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喜服一看就不合身,但念婉儿面带红晕,如同一个真正的新嫁娘般羞涩又幸福,满眼都是百里无恨,连先前她多看过几眼的顾云起此刻也再不能分走她的注意力。

    镇长忙迎上来:“仙长到来,有失远迎!”

    镇长非常热情,对他们来说,帮忙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不嫌修仙的来得多,但百里无恨跟念婉儿就不同了,他俩接了家族历练出来,当然不希望外人插手。

    尤其是百里无恨,他还想着在念婉儿面前露一手,如果实在打不过,也有念家的金丹护卫,他就护着念婉儿也行,总之就是要让念婉儿对他死心塌地。

    念家护卫皱了皱眉,上前还算客气地跟谢兰亭顾云起打过招呼,摆明了身份,他看出谢兰亭修为高过顾云起,便朝谢兰亭道:“紫花镇镇长朝百里与念家求助,两位少主是接了任务来的,还请两位道友行个方便。”

    谢兰亭也和和气气:“我只是路过,担心无辜镇民,如果道友能处理好,我当然乐得省事。但我想留下来看看结果,道友想必不会介意?”

    百里无恨心底冷笑,这岂不是说:如果你们丢人打不过,我还是会出手。

    面上他倒是一派大度,胸有成竹又客气:“请。”

    谢兰亭和顾云起顺理成章留下了,谢兰亭点了点院子里飘扬的红绸:“请问这是?”

    “哦是这样的!”镇长道,“那邪物总是在嫁娶之日掳人,仙长们想了办法,愿以身涉险,假做嫁娶之事,引邪物现身。”

    喜服是借用别人的,念婉儿穿着松垮的衣裳,面有芙蓉妆,含羞低头,百里无恨牵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别怕。”

    谢兰亭:呵,渣男。

    几人便在镇长家等邪物上钩,然而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等到黎明,守院的凡人都撑不住做了几场美梦,百里无恨和念婉儿在房里坐到麻木,两人在晨曦微光里面面相觑——

    一天一夜过去,邪祟影儿都不见,无事发生。

    镇长也跟着熬了一夜,头发都多白几根,他命人准备了醒神的茶,一时间满院里都飘着茶香,把树上打盹儿的鸟都给熏醒了。

    修仙的一晚不睡出不了黑眼圈,百里无恨和念婉儿已经换回了自己衣服,面色都不大好看,扮演夫妻的新鲜劲儿已经过了,脑子里只剩疑问和焦虑: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镇长连灌三大碗茶水后,才摸了摸胡子,觎着在场众人的脸色,小心开口:“呃,难不成这邪物还能分辨婚事的真假?”

    “如果是就麻烦了,”百里无恨眉头紧皱,“它靠什么分辨?拜堂礼我们都行了一遍,若论感情,我与婉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咳!”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恰到好处停下,念婉儿一听,注意力顿时被拉过来,又甜甜地弯了弯嘴角。

    情谊,凭你利用她还要杀了她的情谊吗?谢兰亭放下茶盏,心说如果邪祟真能分辨婚事,那随便在路上找两个人都比你俩合适。

    镇长愁啊:“那可怎么办,如果找真正待嫁娶的普通人,就怕又被直接掳去。新人全都是在拜堂时消失的,一阵大风刮过,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等风停,人就没了,我等凡躯,实在无能为力啊!”

    镇长愁容满面,片刻后他视线在百里无恨和念婉儿身上梭巡一圈,颤颤巍巍开了口:“要不然……行礼的时候再、再加一份婚书?”

    百里无恨:那感情好!

    念家护卫拍案而起:“不行!”

    镇长脖子一缩,嗫嚅道:“我只是……”他话没说完,守卫斩钉截铁打断他:“不行。”

    修真界的婚礼不讲究拜堂,走的礼是签婚书、结红绳、告天地,所以护卫可以接受念婉儿为了做戏拜堂,但婚书岂能儿戏,小姐还不一定嫁给百里无恨呢,污了名声怎么办。

    谢兰亭放下尝了一口的茶,悠悠提议:“不如换人试试,还不行的话再另想办法。”

    百里无恨警惕:“换谁?”

    谢兰亭朝侍卫道:“不如你跟你家小姐……”

    “不行!”“不可!”

    谢兰亭话没说完,被百里无恨和侍卫异口同声打断,百里无恨不乐意谢兰亭可以理解,但他疑惑看着侍卫:“为何?”

    念家侍卫刻板道:“我的身份与小姐不配。”

    谢兰亭:“……只是做戏。”

    你放心自家小姐跟百里无恨那种人渣一起,怎么自己就不配了?

    侍卫死脑筋:“不行就是不行。”

    谢兰亭无奈了,不能找普通人,只能找修士,在场修士就这么多,他只好准备自己上:“好吧,那念姑娘,你看我……”

    他的话被人恰到好处接了过去:“我与前辈来吧。”

    谢兰亭话头停住。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云起。

    谢兰亭本来想先问念婉儿肯不肯与他一起做戏,若是不肯,他再问问余下的人——百里无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没想到有人还挺积极,自行请缨。

    谢兰亭:“那就麻烦闻人跟我一道吧。”

    对,谢兰亭现在还只知道顾云起的假名“闻人云”。

    其余人也没意见,包括百里无恨,毕竟要诛灭邪物的前提是它得出现,镇长忙道:“那我立刻去准备喜服。”

    先前是一男一女,这会儿都得要男子款式,好在镇上大家知道仙长来除妖,很乐意借出喜服,找衣服不难,不过毕竟喜服都是量身定做,借来的衣服即便身量接近,也很难完全合身。

    镇长找了屋子给他们换衣裳,成套的喜服太繁杂,谢兰亭便只换掉了外袍,等他换好出门时,顾云起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谢兰亭猝不及防被那身红衣晃了眼。

    洛城花烛有玉郎,红衣胜火度春风。

    谢兰亭虽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却偏爱顾云起这般长相,鲜衣怒马,丰神俊朗,在大好的景致里明朗生动,直直撞进人心坎里。

    穿越一趟处处倒霉,这冰冷的世界,只有英俊的颜能温暖一下颜狗的心。

    谢兰亭在看顾云起,而顾云起也在看他。

    仙君的身姿自是没话说,君子翩翩,灼灼红衣衬得他肤色更惹眼,让人忍不住摘了他面具,一窥真容。

    谢兰亭走到他面前笑:“你穿着挺好看。”

    顾云起真心实意道:“你也是。”

    “奉承我呢?我连脸都没露。”谢兰亭理了理袖子,随口道,“对了,还没问过,你今年多大?”

