场,御剑宗不才,愿代为管理,方便大家使用。”
妖王弹了弹指甲:“既然不才就别开口了,当别人看不出来你想吞三座峰?把人当傻子呢?”
殊道微微一笑:“这次发现凶兽之地,我可是出了不少力,同行的诸位都可以作证。”
硬生生挨了那不知名的玩意儿两巴掌呢。
“我对别人家兴趣不大,但全让你一人代管那也不可能。”白千叶道,“你确实想多了。”
殊道依然面不改色,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口气拿下三峰,只是要跻身其中不退让,无论如何要分一杯羹。
苍行尊者面色沉沉看着他们:“讨论谁管的问题?你们就没想过,我要是不给呢?”
“只死一个大长老,确实不能服众。”顾云起这时候出声了,“你们必须给修真界一个交代,不然让苍行山剩下的其余人挨个发誓,说自己不知道门派豢养凶兽的事,把撒谎的都让雷劈了,我想也是个办法。”
白千叶点头:“好主意啊。”他嘲讽地看着苍行尊者:“你敢吗?”
苍行尊者默:他不敢。
他不敢,其余几个长老也不敢,这种默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日无论如何,苍行山声誉将一落千丈,从此为整个修真界不耻。赔偿并不能挽回名誉,但不给,这些人怕是要直接打着讨伐恶徒的名号,就地开战。
同为化神,妖王成化神的时间比他长得多,一打二没有胜算。何况若是惹来整个修真界的讨伐,他的对手就不止两个化神了。
苍行尊者闭了闭眼,不再开口。
二长老只觉大势已去,他站出来,应下了:“那三座山峰我们让出……至于如何管理,诸位自行决定。”
他话音刚落,认罪的大长老头颅离身,已被白千叶直接斩下,鲜血飞溅在二长老衣袍上,他浑身哆嗦,不敢回头。
“拿去你们山门口挂着,警示一下吧,诸位有没有做亏心事,自个清楚。”白千叶挥去刀上的血,“善恶终有报啊。”
顾云起视线落在苍行尊者脖颈上,面具底下的神情有点贪婪,他也想这么一刀切断苍行尊者的脖颈,那声音……一定很好听。
杀他爹娘的,他要挨个收掉他们的命。
有些什么力也没出还妄图分一杯羹的修士,继续留着吵吵,不过这里就没顾云起他们什么事了。
嘱咐玄机阁的人记得录好最后结果,回头加进资料库里,顾云起带着自己人往外走。
初二随口问:“仙君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去换衣服,你们照例。”
顾云起找地方换掉了玄机阁的行头,恢复自己的样子,他若是再穿着玄机阁衣服去客居找谢兰亭,谣言估计又能更新一版。
他也没急着回去,毕竟谢兰亭故意支走他,这点他还是能看得出来。
于是他干脆找地方修炼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摸出传讯玉牌,告诉谢兰亭,自己往回走了。
也不知道晓清风都说了些什么。
顾云起慢慢走回客居,却发现谢兰亭站在门口等他。
“仙君。”他忙走上前,“身体完全没事了吗?”
“嗯。”谢兰亭道,“也算一点旧疾,睡一觉就舒服了,不碍事。”
顾云起松了口气:“那就好。”
“仙君晚间吃过东西了吗,我芥子里都有,仙君还想吃什么?”
顾云起走到桌边,谢兰亭在他回身后,眼神变了变,神情复杂地看向他。
原本以为只是个书里的人物,迟早要分道扬镳,结果他们之间的因缘,远不止那么简单。
“仙君?”
顾云起在灯火里回头,撞进他眼中。
谢兰亭心头微微一动。
“我想想……烤鸭和蛋羹还有吗,再来几个清口的……”
他收起复杂的眼神,若无其事走到桌边,跟往常一样与顾云起相处。
光是那一段记忆、还有从晓清风那儿听来的东西是不够的,有些东西还得等自己全部想起,才不枉他们的过去。
而在自己记忆还没全部恢复,顾云起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他也好好看着如今的这个人。
方不辜负他们换回的今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
第43章 花式钓人,愿者上钩
食物都被顾云起用术法保存在芥子里, 不用担心变质,拿出来依旧香气扑鼻,除了谢兰亭点的菜, 顾云起还拿出几只红彤彤的醉蟹来。
他自己只尝了半只, 而后就把剩下的螃蟹拆到谢兰亭盘子里。
醉蟹肉质清甜,膏肥黄厚, 谢兰亭舀了一勺蟹黄, 入口抿化, 陈年花雕和蟹黄浓厚的香气漫开,好吃得连舌头都醉掉。
顾云起拆蟹其实不熟练, 因为辟谷的他们基本不吃这东西,还是谢兰亭给他演示了一遍拆蟹的方法,他才摸清螃蟹的构造。
谢兰亭看着认认真真跟蟹肉做斗争的顾云起, 轻声开口:“晓清风找我说了些话, 我好像知道家乡在哪儿了。”
顾云起手一滑, 将一块蟹肉挑飞到了桌上。
谢兰亭先前有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不敢过分亲近,这会儿心态不同, 入眼的东西自然也变了。
他瞧着顾云起动作,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怎么,舍不得我啊?”
顾云起张了张嘴, 没能立刻把话说出来。
说什么好呢?自然舍不得, 可以他如今和谢兰亭的关系, 说得太过亲近似乎逾矩;若说舍得,那是在骗自己。
顾云起动了动唇, 准备按照以往一贯的模样, 用知礼来掩饰复杂心绪, 却听得谢兰亭笑出声。
“哈哈行了,不逗你。我说过找到线索第一个告诉你,”谢兰亭道,“那地方离你家还挺近的,我们经常可以见面,而且说好在你身边待一年报恩,不至于提前跑了。”
“很近?”顾云起心头一动,“也在南林?”
之前谢兰亭谈起归乡时过于郑重,甚至隐隐带着点遥不可及的意味,一度让顾云起惴惴不安,结果如今看来,居然就在近处?
谢兰亭卖了个关子:“嗯……可以这么说,反正只要你乐意,天天来找我都行。”
顾云起心头一块大石头落地,他生怕谢兰亭反悔似的:“自然乐意,仙君别嫌弃我常来拜访就行。”
谢兰亭忍笑:“不嫌弃。”
因为那也是你家。
按照晓清风的说法,谢兰亭接下来会陆陆续续恢复记忆,而他在现代看的那本小说,即是一个让他回到这里的媒介,也是天道的一点售后。
“看完那本小说,即便分隔两个世界,你也不会对他感到陌生。”晓清风自信,“怎样,故事写得还不错吧,有没有喜欢上书里的主角?”
喜欢主角倒是真的有。
但更多的是欣赏,毕竟墙壁太厚,谁能想到书中人有朝一日真能走到自己面前呢?
谢兰亭吃着东西,听顾云起将主峰发生的事。
苍行山大长老死了,让了三座山峰。
苍行一共才七座峰,三座基本是他们一半的地盘,整个门派不仅名声一落千丈,还元气大伤,再也担不起名门大派的名头。
谢兰亭:“苍行尊者呢?”
顾云起半嘲道:“他自闭了。”
苍行尊者眼见大势已去,放话闭关去了。
谢兰亭叼着根蟹腿笑了笑,但笑意不及眼底,他把蟹腿和思绪一点点嚼了,慢慢咽进肚子里。
苍行尊者于顾云起有血海深仇,光是吃瘪还不够。
顾云起说他不知道当时究竟有多少人联手杀了他父母,谢兰亭却是知道的。
以顾薄为主,剩下的人是苍行尊者和一个妖修。
无论哪一个,从修为上来说,都不是目前他们能轻松杀掉的人。
晓清风给他在现代社会写的那本小说,其实把能交代的都尽量交代了,规则之下,即便是天道也有很多东西不能直接说出口:
比如说,顾云起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谢兰亭真是恨不能立刻恢复记忆,好把控局面。
如此算来,仇人名单上的人,如果能碰上,只要有机会,有一个算一个,最好都不要放跑,避免养虎为患。
谢兰亭嚼完一根蟹腿,优雅地擦了擦嘴,而后开口道:“其实,这次论剑大会里碰上了个想杀我的仇人。”
顾云起清脆地掰开一整个蟹壳,眼神变了:“谁?”
“元婴擂台前十的人之一,秽古。”
虽然顾云起没有与他交上手,但观过赛,对他还有印象:“那个刀法狠辣,只剩一只眼的人?”
“嗯。”谢兰亭端起茶喝了一口,“那只眼就是我废的。”
谢兰亭和顾云起说了说废掉秽古眼睛的原因,又道:“他和我对上眼神时杀气四溢,当然人家也可能只是想想,并不打算真的杀我,所以我决定给他个机会证明一下。”
顾云起:“什么机会?”
“一个看起来能很容易杀掉我的机会。”谢兰亭放下杯子,“如果他不来,就当我想多了,没事自然最好;如果他把握机会要来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云起眼神中的戾气沉了沉,点头:“是个好方法。”
若无害人之心,自然不会前来,若有,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唰唰”将蟹腿卸下,谢兰亭对着摆盘夸道:“哟,拆过几只就这么熟练了?”
壳是壳肉是肉的,码得整整齐齐,非常美观。
这是最后一只了,顾云起将盘子推到谢兰亭面前,用御水决聚起水洗手:“仙君想怎么做?”
“那些人想争苍行三峰,估计还得吵几天,秽古应该也不会走。我们去演一演,要表现得我重伤孱弱,虚得不行,再制造个我身边无人的状况,愿上钩的自然就来了。”
顾云起点头:“不过光演一次,只怕不容易让人信服。”
“这时候就要散播消息了,怎么合适怎么编,让晓清风去,他不是擅长编故事吗?”
谢兰亭想到什么,嘴角勾了勾:“对了,以后东阳书局售卖我俩的话本时,会把红利分我们五成,我们又有一笔资金来源了。”
他先前跟晓清风聊完世界的救赎与毁灭这种大事后,回归本真,说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你当初做什么写我跟你的话本?”
晓清风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我其实就是方便坐稳自己身份,吸引你俩的注意嘛,尤其对顾云起,这招绝对好使。”
谢兰亭不吃这套:“扇子拿下来说话。”
晓清风依旧挡着脸扇风。
谢兰亭见他不动,直视他的眼睛:“你敢说你没有抱着‘这样还挺好玩’的想法在里面?”
晓清风:“呃……”
晓清风刚发出一个音,谢兰亭就截断他的话头:“天道化身应该不会说假话吧?”
“……”晓清风狂摇扇子,闭嘴了。
谢兰亭哼笑一声,宣告胜利,懒洋洋道:“五成红利。”
“这也太多了!”晓清风忙挪开扇子,“你知道东阳书局的话本远销魔域覆盖整个大陆吗?每年的进账都能让人看花眼,五成!够养一座城了!”
“你畅销话本中排在前列的故事,我总是主角之一,”谢兰亭道,“而且你是天道啊,肯定没有我们这种世俗的欲/望,应该视金钱如刍狗,你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人间吧?放心,什么时候你归天了,书局放心交给我,我替你烦恼。”
晓清风:“……虽然我回去从动词上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天,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趁机占我口头上的便宜。”
谢兰亭最终还是替他和顾云起拿到了五成的红利,毕竟是拿他俩为原型写话本么,晓清风呼呼直摇扇:“回头我就让他们加印!多编点离谱的情节!”
谢兰亭无所畏惧:“加,多印多赚,至于情节你更不用顾虑,随便写。”他甚至非常体贴,“狗血梗有吗,没有我给你几个,越离谱我越爱看。”
这一段“商讨”过程就不必复述给顾云起听了,他知道结果就成。
至于他们的钓人计划,除了放出消息,还得清空身边明面上的人。
秽古之所以不敢对谢兰亭动手,是因为谢兰亭看起来是妖族的客人,居所也离一些妖修近,妖修里高手太多,他可不敢招惹。
所以他们还得拜托一下陈竹书,帮忙配合。
陈竹书一听,立刻答应,不就是把离这屋子比较近的妖修们都带去听人吵架吗,不费事,只有一点——
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神亮晶晶看向顾云起:“听他们斗嘴没关系,能来点干果吗?”
听人吵架本来无聊,但是一旦嗑上瓜子花生和各色坚果,那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妖修众人在短时间内爱上了这种感觉,只要还有嗑的,让他们从早听到晚都可以!
顾云起爽快摸出干果:“成交。”
一点食物就成,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商量好后,第二天顾云起和谢兰亭去主峰晃了一圈,主峰校场上临时打了个地方,供这些人争吵三峰归属问题,秽古虽是个散修,也不甘心地想看能不能捞点好处,果然没走。
顾云起和谢兰亭只待了一会儿,谢兰亭就虚弱得不行,由顾云起扶着他赶紧走了。
两人匆匆离去,在茫茫人群中,“恰好”从秽古身旁擦肩而过,秽古眉梢一挑,在两人离开后,悄悄扭头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谢兰亭看着伤得不轻?
那天被黑雾伤到的人其实不少,虽然大多是轻伤,就是不赶紧抹药伤口立马就能痊愈的那种,可总有一两个倒霉的,需要包个绷带。
谢兰亭对着黑雾似乎是第一个出岔子的,是不是他伤得最重?
想法在他心底种下了种子,挥之不去,人一旦特别关注一件事时,就会感觉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事。
两个时辰后,他听到有人说:“吵了这么久,其实我更想听听那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听说揽月仙君第一个遇袭,伤得不轻!”
