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精神体刚觉醒的时候，其实是很危险的。
那是道觉醒必经的生死坎。
这也是当初乔九安和周林知道帝国有人成功觉醒精神体，却并没有当回事的根本原因。
这个时期，刚觉醒的精神体会根据本能行事，甚至有可能出现本体还没清醒意识，精神体直接跑丢的情况。
精神体的稳定取决于精神海的状态，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进行不断的精神力消耗，让精神海处于一个平稳且不溢出的增长状态下，不断进行容纳扩充，最终稳定在足以维持精神体行动的精神海大小。
所以，需要进行精神体二次觉醒的石磊，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度过这段时间，所以才来了周林和乔九安同时镇场子的陆家。
当然，这也同样是帝国研究院之所以知道陆九竹有觉醒精神体的潜质，看似重视的监控，实际又并不算太过严密追踪的原因。
之前太多军部里身体素质顶尖，精神力数值相当不错的将士，都没能挺过精神体觉醒的这一关，帝国也没将这种破例存在的希望加注在一个柔弱小姑娘的身上。
原本陆九竹的精神力真正被激发可能还需要几年，等到精神海中的精神力再积累一段时间。
但周林和乔九安的到来，使得小姑娘本能捕捉到精神力的威胁，当天就因为情绪上的猛烈波动激发了精神力，没过几个小时，一副发育不良猫崽子模样的小老虎就跑去找两个家长嘤嘤嘤。
可还是那句话，精神体的诞生只是一个开始。
能不能安稳度过精神体刚刚诞生的这段时间，才是重中之重。
乔九安的实操课，周林的文化课，以及每天不间断的雕鼠打小老虎的日常，几乎将陆九竹所有的体力、精神力都消耗得一干二净，精神海每天都在重复白天被抽干、晚上努力回充的活跃状态。
而在乔九安进入医疗舱的那一个月，小老虎的牙逐渐发育，原本的盆盆奶就被周林直接换成了能量石。
当初在研究中心的时候，原则上不需要进食的精神体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吃一些能量石。
乔九安抱着圆头圆脑的小老虎提溜了一下重量，又看了眼胖了好几圈，正对着镜子梳聪明毛的仓鼠D，一时间陷入沉思。
不是，雕哥虽说厨艺令人害怕，但这养精神体如养猪的本事，真不是吹的。
乔九安转头瞪了眼蹑手蹑脚靠近仓鼠D，正抬着爪子贱嗖嗖的蠢狮子。
当然了，某只大块头已经很大了，不用更壮了。
仓鼠D一个转身飞踢，正中狮子脑袋，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作案未遂惨被打，鬃毛才刚恢复没多久的狮子用爪子紧紧护住自己威武雄壮，充满雄性魅力的鬃毛，趴在地上呜呜渣渣地小声委屈。
仓鼠D的右爪子还拎着梳子，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歪头打量了狮子一会儿，然后一个从天而降栽进狮子浓密的鬃毛里，用小梳子用力扒拉了两下——特别用力。
“嗷嗷、嗷嗷嗷！！！”
仓鼠D看似小小一只，真正用起劲是能抗炮装弹的那种，真的是谁被锤谁知道，恐怖得很。
狮子被强行按着梳毛，一时间疼的满屋子乱窜，高声嚎叫，但怎么摇头晃脑灵活走位，都没办法把脑壳上稳稳当当坐着梳鬃毛的仓鼠D给甩下来。
但是仓鼠D被晃得有些眼花，抬起仓鼠拳头，对准狮子脑袋就是咣的一下。
瞬间，世界安静了。
两只眼睛委屈成荷包蛋的狮子四肢大张，像是毛毯子一样平平展展趴在楼梯口，硕大的狮子脑袋看向厨房的方向，眼神哀怨。
但自身难保的石磊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宝贝精神体。
明亮宽敞的大厨房里，一身平整得体管家服的周林正在试验新菜。
这几天乔九安刚醒，小姑娘消耗也比较多，应该补充一点营养，所以他正学着一些复原菜谱试图炖汤喝，只不过前八锅的颜色都有些莫名的诡异。
算账且管家的大家长秉持着自然食材难得又昂贵不要轻易浪费的原则，除了熬成黑糊糊的那一锅，其余的全都被灌进了石磊的肚子。
嗯……就算是二次觉醒，那也是刚觉醒精神体，需要好好补营养。
不过五天，这补汤就喝得石磊的脸就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然而脸色着实有些一言难尽——一楼的卫生间甚至被贴心挂上了狮子专用的提示牌。
乔九安给小老虎称了体重，又测过精神力数值，刚放下小老虎的前肢，就眼睁睁看着前段时间窜来跑去的小老虎崽同手同脚地往前走，爪底一滑啪叽摔趴在了乔九安鞋面上。
黑白色的小老虎一脸生无可恋地抬抬尾巴尖，像是猫猫虫一样蛄蛹着往旁边挪了挪，扬起下巴，将脑袋搭在乔九安的鞋上，哼哼唧唧着不动了。
乔九安蹲下来，有些好笑地揉揉小虎崽的毛肚皮：“之前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在湖里狗刨憋着不换气，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就是小老虎了，反而连走路都不会了？”
精神体的状态分为两种，一是和主体意识相连接，同步同控的状态，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增幅；第二种，就是平日里最常见的空闲状态，精神体会被主体的情绪影响，以动物的本能行动，性格往往会展现出主体最本质性格的一方面。
而陆九竹现在的问题是，第二种状态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一旦主体意识和精神体链接，小老虎就开始顺拐碰柱，别说攻击了，顺顺当当走出去两步路都是问题。
怀里抱着一堆零件的小姑娘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蹲到乔九安对面，一脸纠结苦恼地低头，同样伸出手去揉老虎：“四条腿走路比安枪还难呢……D叔，你们就不觉得人类的身体和动物的身体，控制起来真的很不一样吗？”
嗯……
乔九安表情微妙了一下。
他们还真的从来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毕竟实验体在第一阶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人来着。
养孩子还真的是每时每刻都会出现新的问题啊。
不过倒也算不上是特别难解决的事情……
乔九安在精神力空间里翻了翻，抽出一条丝巾，叠了叠将小姑娘的眼睛蒙起来：“现在，试着不用眼睛看，摸索着把每一个枪械零件都认出来分类放好，如果可以的话，试试拼装。”
小姑娘应了一声，然后干脆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开始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在手里的零件上。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乔九安随手将一个圆球抬手抛出，用精神力托着轻轻放到楼梯高处的架子上，忽然开口：“小竹，去厨房看看周叔在做什么？”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陆九竹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躺在乔九安脚边摆烂的小老虎一个仰卧起坐，飞快窜向厨房。
虽然人在厨房，但对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周林扣下了探头侦查的小老虎，将逐渐沉甸甸的一团弯腰抱起放在洗手台旁边，握住小老虎的爪子，对准粉色的爪垫轻轻一按。