    顾云起:“再过些时日就满二十。”

    他跟谢兰亭定好的成亲日,就是他的生辰日。

    二十啊,正是从少年到青年的过度,谢兰亭感慨,等过两年青涩全退,那又该是何等俊美潇洒,我穿越的时候也才二十二,差不多……等等,谢兰亭捏着袖子,忽然认清了件事。

    二十二岁那是他自己的年龄,但是现在这个身体,揽月仙君芳龄一百,非常修仙。

    谢兰亭脑子里应景地冒出画面:一头沧桑的老牛正慢慢嚼着鲜嫩的绿草。

    谢兰亭:“……”

    他赶紧把脑子里画面拍了出去,别闹,他灵魂可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好小年轻!再说,不过假扮一场夫夫,什么实质性内容都没有,不能算老牛吃嫩草!

    谢兰亭一拂袖,睁眼说瞎话:“嗯,那我俩年纪差不多,我看你也别叫我‘前辈’了,就叫我名字吧。”

    顾云起假装不知道揽月仙君已经年过百岁:“不好唐突,我就称呼你曲兄吧。”

    比前辈好啊,听着没那么老,谢兰亭满意拍拍他的肩:“走吧,闻人。”

    他们在布置好的喜堂里开始行三拜之礼,跟百里无恨和念婉儿先前一样,走同一遍流程,镇长身兼数职,在旁边高声唱礼:“一拜天地——”

    明知道只是演戏,谢兰亭拎得非常清,但第一拜下去的时候,他心底有种东西莫名被拨动了下,就好像心脏不受他脑子支配,自顾自欢快了一下。

    什么莫名其妙的?谢兰亭不解,跟着再拜。

    “夫夫对拜!”

    随着镇长最后一声落下,两人转过身面对面,齐齐弯腰,三拜已成,刚准备起身,一阵大风突然从敞开的门外席卷而来,吹得灯笼四歪门框“框框”作响,摧古拉朽声势浩大,将二人喜服的衣摆吹得翻飞。

    谢兰亭和顾云起倏地抬头:来了!

    镇长惊叫一声,在狂风中睁不开眼,忙扯着嗓子吱哇乱叫:“就是这个,啊啊啊!”

    他被邪风吹得睁不开眼,自然也不会看见风里迅速飘来一团漆黑的浓雾,浓雾中阴恻恻地伸出一只雪白的骨头爪子,跟往常一样直勾勾探向穿着喜服的两人,眼看就要把喜服拽进手里,忽然听到“咔擦”一声。

    骨头爪子:“?”

    喜服不给拽,剑可以给你拽一下。

    谢兰亭手持长剑送进骨头爪子里,骨骼与冷硬的剑身发出刺耳碰撞声,红袖在风里翻飞,谢兰亭利索挥砍,骨头爪子连着黑雾一起撞上了墙,“咚”地一声,整个房子都在剧烈的撞击中抖了三抖。

    黑雾“啪嗒”掉在地上,罡风骤然停下,除镇长以外,所有人都靠近了那团黑雾,念家护卫若有所思瞧了谢兰亭一眼:黑雾飞速掠上前时,他都没看清谢兰亭如何出的手。

    谢兰亭执剑而立,当他握剑在手时,周身气氛肃然清冷,谢兰亭挽了个剑花,看着黑雾散去,露出里面东西的样貌:“终于等到了……什么玩意儿!?”

    剑花挽到一半,以非常不潇洒的姿态弹了弹,谢兰亭尾音跟着弹,差点变调,因为黑雾散去,竟露出一具雪白的人形骷髅来!

    谢兰亭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妖魔恶兽,胆大得可以云端蹦迪,独独对各类恐怖片避之八百里,不分中外不分古今,也不分品种,屈服在了人们自己吓自己的想象力中。

    是的,揽月仙君他——怕鬼。

    谢兰亭脊背窜上凉意,往后退了一步,大脑飞速运转,迫使自己冷静分析:淡定,这个世界里应该没有真的鬼!

    对,按照原著的设定,所有的“鬼”都是人们的妄想或者误认,这个世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怪物,唯独没有真正的鬼。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谢兰亭想到这里,终于冷静了点,不过虽明知没有鬼,但面前这具森森的白骨还是看得人发憷,它撞上墙,扯下一截喜堂中的红绸,鲜红绸缎搭在白骨上,恐怖片效果拉满,白骨“咔哧咔哧”仰起脑袋,两个黑黝黝的空眼眶跟谢兰亭来了个对眼。

    ——谢兰亭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惊恐之下直接提剑劈过去的冲动。

    他方才后退的动作看着像给百里无恨等人让位置,只有顾云起注意到他肩膀骤然紧绷,握剑姿态不如方才自然。

    顾云起看了看谢兰亭,又看了看面前的白骨,心说自己应该想多了:揽月仙君是杀伐剑修,砍过成山成海的妖魔邪怪,不至于被一副白骨架子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