秽古心底的种子动了动。
又过半个时辰,他听到:“那黑雾没准有意识,能伤人神识,听说揽月仙君好不容易提升的修为差点又被打得跌落!”
秽古心底的种子抖一抖,发了芽。
再过半个时辰,又有人道:“我刚从第二峰路过,碰到揽月仙君他道侣了,说揽月仙君又晕了,他急得不行呢!”
秽古握住刀柄,飞快朝场中确认了一番。
妖族此番前来的高手都在这儿,正跟妖王一起嗑瓜子,嗑得很欢;玄机阁的所有人也都在,正兢兢业业记录消息。
谢兰亭伤重,身边没别人,天时地利人和,秽古心中那罪恶的小苗毫不客气地茁壮成长起来,他离开了主峰,直奔第二峰客居而去。
殊不知玄机阁的人只是看起来人数齐全,五十人齐齐整整,可秽古有没有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某些玄机阁的暗桩是独自混进苍行山的,没有跟着本阁大部队,而是穿着便装打扮成普通修士,一旦有需要,就可以穿起斗篷戴上面具,跟自己人站在一起呢?
因此哪怕顾云起和几个暗卫不在,他们依然可以凑齐五十人的面具大队。
秽古其实早就打听过谢兰亭住哪儿,此时摸过来是轻车熟路,他先谨慎地在外感受了一下屋子里的气息,发现只有两人,一个金丹一个筑基。
金丹就是谢兰亭,至于筑基,应该是他那废物道侣。
筑基而已,一根手指头就能按趴下。
秽古悄无声息翻上房顶,掀开了一片瓦,往屋里瞧去。
谢兰亭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他那道侣在旁边捣鼓什么草药,神色着急。
秽古眼中露出精光,心跳如擂鼓:天助我也!
为了防止他们有机会通风报信,先杀顾云起,再解决昏迷的谢兰亭,杀完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秽古按了按自己瞎掉的那只眼,嘴角止不住咧出大大的弧度,多少年了,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可见这些年他完全没反省自己,不觉得把无辜幼童的眼睛戳瞎有错,只怪谢兰亭多管闲事,记恨在心,无药可救。
他抽/出自己的长刀,瞬间就从屋顶冲进屋子,快准狠一刀朝顾云起斩去!
顾云起惊愕地瞪大眼,血花四溅,他居然在倒地前还能硬生生喊出一句话:“仙君……跑!”
秽古回身,发现谢兰亭还真醒了,可是他手脚无力,连爬都爬不起来,满眼惊惧:“你、你是!?”
“哈哈哈!”面对恨了多年的仇人,秽古到底是没忍住,多了些废话,“没想到吧谢兰亭,你也有今天!当初你为化神,是何等的威风和高高在上,我这只眼,全是拜你所赐!”
他笑得停不下来:“你废我一只眼,我要你一条命,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绝望!”
“哈哈哈哈哈!”
整个屋子都是他的笑声,终于手刃仇人后,他心满意足离去,甚至还切下了谢兰亭一缕染血的头发,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可他跃上半空,却“嘭”地一下撞上了透明的墙。
秽古:“?”
他警惕的落地,朝四下望去,这一望,却让他心惊!
本来被他砸出一个洞的屋顶,居然完好无损!
他惊恐折身返回,一脚踹开屋门,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仇人的尸体,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有。
秽古不可思议瞪大眼,寒毛直立!
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到可恶的声音:“在找我?”
谢兰亭!
秽古已明白自己中了陷阱,他回身不管不顾对着谢兰亭就是一刀,谢兰亭根本不躲,眼看要得逞,这一刀却在半空中止住了。
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顾云起用藏月架住了他的刀。
谢兰亭眼睛里映着刀剑光影:“你若不想杀我,今天不来,就不会死在这儿,机会给过你了,可惜。”
秽古快到元婴后期,他感受到顾云起身上的元婴修为,咬牙切齿:“你是装的!?”
他借着交锋的力道往后退开,脑子里闪过应对方式,心说没关系,顾云起只是个元婴前期,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刚这么想,顾云起的身影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谢兰亭则在消失前朝他笑笑:“第一次捏全套的幻境,业务不熟,多担待。”
居然是幻境!?
他还以为顶多不过房间里用了幻象,竟然是整个幻境?面积多大,从哪儿开始?他到底从哪一步起就踏入了幻境里?
可惜他到死也没能想明白。
身处谢兰亭的幻境,顾云起在其中还可以完美隐藏身形和气息,即便是站到秽古面前,他都看不到也察觉不了。
当顾云起的剑穿过他胸口,朝右边挥刀的秽古才知道自己砍了个寂寞。
“你们……呃!”
顾云起抽剑,将血洒向一旁,秽古倒下后,一缕沾血的发丝从他袖口飘出来,顾云起抬手接了,轻轻一捏,让幻象做出的发丝碎成光点。
“就凭你,也配碰仙君一根头发?”
这是秽古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后,顾云起收起藏月,气息再度变成筑基,谢兰亭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幻境。
他感受了下自己丹田:维持幻境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凭他如今的修为,顶多把元婴期的困个一时半会儿。
这不行,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
修炼时必要的,除此之外还有……谢兰亭看向顾云起,舌尖不禁滑过齿列,他又饿了。
要顾云起的血才能喂饱的那种。
别看他此刻外表看起来没事,实际上这几日累加着,消耗是真不小,头回捏幻境,灵力都差点被抽空。
在记忆恢复以前,他大概会觉得不好意思,可现在嘛——
“云起。”
谢兰亭走上前:“好了,他都死了,就别跟他计较了。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顾云起眨眼间就收起了浑身戾气,谢兰亭看他变脸如翻书,只觉得有趣。
“仙君要让我帮什么?”
谢兰亭:“难受,要点血。”
顾云起二话不说就要划破指尖给血,谢兰亭却一把拽住他的手:“哎等等,指尖伤口要攒足血量,得花不少时间。”
顾云起也是个实诚人,准备拉袖子在手臂上来,谢兰亭哭笑不得叫停,凑近了:“不用那么麻烦。”
顾云起今天穿着一身靛青银丝绣竹衣,还是谢兰亭亲自给挑的,领子不算高,谢兰亭凑近,用手指将他的领口稍微挑开了一点。
顾云起:“……”
太近了,顾云起已经僵得一动不敢动了。
他不禁想起了仙君那晚失控的时候,一口咬在自己脖颈上的触感。
清醒时候的谢兰亭,要温柔得多。
即便咬脖子,他也不可能一口咬破顾云起大动脉,那出血量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只是在顾云起脖颈处划了一条很浅的口子,随即张口覆了上去。
顾云起还没来得及感觉疼,就觉得那温热一贴上,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种口子,只要抬手一抹就能痊愈,半点疤都不会留下,那么问题来了,横竖只开这么小一条口子,又不是为了吸大动脉,那为非得开在脖子上?
手臂上不行吗?
而且顾云起本来是想拿杯子接血的,他是真没想过谢兰亭在清醒的时候,还愿意直接这么喝。
问就是仙君他故意的。
他攀着顾云起的肩膀,顾云起从最初的手足僵硬,到后来手不受自己控制抬起,等他回过神来时,双手都放在了谢兰亭腰上。
他耳根发热,手收回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骑虎难下。
不过仙君的腰……是真的可堪一握。
偏偏这个时候,谢兰亭还不知死活嘬了口。
顾云起:“……”
喝血不是问题,但这过程也太折磨人了,主要是消磨他坚定的心智。
他嗓子有些发干,哑着声音开了口:“仙——”
刚出了一个字,旁边突然传来“哇”的一声。
是陈竹书来了。
谢兰亭顿了顿,终于放过顾云起,抬起头,用手抹过他伤口,让伤痊愈,替他拉好了衣领。
顾云起见他嘴角还带着一点血迹,指了指唇角,提醒谢兰亭擦掉。
谁知道谢兰亭居然探出舌尖,直接舔干净了。
“……”
顾云起觉得今天的仙君,莫名在对自己设置考验。
陈竹书双手张开大大的缝隙放在脸上,从缝隙里露出大大的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亭:钓人来杀,钓人来吃,愿者上钩
第44章 仿佛回想起了当年被谢兰亭支配的恐惧
陈竹书要是把眼闭上或者手捂紧, 可能还有点说服力。
谢兰亭把嘴里的甜味儿都咽干净了,味道是真不错。
他刚想起雷雨夜那段惨烈的记忆时,确实纠结过该怎么面对顾云起, 但是他很快想开了。
之前就说过, 顾云起各方面都是他的菜,如果不是横着世界上的差异, 他肯定是要追一追的。
跟有没有恢复记忆无关, 哪怕记不起从前的顾云起, 也不妨碍他对现在这个人有好感。
既然最大的隔阂没了,又有好感, 那为什么不试试?想要脱单还得自己把握啊。
不过前提得是顾云起对他也有那种心思。
谢兰亭隔着袖子捏了捏手腕上的红绳,心说点点滴滴来吧,这一世他们一定好好把握, 做到真正的来日方长。
陈竹书收回手, 似乎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秽古:“咦, 这谁?”
谢兰亭:“偷袭想杀我的, 被我们反杀了。”
陈竹书:“那就是他自找的。”
他似乎半点也不奇怪谢兰亭和顾云起是怎么干掉一个元婴期的,在他看来, 仙君无所不能!
顾云起隔着衣服按了按脖子——按的是谢兰亭方才舔……咬的地方。
他神情已经非常正常,淡定得跟无事发生似的,只是急速的心跳和海啸过境的脑子才是他状况的真实反映。
仙君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 方才那样也太亲近了。
虽然挺好的, 他不介意多多益善。
谢兰亭朝陈竹书道:“借你的火用用?也不能一直把这人留在门口啊。”
陈竹书大方地弹出火苗, 朱雀火落到秽古身上,很快烧起来, 烧完后甚至不需要风来扬灰, 因为连渣都不会剩。
趁着火烧的功夫, 谢兰亭问:“那些人吵完了?”
陈竹书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来问问顾道友,干果还有吗?”
干果都快吃完了,这些人还没聊完,毅力也是非常好了。
顾云起存货多,管够,看着秽古被烧完后,谢兰亭道:“走,我们也去听听戏。”
三个人来到主峰,果然争论得热火朝天,但魔修和妖修的画风就很不一样,魔修们都正翻着话本,妖修们不仅看着话本,还嗑着干果,非常休闲。
他们还真就是来当个消遣的。
苍行山离妖域和魔域都太远,他们没必要争,但是落入哪些人手里还是要知道的,因此耐着性子待在这儿还没打道回府。
谢兰亭到场时,不少视线落在他身上,而后是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不是传他重伤卧床了吗?”
“对啊,我听到的版本里已经连动根手指头都费劲了!”
“等下,这都是谁说的?”
甲说乙告诉我的,乙说丙讲的,丙忙道别瞎说啊分明是那谁谁讲的。
结果到头来,根本说不清源头。
编故事的源头晓清风正在清点这次话本赚了多少,想到这里的钱还要分出去一半,就不禁感慨,他真是有个好气运之子。
谢兰亭和顾云起到了妖修的席位里坐下,因为贴着陈竹书,所以离妖王也很近,鸟兽大多爱美也臭美,妖王炎辰简直力求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他对谢兰亭还挺和气。
“我听竹书说你对他颇有照顾,多谢了。”
谢兰亭:“妖王客气了。”
“不久后就是妖族的百神祭,仙君若无他事,此番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去妖族参加祭典?”炎辰道,“当然,是带着你的道侣一起。”
陈竹书眼睛亮晶晶,显然很希望谢兰亭过去跟他们一块儿热闹。
谢兰亭则看向了顾云起。
此番苍行山的事了结后,顾云起也能空出些日子,以往他都是独自修炼度过的,如今……和仙君出去散散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点点头。
谢兰亭这才回复:“那就多谢妖王盛情了。”
炎辰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意味深长地滑过,在谢兰亭不解的眼神中,炎辰手一翻,朝谢兰亭露出他手中话本的书名:《云掩月容醉花间》。
东阳书局最新出品。
谢兰亭发现大意了,这本他还没看过,早知该让晓清风留下新书。
同样是十八禁的话本,但谢兰亭面色不变,炎辰笑了笑:“御剑宗与顾家做戏,留了心的都能看出来。我以为仙君身不由己,大概也过得并不如意,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差了。”
这是在说他和顾云起关系不错。
类似的话谢兰亭在外从不反驳,不过以前只是为了掩饰,如今不反驳却别有意味在里头,可惜顾云起暂时看不出来,只当做一如既往。
他又忍不住按了按脖颈……其实每次谢兰亭不反驳,他都挺开心的。
有顾云起带着干果来补货,妖修们又愉快地嗑了起来,场中争论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顾家这次有顾薄带队,也参与到了三峰的争夺里,他和苍行尊者还是所谓的朋友,因此他是这么跟苍行山的人解释的。
“既然三峰出让已成定局,苍行山不可能再有管理权,那么就由我出面争夺,苍行山是我盟友,在我手里其实依然相当于在你们手里。”
说得好听,真到他手里的,还能让苍行山捞着好处?
御剑宗和顾家虽然如今没有化神坐镇,但门派和家族底蕴丰厚,当得起大派,他们是一定能从中获利的,只是看究竟分得多少。
殊道舌灿莲花说了一阵,也有些口渴,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方才吵得太忘我了没注意,此时看到杯中倒影才忽然发觉,天色是不是有些阴了?