噌得一声，尖锐的指甲从虎爪弹出，小老虎蹲坐在洗手台旁边，瞪圆眼睛，像是一团毛茸茸的可爱摆件。
周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大小正正好的小毛巾，挂在小老虎的爪子上，温和笑道：“小竹也长大了，可以分担一些家务了。”
小老虎低头看看自己爪爪上挂着的小毛巾，又看看坐在厨房桌子前，一脸青白喝汤喝到快要挂了的石磊，耳朵往后脑勺用力一撇，特别乖巧地抬爪，拧开了水龙头。
石磊一边喝汤，一边眼神痛惜地叹气。
瞧瞧！
在这栋别墅里讨生活，就连小老虎都得洗碗！
客厅里，乔九安坐在沙发上，认真跟着陆九竹的每一个动作，在小姑娘纠结的时候适当出声引导。
这把小巧的手槍在陆九竹手里成型时，小姑娘的脸上不由露出带着些许炫耀的，小小得意的笑容。
乔九安也笑了，他阻止了小姑娘想要摘掉眼前阻挡物的动作，将陆九竹手里的抢接过来，子弹上膛，拉开保险栓，然后放回陆九竹手里，在小姑娘分外紧张到憋气时，托住枪托，并且用精神力护住陆九竹的手腕和肩膀，沉声道：“别怕，感觉它，这是你手里的武器，枪膛里的子弹，会打向你想要击中的任何目标。”
“现在……到了我履行承诺的时候。”
乔九安低笑了下。
如果不是因为进了医疗舱耽误了两个月，陆九竹早就应该接触到真正的，可以扣下扳机的枪械了。
“小竹子，看到那个红色的球了吗？瞄准它。”
陆九竹一瞬间懵了。
她的眼睛被蒙着，视野内一片朦朦胧胧，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光亮，实在没有办法找到什么红色的球。
但偏偏，笼罩在她身边的精神力在保护她的同时，也在束缚压制着她，让她除了扣下扳机没办法做任何的努力。
瞄准……
她想要看到……想要……
厨房里，原本正在哼哧哼哧洗盘子的小老虎动作一顿，爪垫一滑险些一头栽进水池里，幸好反应足够快，抱着水龙头硬生生稳住了身体。
终于透过小老虎的眼睛恢复视野的陆九竹探头往洗手台下面看了眼，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撇了眼周林。
围着围裙正在煲汤的周林正在观察汤的颜色，似乎有些费解，但他同样察觉到了小老虎的视线：“嗯？”
陆九竹瞬间收回视线，虎牙一咬，心一横，从刚才看上去高得心慌的洗手台上纵身一跳。
……稳稳落地。
嗯？
陆九竹有些惊讶地低头看看自己长着爪垫的虎爪，试探性地在地面上用力按了按，然后抬胳膊抬腿扭动着身体在原地小旋风一样转了好几圈。
石磊小声吐槽：“……好好一只老虎，看着活像一只哈士奇。”
周林端着锅，微笑着给石磊面前的汤锅里又加了颜色鲜亮的一大勺。
石磊：“。”
正在兴奋的陆九竹一股脑窜出厨房，脑袋一抬，猫科动物绝佳的视力瞬间找到楼梯上那个显眼的红色大球，蹦蹦跳跳着往楼梯上窜，灵活的样子半点看不出之前顺拐的黑历史。
乔九安看了眼旁边正在录像的摄像头，努力憋住笑，托着小姑娘的手腕，在陆九竹抿紧唇瓣，摆出一个自觉威风凛凛霸气四射的动作准备射击时，还特别贴心地多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
——嗯，等以后崽子长大了不可爱的时候，放出来一定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砰！”
枪声落下，陆九竹在乔九安撤掉精神力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拽下眼前的遮挡，在看到红球上的枪眼时原地蹦蹦跳跳了好几下：“D叔！我打中了！”
小老虎也窜到那个留了枪眼的大红球旁边扒拉来扒拉去，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乔九安双臂环胸，笑吟吟道：“不错，之后的课程，就要加大难度了。”
“是学更难的枪械吗？！”小姑娘的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光。
“不，是学打架。”乔九安看向被仓鼠D按着，半天没动静的大狮子，“准确来说，是学打沙包。”
“你的体质太差，得练练，不然光是开枪的后坐力，都能让你这个小身板从此以后再也长不高。”
“不过在此之前——”
乔九安轻咳一声，从精神力空间里翻出一小盒发圈，领着一脸好奇的陆九竹往院子走廊的方向走。
“先让我给你把头发重新弄弄，看得我难受死了……”
客厅里，被仓鼠D扎了满鬃毛小辫子用来练手的狮子凄凉长呜，敢怒不敢言。
第42章
教打沙包这种课程，对沙包来说，就是要被打至少两次。
训练室里，在教导小姑娘的课程告一段落后，石磊活动着手腕，被打出了些兴致。
“你这么教没劲儿，想要教出老虎崽子，从小就得看点真的。”石磊耸肩向后拉开一直收着的筋，咧嘴，“来练练？”
一直在旁边懒洋洋趴着，从出现到现在表现得一直都像是摆烂玩意儿的雄狮站起身，抖抖鬃毛，在陆九竹和小老虎好奇的注视下，朝着石磊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大猫懒惰好欺负的样子被抖落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草原霸主的威慑。
线条分明的肌肉，冰冷专注的目光，与外表体型截然不同的无声｜猫步——训练室里的空气好像瞬间紧绷起来，一触即发。
陆九竹和小老虎表情非常同步地微微张开嘴，露出意外惊讶的神情。
感觉到石磊和狮子身边萦绕的精神力，从来都不是什么消停性格的乔九安也笑了。
仓鼠D站在乔九安的肩头，眉骨下压，原本圆溜溜的小黑豆眼顿时切换成凶悍无比的三角眼。
乔九安抽出粒子刀，淡淡开口：“小竹子。”
陆九竹立刻抬手大喊：“在！”
“看好了。”
乔九安话音未落，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利剑般冲向石磊，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近身目标，手中的粒子刀直取石磊的咽喉。
与此同时，仓鼠D化作一道残影，速度极快地缠绕上雄狮，钻进雄狮浓密的鬃毛里瞬间消失不见。
石磊转手打开身上的屏蔽场抵消粒子刃的攻击，转身摆头，抬手想要架住乔九安的手腕，结果没想到乔九安硬生生止住了攻势，借着石磊抬手想要牵制他的动作用力一蹬，几乎腾空到训练室的天花板，而后双手紧握粒子刀正正砸了下去！
“草你来这么真的？！”
石磊骂骂咧咧着勉强躲开，结果腹部突如其来一股剧痛，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乔九安手里的粒子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化角度，深深戳进了他的左胸心脏处。
保持开启状态的屏蔽场发出嗡鸣声，将粒子刀阻隔在外。
乔九安没有继续用力，而是就势抽刀回身，稳稳落地。
瞅准时机给了狮子柔软腹部用力一击的仓鼠D同样优雅落地。
“一次。”
石磊打出了凶劲儿，猛冲向前，抬拳直击乔九安面门，但是这一次，正当乔九安灵活躲避时，石磊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用力攥住乔九安的肩膀，力道上的绝对压制使得乔九安被重重抱摔在地。
原本还在捂着肚子唉叫的狮子迅捷出手，如同鞭子一样的尾巴重重抽下，在仓鼠D抓住他尾巴毛想要反击时，先一步一尾巴连同仓鼠D一起抽向墙面，结结实实抽了仓鼠D一尾巴。
石磊畅快大笑：“还你一次！”
……
在陆九竹的人生认知中，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粗鲁、直接、拳拳到肉却又张力无比的打斗。
但她的脸上只有专注和认真，专注于石磊和乔九安的每一个动作，认真分析每一次逆转上下风的改变。