他一抬头,却发现哪里只是有些阴,分明是非常阴,因为有大片的乌云迅速聚拢,压在了主峰顶上。
不止殊道,这样的异象其余人也都发现了,纷纷抬头,待到云中出现一点旋涡,并且酝酿起闷雷来,众人才恍然——
“谁的雷劫?”
大家伙儿左看看右看看,谢兰亭嘴里咬着桃酥,看着天上的雷云也愣了愣,他把桃酥咽下后,才后知后觉道:“不好意思,好像是我的。”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谢兰亭身上。
谢兰亭拍了拍手上的桃酥残渣,淡定起身:“好久没渡劫,一时没发现,惭愧惭愧。”
这回不是做戏,他是真的没发现。
伤得太久,也在金丹期待得太久了,这种灵力充沛暖洋洋的感觉,他还以为是喝完血造成的,真忘了还有个可能性,那就是他要突破了。
众人立刻齐齐退开,顷刻间给他空出一大片地方,方才还热热闹闹吵架,座椅板凳全在,此时方圆三百米就剩了谢兰亭一人,成了个真空圈。
他要渡劫,即便是顾云起也得让开来,毕竟修士渡劫第一准则那就是不可扰,上次顾云起渡劫若不是在水中,谢兰亭也该离得远远的。
好在只是元婴雷,空出个方圆三百米就差不多了,所有人在此范围外围成圈,殊道不可置信:“你还说你没找到恢复成化神的法子?!”
有人回过味儿来:“对啊,他不是前几天才到金丹后期?”
感谢修士耳聪目明,谢兰亭可以远远回答不费劲:“小师弟,我真没找到一口气恢复化神的法子,但你们如果问恢复修为,我只能说,别放弃修炼。”
前世他恢复修为那真是重新修起来的,不过死的时候也还没恢复到化神,如今有顾云起心脏里那颗道心帮忙,自己修起来肯定会比前世更快。
众人听了忍不住道:“废话,不放弃就行了?”
“不放弃不一定行,”谢兰亭淡淡道,“但放弃了就全完了,这么多年我不也撑过来了?”
大伙儿沉默片刻,这回再发问,大部分人语气好了不少:“那你进阶怎么这么快?”
因为有道侣。
谢兰亭:“还快吗?诸位,我以前可是化神啊。”
众人默。
片刻后,有跟谢兰亭同辈的人看着天上滚滚雷云叹气:“我仿佛又想起了当年被谢兰亭支配的日子。”
他身旁有人立刻道:“怎么说?”
“你知道吗,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当你辛辛苦苦修炼,却隔三差五听到‘谢兰亭晋阶了’‘谢兰亭又晋阶了’,”他想起了痛苦的回忆,“长辈的就揪着你耳朵道,学学人家!”
那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长辈过分了,这是能学来的吗?”
能学来早就个个飞升化神了!
天上的雷劫还在酝酿,谢兰亭拿出千鳞软甲穿上——顾云起自秘境后塞给他的,这里即便有当日同去过秘境的人,也认不出软甲,所以放心穿。
他手执听雪,抬头望着天空,面色平静,心里其实有点兴奋。
他确实太久都没渡雷劫了。
这意味着他将重新突破,修为成长,连化神期那种九死一生的雷劫都扛过的人,如今面对元婴的雷,居然跃跃欲试。
在顾云起那儿补充够了,无所畏惧。
第一道雷劫落下,谢兰亭挥剑斩出。
有一瞬间,众人觉得简直产生错觉,仿佛谢兰亭的剑光比雷光还亮,可他那一剑看着分明没用多大力气啊?
第二道、第三道……众人渐渐睁大了眼睛,谢兰亭的剑招越来越精妙,灵力越使越重,更绝的是,每一道雷都被一剑抵消!
白千叶抱着手臂,看得眼里起了战意,吹了声口哨:“没见过的剑法,不会是现创的吧?”
还真是他现场自创的。
自身的来历、饱含回忆的过去以及新的开始,谢兰亭在破境中若有所悟,他的剑法本来一直就讲个超脱潇洒,在这样的顿悟中创新剑招简直信手拈来。
不破不立,既已逆天改命,又还有何所惧!
第八道雷时,谢兰亭虽然也是一剑斩断,但嘴角已经渗了血,他眼中眸光却越发敞亮,将全身剩下的灵力尽数调动,飞身而起,于半空中悍然撞上最后一道雷劫!
“轰!”
雷鸣与灵力爆炸声夹在在一起,银紫的电光炸开,过于刺眼,不少人纷纷眯眼,没闭上的,也几乎看不见谢兰亭在雷光中的身影,只有顾云起死死盯着,拳头攥得很紧。
不消片刻,乌云散去,天光乍现,谢兰亭从空中翩然落地,他顺手挽了个剑花,将听雪收了起来。
方才那套剑法看得许多人都还没能回过神,有些人只看懂了一点儿,忙拉着旁人询问。
白千叶哈哈大笑:“精彩!”
成功度过雷劫后,身体会被淬炼,雷劫中劈出的伤都会痊愈,谢兰亭抬手揩过嘴角的血,第一时间看向顾云起,朝他笑了笑。
顾云起见他全须全尾,才松了口气。
场中桌椅板凳都已经被劈没了,争论的大会若要继续,还得再搬新的桌椅出来,不过好在这不费事,大家伙儿重新朝中间圈子靠拢。
“揽月仙君,”白千叶道,“祝你早日重回化神,到时候一定要与我切磋一番。”
刀与剑是最吃武式的,切磋有好处,谢兰亭答应:“如果真能回到化神的话。”
殊道差点撕烂自己的袖子。
没事,没事,他安慰自己,跟他还差着一个大阶呢!
要知道元婴之后,每走一步都很不容易!要知道即便谢兰亭当年还是天之骄子时,从元婴到大乘也用了两年半!
没错,足足两年半!
他好像忘记了大部分人从元婴跨到大乘要用几十年,包括他自己。
不过谢兰亭这场渡劫,倒是真给了一些人希望。
某些人自打修为跌落后,时间一长若仍无进步,难免心灰意冷自暴自弃,觉得人生就此只能摆烂,但谢兰亭有句话说得对:如果放弃了,那就是真完了。
为了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不再努力试试呢。
他一场渡劫,送了他们剑术观摩,也还给某些人打了鸡血。
这次论剑大会,锻炼了、瓜吃了、末了还有这种收获,来得不亏啊!
按照以往,此刻他们再看谢兰亭身边的顾云起,会变得更同情昔日的第一剑修,但最近几日晓清风的话本畅销,不仅巩固了老读者,还发展了新读者。
于是众人再看谢兰亭和他的筑基道侣,就变成了感慨:“不离不弃,真情可贵!”
有人忍不住质疑:“可顾家那废物看着就是个除了脸外没什么用的小白脸啊。”
立刻有人反击:“郎才郎貌,轮得到你瞎叨叨!”
“就是,只要人家互相喜欢,修为境界是问题吗,不是!”
顾薄在等着椅子重新入座前,走过顾云起身边,说了这次来论剑大会后叔侄之间第一句话:“云起,大会后没事就回顾家吧,景平想你了,和他练练剑,开导一下他。”
想我,练剑?顾云起心中冷笑,怕不是想着也废了我手臂,好跟他共苦,这么个开导方式吧?
谢兰亭替顾云起回答了:“抱歉了顾家主,妖王有请,我们之后会去妖域做客,顾景平要是真的想他,那就——”
那就?
谢兰亭:“那就多想想,思念总是越沉越香。”
顾薄:“……”
“练剑的话顾家弟子精英众多,不缺云起一个。”谢兰亭看向跟在顾薄身后的顾安,微笑道,“顾安师兄就不错,是吧?”
顾安:……不错个大头鬼。
谁想这种时候去理随时可能发疯的顾景平,找虐吗?
顾薄将视线从谢兰亭身上缓缓移到顾云起身上:“云起,你自己觉得呢?”
顾云起垂下眼眸:“我听仙君的。”
他在顾薄面前一直是这么副乖顺模样,可如今顾薄却觉得,他似乎没那么乖了。
当年,他杀死顾云起父母三天后,顾云起生了一场大病,烧得神志不清,那时他翻遍顾家上下都没能找到秘法传承,便不敢让顾云起死了,给他用的都是好药,把人救了回来。
不过年纪太小又病得太重,顾云起居然直接烧坏了根基,从一个修炼天才变成了小废物。
从此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跟个一掐就没的小白兔一样,长大后倒是会藏起一点心绪了,但是在他面前仍一直不怎么敢抬头。
他最初怕顾云起演戏,一直观察着,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放心了,可秘法下落不明,他也就一直留着顾云起。
反正是个废物,无所谓,别说他不知道自己就是他的仇人,即便知道,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可他身边现在有了个谢兰亭。
跟御剑宗的合作他不后悔,但他也是真的不理解殊道那种心理,非得让谢兰亭活着。
当初信誓旦旦保证谢兰亭绝对废了,可如今呢?
谢兰亭都能重新修炼,那顾云起……会不会也找回几岁时那般的惊才绝艳?
如果顾云起可能成为威胁……
顾薄转身,眼中有淡淡的杀机闪过:如果真有威胁,那就不考虑秘法了,无非是再杀一个亲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的谢兰亭:晋阶晋阶、渡劫渡、好我飞升化神了
当年被长辈拎耳朵的同期:你不是人!!
第45章 他原来也是一个贪心的人
苍行山三座山峰的管理方式在吵了两天后终于定下, 还是被几个大门大派瓜分过去,要说谁都完全满意那不可能,只是拿出个折中方式罢了。
毕竟这些人想完全满意的话, 那得是三峰全握自己手里。
殊道后面其实争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还想着谢兰亭渡劫的画面,以至于交锋的时候多少被人下了套, 等他回神时, 只能尽力找补, 没法完全钻出来。
他一边提醒自己谢兰亭不过就是个元婴,无所谓;一边又忍不住想, 万一他真能东山再起呢?
三峰的事尘埃落定后,他本想立刻找到谢兰亭,结果抬头四处找不着, 纳闷:人呢?
顾薄想跟他单独商量下后续事宜, 一看他动作:“找人?”
殊道:“找我家的好师兄啊。”
这个“好”字就说得很有韵味。
顾薄:“你家好师兄带着我家好侄儿, 跟妖修一起去妖域了。”
殊道:“……原来如此。”
难怪不见人影。
说起妖域, 妖族的百神祭是不是就在最近?
妖族百神祭,一年一次, 算是妖族一个节日,当天整个妖域都会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百神祭的祭坛处有一株万年神木, 神木有灵, 会在百神祭当天放出考验题目, 每年第一个通关者会得到神木祝福,算是祭典里最大的彩头。
而且无论男女老少, 无论种族, 都可以参加, 妖修可以,人修也可以。
谢兰亭应该是去百神祭上玩吧?
殊道想了想,做了个决定。
谢兰亭和顾云起受邀,确实已经跟着妖修走了,不过他们不止两人,身后还带着童儿,以及换了衣服的初一初二、初七还有十五。
顾云起:“他们是我的朋友,可以一起吗?”
陈竹书觉得人越多越热闹,大手一挥:“当然可以!”
要上妖族的飞舟,暗卫们想要在暗处一直跟着太不容易,船上不知名防御阵法颇多,还有妖王这个化神坐镇,他们若想扒飞舟,没准还没靠近就被射成筛子了。
所以不如换身份直接跟,反正不在顾家,远离顾薄,连空气都自由了。
妖族来的人多,飞舟不止一艘,全部升空时,数十艘飞舟簇拥着中间的王船。
王船身漆红,雕纹以鸟兽为主,船尾更是有鎏金飞羽刻饰,张扬又漂亮,谢兰亭他们作为小殿下尊贵的客人,也在王船上。
坐玄机阁的飞舟,那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到别人这儿就不一样了,童儿乖巧懂事,感谢陈竹书和炎辰的招待,拿出自己做的再改版熏香。
“多谢妖王和殿下,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安神清心,一点小礼物——唔!”
谢兰亭一手捂住童儿的嘴一手揽住童儿的人,初七眼疾手快把香收回,重新塞了正常的香料到童儿抬起的手里。
童儿:“……”
陈竹书:“?”
炎辰挑眉。
“这孩子做的东西时常出人意料。”谢兰亭面带微笑,“既然是答谢妖王,还是用精细的东西更为稳妥。”
初七换上的是正常且精贵的香料,炎辰看了看,抬手从被捂嘴的童儿手里接过了:“那我就收下了。”
谢兰亭和初七同时松了口气。
童儿扁扁嘴,把谢兰亭的手扒拉下来,开口说话:“仙君,真的那么不好用?这是又改良的版本。”
“不是好不好用的问题……”谢兰亭道,“不然你别盯着香料霍霍了,做点别的,如果不是毒或者带攻击性的药,你尽量把东西做普通点。”
童儿只听进去了半截话:“好吧,我不研香了,做点别的。”
至于普通……反正是不可能照搬书本方子的。
顾云起不明所以,从初七手上捻了一点童儿做的香闻了闻,根据味道细细分辨出材料……似乎都挺正常的?
陈竹书已经给他们讲起了百神祭。
说到神木的考验和祝福,陈竹书道:“每年考验都不同,大多挺好玩,给予的祝福深度也不同,即便得了第一,祝福能有多少也得看运气。”
如果固定会给强力祝福,那百神祭早就该是整个大陆趋之若鹜的节日,实际上正因为不确定性,所以祭典才会相对和平,欢庆过节的更多。
“而且考验有时候并不是修为高就一定能得第一,所有人都能参加,仙君和顾道友到时候一起来玩玩啊。”
谢兰亭点点头,本来这次就是来散散心的,人都来了,自然要玩。
到了夜间,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在玄机阁船上时,谢兰亭和顾云起分房,不过在这儿,陈竹书自然是要给两人安排一个房间的。
房中只有一张床铺,但同样有休息用的榻,他俩老规矩,谢兰亭睡床,顾云起打坐,之前在苍行山的客居里也是如此。
与顾家的小屋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之间没再横着屏风。
即便是房间里没有,谢兰亭的芥子中其实也有,但是他没提,顾云起也没提。
到了谢兰亭睡觉的点,屋子里熄了灯,顾云起打坐……修着修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丹田燥热,肝火旺盛。
顾云起讶异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童儿的加强改良版熏香,顾云起不过是捏着仔细闻了闻,居然也有效果!
顾云起自然没想到造成眼下局面的是香料,他只觉得奇怪,虽说有欲念是人之常情,但他好好的打坐,神思清明,脑子里一心修炼没想别的,身体为什么会有反应?
飞舟在云层上穿梭,月光透亮,从窗户洒进来,能让顾云起清晰看见对面床铺上的人影。
以往谢兰亭喜欢背对着他躺,不知何时起,变成了面对他躺着。
柔和的月光里,他能看见谢兰亭安静的面容。
这样恬淡的睡颜,他之前是越看越平静,岁月静好,此时却是越看越热,火气直冒。
顾云起深吸口气,准备悄悄下床,去解决一下问题。
他从前能轻手轻脚不被发现,那是修为问题,而谢兰亭也重新来到元婴,顾云起只来得及挪动两步,谢兰亭就醒了。
谢兰亭睡意未消,眼睛半阖,想要抬手点亮灯火,顾云起忙道:“先别点灯!”
谢兰亭:“?”
顾云起不确定自己现在面上是不是被肝火烧出了颜色,他站到到月光没照到的角落里:“我……若有所悟,去练练剑。”
谢兰亭闻言躺了回去:“哦。”
顾云起松了口气,又走两步,谢兰亭慵懒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不是去浴池的方向?”
这里的屋子也都在后屋配有浴池,顾云起哑着嗓子冷静道:“嗯,我想先沐浴,再去练剑。”
正常不都该先练剑再沐浴吗?
但可能是谢兰亭真的没睡醒,他接受了顾云起的说法,没有再问,顾云起顺利进到后屋,抬手就布了一层隔音结界,这才宽衣下水。
池里有简单的灵力机关,有人沐浴就会开启,污水会流淌出去被火灵石直接蒸干,顾云起浑身滚烫,直接泡进冷水里。
水波晃荡,顾云起低低喘息,渐渐的,脑子里不可遏制冒出了谢兰亭的脸。
顾云起:“!”
先是一惊,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即便努力控制着不去想,却依然挥之不去:谢兰亭的一颦一笑,还有他咬上自己脖颈手指时的温热……
结果顾云起解决身体问题的时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谢兰亭。
末了顾云起将手洗净,叹了口气,上岸穿衣。
都成这样了,某些情感他即便不说,自己心里也该清楚。
一年……一年的时间,他努力一下,有没有可能让谢兰亭也转变对自己的感情,答应不和离?
仙君想回故乡,那就回去看看,想留在家乡也行,自己处理完事后空出来的时间,就去他故乡陪他。等报完仇,闲暇时间更多,一起去哪儿都行。
对着谢兰亭,他忍不住想要得更多一点。
顾云起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贪心人。
他穿好衣裳,撤了隔音结界,开门走出,却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对上了谢兰亭笑吟吟的眼。
顾云起:“……”
谢兰亭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若有所指:“春意盎然。”
顾云起嗓子有点干,毕竟刚想着对方做了那种事,眨眼正主就来跟自己搭话,才想出的计划一二三全咽进了肚子里。
顾云起哑声道:“我……”
谢兰亭理解:“没事,人之常情。”
“不过我也是方想起,之前你闻过童儿的香,你有觉得这股热意来得古怪吗?”
“有。”顾云起肯定回答,他微微讶异,“你是说原因是他的香,只是闻了一阵……这么厉害?”
谢兰亭苦笑:“所以我说他天赋异禀。”
顾云起回过味儿来,反问:“仙君体验过了?”
谢兰亭:“……”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面前这位也不是外人,谢兰亭不轻不重点了点下巴:“之后用童儿的东西,一定要提前问问,慎重再慎重。”
顾云起有过一次经验,也深以为然。
他身体里的火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不过辉光里,谢兰亭只穿着睡衣,松松垮垮,可见半个胸膛,青丝如瀑垂下,抱着手臂懒洋洋靠在墙边,无论是发丝还是灯火里如雪的肌骨,都有种白日里没有的特殊之美。
跟个小钩子似的,似有若无勾着你,不重,但就是不松开。
顾云起不由移开视线,免得灭下去的火再复燃。
“我闻得也不多,没事了,仙君快去休息吧。”
谢兰亭点点头,走到床榻边,翻身上去,被子拉到一半,发现顾云起非常刻意地避开目光,完全不敢往这边看。
他心头一动,勾了勾嘴角:“云起。”
“嗯?”
准备熄灯的顾云起停下,但是目光依旧没挪过来。
谢兰亭确认了,这是真不敢盯着自己瞧啊。
方才顾云起在后屋里有没有想起谁,想的又是谁?
仙君心中那罪恶的小狐狸摆了摆尾巴。
“你我关系已是非常熟稔,虽认识时间不长,但一见如故,知心知己,又有约定,我既已称呼你‘云起’,你也不必一直唤我仙君,可以更亲近些。”
顾云起手指动了动:“……更亲近些?”
“直接叫我名字试试?”谢兰亭手把手教他,“省去姓氏,直接念名。”
兰亭。
顾云起只是把这两个字含到嘴里,脑子里又“轰”的一声炸了烟花,耳朵肉眼可见红了,他倏地抬手把灯一灭,这回是真匆匆往外走。
“我去练剑。”
谢兰亭笑倒在床上,乐不可支。
就在方才,他又回忆起一点自己跟顾云起曾经的画面,不过是顾少爷已经被他磨出来的时间点,两人之间是老夫老妻的意味。
哪像现在,逗一下还能红耳朵。哎呀,没恢复记忆也有没恢复记忆的好玩之处啊。
顾云起走到门边,顿住脚:“你早点休息……兰亭。”
最后两个字念得很轻,但很清晰,说完他就关上门,飞速不见了。
谢兰亭愣了愣,随即笑容更深了,只不过……他收紧手臂抱住被子,也悄悄红了耳朵。
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怎么就那么好听呢?
顾云起也没练剑,他走到甲板边找了个位置,盯着远处的月亮看。
妖族在外巡逻的护卫记得这个给他们提供干果的人,有人路过他身边时搭话:“赏月呢?那边有桌椅有酒,去坐着看呗。”
顾云起婉拒了:“谢谢,不用了,我就透透气。”
妖修:“噢。”
等他吹够冷风进屋,谢兰亭已经又睡熟了。
离天亮也没剩多久,顾云起干脆坐着,就这么静静瞧了谢兰亭几个时辰。
*
从苍行山到妖域这一路,飞舟上倒是格外热闹,第三天的时候,童儿真做出了别的东西,这回是药酒,闻着实在太香了,好多妖修馋到不行,没有听谢兰亭等人的劝阻,部分妖修表示愿意尝试。
他们拍着胸脯道:“只要没毒,怕什么!”
炎辰也好酒,连他闻着酒味都忍不住动了动手指,但想到谢兰亭和顾云起见众人不听劝后那高深莫测的模样,又收回了手指。
那一晚,所有船上的人都没得到安静。
有些人是因为酒里的炽烈药性,有些人是因为隔壁声音太大,第二天众人见童儿再带着酒来时,纷纷惊恐避让。
童儿很不解:“我又失败了吗?”
谢兰亭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就给童儿房间拍了静音结界,没有影响孩子纯洁的心灵,他也很不解:“为什么香和酒你都能做出那种效果?”
“啊?”童儿道,“就是补气养身的啊。”
谢兰亭:“童儿,要控制量,补品虽好,不能过头。”
“量我也是算过的。”童儿沮丧片刻后道,“唉,那我还是试试研毒吧,也给自己多些防身手段。”
“可以。”谢兰亭非常赞成,起码毒是给敌人使的,不会再拿他们来试了。
飞舟越过群山大川,从空中往下俯瞰,景色非常壮阔,在飞过一片广袤的海域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妖域。
妖域一共八十一城,妖王城于天枢位,路过一些城池上空时,可大致窥见一些城镇的特色。
妖修和魔修风俗大多开放,内敛的是少数,陈竹书指着一座五彩斑斓的城对谢兰亭道:“要说稀奇古怪鬼点子最多的地方,当属归一城,他们城主比我还爱玩,时不时就会出一些莫名条例,过段时间又删掉。”
“能在归一城安家的,都是勇士。”
谢兰亭感兴趣:“比如?”
“比如前段时间,城内居民每晚必须在门外放一杯水;再比如最近的新条例,有效期一个月,就是在城内的人必须都穿女装。”
谢兰亭:“……冒昧地问一下,城主是男是女,他自己也必须遵守?”
“男。”陈竹书,“必须遵守,所以他也得穿女装。”
谢兰亭:“城内居民果然是勇士,还有,城主不会是自己想穿,带得大家都跟他一起穿吧?”
陈竹书摸摸下巴:“我觉得很有可能!不过愿意在归一城安家的,也都习惯城主作妖了,反正最近这一个月我是不会去归一城了。”
谢兰亭本来还有兴趣去看看,听到新条例后只能遗憾表示下次再来。
到达妖王城后,炎辰本来想设宴款待谢兰亭等人,被谢兰亭婉拒了,表示不用这么大张旗鼓,于是就由陈竹书带着众人转转,葛闻自然也陪同。
这位妖族的小殿下是一点没有架子,表示王宫哪有王城好玩,先带着他们去城内逛。
妖修里也有修为低到没有辟谷的,有他们在,就意味着有美食,从前陈竹书玩是从不管美食的,如今有谢兰亭在,众人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小吃抱了满怀。
陈竹书在自家发现了全新体验:“我以前没发现原来他们做的东西这么好吃!”
谢兰亭谈心得:“去一个人多的地方游玩呢,美食是不能错过的。”
陈竹书小鸡啄米疯狂点头。
谢兰亭咬下手里炸串上最后一个肉丸,余光扫过某处,视线顿住。
……刚刚的身影怎么那么像殊道?
作者有话要说:
妖域来了~
第46章 小师弟,这么巧也女装啊?
顾云起总是不会错过谢兰亭一点儿异常, 他抱着手里小吃走上前:“仙君,怎么了?”
“仿佛看到个熟人,不排除看花眼的可能性。”
谢兰亭将手里的竹签捏碎, 并不留下垃圾, 从顾云起身前的油纸包里再拿出一根热腾腾的炸串,对顾云起道:“肉丸好吃, 你尝尝。”
顾云起想挪挪手里的东西, 方便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炸串, 结果刚低头,炸串就凑到了他嘴边。
谢兰亭拎着炸串, 等顾云起张嘴。
顾云起胳膊紧了紧,在客气和接受谢兰亭投喂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顾云起张口, 咬住了谢兰亭送到他嘴边的食物。
肉丸外皮炸得松脆, 外酥里嫩, 焦香四溢, 确实好吃。
本来两口就能吃完的东西,顾云起愣是咬了三四口才把一个肉丸完全咬下来, 而谢兰亭也不催,抬着手等他吃。
“怎么样?”
顾云起点头:“好吃。”
谢兰亭高兴:“是吧。”
他拿过炸串,吃掉了第二个, 几人继续朝前走, 没走几步, 炸串又被递到顾云起眼前。
他偏头看了看,谢兰亭嘴里还嚼着东西, 腮帮子微圆, 用眼神朝他示意。
顾云起笑了笑, 又张嘴吃了。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分完了炸串。
陈竹书和童儿:“哇~”
东西好吃,狗粮也很好吃。
葛闻很想离得远一点,奈何他还身具护卫职责,不行。
谢兰亭方才没有看错,那人确实是殊道,他来此找一个妖修,拿一样东西。
两人在一处客栈的房间碰面,妖修戴着黑斗笠,没有露出样貌,之前刘弃风给谢兰亭下的毒也是从此人手里得来的。
妖修听了殊道的要求:“废掉修为的药?”他不理解,“你不如直接把人丹田筋脉震碎来得更快。”
“跟他直接动手,打斗中容易激发人血性,我怕他鱼死网破,万一盛怒之下想自爆拉人陪葬呢?”殊道,“我要让他活着。”
妖修沉默片刻:“那你得等等。”
谢兰亭修为还不高,殊道等得起:“可以,有了后跟我联络。”
这妖修最初是顾薄介绍给刘弃风认识的,也是个大乘期,但总是黑纱遮面,看不清脸,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妖。
妖修说完就从房间里消失,不欲多待,殊道朝外看了看,四处张灯结彩,为了迎接两日后的百神祭。
百神祭,谢兰亭也要参加吗?
殊道看了看茶杯:横竖自己最近也没什么事……就留下来看看?