而蹲坐在她旁边的小老虎，则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雄狮捕猎的姿态——这是仓鼠D和大金雕都无法教给她的，属于猫科动物独有的姿态。
两人不知道打了多久，原本就该穿梭在生死炮火，钢刀刃尖的雇佣兵像是在宣泄着什么一般，越是交手，越是兴奋。
直到训练室的门被推开。
小老虎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原地一抖，后脚用力蹬了两下陆九竹。
原本沉浸在学习中的陆九竹瞬间惊醒，转头就看见一脸温柔核善的周林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金色的怀表，垂眸沉吟。
陆九竹低头看了眼光脑终端上的时间。
糟了，已经超过晚上用餐时间将近半个小时了！
小姑娘正想大喊提醒乔九安，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声，只觉得后脖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周林将手里的怀表递给陆九竹，笑道：“小竹，帮我暂时保管一下，可以吗？”
陆九竹捧着手心的怀表，重重点头。
连那看上去就很束缚动作的外套都没脱，身形挺拔，步伐轻盈的管家走进战场，一直内敛在精神海中的精神力瞬间爆发。
但和陆九竹想的截然相反，原本打得激烈的乔九安和石磊居然对视一眼，两个人齐刷刷露出一个“干了”的表情，动作突变，一左一右朝着周林攻击过去！
周林微微侧身避开石磊朝着颈部要害砸来的拳头，伸出左手握住石磊的手腕，手指用力扣紧脉搏，借力打力，抬脚将人重重踹到一边，与此同时，被凝聚、分裂成丝网状的精神力兜头盖住猛冲过来的雄狮，像是编织袋兜狗子一样，将刚才还凶悍威猛的雄狮兜起高挂在训练室的天花板上。
雄狮冷不丁脚下一空，瞳孔地震，表情呆愣，眼神比早上刚起床的小老虎还要清澈。
解决了一个，周林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戴着白手套的长指捋过乔九安踢过来的长腿表面，将试图从身后偷袭的乔九安抱在怀里，而后低头在乔九安脸颊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仓鼠D特别识时务地露出一个无辜且萌哒哒的仓鼠微笑，两只背在身后的仓鼠爪忙不迭将大锤塞回精神力空间，飞速窜上周林的肩头，将男人有些凌乱的狼尾长发捞在怀里，一缕一缕地分好，编成一条漂亮完美的小辫子，垂在黑白银交织的执事服胸前。
乔九安原本已经抵在周林咽喉的粒子刀被收起，就着姿势用手指不轻不重地勾了下周林的下巴，轻啧：“又用精神力作弊？”
唇角挂着一丝微笑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掠过乔九安的耳廓，还没开口说什么，嘴巴就被因为红了耳朵而恼羞成怒的乔九安捏成了鸭子嘴，但目光却仍旧温柔，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孔雀开屏的致命吸引力。
乔九安的喉结滚动，捏着周林的手指松开，戳了下周林的唇角，小小声道：“晚上别关窗。”
周林挑眉，低笑：“好啊。”
整个过程，透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优雅——当然，最后那截调情不算。
但陆九竹只看到了前半截，最后那段因为周林是背对着的，小姑娘并没有看清楚。
但小姑娘低头看了眼手里只走了不到五分钟的怀表，眼睛里的崇拜向往更甚。
劝架结束，一行人往训练室门外走。
小姑娘特意磨蹭到最后一个，拽住乔九安的衣角，眼神亮晶晶地问道：“D叔！周叔刚才那个，我能学吗？！”
乔九安：“？”
难道他刚才打狮子的英姿不帅吗？！
怎么小姑娘偏偏要学雕哥那一套！
小姑娘少有地扭捏了那么一下下，小小声道：“可是周叔那样，真的很好看唉……”
“如果我以后能在别人打架的时候，那么优雅漂亮地走进去分开他们，整个过程连衣服都不会弄皱，想想都觉得爽死了！”
小姑娘满脸的向往，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颊都激动红了。
“D叔～求你啦！帮我和周叔说一说嘛！我想学！”
乔九安无语了好半晌。
不过想想也是，小竹子到底是个女孩，不像他们一样追求男人的帅气！
绝对不是雕哥的那一套更吸引人！
乔九安找好理由，哼道：“行吧，明天就让你周叔给你安排淑女课。”
“好耶！！”小姑娘欢呼。
乔九安：“但你可要想好了，这课程一旦开了，依照你周叔的性格，不做到方方面面的极致，是绝对不可能毕业的。”
陆九竹握拳抵在胸口，特别有气势地回答：“D叔放心！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不会半途而废的！”
乔九安目光怜悯地看着信誓旦旦的小姑娘。
比起军校文化课这种雕哥并不太感兴趣、甚至可能是现学的东西，礼仪姿态培养这种雕哥本身就擅长且重视的课程，在雕哥那的毕业难度……
是地狱级。
第43章
石磊的三针药剂很快就打完了。
而不仅仅因为有乔九安和周林的混合双打，进步飞快的小姑娘和小老虎也着实消耗了石磊不少精力——在这一个多月里，狮子甚至还会偶尔偷偷叼着小老虎出去打猎。
只不过这几回小老虎静悄悄地闭着嘴，缩着四肢任由自己被叼着走，显然是从犯无疑。
乔九安最开始还纳闷过这两只能在这个星球打到什么猎，偷偷跑去扒拉周林的追踪定位器，结果研究了半天，发现雕哥的追踪器全都被贴在了他自己的各种衣服各种配饰上。
乔九安：“。”
好吧，好吧，雕哥没有安全感。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穿着定位器好好过日子这样。
反正狮子每次都能把小老虎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追究那么多也没什么意思。
正好他和雕哥也忙，石磊能帮忙带带崽也好，毕竟小老虎不是小猫咪，粗糙点养也是应该的，活着就行。
在乔九安的不断调整下，外表看似没什么改变的陆家别墅，实际早已经被改了个彻底。
虽说到不了黑市堡垒那种夸张的地步，但就算是帝国军部想要强行突破，恐怕都得栽跟头。
周林总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雇佣兵协会那边他看似不在意，实则一直没有松手，现在还要再加上陆家的账单资产。
乔九安知道周林一直没放弃改变精神体觉醒=慢性死亡这件事，帝国和联邦两边所有关于精神体的信息，即使是再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事情，都会被周林搜寻入库，等待某一个合适的时机加以整理分析。
相比较周林的执着，乔九安在这件事情上就显得多少不算太在意。
事实上，在乔九安眼里，活着就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为了活着去花费精力时间追寻活下去的方法。
不过乔九安并没有和周林在这方面真正谈论过什么。
乔九安想着，伸出手摸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耸了耸肩——大概性格上的南辕北辙也是他和雕哥精神力匹配度为零的另一种体现咯。
长桌的另一侧，被书淹没的小姑娘再也支撑不住，脑门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哀嚎。
除了跟着狮子出去晃悠的时间，陆九竹最期待的应该就是周林答应要开设的淑女课程。
但在看到课程表上熟悉且令人崩溃的插花、绘画、贵族礼仪、服饰搭配这些课程安排时，满心期待的小姑娘无声碎开了。