两日后,百神祭正式开始。
一大早,整个王城内就锣鼓喧天,王宫里也是清晨就热闹了起来,谢兰亭被迫起了个大早,他打着哈欠,慢悠悠收拾好,和顾云起等人一道出门。
空中有鸟雀衔来花枝,地上有妖修架着妖兽出行游街,大家热热闹闹朝神木处涌去。
人流量非常壮观,谢兰亭感慨之中发出疑问:“八十一城齐欢,神木广场又装不下所有人,难不成今日来妖王城还得筛选一番?”
陈竹书点头:“是会限制人流,不过八十一城内都可以得到神木的谕旨覆盖,考验出来的时候,都能参加。”
“原来如此。”
神木年岁究竟有几万年已经不可考,光有记载的就已经有五万,真实年纪只会更大,为表隆重,妖王会在神木前先祭祀天地,而后才是众人的欢庆。
第一支祷祝舞是由一群鸟类妖修集体献上的,女修男修都身披轻纱,双手化作翅膀,翩翩起舞,柔美与力量结合,非常漂亮,陈竹书还化出原形去其中飞了一圈,起了个“百鸟朝凤”的势头,他负责飞,别人负责舞。
飞完后,他直接落回谢兰亭和顾云起身边,谢兰亭鼓掌:“表演得不错。”
陈竹书羞涩一笑:“其实我就是造个势,主要是那些哥哥姐姐跳的好看。”
第三支舞蹈结束后,神木的叶子颤了颤,众人登时翘首以盼,陈竹书道:“神木要出题了!”
神木非常高大,一棵树宛若一座城,它的树叶齐齐颤抖,林海松涛,簌簌悦耳,一片片叶形的光点从空中降落,将八十一座城尽数覆盖,谁都可以接,数量很多。
没被人接住的光叶落地后便消失不见。
陈竹书抬手接住一片,谢兰亭也抬手,陈竹书道:“要等叶雨结束后,光叶上才会出现题目,哦对了,差点忘了说,虽然考验一般都很有趣,但是接受了就不能退出,否则会被神木当众吊起来打屁股。”
谢兰亭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竹书:“吊起来打屁股,真的。如果不想参加,可以趁叶雨结束前扔掉,等题目出现后,就不能弃权了。”
谢兰亭捏着叶子想了想,既然陈竹书都说过不难,连要命的秘境都过来了,这等考核,应该不在话下。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基本接了叶子的就没人扔。
过了一会儿,叶雨结束,愿意参加的手上都有了光叶,神木辉光一闪,所有人手上的叶子变成了字条,上面清晰写着本次考核的内容。
【以下十座城内,藏着十个特殊纹章,纹章样式如下图,请诸位按照顺序,依次进入十城寻找,亥时前来到神木处,提交纹章最多者获胜。】
【注:即便找不到,所有考核者也都必须按顺序将十城走一遍,否则也按弃权处理】
跟要命的考验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但有一个问题,谢兰亭盯着十城的名录,位于第一的赫然就是归一城。
归一城,近三十日内入城者必须穿女装。
很显然,在场其他修士也知道这点,女修们没关系,男修们就很有事了。
有人爆了声粗口,直接把纸条扔在地上:“老子才不去归一城,不去!”
扔掉纸条等于弃权,神木抖了抖,巨大的树冠上飞速垂下一根藤蔓,朝男子卷来,那人一惊,扭头就跑,可根本跑不过,眨眼就被藤蔓缠住了腿。
他惊骇地抽剑朝藤蔓砍去,然而树藤居然刀枪不入,上品仙剑之下愣是半点痕迹不留,大庭广众人山人海,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元婴期的男子被树藤吊上半空,头朝下。
头都朝下了,衣摆自然也要垂落,露出整个下半身来。
而后另一根树枝探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飞速朝男子屁股抽打。
“啪!啪!啪!”
整个神木广场登时鸦雀无声,只余下清脆地抽打声。
男子被吊上去时还在怒吼,这会儿也不吭声了,想来觉得没脸见人,闭了嘴。
堂堂一个成年人,他爹都没打过他,居然当着成千上万的人被打了屁股!还不如给他一刀!!
陈竹书感慨:“一看就不是妖修,仙君,这就是吊起来打屁股的现场,不是每年都有的,今天也算有个勇士了。连我爹都说,别惹神木不开心,没准它连化神都能吊起来打屁股。”
谢兰亭:“……受教了。”
众人再低头看手上的纸条,神色变得敬畏不少。
吊起来打屁股,还是女装?
谢兰亭缓缓扫过周围,女修们已经直奔归一城了,在场男修不少,谢兰亭道:“当大家都穿女装的时候,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顾云起捏着纸条神情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最后手一紧,也选择了后者:“……嗯。”
都是成年人了,受不了打屁股这种刺激。
于是当天妖城各家成衣店顿时生意火爆,女装几乎一售而空,好些店门口还要排队,陈竹书为了节约时间,叫来王宫的侍女,让帮着准备。
侍女们动作飞快,很快就捧来了衣服,借了个附近的宅子,他们纷纷去宅子里换衣服。
童儿是最先出来的,他年纪小,侍女们甚至帮忙给他梳了个头发,非常可爱,其余大人磨磨蹭蹭,说好的节约时间,结果半天没能出门。
片刻后,一间屋子先打开,一只穿着绣鞋的小……额不好意思,大脚轻轻踏出,初一提着裙子,探头探脑。
初二在他身后一推:“行了出去吧赶紧的!”
他们几个暗卫平时在一起惯了,换衣服也不用避着,陈竹书和葛闻没成家,跟他们用了一间屋子,几人雄赳赳气昂昂出来,十五拉了拉裙摆,叹气:“好不习惯。”
衣裳都是漂亮衣裳,但有些人尺寸实在不合,要么腰勒得很紧,要么肩膀崩得要开,侍女们都还专门挑过衣服的尺寸,可惜来不及现做,终归没法完全合身。
有侍女娇笑:“好看,就是壮了点,要不要帮你们梳个头?”
陈竹书身材纤细,倒是合适,他最近不愿去归一城,自然也是因为不想穿女装,但既然现在穿都穿了,那就认真对待,他拎着火红的裙子转了个圈,还挺满意。
陈竹书:“好啊好啊,给我梳个头,就要姐姐你那样的,好看。”
侍女笑得更开心了:“殿下嘴真甜。”
而另一间屋子里只有成家的两个人,那就是谢兰亭和顾云起。
进屋后顾云起就把角落里折叠的屏风拉开,一副我很守礼的模样,谢兰亭心说可惜,不能趁机逗着玩了。
不过穿着穿着,他不禁眼花缭乱起来,等等,这是不是太复杂了?
顾云起这套还算简单,很快套好了,他没急着立刻出去,问屏风另一侧的谢兰亭:“仙君,你换好了吗?”
明明之前已经叫过一声“兰亭”,这会儿又变回了仙君。
不过谢兰亭暂时顾不上计较称呼的事,他正忙着分辨:“等等,腰带在哪儿?话说有腰带吗……这条是腰带?不像啊好长。”
没过一会儿,屏风那头传来苦笑:“我好像需要帮助。”
顾云起顿了顿,才道:“我来。”
他将屏风一点点收起,慢慢露出谢兰亭的模样来。
谢兰亭今日头发半束,在脑后用簪子挽起,两鬓垂着青丝,侍女们挑了一套和他日常服饰颜色很相近的女装,形制轻盈曼妙,谢兰亭身形颀长,除了身高比较突出以外,穿着竟是没有半点违和感。
漂亮是漂亮的,足以让人瞧得移不开眼——
然,谢兰亭穿着方式没对,这会儿正一手提着裙子避免滑下去,上衣也不工整,整个肩头都露在外面……
顾云起眼神里幽幽的东西闪过,立刻抬手,将上衣拢过,把谢兰亭肩头罩住了。
这回还真不是谢兰亭故意放钩子,只是因为姿势问题,穿成了这样。
这套各种带子确实多,好在顾云起曾见自己娘亲穿过类似的衣裳,于是将一些带子试了一遍,可算是把衣裳替谢兰亭穿好了。
谢兰亭松了口气,他瞧着顾云起穿的一身黑裙:“你这套看着就简单得多,怎么我这个如此复杂。”
顾云起替谢兰亭拂过一缕发丝,柔声道:“可你穿着很好看。”
从前是宛若游仙,这会儿是宛若仙子。
谢兰亭挑眉,瞧了瞧顾云起:“你也不错。美人,给我笑一个?”
顾云起大约也是连女装都穿了,接受度提高,还真冲他笑了一个。
谢兰亭:“……”
论一张完全长在你点上的脸,乖乖对你微笑时杀伤力有多大。
颜狗直呼遭不住!
逗人不成反被撩,谢兰亭推着他出门:“咳行了不逗你了,我们快走。”
两人出门,侍女们见到他俩打扮,眼睛皆是一亮。
“我就知道他们穿着一定好看!”
“好般配!不愧是我选的衣服!”
陈竹书做好了发型,蹦到他俩面前:“仙君顾道友,我宣布你们赢了!”
陈竹书连头发都做了全套,戴着珠翠,要不是他开口,谢兰亭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不,我觉得是你赢了。”
陈竹书强力推荐:“不然你们也梳个头发?”
遗憾的是,剩下的人全部拒绝。
一行人终于赶往归一城。
归一城外,有人试图不穿女装趁乱混进去,然而不管用飞的还是走的,都被城池护卫挨个打了下来,他们没看见的,还有傀儡防守。
就连傀儡身上都全部套着女装,一个糙汉护卫穿着快要撑破的衣服,冷笑道:“不遵守归一城规则的,都别想混进来!”
真是非常严格。
不过在所有男性都穿女装的情况下,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尴尬,起码被吊起来抽屁股好太多,看着周围各式各样的造型,众人的心纷纷感受到安慰。
城内很大,纹章不知大小,众人决定分开找,顾云起和谢兰亭自然是要一起的,不认识路,他们只好在空中飞着,先从城墙边扫。
找的人很多,周围入眼全是五花八门的裙摆,飞了一会南_风儿,谢兰亭迎面碰上一道青绿色身影。
两人一对视,皆是瞳孔剧震!
那青绿色身影反应更快,当机立断,扭头就跑!
谢兰亭一把拽住顾云起手腕追了上去,然而元婴期根本飞不过大乘期,谢兰亭使出绝招:“你再跑,我就在这儿喊出你的名字!”
青绿色身影顿时一停。
穿着女装再被人大喊真实姓名……
他咬牙切齿转过身来,身后,飞上来的谢兰亭笑脸落在他眼中,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小师弟,”谢兰亭笑得非常真心,“你也来体验女装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二十万字了耶,我最近的书基本都是二十几万字就写完了,这本我试试能不能多写一点吧头秃
第47章 那人是谁?
按理说穿了女装若实在不好意思, 可以戴个面纱面具什么的遮挡,可为什么没人戴呢?
因为神木的纸条不仅正面有内容,背面也有, 背面内容禁止了本次考验中用这些东西长时间遮挡面容。
有些人没发现纸条背面的字, 换好女装后面具一扣,结果纸条立刻飞出来, 化作光显示“你已经失去资格”。
穿都穿了才失去资格, 亏大了。
所以说, 审题要仔细。
谢兰亭笑吟吟看着殊道,殊道也强撑起笑着看向他:“师兄这身, 当真是国色天香。”
谢兰亭:“谢谢,我也觉得。”
殊道:……厚颜无耻。
谢兰亭深知,只要自己脸够厚不尴尬, 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说着摸出一块水镜来, 举到眼前:“来小师弟, 看这边。”
殊道一惊, 连忙将袖子抬高转过脸,牙根痒痒:“谢兰亭, 做人留一线。”
谢兰亭举着水镜:“别这么生疏,你可以继续叫我师兄。”
水镜是一种可以记录画面景象的法器,很昂贵, 但到了他们这种家底, 怎么着也是能拿出来的。
缺点大概就是镜子太大, 跟梳妆镜有的一比,不适合偷拍。
其实谢兰亭倒也可以用幻术把镜子掩住来拍, 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就是要正大光明怼到殊道脸前。
讲真殊道扮相还是不错的, 就是肩膀绷得太紧了, 完全不会放松,导致整个人很僵硬,谢兰亭边拍边道:“别害羞啊师弟,心态放平一点,这样更好看。”
殊道恨极,终于忍不住抬手,作势要一掌把水镜拍碎,谢兰亭适时提高声音:“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突然记不清了,是不是叫——”
他故意拉长声音,作势要喊出他的名字,殊道手僵在原地,半晌后无力垂下,重新带上“我想咬死你的”微笑道:“师兄啊,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
确保完整记录了殊道女装的画面,谢兰亭终于舍得把水镜收了起来:“从前我不懂你为什么看着我吃瘪才会开心,现在我突然懂得了其中的乐趣,决定有机会就不要亏待自己,多看你两眼,我好开心开心。”
殊道转念一想,决定打不过就加入,他也摸出一面水镜,谁知道谢兰亭不要脸到了新高度,不闪不躲,甚至冲他抛了个媚眼:“把我拍得好看点。”
殊道:“……”
他把掏到一半的水镜又塞回去了。
“师兄,”殊道能屈能伸,笑容跟纹在脸上似的,僵硬无比,“你拍也拍了,我能走了吗?”
“可以,慢走不送。”谢兰亭并不拦路,“回头再想对我做点什么之前,记得我手上有记录你美丽画面的珍贵水镜。”
殊道没吭声,转身走了,他走后,谢兰亭朝顾云起道:“你来选个方向走。”
虽说晓清风说他俩现在都是气运之子,在找宝贝这块上两人运气应该都不差,但认路上谢兰亭嘴硬归嘴硬,心里很有自知之明,交给顾云起更好。
顾云起略作思考,选了一个方向,顺口问:“你担心他来妖域另有所图?”
“不担心,毕竟他可能随时都在有所图。”谢兰亭边走边道,“如我刚才说的,不错过任何抓他把柄的时机,没准有时候小把柄还能起大作用。”
顾云起点了点头,谢兰亭做事出招确实经常出其不意,效果绝佳。
陈竹书说过,神木以往也出过找东西的考验,根据经验,神木不会把东西藏在外人随意不可进出的屋子里,也就是说,不管是戒备森严的城主府,还是普通人家的宅院,都不用考虑。
纹章靠神识扫也找不到,果真不是修为高就一定能赢下考核。
谢兰亭他们很快将公共空间都瞧了一遍,这期间,他们看到了有人纡尊降贵扒下水沟、有人已经落地,开始挨个扒拉各种犄角旮旯了。
顾云起和谢兰亭也从空中落下,谢兰亭摸出纸条又看了一遍。
他们先前对着纸条给的信息分析线索,初一觉得有没有可能排列指方位、陈竹书觉得纹章花纹特殊呀,等等,做了不少猜测。
感觉谁都很有理,又谁都很牵强,这种时候,只能挨个试错。
谢兰亭和顾云起也做过猜测,既然肉眼可见的地方扫一遍暂时没发现,那不妨试试。
他俩的分析还挺一致的,入手角度是城池顺序:妖城八十一城,神木只选了十座城,并且还专门排了序。
在八十一城原本的排序中,归一城不是第一城,其余城的顺序也基本对不上号。
谢兰亭和顾云起想的是,从排序入手,比如在归一城内,就找与“一”相关的东西。
这个数量其实也不少,不说别的,计数的文字那可太常见了,但有个方向总不至于闷头满城乱窜,如果失败了,再想别的法子。
今日有些宅子是可以让人随意进出找东西,主人不愿让进的,神木也不会把纹章放那里,顾云起和谢兰亭走过名字里带“一”的地方,有客栈、酒楼还有庄园、小摊等等,而后来到了一座“归一楼”前。
店门大开,门口甚至专门立着牌子欢迎众人来店里探寻,谢兰亭和顾云起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搜寻无果出来。
这似乎是座乐坊,中有高台,此刻还有人在上面弹奏,即便底下没客人停留,乐师也怡然自得,琴音舒缓,令人心神宁静。
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今儿来匆匆寻宝的人里,不少正着急,听到乐声后焦躁的情绪会抚平不少,有人欣赏他们,来日不就可能成为新客吗。
楼上还有不少房间,谢兰亭扫过某处时停了停,轻声朝顾云起道:“我们走这边。”
方才那拨寻宝的人出去后,此刻上楼寻找的暂时只有他们两人,谢兰亭带着顾云起径直来到一间窄厢内,盯着面前的桌子,抬手往前轻轻一挥——
却见空气中缓缓波动后,原本空空如也的桌上,竟出现了一把古琴。
而古琴的上方,正悬着枚金色纹章,其图案跟纸条上所画的样式一模一样。
谢兰亭:“找到了。”
有珠钗步摇晃动的清脆声伴着步伐声而来,女子走近窄厢,抬手垂下门帘,隔绝外面的空间,她瞧着两人笑道:“今儿看到纹章落入我家店铺,顺手给考验稍微加了些难度,布了道障眼法,你们还是第一个瞧出来的。”
当然,也因为来店里寻找的人暂时还不算多。
谢兰亭谦虚:“对幻术稍有研究罢了。道友是此地掌柜?没有参加考验吗?”
女子团扇轻摇:“是啊,生意为重,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即便解了障眼法,要拿走东西,也还得问过这把琴。”
纹章悬浮在琴上,却被罩了一层结界,谢兰亭客客气气:“还请掌柜指点。”
“你上去拨动琴弦,它会提出三个问题,要是答案令它满意了,结界自然消解。”
谢兰亭和顾云起走上前,琴乃木制,着红漆,琴弦隐有灵力辉光,两人扫了眼,谢兰亭从脑海中思索出了琴的名字:“问心琴?”
问心琴可是宝贝,能助人问清内心,帮助修炼心性神识,既然问心琴在这儿,女子身份也很明显了。
谢兰亭:“原来是问心仙子,失敬。”
问心仙子,妖族三大化神之一。
问心眉眼弯弯:“揽月仙君不必客气。”
她确实只稍微加了点难度,不然以她的修为,障眼法大可做得更厉害。
她看了看谢兰亭和顾云起:“二位盛装来此,反而是令我这地方蓬荜生辉呢。”
谢兰亭就当她是在夸自己了,女装好看也是夸奖,没毛病。
他转身,拨动了一根琴弦。
琴音流出,谢兰亭和顾云起脑中同时响起了一个空灵的声音:“今早吃了什么?”
还以为会是什么古怪的问题,这也太简单了。
谢兰亭上下嘴唇一碰,流畅的声音滑出:“烧麦蒸饺,莲子羹黑米糕,特色彩色小圆子、翠叶糯米团凉拌三丝蒸鸡爪玉米汤甜豆花和咸豆花,还有……”
问心仙子目瞪口呆:这是开宴席报菜名呢?
谢兰亭细细数完一遍,朝顾云起确认:“就这些,没了吧?”
顾云起肯定:“对。”他的答案是,“我和他一样。”
问心仙子:“……你们两个人就吃了这么多?”
谢兰亭觉得不能让外人胡思乱想,解释道:“他基本都只尝了个味道,其余的都由我吃了,你不要误会。”
问心仙子:“……好的。”
问心琴感觉挺开心的,第二下不用谢兰亭拨弦了,它自己响了起来,一声琴音一个问题:“单身还是出入成双!”
一把琴居然还关心别人终身大事,谢兰亭和顾云起对视,两人拉起一点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绳来。
即便换了衣服,他俩也都还戴着红绳。
“合籍为眷侣,姻缘牵红绳,我们一双人都在这儿呢。”
顾云起再次直接将答案搬过来:“嗯,我跟他一样。”
问心琴轻快响了两声,问心仙子笑:“它很开心。”
问心琴乐完后,矜持下来,慢悠悠发出最后一个低沉的音,这一回,两人脑子里响起最后一个问题:“行至此生,你遇上过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忽然就改变了画风,正经起来,也沉重了起来,顾云起神色也凝住了,不过他还是开口回答了:“父母仙逝。”
谢兰亭:“修为被废。”
谁料谢兰亭话音刚落,问心琴却七弦齐动,发出“噌”的一声嗡鸣,饶是对音律知道不多的谢兰亭不难听出:“它不高兴?”
问心仙子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没有说实话。”
谢兰亭目光中透出几分无奈,他还以为能蒙混过关……
行至此生,便是从往昔走到如今,所经历过的都算,那就得算上两辈子。
顾云起有两件事都是心中最痛,一件是父母仙逝,一件是所爱亡故,但顾云起没有从前的记忆,所以只答得出父母的事,不算说谎。
毕竟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当然说不出来。
可谢兰亭记得,所以回答修为被废就是假话。
他无奈叹息:“好吧,其实是……不得不与一人分别时。”
问心琴两根琴弦动了动,接受了这个答案,结界消失,纹章掉落在桌上,谢兰亭上前捡起了纹章。
顾云起站在原地,袖口下掩盖的手悄悄收紧了。
谢兰亭方才那声叹息清晰落在他耳中,还有回答时眼神中飞快闪过的复杂情绪,夹杂着眷恋无奈,还有哀伤……足以表示那分别让他有多不舍、多难过。
那人对他肯定很重要。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你猜?
第48章 “算姻缘,可以吗?”
谢兰亭将纹章暂时收着:“到时候由你去交给神木……怎么了?”
谢兰亭忽的凑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云起愣了愣, 这才意识到自己表情竟然没控制到位,他眉眼努力放松下来:“没事。”
看着可不像没事,谢兰亭:“是因为问心琴的问题?”
谢兰亭以为是最后一题又勾起他伤心事, 殊不知顾云起此刻想的却是他最后一问的答案, 想那个疑似情敌的人。
顾云起知道谢兰亭想岔了,只低低道:“嗯。”
谢兰亭叹气, 在他手臂上碰了碰:“总有一天能为他们报仇的。”
顾云起眼睫垂下, 点点头。
拿了纹章, 两人朝问心仙子告别,他俩从序号下手的猜想证明是可取的, 二人用传音玉牌将消息传给其他人,便出发往下一座城赶。
出了归一城后他们先找了个地方,将衣服换回来。
还是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 二人换好衣服走出, 谢兰亭发现眼前悠悠飘下一点白。
他抬手接住, 冰冰凉凉化在手心, 谢兰亭抬头看向天空:“下雪了。”
修士通常不畏寒暑,可他这副带着旧伤的身子除外, 那抹冰凉还没被他手心焐热,谢兰亭听到衣物展开的声音,还没扭头, 一件大氅就披了上来。
领口处带着一圈白软软的毛, 把他脸埋了起来。
谢兰亭感受着颊边软乎乎的毛, 微微抬起下巴,将脸露出来, 眉眼含笑:“怎么知道我怕冷?”
“带伤的人与旁人不同, 你……你的手也比较凉。”
好几次碰到谢兰亭的手, 都感觉温度低,明明触感微凉,却时常会有一股暖流烫进心口。
一想到这手可能被别人拢在手心里……
顾云起唇角又差点绷紧。
面前人悄悄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可惜谢兰亭还毫无所觉,他拉了拉大氅:“所以这个不会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吧?”
顾云起本来想掩饰一下,规规矩矩说“恰好买上的”,但话到嘴边,瞧着谢兰亭的眼,他突然就不想藏着掖着了。
他听到自己回答:“嗯,对。”
怕天寒你冷着,专门买下的。
他看到谢兰亭眼中似有秋水涟漪:“多谢,费心了。”
显然,谢兰亭很开心。
顾云起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必须有所改变:他若希望一年后不和离,怎么能总是老老实实守着雷池不越一步?
得让谢兰亭明白,自己对他好,不是仅仅想跟他做知己,还想让他俩手腕上这红绳绑一辈子。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这才是他的作风。
至于让谢兰亭如此牵挂的人究竟是谁、那人对谢兰亭来说是什么身份,他也肯定要弄清楚。
谢兰亭在大氅里暖好了手:“走吧,去下一城。”
气势不错,不过打头阵的还是顾云起,因为地图在他手上,认路。
要想收集到全部的纹章有难度,不过好在胜出条件是纹章获得最多者,谢兰亭和顾云起找到五个时,陈竹书也找到一个,只剩下四个纹章,即便全落一个人手里,也不会再高过他们。
亥时,到了提交纹章的时间,谢兰亭把纹章放到顾云起手心,让他去。
“别推辞了,”谢兰亭道,“我最困扰的是旧伤和修为,现在不是有你帮忙了吗,祝福什么的就不用了,你快去试试。”
顾云起捧着满手的纹章,眼神动了动:“困扰你的事除了旧伤,是不是还有……你不想与那人见面了吗?”
谢兰亭难得没能立刻跟上顾云起脑回路:“谁?”
顾云起:“就是问心琴第三问里,你不得不与之分别的那人。”
“哦,那人啊……”谢兰亭盯着顾云起笑了笑,“此事也不用祝福加成。”
因为已经重逢了。
“快去吧,别错过时间。”
谢兰亭轻轻将他推出,顾云起捧着满怀抱的纹章,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谢兰亭方才的笑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人?
笑得那般柔和好看。
今日谁胜谁负一看纹章数就知道,陈竹书先把手中仅有的一枚纹章提交后就走下神木坛,顾云起是最后一个交上去的。
陈竹书在谢兰亭耳边开心地解说:“神木祝福因人而异,有时候当场是看不出效果的,得受赠者慢慢体会。赐福时,会以光团的形势,光团越多,说明神木越喜欢他。”
陈竹书道:“我曾经一次性得过三个,据说最高纪录是玄龟君,一次性十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睁大眼睛戛然而止,周围也传来惊呼——
只见神圣无比矜持高贵敢于当众抽打修士屁股的神木跟喝了假酒似的,枝丫乱颤,藤蔓欢快舞动树叶沙沙作响,光团“哗啦啦”掉落,眨眼间就将顾云起整个埋了。
埋了还不够,光团不要钱似地继续,顾云起边吸收它边送,还让藤蔓托着光团递到他手边,直接把顾云起点亮成个“灯人”,闪瞎众人眼。
陈竹书不得不捂住自己睁大的眼睛,哇哇道:“新纪录!快!谁告诉我多少个了!”
“不知道啊!”周围的人也捂住眼,“数不清了!”
今日被吊着当众抽打的修士心态都崩了:都是人,凭什么区别对待这么大!!
片刻后,顾云起身上的光芒终于消失,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收了多少光团,但无疑如今已经稳坐神木好感度第一的位置,他带着或歆羡或嫉妒的眼光走到谢兰亭身边。
谢兰亭问:“感觉如何?”
以往从没有这么多的祝福,众人也很好奇,纷纷竖起耳朵。
顾云起实话实说:“除了身体很轻松外,暂时没有别的感觉。”
众人:嗐那不是和从前差不多?