——里面甚至还有和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帝国政｜治！
乔九安就知道是这样，手肘撑在桌面，手指轻抵脸颊，长长叹气：“你说说，你惹你周叔干什么呢？”
这些课程其实和之前陆九竹的父母安排给陆九竹的课程大差不差，但那个时候的小姑娘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好好学，但是现在，老师换成笑容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大家长……
小姑娘转了转脸颊，侧脸贴在桌面，看着高高摞起来的书本，生无可恋地喃喃：“可是D叔，我为什么要学这些呢……”
明明，她只是想学怎么优雅漂亮地打架来着。
乔九安伸出手扒拉了一本贵族礼仪的书到面前，哗啦啦翻了一遍。
帝国和联邦最不一样的一点，大概就是贵族遍地走的瞎讲究，明明纸张这种东西算是奢侈品，但还是会被用来印刷这些无聊且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贵族玩意儿。
虽然都是从研究中心里出来的，但实验体中，恐怕也就只有周林和柔茵接触过这些。
乔九安的手指挠挠脸颊，心神一动。
楼上书房里，原本陪着周林工作的仓鼠D趴在书桌上做了个仓鼠舒展，气势汹汹且理直气壮地凑到周林身边，将男人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来丢到一边，把胖嘟嘟毛乎乎的自己用力塞进男人的手心。
握笔的手里挤进来一只软乎乎的胖仓鼠，周林无奈笑了下，用手指将仓鼠D一下一下揉成瘫在手心的鼠饼。
仓鼠D被美人按摩按得骨头都酥了，沉浸温柔乡整整五分钟，然后忽然睁开小黑豆眼，仰卧起坐盘腿坐在周林手心，表情严肃地伸爪戳戳周林的手指。
一边揉鼠一边看光屏的周林低头挑眉：“怎么了？”
盘着腿的仓鼠D觉得这姿势有点腿麻，仓鼠屁股挪了挪，抬爪折下来周林的一根手指横在身前，整只鼠舒舒服服挂在上面，懒洋洋地敲密码：
【小姑娘想漂漂亮亮打架而已，真得学那么多贵族的玩意儿？】
周林一边滑动光屏浏览信息，一边慢慢说道：“如果只是打架好看，当然不用，但有些威慑并不仅仅只是流于表面的‘漂亮好看’。”
乔九安鼠在书房，人在客厅，懒得多走，索性复述周林的话给抬起脑袋似懂非懂的小姑娘听。
“想要打架打得漂亮，打出无形威慑的效果，不仅仅实力要强于对手，还要有余力兼顾动作、表情、衣着、甚至发丝的走向。”
“想要拥有这样的本事，不仅仅需要学习如何在打架中致胜，更多的，是要在不利于行动的前提下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一百的战斗力。”
“裙摆，发丝，手帕，头饰……你身上、手边的一切，都可以成为你的武器。”
“但这种时候，输赢就显得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所呈现出的，对手看不清看不透实力的捉摸不定。”
“而另一方面……”
“小竹，帝国只有两种身份，贵族，贵族之外。”
“贵族之中有皇室王族，有地位高低，在这些掌握了帝国四分之三权利的贵族眼中，阶级是不可逾越不可撼动的存在。”
“进入军校、军部，已经是一个平民能够达到的梦寐以求的机遇，但你进入军校之后，你会发现不论你拥有多强的战力，多高的精神力，贵族就像是杀不死的蟑螂一样包围着你，只要你表露出一丝丝的不驯，他们就会蜂拥而上，直到一人一口将威胁吞噬干净。”
“而当你好不容易摆脱军校的环境，进入军部，你会发现，晋升和权力永远掌握在贵族的手中，军部、军校、帝国，根本就是一起烂在根里的泥浆。”
“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因为，你碰不到高高在上的权力，握不住改变规则的权势。”
书房里说话的周林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轻柔的语调就像是花园中潺潺流过的溪水，平稳中带着独有的韵味。
客厅里听话的陆九竹不自觉直起身体，表情有些愣愣地看着前方。
是的，在这个屋檐下，再没有比陆九竹这个在帝国长大的孩子，更能明白周林这番话的人了。
帝国的贵族官僚主义已经烂进了根里，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会有军部叛离帝国，出走星河，建立联邦政权。
“小竹，如果你只是想要赢了打架，那么这些都可以不学；如果只是想要打架好看，那么这些课程可以删减三分之二；”
“但如果，你想要不被他人左右，不成为他人手中实现欲望的武器，你就必须要向上爬，爬到能够握住权利的地位，抓住它，然后，改变它。”
“而这些课程，将会成为托举你向上攀爬的筹码。”
“我不会逼迫你学习这些，但如果你一旦真正决定学习他们，我将会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你。”
周林说完这段话，从旁边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套前不久刚做好的小裙子，递到还在表情认真传话的仓鼠D面前，眼神期待。
仓鼠D无语了好几秒，一个白眼翻给周林，抬爪抢过漂亮小裙子，找了个遮挡视线的笔筒，转到笔筒后面开始哼哧哼哧换衣服。
……换到一半，忽然发现书桌对面正正好对着笔筒的方向，墙壁上挂了一面长条镜子。
裙子挂在身上，金色的卷毛还支棱在外面的仓鼠D木着脸，凶巴巴地瞪向通过镜子偷看仓鼠换衣服的某人。
周林轻咳一声，泰然自若地转移视线。
客厅里，乔九安冷哼一声，对小姑娘道：“没事，慢慢想，你周叔忙着呢，不急。”
周林的那番话的确对陆九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毕竟在小姑娘的认知里，打架厉害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她还没有到对权势地位有企图的年龄。
但……
把握住周叔和D叔在身边的机会，是不是的确多学一些才更好呢？
可是，这些实在是太太太太多了一点吧……
小姑娘皱着脸，盯着这些大块头书本开始发呆。
乔九安看出陆九竹其实对周林说的话一知半解，笑了下，拍拍手吸引陆九竹的注意力：“好了，想不明白的话就不想了，先来做今天的体能训练。”
“呜……”
小姑娘想想枯燥痛苦的体能训练，再看看旁边大大块头文化课，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才能排列到难搞课程第一。
但好在每次的体能训练都有萌萌可爱的仓鼠D叔陪着。
小姑娘左右看看，没找到进击的仓鼠球嗖得一下从角落出现，纳闷问：“D叔今天不陪我吗？”
乔九安没脸告诉小姑娘，你D叔的精神体这会儿正在楼上穿小裙子，干咳一声，道：“今天咱们换个陪练。”
他走出门去后院里转了一圈，没几分钟，就左手一只小老虎，右手一只狮子地回来了。
陆九竹：“……？”
乔九安先是将狮子按在最左边，然后比划了一下，让小姑娘在最中间，最后小老虎被提溜着放在最右边，一大两小以个头排列成一横排，占据了客厅的地毯。
“很好，不错！”乔·教官·九安满意点头，“开始今天的体能训练！”
石磊崩溃的声音从一楼卫生间传出来：“不是，D你有病吧？！我精神体那么大一只狮子，做个屁的体能训练啊？！”
乔九安呵呵冷笑：“瞧瞧你那狮子肚上的肥肉，这么大好的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给我练！”
级别碾压的精神力按在雄狮的脊背上，上一秒还在后院晒太阳的狮子，下一秒就被按在地毯上开始悲催俯卧撑，龇着牙颇有种冲上去咬死乔九安一了百了的架势。