陈竹书道:“祝福因人而异,神木从来没有让人心愿立刻达成的记录,但总是会有好处的。”
顾云起心态很好:“我会慢慢体会的。”
百神祭的祭典共持续三日,胜者已经决出,待会儿还有各种精彩表演,谢兰亭等人本也准备要好好欣赏,但是没过一会儿,有王宫的侍卫过来了。
“见过殿下和诸位贵客。”侍卫对顾云起道,“得知今日神木大悦,玄龟君希望请胜者前去一见,不知阁下是否愿意?”
妖修三大化神,谢兰亭和顾云起已经见了两个,就剩一位玄龟君没见过了。
见见倒也无妨。
侍卫要领路,陈竹书却摆摆手:“忙你的去吧,我带他们去就行了。”
侍卫应下。
陈竹书领路,竟就是回妖王宫的路。
陈竹书道:“玄龟君也住王宫,王宫北面的山林和池子就是他的居所。”
玄龟君此人主修卜算,规矩很多,修为越高人越宅,陈竹书感觉从自己记事以来,就没见玄龟君出过门。
众人很快回到王宫,越往北边走,景色越不同,王宫本是琼楼玉宇宫殿林立,到了最北边,却突然没了任何高大建筑,只剩几座小桥,连亭子都看不见,拐过九曲十八弯的石板路,可听到一阵潺潺流水声。
小溪汇入一汪活水池子里,池塘很宽,明明下着小雪,池子里却开着莲花,池边坐着一个人,他听到人声,缓缓起身,转过脸来。
玄龟君白发如雪,眼前覆着一条白绡,遮住了双眼,他身形似乎顿了顿,然后对着顾云起和谢兰亭,抬手拉下了蒙眼的白绡。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别之处在于澄澈无比。
陈竹书赤子之心,眼神也纯粹,但玄龟君的不同,他是看破红尘世事后依旧能保持波澜不惊的眼,望穿俗世,唯我心不染尘埃。
这样一双眼,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谢兰亭还没来得及感慨,却见玄龟君忽然眨了眨眼,而后飞速扭头。
谢兰亭:?
陈竹书也愣了愣:“玄龟君?”
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忽然转头,很容易被人误解为不礼貌,但玄龟君绝不是这样的人。
“抱歉,”玄龟君保持着转脸的姿势开口,“二位命数过于玄妙,我眼睛承受不住。”
玄龟君修了一双慧眼,在占卜中起很大作用,尤其是占人事上。
他没想到不过是瞧了二人一眼,居然就让眼睛如此难受,可是……还想看,千年难得一遇,真的好想看看。
就……再看一眼,一小眼。
玄龟君深呼吸,慢慢转过头来,努力睁着眼面对二人。
几个呼吸后——
陈竹书惊慌大叫:“啊啊啊玄龟君你眼睛流泪、不是,流血了啊!!!”
一阵兵荒马乱后,玄龟君洗去了面上的血水,重新用白绡蒙眼,这才正常跟谢兰亭还有顾云起面对面:“抱歉,失态了。”
谢兰亭想起他方才那流泪流血还硬要坚持看相的模样,唏嘘:“无妨。”
老实说,他自己身为剑修,如果他碰上精妙绝伦的剑招,就算眼疼,也要努力睁着多看一点,所以非常理解玄龟君的心态。
“我听说神木降下无数光辉,想必是遇上了有缘者,一时好奇,就请诸位来做客。”
玄龟君蒙着眼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一举一动跟寻常人无异,那条白绡或许只遮蔽了部分视线,他还是能视物的。
玄龟君给几人斟上茶:“二位的命数我平生罕见,即便是我,也难以推测。”
顾云起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晓清风,连被誉为当世第一神算的玄龟君都说难以推测,他却掐个手指头就能算,得是什么本事?
“神木曾给我指引过方向,我本想若与神木有缘,或许可以帮你推算一二,是我自大了。”
顾云起到目前为止对神木祝福没有什么实际感受,听玄龟君说起,虚心求教:“神木可以指引方向?”
玄龟君点点头:“它其实对许多人的祝福都是指引方向,有些人能看清,有些人看不清。我之所以坚定走卜算的路,也与神木有些关联。”
顾云起:“敢问如何领悟?”
“守心中所想,自有路引来。”
非常附和神棍身份的答案模板。
玄龟君此处的茶味道很淡,有种独特的芳香,谢兰亭细细品茗,听到玄龟君说:“二位命数玄妙无比,我无法主动为你们卜算,但若二位开口让我帮忙,有你们同意,或许我能试着看清一些。”
说是他俩让玄龟君帮忙,其实是他们帮玄龟君的忙,卜算一道上,也是要讲精进的。
玄龟君抬手:“如果二位不嫌弃,我可一试,当然,是我在请求两位。”玄龟君抬手,从池子里的莲花中飞出两颗明珠,他将明珠递上。
“此为连理明心珠,双修时使用,可助人修炼事半功倍。”
谢兰亭猝不及防被茶一口呛住:“噗!咳咳咳咳!”
顾云起忙拍打他的后背帮人顺气,忙他是愿意帮的,只是这珠子,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玄龟君茫然:“我见二位亲密无间,抬手间腕上又有同结红绳……”
都成道侣了,提到双修还能这么大反应?
“我、咳咳——”
谢兰亭摆摆手,示意顾云起不用替他顺气了,也是哭笑不得:两辈子道侣了,他俩双修的片段自己是一点都还没想起来。
非要说的话估计就是童儿的熏香带来的那场梦,也不知道究竟是春意一梦,还是从前真有那般场景。
顾云起对着这个礼物,进退两难,谢兰亭小声地咳着,余光瞥到他的神色,无奈笑了笑,抬手接过玄龟君的礼物。
“那就、咳咳,多谢玄龟君了。咳咳,云起,你有什么想算的,试试吧。”
谢兰亭明明都惊得被水呛住了,他伸手接过连理明心珠的神色却又过于正常,正常到顾云起都没法继续在意,他只好先不去想珠子的用途,思考一下有什么想问的。
玄龟君道:“不能太复杂,最好是私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抱歉,以我之能,为你俩卜算只能从此入手。”
陈竹书重新给谢兰亭倒了杯水:“仙君嗓子咳疼没,要不再喝点润润嗓,千万小心别再呛着了。”
谢兰亭是把嗓子咳得有些疼,刚把杯子送到嘴边,就听顾云起道:“算姻缘,可以吗?”
谢兰亭:“……”
还好他还没把水喝进嘴里,不然又得呛住。
我就在你旁边,你还要算姻缘?
重活一回,他道侣不会真重活成他知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亭警觉: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49章 第一次的吻给了你,怎么办?
顾云起一句话震住了半场人, 只有玄龟君还非常淡定地在问:“具体是哪方面?是你们姻缘能维持的时间、牢固程度、还是别的?”
陈竹书嘴巴张得可以塞鸡蛋:“都成道侣了,还需要卜算时间吗?”
“殿下,你还小。”玄龟君嗓音跟表情一样淡, “须知世上还有个词叫‘和离’。”
谢兰亭立刻想起了他俩的一年之约。
……等等, 顾云起是想算新姻缘,还是算他俩之间的?
如果是后者, 那不就意味着在顾云起眼里, 这段姻缘很是重要?
谢兰亭精神了, 等着听顾云起的回答。
这关系到他道侣究竟开没开窍,是个重大问题。
谁料顾云起居然摸出张纸条来, 写上文字,递给了玄龟君。
谢兰亭:“……”
可以,保密措施良好, 非常出其不意了。
玄龟君隔着白绡看了看, 收起字条, 点点头:“请给我一点时间, 近几日你都会留在妖域对吧?”
顾云起点头,玄龟君怕时间不够, 还是用传讯玉牌留了印,由于对谢兰亭的命数也好奇,跟谢兰亭也交换了传讯印。
谢兰亭有些心不在焉, 玄龟君道:“既然他问姻缘, 或许是你们哪里出了问题?道侣间的生活, 摩擦难免。”
谢兰亭无奈,他们之间还没擦出火花呢。
玄龟君想到方才两人对连理明心珠的反应, 以最普通的口吻说着最可怕的话:“房事和谐也是重要一环, 对了, 那珠子的用法……”
谢兰亭赶紧打断他的神通:“我在书上看到过!玄龟君不用特意说明了,谢谢。”
玄龟君从善如流:“好的。”
几人从玄龟君地盘出来时,陈竹书敏锐发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他悄悄拉了拉谢兰亭的袖子:“仙君,你们……”
他欲言又止,谢兰亭安抚道:“放心,我俩之间没事。”
没事……是啊,顾云起垂眸想,我们之间一场联姻,有名无实,确实是“没事”。
陈竹书倒是好哄,也有可能是话本看太多,导致对他俩的感情深信不疑,被谢兰亭宽慰几句,心就落回肚子里,拉着他师兄去逛祭典了。
谢兰亭拉了拉身上的大氅,入夜后天气更冷,两人此刻心都想着事,倒是没了什么热热闹闹逛街的兴致,于是拒绝了陈竹书的邀请,两人就在王宫内慢慢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先开口的是谢兰亭,他试探地问:“怎么突然想起问姻缘了?”
顾云起眼神盯着宫墙风景,虽然什么也没看进去:“玄龟君说私事,尽量牵扯的人少些,恩怨之事不好提,想了想,我就想到这个。”
“你是好奇未来会找个怎样的人?”谢兰亭悄悄扔出套话包,“最后还递纸条,这么神秘。”
顾云起手指轻轻捏了捏,面上镇定道:“也不是好奇,横竖想到了,就顺口问问。”
谢兰亭:嘴还挺严,套话没成功。
行到中途,有烟花升空炸开,璀璨的焰火照亮整个夜空,五彩缤纷,热闹盛大。
谢兰亭瞧着空中绚烂的焰火,忽而笑了笑。
烟花易逝,但有的人跨过岁月,再回首看去,其心依旧如初。
从前他死后,顾云起可是守着对他的心意过了一辈子,靠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愿望,一路爬上天穹,就为了再见他。
既然如今他已经跟顾云起碰上了,顾云起身边也只有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没道理会给顾云起移情别恋的机会。
而且这小子生性多疑,即便是自己要帮他,扒下这层马甲也废了不少功夫,有些人的心不容易走进去,一旦走进去,那可就稳稳住下了。
他应该自信点。
谢兰亭在烟花里弯弯嘴角:“其实即便你不问,我猜你的姻缘必然也是天作之合。”
顾云起眸子里映着焰火,转过来看谢兰亭的脸:“如何能这么肯定?”
“既然有个‘缘’字在其中,你这么好,换来的怎么能不是真心?”
顾云起喉头动了动,想说大约只有你觉得我好。
不管是当初所有人口中的修炼废物,还是如今扮猪吃虎的隐忍者,谢兰亭对他的态度真是至始至终都没变过,一如既往。
顾云起给玄龟君的纸条上写着:求问我与揽月仙君是否良缘可结一生。
这些字自然是不能念出来,而玄龟君大约是误会什么,以为他们之间有矛盾,还给谢兰亭说那些……他俩之间就连接吻都是为了救命,房事不合?不存在的,因为压根儿就没有。
顾云起抬手给谢兰亭理了理大氅:“我们早些回去吧,我芥子里有今天买的酒酿热圆子,等下给你盛一碗。”
吃的管够那还用逛什么街啊,谢兰亭道:“走走,赶紧回!”
祭典夜的烟花放了许久,吃完酒酿圆子,谢兰亭读了半本剑谱,顾云起修了会儿御水决,两人便熄灯休息。
谢兰亭今晚在梦里又想起了大段回忆,好巧的是其中一段正好也是看烟花。
不过没有百神祭的烟花如此盛大,两人似乎是办事途中路过某个城镇,暂时停下来歇脚时,碰巧遇上了放烟花的。
二人干脆拎着酒坛,翻上屋顶看。
之前在东阳书局他们也是一起在楼顶看夜色,不同的是,回忆里这一回看烟花,酒喝着喝着,谢兰亭脑袋就枕顾云起腿上去了。
他惬意地躺在顾云起腿上,一边感慨:“烟花易逝啊,再美的东西,眨眼间就没了。”
顾云起轻手拨开他的发丝:“它们生来就是要绽放的,另一种角度说,烟花一生都在绚烂。”
谢兰亭笑了:“也对,一生无悔了。”
谢兰亭突然道:“我那沉寂的丹田灵脉有松动了。”
顾云起手顿住:“真的!?”
他比谢兰亭还激动,谢兰亭笑一声,在他腿上翻身,仰视着顾云起,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之前怕空欢喜一场,确定了才告诉你,真的,我修为又能精进了。”
谢兰亭大笑:“开心吗!”
顾云起也笑:“开心。”
看见你好,我比什么都开心。
谢兰亭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来碰个杯……唔,我的喝完了。”
“我的还有。”
顾云起喝上一口,低头,两人唇对唇碰杯,分完了一口酒。
接下来就是腻腻乎乎的场面了,从房顶腻歪回屋子,然后十八禁的那种。
谢兰亭还回忆起不少日常两人腻歪的画面,其中汹涌的感情也随着记忆一点一点填回他心里,谢兰亭不禁想,这颗心简直都快装满了,可还有大段的回忆都还没想起来呢。
我可真是喜欢他啊。
两人老夫老妻的日常里,抱一抱或者亲一亲都是常事,最后他想起来的回忆里,连着好几个片段,都是早起时,他俩交换一个轻轻的吻。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谢兰亭真的醒来时,还有点糊涂。
“仙君,仙君?”顾云起轻声唤他,“妖王那边有请,醒醒?”