陆九竹赶紧抱抱雄狮，小声道：“石磊叔叔，辛苦你陪我做体能训练啦！明天我一定偷偷溜出去给你买好吃的！真的！”
雄狮眼珠子一转：“嗷？”
小姑娘举手发誓。
喝补汤喝到要吐的石磊当即瞪了一眼乔九安，甩开这人的精神力压制，动作极其标准地给小姑娘做体能训练的示范。
“还有你！”乔九安严厉的眼神扫过试图溜走的小老虎，“可爱能打架吗？胸肌在哪里？腹肌又在哪里？姿势做标准！”
于是小老虎也没能跑得掉，前爪向前，后脚蹬地，黑白纹的尾巴用力绷直，做了个极其标准地猫式伸展。
白色的山竹虎爪用力到开出五个花瓣的花。
一时间，客厅里响起此起彼伏地加油打气声。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好样的，第一组完成！我进步了！这次一点都不累！”
“嗷！嗷！嗷……吼呜！嗷呜！”
乔九安背对着做体能训练的两大一小，抬手捂脸，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二楼书房里，穿着一字漏肩连衣裙的仓鼠D气得腮帮鼓起，抓起周林递过来的俗气红蝴蝶结发箍就要往旁边丢。
周林：“你还不相信我的审美吗？红色衬肤色，正适合你这样的金毛可爱小仓鼠，真的，要不要试试看？”
“我拍照片给你看？”
仓鼠D眼神狐疑地看了眼周林，犹豫了好一会儿，仓鼠爪子团了团手里有点皱巴巴的蝴蝶结，试着往自己的脑袋上戴。
周·仓鼠饲养员·林特别上道地放了一个镜子在桌面上。
仓鼠D对着镜子凑过去，一只爪扶着有点大的发箍，一只爪提溜了一下花瓣样式的裙摆，原地转了个圈。
嗯……这套搭配看着是还不错。
刚才还因为这个裙子有点显胖而气鼓鼓的仓鼠D瞬间消气，转身抬头，摆出一个纯情仓鼠的POSE，示意周林可以拍照了。
客厅里的乔九安一边留意陆九竹体能训练的姿势，一边打开光脑的隐私模式，坐在沙发上琢磨着选照片。
周林拍一张，他看一张，遇到姿势喜欢但角度不满意的，还会要求换个角度光线再来一张。
……
一时间，同一栋别墅，楼上楼下，每个人各有各的忙碌，和谐构成了这个家独有的神奇氛围。
只除了……
石磊刚扶着墙从卫生间颤颤巍巍出来，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杆，某种汹涌的直觉再度袭来，面如菜色迅速转身，再度冲进了卫生间。
第44章
这天早上，刚被洗过澡的小老虎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嘴里嗷嗷唧唧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就要用大脑袋蹭一下旁边坐着的乔九安。
乔九安趴在金雕身上，脊背和大长腿沐浴在阳光下，被晒得昏昏欲睡。
这会儿太阳正好，小姑娘的晨跑也结束了，这会儿正在石磊的动作纠正下做拉伸——虽然动作也都是野路子。
不管是石磊还是狮子，看上去都蛮喜欢小姑娘的，只不过乔九安问过周林，总觉得石磊像是在透过小姑娘看着什么人，周林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只淡淡摇了摇头。
花园里的树木没经过修剪，还是那种自由且野蛮的生长方式，反而让家里的猫猫大鸟都随时随地有躲藏的地方。
突然，院门旁边的围墙传来小小的扑通声，原本在太阳下打滚的小老虎瞬间警戒，耳朵竖起，龇着牙发出呜呜声。
乔九安抬手按下小老虎的耳朵，将虎崽子扒拉进怀里压住，眼睛都没睁开：“没事。”
小老虎看着小，但身上已经长出了厚厚的一层绒毛，晒了半个多小时都还是潮乎乎的一团。
金雕睁开眼，伸出翅膀将小老虎从乔九安怀里扒拉出去，翅膀尖捋过小老虎的脊背，示意小老虎继续晒毛毛。
小老虎张大嘴打了个哈欠，走远几步，脑袋身体快速摇晃着用力甩水珠，因为用力过猛尾巴还没控制住打到了旁边的树干上，疼得一咧嘴。
甩得差不多了，浑身炸着毛又趴回到乔九安的边上。
石磊轻咦了一声：“喂，D，你不是想养猫来着？”
乔九安无语，将脸从金雕柔软的羽毛里微微转出来，没好气道：“我那是想养猫吗？我是错把老虎当成猫！”
石磊：“哦，那我保证，这个是真的猫。”
嗯？
乔九安听着这话不对，猛地睁开眼。
从草丛里挤出来的雄狮脑门上还挂着两片树叶，身体结实的肌肉随着走路的动作有节奏的律动起伏，像是瞅准目标似的，径直凑到乔九安的面前，让嘴里叼着的东西和乔九安正面对视。
乔九安：“……？”
狮子的嘴里叼着一团看上去黑乎乎的毛球，不算那条耷拉着的黑尾巴，看体型只有乔九安小臂差不多长，是真的猫崽子大小。
小老虎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被黑乎乎的毛球身上的味道熏得大大打了个喷嚏，后退了两三步。
乔九安动作慢吞吞地坐起身体，把沉稳寡言的大金雕当成懒人沙发一样靠着，抬手捏捏鼻梁：“这又是从哪偷来的小孩子？快给人送回去。”
石磊也凑过来，伸手戳了一下被叼在狮子嘴里一动不动的黑毛球：“怎么就是我偷来的了？它刚才自己翻墙没站稳摔进来的。”
“小孩子？”陆九竹眨眨眼，她对精神力的感知分辨还没有那么灵敏，看看黑毛球，迟疑发问，“D叔，磊叔，这个……也是精神体吗？”
这句话一出，原本在狮子嘴里装死的黑毛球霎时间睁开眼，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直看向陆九竹。
小姑娘被这种充满恶意的眼神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和黑毛球对视，黑白花的小老虎走到陆九竹脚边，抬起脑袋，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呼噜声。
“对，是精神体。”乔九安伸手从狮子嘴里提溜着后颈拎出黑毛球，“精神力很混乱……奇怪，只是这种等级的精神力，不应该激发实体化精神体才是。”
乔九安拎着黑毛球转到正面，一直蓄力等待机会的黑毛球四爪齐伸，亮出指甲朝着乔九安的脸部狠狠抓去，与此同时已经张开嘴，准备趁着乔九安吃惊松手的一瞬间咬上乔九安的手腕。
结果……
靠在大金雕身上的乔九安就这么提溜着黑毛球，任由四只黑色的爪子在空气里扑腾，嘴巴张得老大发出响尾蛇似的嘶嘶声。
终于看到了正面，几人这才发现，原本以为是黑毛球的猫并不是全黑色，脸部、耳朵、四肢和尾巴是近乎黑色的深焦糖色，肚皮和脸部的一圈倒是呈现出鲜明对比的米白色。
是一只标准的短毛暹罗猫。
乔九安看了眼，挑眉：“哟，是只公的。”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用力疯狂扑腾的暹罗猫下意识夹住两条后腿，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还能听懂人话，有意思。”乔九安将暹罗猫放在地上，见猫撒腿就要跑，露出一个从周林那学来的温和微笑，“这栋别墅是我的地盘，你不会想被我抓回来的，对吧？”
已经迈开腿的暹罗猫闭紧嘴巴，缩着脖子，在阳光下把自己团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煤球，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九安，尾巴在地面上重重一拍。
“还挺有眼色。”乔九安拍了拍暹罗猫的脑壳，从空间里拿出两枚能量石放在暹罗猫面前，“试试啃两口。”
暹罗猫闻到能量石的味道后瞳孔一缩，显然对能量石并不算陌生，可即使猫脸表情十分意动，但顾虑到什么，又迟迟不敢张嘴。
乔九安也不逼它，换了个姿势，抱着大金雕又开始昏昏欲睡。
从医疗舱出来后，他的脊柱就开始拥有了初步的自我愈合能力，时常觉得浑身上下都困乏，尤其脊柱部分痒得不得了。
暹罗猫伸出像是戴着黑手套的猫爪扒拉能量石，一边偷看几人的反应。
试探了好几次，暹罗猫这才张大嘴将其中一颗能量石咬在嘴里，这还不算完，一颗没来得及咬碎吃下去，它又用爪子硬是将另一颗也用力塞进嘴里，不顾嘴巴甚至合不上的难受，鼓囊着腮帮尾巴一甩，四爪蹬地，嗖得一下钻进树丛跑没了踪影。
动作一气呵成，逃跑极度迅速。
陆九竹和小老虎看得目瞪口呆。
“我……我不和它抢的……”小姑娘喃喃道。
狮子见怪不怪地晃晃脑袋，找了块大石头趴下，闭着眼继续晒太阳。
石磊的大手用力捋了两把小姑娘的脑袋，硬是坏心眼地揉乱了小姑娘早上才被乔九安扎好的辫子：“这不是你会不会抢的问题，而是对它而言，难得又珍贵的食物没有比吃进嘴里更安全的地方。”
陆九竹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气鼓鼓地看向石磊，在听到石磊的话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它的身上味道那么……可是，它不是精神体吗？精神体的话，应该是人类才对的……”
说到后面，小姑娘的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是人类的话，怎么会以猫的形态流浪呢？
石磊看了眼没有阻止意思的乔九安和金雕，想了想，道：“小竹，你觉得拥有精神体是一件好事吗？”
小姑娘动了动唇，先是点点头，但过了十几秒，又缓缓摇了摇头。
“人类畏惧自己不曾拥有的力量，精神体的存在就是如此。”
“所有的压迫与排挤，最初都源于不曾拥有的恐慌与畏惧。”
“在这片星河里，拥有精神体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们却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阳光下，甚至……比起拥有精神体而被觊觎的人类，一只猫去流浪活下来的几率都要更高些。”
石磊眼中凛冽的杀意一闪即逝，但很快，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表情再度柔和下来，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四张演唱会的门票。
“好了，你还小，这种事以后你周叔D叔肯定会再给你讲。”
“磊叔这有四张门票，要不要和磊叔去看星际大明星苗盈盈的演唱会？”
第45章
五天后。
苗盈盈的确是星河闻名的大明星。
婴儿肥的娃娃脸，蓬松的长发，永远活力满满的笑容和听了就会戾气疲惫全部消失的治愈歌声——从这位少女出道的那天起，她就身披璀璨星光，几乎成了少女偶像梦想的终点。
而除了苗盈盈的娃娃脸和歌声，她几乎全年无休地巡回演唱会也是她被星河粉丝追逐爱慕的原因，没人在乎她归属帝国还是联邦，因为她的歌声洒满了整个星河。
陆九竹从前对苗盈盈并不太了解，但她曾经上课的小学里，就没有人不喜欢苗盈盈。
“原来磊叔还追星啊。”
陆九竹蹲在楼梯转角，扒拉着楼梯栏杆的缝隙从二楼往下看，正好能看到石磊走来走去忙活着收拾东西的兴奋，甚至就连大部分时间都懒洋洋的雄狮都欣喜又焦躁地走来走去，尾巴眼看着就要把周林前两天才换的花瓶再度抽倒下去。
乔九安背靠栏杆，手指抵在楼梯扶手上同样侧头看向楼下，笑了下：“你磊叔不仅追星，也算是铁杆粉丝了。据说苗盈盈的每一场演唱会，只要他赶得上，就算前一天还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第二天爬都能爬过去。”
“不过……有不少雇佣兵都很喜欢苗盈盈。”
“为什么？因为她的歌好听？”
小姑娘的身高还没有楼梯栏杆高，蹲着的时候裙摆铺在地上，正好被小老虎扒拉来趴着打滚。
她也看过苗盈盈演唱会的视频，虽然的确很好听，听起来是比别的歌曲更舒服，但好像并没有特别特殊的地方。
乔九安：“因为只有陷入绝境的人，亦或者拥有精神体的人才能感知到苗盈盈歌声里的生命力和安抚力。”
“按照你周叔信息库里的数据分析，这位大明星，虽然精神力等级不高，还没到觉醒精神体的地步，但应该有一些特殊性，对精神力不稳的人有独特的安抚效果。”
“这样啊……”陆九竹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
她虽然觉醒了精神体，但在乔九安和周林的照顾疏导下，并没有过精神力紊乱或失控，也还没有体会过失控的精神力，如同刀割一样撕裂精神海的绝望与痛苦。
楼上楼下的距离，说着苗盈盈信息的乔九安和抬眼看上来的石磊四目相对。
从石磊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乔九安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拍拍陆九竹的脑袋：“好了，去换一条好看的裙子，我帮你重新编个更好看的小辫子，准备出门。”
“唉？要这么隆重的吗？”比起演唱会什么的，小姑娘还是更喜欢柔摔散打和枪械课程。
乔九安看着石磊从空间钮里犹豫了好半天才选出来新衣服，拿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收回视线，低笑：“要的。”
“你磊叔辛苦陪了你这么久，给你讲了那么多雇佣兵故事，应该好好送送他。”
……
一楼客卧里，换上一身体面衣服的石磊站在镜子前。
他抬手摸了摸扎手的络腮胡，从身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白色的泡沫逐渐被揉开簇拥住遮挡了面容的络腮胡，匕首在灯光下闪动着凛冽的寒芒。
每一次尖锐利器贴过肌肤的滑动都带着一丝战栗，露出平日被隐藏在胡须下的脸庞。
但石磊的手始终很稳，眼神也没有丝毫闪烁。
***
苗盈盈这次举办演唱会的星球距离他们所在的星球并不远，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被灯光璀璨笼罩的星际舞台。
星际场馆外停着从各个星系赶来的飞船，虽然场内的演唱会门票有限，但还是有不少没有买到票的歌迷守在场馆外，即使只能隐约听到歌声也是好的。
——和其他星际偶像不一样，苗盈盈的演唱会从来不开声音屏蔽罩，选择的场馆又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每次都会有不少买不到或是买不起门票的歌迷在馆外静静听。
不过好在他们这边有个忠实歌迷，早早就蹲守发售网站抢到了票。
还是四张。
不过……
乔九安和陆九竹一路上一直盯着石磊看，小姑娘那种好奇又震惊的眼神倒是还好，乔九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就很让石磊拳头痒痒了。
实在是剃光了络腮胡的石磊露出一张只有最开始同为实验体的同伴才见过的面容，和肌肉壮汉格格不入的娃娃脸虽然还残留了些微青的胡茬，眉眼间带着岁月与经历印刻的痕迹，但看上去实在是小了十几岁，有种剃胡如换头的神奇。
更别提这人今天穿着的衣服并不是一贯随性的样子，而是老老实实穿了衬衫长裤加风衣外套——今早出门时，小姑娘光看背影都没认出来他是谁。
小老虎的脑袋上顶着仓鼠D，一个伸出老虎爪垫，一个不要脸皮地伸出仓鼠爪爪。
乔九安啧道：“都是小孩子呢，让摸摸怎么了！”
胡子剃光总感觉有点下巴漏风的石磊瞪了眼乔九安，伸出手指没好气地弹开仓鼠D蠢蠢欲动的仓鼠爪，抱着小老虎放在怀里，让小老虎垫着脚拉长身体好奇地摸他下巴。
乔九安哼了一声。
被弹了爪爪的仓鼠D往周林身上一躺，前爪捂脸吱吱嘤嘤了好几声，紧接着皱了鼠脸捂住胸口，一副被狮子伤透了心的样子，明目张胆地对着周林告黑状。
周林轻笑着，用手指力道轻柔地握住仓鼠D的粉色仓鼠爪，轻轻揉了揉：“不伤心，扣他任务佣金。”
刚才还伤心欲绝的仓鼠D瞬间原地复活，身娇体弱的胖仓鼠倚靠着周林的手腕，小黑豆眼有恃无恐地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的石磊，甚至还咧嘴露出一个仓鼠妖妃笑。