看着谢兰亭的睡脸,他差点也不忍叫醒,所以声音很轻,顿了顿后,顾云起轻声道:“……兰亭,该起了?”
谢兰亭脑子里翻来覆去是新灌回来的记忆,加上没能完全清醒,以至于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他带着睡意慵懒地撑起身:“行……起了,又是什么事?”
顾云起:“是——”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剩下的话被人堵了回去。
谢兰亭迷迷糊糊捧过他的脸,在嘴上亲了亲:“早……”
亲完,他打着呵欠下了床,开始摸衣服,等套好衣服穿好鞋子走出几步,他似乎终于清醒,身形猛地一顿。
他……他刚刚干了什么!?
居然把梦里人跟现实中的人搞混了。
谢兰亭倏地转身,却见顾云起已经僵在原地,维持着面朝床铺的姿势,半晌没动了。
谢兰亭脑子里疯狂转动,思考着应该如何应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顾云起终于动了动,转过身。
这回换谢兰亭怔忡:顾云起面上的表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既没有窘迫,也不是害羞,眼神深得可怕,压抑着狂风暴雨,阴鸷爬上脸,却偏偏又还有点……委屈?
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顾云起嗓音干涩,他竭力压抑着,但还是没忍住,终于问出了口:“仙君,你把我当成了谁?”
谢兰亭茫然:“我没……”
等等——
谢兰亭瞧着他的反应,本来就在急速运转的思维飞快把这几天顾云起的不对劲全部联系起来,从问心琴到玄龟君问卦,这么一想,这小子不会是以为我心里装着别人,然后——
吃醋了吧?
吃醋,人只会为自己心爱的在意的人吃醋,若是不在乎,根本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谢兰亭彻底从清晨的懒散中完全清醒,精神了。
这即便没有完全开窍,那起码也在开窍的路上了!
谢兰亭心里乐了,就说他道侣不可能变成纯知己吧?
眼下这种情况,可算是有合适的应对方式了。
“什么把你当成谁?没这回事,我刚刚只是还没睡醒。”
谢兰亭含笑,手指从唇上擦过:“这可怎么办呢?先前在秘境为了救命,我们的接触可以不算,刚刚那个可不能不算。”
“云起啊,我第一次的吻被你拿走了,可让我以后怎么办呢?”
顾云起浑身的黑气被猝不及防的反问给打散了,什么阴鸷阴郁统统不见,脑子里来来回回就剩谢兰亭最后一句话。
……第一次给了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兰亭:迅速倒打一耙,快让我以身相许!
第50章 他要谢兰亭的现在和将来,让那不知名的某人永远成为过去。
谢兰亭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实在厉害, 时机也刚好,顾云起脑子好使吗?好使,但跟他呆愣当场冲突吗?不冲突。
人与人之间, 尤其是对着自己心悦的人, 遇事儿有时候真的没法靠智商解决。
明明是谢兰亭睡得迷迷糊糊亲上来,反而成了顾云起的不是?
但问题就出现在:被亲的这个, 他自己乐意。
只要不是把他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一切好说。
顾云起抬手轻轻擦过嘴角:“……没有把我当成别的人?”
“除了你, 别人可没被我……我没被别人亲过。”谢兰亭差点说岔,坚定地圆回来, 总之要把顾云起拉下水,“这可怎么办?”
顾云起心说,自己第一次的吻也给了谢兰亭啊。
谢兰亭满面愁容:“听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一辈思想开化, 亲一亲什么的或许都不当回事了?可我还是个保守的……”
他说着, 表情非常到位, 以往含笑时那是秋水剪瞳, 此刻那是秋风凄凄,见者伤心, 非常伤心。
顾云起受不得这个,忙道:“我不会不当回事!”
谢兰亭轻轻抬眼看他。
顾云起抿抿唇:“……仙君觉得该如何?”
谢兰亭作出沉吟深思的模样,顾云起看似镇定, 实则紧张地等着, 片刻后, 谢兰亭道:“此事与我二人清白有关,既然我们暂时都没有别的心仪之人, 那不如……试着互相喜欢一下?”
谢兰亭说着还看向他:“你没别的心仪之人吧?”
顾云起摇头:没别的, 只有你。
殊不知谢兰亭也只有他, 没别人。
谢兰亭肩膀松了松:“那就好,不如我们试试,如果真能喜欢上,那一年后我们也不用和离了。”
顾云起:还有这种好事?
他立刻答应,生怕谢兰亭反悔:“好。”
雨过天晴,谢兰亭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他嘴里“不舍分别的人”要么不是情人关系,要么就算是,也已经成为了过去。
顾云起参与不了谢兰亭的过去,那他就要谢兰亭的现在和将来,让那不知名的某人永远成为过去。
顾云起满意:我会尽我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谢兰亭也满意:我迟早让我俩道侣身份名副其实。
双方就夺走初吻的问题达成了愉快共识,谢兰亭积极主动道:“既然如此,我们相处方式也该改变一南_风下,来来,你坐着,我帮你梳头。”
顾云起无奈:“我早就洗漱好了。”
早起是顾云起的习惯,他不仅天分高,论勤奋也从来不输任何人。
结果最终又是谢兰亭坐着,顾云起帮他梳头。
谢兰亭:“先前我没听全,之所以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好像是因为有什么事?”
顾云起看了看高高挂起的太阳,没有反驳他“早起”的用词,手捧着青丝,梳子顺畅地梳到底:“妖王有请,似乎是有事相商。”
谢兰亭:“原来如此。”
顾云起放下木梳,指尖从谢兰亭鬓角划过,拢过一缕发丝到脑后,手指轻按过头皮,惹得谢兰亭浑身一激灵。
回忆里再多的接触也是过去,跟现实的感受果真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人拨弄着他的头发,半点也没觉得拉扯疼痛,只余下舒服惬意,谢兰亭在镜中瞧着:“你是要编发?”
之前顾云起也帮他梳过一回,不过比较简单,顾云起手指在他发丝间摆动,点了点头:“先前不合适……现在不是说要示好吗?”
谢兰亭轻轻笑了笑,在心中叹道:傻子,说好试着互相喜欢,用“示好”这个词,岂不是被对方拿捏住了?
幸亏是自己啊。
不过换句话说,不也因为是自己,那个杀伐果断的顾云起才心甘情愿卸下坚硬外壳,在自己面前露出柔软的一面?
今日谢兰亭可是换了个新发型,簪子和发饰都用得比平常多,虽说过程复杂,但总体而言并不花里胡哨,简洁中透着精致好看,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手艺真好。”谢兰亭对着镜子横瞧竖瞧,“这个我可不会,改天教教我吧,我也给你试试。”
顾云起自然答应。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为答应这件事而感到后悔。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两人收拾好后,来到王宫大殿,发现不仅是炎辰在,大殿里还有不少人,连玄龟君也在。
炎辰给他俩留了位置:“两位请坐。”
二人入座,炎辰说明了请他们前来的目的。
原来妖域北方有异宝现世,根据天地异象推算,很可能是万年飞羽果,这个十分好算,即便不是玄龟君,别的卜卦者也不难算出,如今看见异象的各方应该都在纠集人手了。
万年的好东西,飞羽果又对朱雀一族非常有用,炎辰看来是准备亲自出手抢了。
谢兰亭不解:“你希望我们帮忙?我和云起一个元婴一个筑基,在这样的大势力争夺战中,能起到多大作用?”
之前鲛人秘境里能搞事,那是因为秘境限制了修为上限,而这种外部的天材地宝争夺,连化神都可以直接出手,各势力的人聚起起来肯定都是成千上万,不是谢兰亭妄自菲薄,实在是以他俩如今的实力,必须认清事实。
哪怕顾云起真正修为是元婴也一样,两个元婴砸进去,泯然众人矣。
“我本不想劳烦两位,但是昨日神木赐福一事已经众所周知,”炎辰看向顾云起,“夺宝一事上,气运实在重要,神木在这种时候降福于我的贵客,未尝不是一种指引。”
如果神木就丢几个光团,其余人也不会注意,但它给的实在太多了,想不留意都难。
炎辰说完最后的理由:“而且师弟也说了,两位命格玄妙,应是有大运之人。”
他师弟就是玄龟君。
“你们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会竭力保护你们,出头打架也有别人来。”炎辰说着,手一挥,排出一堆法器,“这里的东西尽管拿去护身,事成之后,我再送上百万珍灵石,你们还可挑选一些宝贝带走。”
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俩去当个吉祥物,有保镖有打手,他们就负责喊加油和观光。
即便玄羽果没拿到,光是这里的法器也都价值不菲。
谢兰亭和顾云起对视一眼,从双方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谢兰亭拿手肘轻轻碰了碰顾云起,示意他开口说话。
从前出来,因为谢兰亭表面上修为比顾云起高,因此外人大多只跟他对话,拿顾云起当个附属,可今天这回,既有神木加持在前,顾云起也该多在大能面前刷刷脸了。
顾云起明白他的意思,心头发暖,对炎辰道:“我们前来做客,如果有机会能帮上妖王的忙,自然不会推辞。”
这就是答应了,炎辰舒了口气:“妖族人手已经在集结,两位也可稍作准备,一炷香后我们就出发。”
不急不行,免得被抢先,毕竟北边离得近的还有魔域,他们也赶得及。
还有,人修那边大部队虽然是赶不上了,但是就在妖域和魔域附近的人马还是能来的,而且几个人修化神如果有意参加,裂个空也能赶上。
谢兰亭注意到玄龟君身侧浮着一颗闪烁着微光的珠子,他平静发问:“师兄,我能不去吗?”
“不行。”炎辰驳回他的诉求,“你都几十年没出过王宫大门了,多少走两步。”
玄龟君:“我修的道有讲究,不能……”
炎辰打断他:“你哄哄外人也就算了,对我不好使。”
玄龟君闭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珠子,被蒙着眼的脸仿佛有淡淡的忧伤。
顾云起觉得自己跟这珠子间似乎有种微妙的联系,他忍不住询问玄龟君这是何物,玄龟君道:“你要的答案正在里面进行最后的演算。”
知道顾云起对自己并非无意,那么无论他想算姻缘的哪方面,答案必然对他俩关系都是有利的,谢兰亭看着珠子,似乎很脆,万一打碎了怎么办?
谢兰亭忍不住替玄龟君朝炎辰争取一下:“玄龟君既还在演算,不然还是留下,清静的地方更好卜卦?”
玄龟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炎辰对谢兰亭笑笑:“一旦进了珠子,就是最后的演算了,环境不影响。而且我这师弟虽然打斗不太行,但十分能抗,就是三个化神一起出手,短时间都打不碎他的防御。有他保你们,我更放心。”
谢兰亭迅速倒戈:“妖王安排得周全。”
玄龟君叹了口气,时也命也,他认了,出门而已,没关系,没关系。
炎辰此次召集了千人,千人军中,修为最低的也是元婴,问心仙子也在,妖族三大化神竟是齐了。
这阵仗有点大。
顾云起一个筑基,可谓是鹤立鸡群,非常引人注目,但在场大家都知道神木爱他,因此对他的同行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除了这千人外,陈竹书也在,他和顾云起还有谢兰亭一起跟在玄龟君身边。
陈竹书看着他爹清点人手,很是感动,悄悄告诉谢兰亭:“我爹都是为了我。”
谢兰亭:“哦?”
“万年飞羽果再好,对他也是用不上的。”陈竹书道,“我就不一样了,我爹把我抱回来的时候,就知道我先天有缺,要是没万年玄羽果,我大概迟早被自己的真火烧死,不知能活多久。”
谢兰亭一惊,陈竹书根骨极好,修为天赋虽然不及他和顾云起,但也很高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致命缺陷。
事关陈竹书的性命,飞羽果的意义瞬间就不同了,难怪炎辰排出这么大的阵仗。
看来之后若是战况激烈,他和顾云起就不能光顾着喊加油当吉祥物了,得帮陈竹书争取。
相处下来,顾云起对陈竹书感官也不错,如果能有机会,他不介意帮一把。
炎辰对陈竹书的宠,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父母,顾云起道:“妖王对你是真好。”
陈竹书点点头:“朱雀一族子嗣不易,可我先天有缺,亲生父母对我只有失望,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却是个指望不上的。只有我爹不同,他把我抱过来,真心实意待我好。”
陈竹书提起过去,眼中没有半点伤感,骄傲地昂首挺胸:“打那之后我就决定,我只有一个爹爹,那就是妖王。”
谢兰亭伸手揉了揉陈竹书的头,可惜这孩子抒情不过半刻,立即原形毕露:“当然,爹如果愿意给我再找个爹或者娘,我也是很愿意的,你说他都单身多久了,怎么就没人看得上呢?我之前还去给超美的妖娘推销我爹,吓得人赶紧把我请了出来。”
他真心实意犯愁,谢兰亭手一顿,拍了拍他脑袋:“炎辰没把你做成鸡毛掸子,对你是真的父子情深。”
合着看这么多情爱话本,最初目标是想把他单身多年的大龄老爹推销出去啊?
炎辰半点不知道他儿子还在替他操心终身大事,气势威严扫过齐齐整队的众人,一声令下:“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云起:让那谁成为永远的过去!
陈竹书:我爹好帅可惜没人爱,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