乔九安趁机对陆九竹进行现场教学：“学到了吗？这叫四两拨千斤，很有用的。”
小姑娘顶着石磊满脸“这小孩算是白疼了”的感情错付表情，嘿嘿一笑，大声：“学到了！”
石磊被气笑了，没好气地轻捏住小老虎的腮帮用力揉了好几圈。
小老虎对内的时候脾气超好的，仰着脑袋任由长辈揉搓，时不时还眨巴一下圆溜溜的大眼睛。
陆九竹跑去垫脚扒着飞船外看了几眼，好奇转头：“咱们不进去吗？好像快要开始了。”
周林揉揉手心的仓鼠团，抬眸看了眼神情有些踌躇恍惚的石磊，平静道：“你磊叔喜欢买了票坐在外面听。”
陆九竹：“……啊？”
乔九安看着石磊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手指悄悄靠近周林的大腿，轻敲密码：【他这是？】
结果没想到，周林居然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太清楚这件事。
乔九安高高挑眉。
真的假的？
就雕哥这种什么事情都想握在手里的性格，会不去调查跟在身边五年多的人？
周林一只手虚虚握着仓鼠D，一只手握住乔九安乱撩拨的手指，指尖在乔九安的手背轻点：【除了你，其他人的私事我并不关心】
【况且，我知道他很关心苗盈盈，所以更不会去调查】
乔九安被雕哥又是冷不丁的一记直球戳中，没忍住咧嘴笑开，但这会儿小姑娘和电灯泡都在，不方便干什么，就用膝盖碰了碰周林的膝盖。
碰完，顿了顿，又碰了两下。
看着两人的大长腿贴贴又分开，分开又贴贴，玩得不亦乐乎。
乔九安有时候是有些少年气的小幼稚，但这些小幼稚大部分却又只会在周林面前表露。
石磊一手捂着小姑娘的眼睛，一手挡着小老虎的眼睛，无语开口：“你俩注意点行不？”
“再这样下去，我真怀疑小竹子以后被你俩养成恋爱脑。”
小老虎抬着爪子努力把石磊的手指往下扒拉，小姑娘也侧着脑袋试图偷看，闻言，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才不会呢！优雅的男人没有周叔厉害，D叔又是全星河宇宙第一帅气，最好的我都已经见过啦！”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真要说起来，喜欢在雇佣兵堆里转的石磊，见的人可比乔九安和周林多得多，什么奇葩事情没听过见过？
他哼道：“说不定以后你栽到一个最开始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小白脸身上呢？听磊叔的，以后要是有人追你，先狠狠打一顿，打得过的太弱不能要，打不过的不占上风更不能要！”
还有三个月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思考了一下，总觉得磊叔的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乔九安无语：“你才是别瞎教吧？小竹子打不过，我们两个是死的？”
顿了顿，乔九安又道：“打架强弱什么的不重要，谈恋爱这种事还得看脸，弱的还能想办法练练，实在不行嫁进来入赘正好，但要是脸不行，那可是真毁了，睁眼闭眼看着就来气。”
“脸才是最不重要的！按照咱们这关系，送去换张脸多大的事！还得能拿捏……”
“这话一听你就不懂！人造的皮囊千篇一律，好看的美人万里挑一！我给你讲，就雕哥这样的……”
石磊和乔九安叭叭叭地争论不休，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灌耳音似的两边都记下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周叔说过，听到的信息不论正确与否，记在脑子里总归没坏处！
周林抬手按住太阳穴轻轻揉了揉，手指拢着已经抬腿试图加入吵架战场的仓鼠D，将滋儿哇啦的胖仓鼠塞进前胸衣兜，站起身，捞了乔九安腰将人拽回身边，语气无奈：“要开始了，下飞船吧。”
说着，周林看向石磊：“想好了，以后你带着狮子，出入港口不会像以前那么容易。”
“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她也不可能去边缘星或是混乱星系。”
“衣服换了，胡子也剃了，真不打算见见她？”
石磊的唇瓣嗫嚅了好半晌，视线扫过飞船上暂时容纳了狮子的手提箱，过了十几秒，默默站起身，走向飞船舱门。
……
石磊买了无数张演唱会门票，每个星球，每一期都不落下，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迈入演唱会场馆的大门。
绚丽的灯光照耀着舞台，娃娃脸的星际大明星登场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轰鸣般的欢呼声，无数的荧光棒汇聚成流转的星河，随着乐声起伏晃动着。
聚光灯在人群中随机捕捉歌迷面容投放在放大的光屏上，而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台上光芒万丈的大明星和台下站在入口处的男人对上视线。
相似的娃娃脸，相同的瞳色。
隔着黑压压的人群，隔着绚丽的灯光。
一个璀璨夺目，一个隐于黑暗。
原本正在跳跃的苗盈盈动作一顿，眼眶瞬间通红。
但她什么都没有喊，什么都没有表现，只是更加用力地唱出歌词，唱给在场的歌迷听，也唱给那个隔着星河的那个人。
从后门渐渐退出来，站在安全出口边的石磊背靠墙壁，忽然，笑了。
乔九安随后走出来，双手插兜，看着石磊，没说话。
“那是我的女儿，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
“和她妈妈一样好看。”
依照苗盈盈的年龄，石磊只可能是在当初还在研究中心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孩子。
在那样的条件下，看似没有城府大大咧咧的石磊，竟真的将这个孩子的存在完美藏了下来，并且藏到了现在。
当年逃出的实验体们虽然明面文件上早已经死亡，可还是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当初实验体逃走的事实，而石磊也并不像大部分实验体一样隐姓埋名，甚至大摇大摆做着雇佣兵。
可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的变故发生，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黑市里树敌不少，且疑似精神力实验体的雇佣兵，还有这样一个软肋。
但乔九安没有问，他知道，石磊将苗盈盈主动暴露在他和周林面前，一定有他的打算。
“她随了她妈妈的特殊精神力，但好在数值不高不算太显眼。这样的职业虽然曝光度太高，但对她的保护作用更好。”
“精神体再度觉醒后，盯着我的人一定会更多。联邦一直没放弃，现在帝国也注意到精神体的存在……我不能这么频繁来看她了。”
“对她不好，也……不安全。”
“以后……”
石磊说得很慢，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是百般斟酌才从唇齿间吐露，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弯曲，微颤。
他没有说精神体觉醒后对精神海的压迫，也没有说除了001之外，最先拥有精神体的实验体们是怎么一步步不可避免地走向精神力紊乱。
他只是低声说——
“……帮我多看看她。”
几乎是在石磊话音刚落的瞬间，乔九安就开口：“好。”
石磊伸出手，和乔九安同样伸出的手重重交握，而后缓缓松开。
他没有再等陆九竹和周林，而是独自转过身，朝着飞船停靠的方向走去，背对着乔九安挥了挥手。
“谢了。”
……
乔九安回到周林和陆九竹身边，抬手将穿了小衣服打扮成宠物猫咪的小老虎接到怀里，捏了捏小老虎的爪垫。
周林拎了下小姑娘的衣服，阻止了小姑娘被场馆兴奋的人群带着想要往前跑的动作，转头问乔九安：“走了？”
“嗯。”
看了看周林身前开了隐私模式的光屏上被划了重点关注的“苗盈盈”，乔九安再度抬眼，看向和石磊剃掉胡子后露出面容有五分相似的少女，压低声音，轻笑了下。
“这种活力四射的样子，还真挺像的。”
怎么会不像呢？
她可是石头小心翼翼用心护着，最终被石头托举而出，得以沐浴阳光的……
盈盈小苗啊。
第46章
石磊离开后的第三天，他借走用来装狮子过帝国边境的手提箱被寄回了别墅。
“当时我还说这箱子挺适合搞偷人，结果没想到成了运输精神体的好东西。”
乔九安扒拉着箱子反反复复研究，但可惜的是，他的技能点在枪械上，机甲虽说知道点，但也不算精通，当初做个人体外骨骼险些气死懂行的季助教，想要只凭借手提箱的成品复刻出另一个，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
季苍只对生物和精神力研究感兴趣，也不擅长这个，所以目前为止，这个手提箱还真就是个稀罕玩意。
周林：“一开始研究中心做这个，或许就是为了方便运输实体化的精神体。”
乔九安想了想，也对。
之前他和雕哥出任务的频率高居实验体榜首，倒也不全是因为他俩成功率高，还因为乔九安的精神体实在是太过不起眼太好隐藏，而周林的金雕只要能混过安检，之后一飞冲天也好隐藏。
除却他们，也就是柔茵的银环蛇更好随身隐藏，一些需要前往不方便隐藏精神体星系的，女性更方便潜伏暗杀的任务，基本都在柔茵的身上。
其他的诸如什么狮子老虎灰狼花豹什么的，别说进联邦首都星，就是稍微去个发达些的星球，分分钟就能上星球新闻。
但是在战场、三不管地带亦或者一些联邦势力掌控覆盖、可以随时抹去影像证据的星球，那些猛兽的存在几乎就是碾压战斗力。
没研究出所以然，乔九安将手提箱塞回精神力空间，就这么维持盘腿坐在书房地毯上的动作，抬手撑着下巴，难得安静地欣赏坐在宽大书桌后的金发美人。
看他抬手的每一抹神态，听他说话的每一个字。
周林干正事的时候声音虽然听上去温和，实际没什么情绪，很有磁性的声音略显低沉，吐字清晰，不管光屏对面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天大的变故，他也仍旧是不急不缓的样子，永远冷静沉稳且从容。
乔九安的印象里，好像就没见过雕哥失控的样子。
哦……某种时候除外。
今天似乎是有个什么大人物，咬定了必须要面对面通讯才能谈合作，所以周林换下了那身执事服，少有地穿了件更正式些的衣服。
虽然在乔九安看来，这些黑黑白白的衣服都差不多，但他必须要承认，当它们穿在某个行走衣架子的身上时，的确各有各的味道。
此时的周林即使坐在宽大的靠背椅间，脊背也挺得笔直，但正面看上去却又有种矜持优雅的从容，并没有用力过猛的紧张感，修长的手指相交成塔状置于身前，唇角偶尔会带出笑意，说话时，喉结略微上下滑动，带动颈部的线条，一路延伸进扣着纽扣的翻领衬衫里。
光屏的冷光打在他的眉眼间，更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看在乔九安眼里就是特别禁欲诱惑的气场。
乔九安越看越肆无忌惮，目光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正在说话的周林突兀一停顿，动作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手指在光屏外轻点椅子扶手。
【宝贝，别这样看我】
乔九安挑眉，不仅没有收回眼神，甚至还叫了之前钻进文件里睡大觉的仓鼠D出来一起看。
盯～
窗外的金雕透过窗户看向仓鼠D，仓鼠D却仗着现在书房里正在视频通话，金雕不可能这会儿闯进来叼鼠，在光屏拍不到的地方，大大方方给窗户外的金雕来了一段热情性感的仓鼠草裙舞。
胖嘟嘟毛乎乎的身体努力擦边扭动，仓鼠D腰间还挂着一圈乔九安特意找了废纸简单撕出来的纸条草裙，随着仓鼠屁股的摆动几乎甩出了花。
结尾时，仓鼠D还不忘给窗外只能看不能抢鼠的可怜大金雕抛了个仓鼠媚眼，抬爪朝着大金雕招了招。
窗外的大金雕就这么静静看着，脚爪在阳台上划拉出几道白痕。
乔九安憋笑到整个人趴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书桌后的男人又换了个动作。
一只手状似不经意抬起，稍稍遮掩了下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等到周林终于挂断视频，本以为撩了火的乔九安会捞鼠跑路时，银色短发深色夹克的青年却动作敏捷灵活地在书桌边缘一撑，大咧咧坐在书桌上，抬脚踩在周林坐着的靠背椅边缘，身体前倾，脸颊骤然靠近衣冠楚楚斯文矜雅的男人。
从周林的角度自下而上看，乔九安说话时白皙的脖颈就暴露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哪怕没有碰触到，他也能感受到皮肤表面的热度，以及内里蕴含着的，强大而蓬勃的生命力。
以及对他而言，永远炽热且致命的吸引力。
“哎呀，大白天的，这不好吧？”当周林缓缓靠近时，乔九安终于露出蓄谋已久的坏心思，不但躲开了周林朝他后脑拢过来的手，还抬手轻拍了两下周林的胸膛，似笑非笑，“『制定了计划，就要按照计划行事，这叫自制力。』”
“咱们今天白天可没这项计划。”
“要给学生做好榜样啊。”
“无所不能、最最完美的优～雅～周～叔～”
说话的青年表情得意地笑露出小虎牙，而一直注视着他的男人，眼神陡然变得分外幽深。
……
“D叔！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乔九安推开某人，走到窗边伸出手摸了两下大金雕，然后探头往下看。
只见院子里的小姑娘正扑倒在地上，像是用力按着什么东西，小老虎在旁边嗷呜嗷呜地绕着小姑娘转，察觉到楼上的视线，昂首挺胸地抬头看向乔九安。
“嗷嗷嗷——！”
灰头土脸，浑身狼狈的陆九竹坐在地上，大笑着举起怀里一脸生无可恋的煤老板小猫。
这只曾经翻墙来过别墅的暹罗猫特别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睛，身上的毛和陆九竹一样乱糟糟地炸着，但一人一猫一虎都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显然是都收着手。
“D叔！看！我抓到小猫啦！”
周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走到乔九安身边，低头看着院子里和暹罗猫滚成一团的陆九竹，轻声叹息。
在带歪小姑娘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责任的乔九安目光游移，抬着胳膊肘怼了怼周林，笑：“看开点，孩子还小么，长大就淑女了。”
“还有这么些年呢，总不可能一直都毕不了业吧？”
优雅的管家先生看看院子里脑袋上还顶着树枝树叶的陆九竹，又看看身边坐姿随性大大咧咧的乔九安，笑了下。
——并没有对学生的未来抱有太过光明且良好的心理预期。
第47章
那次被乔九安喂了能量石之后，这只暹罗猫其实一直徘徊在别墅周围，时不时就会跳上别墅的院墙朝里面张望。
虽说小煤球猫是黑了点，在黑夜里爬上蹿下的没什么动静，但乔九安遍布别墅无死角的监控也不是白装的。
有一说一，虽然一个是猫，一个是虎，目前来说，这只虽然没到完全成年，但显然已经在外流浪不少时间的暹罗猫，不论是潜行、侦查还是战斗力，都远超逐渐圆滚滚的小老虎。
走了一个狮子沙包，来了一个暹罗游走球，怎么说暹罗猫也是连吃带拿了他们家的能量石，他收一点点劳力回报也不过分嘛。
乔九安顺势将搏击课暂停，在那段课程时间内，陆九竹只剩下“不计手段不论方法，成功捕捉暹罗猫”这一项任务。
之前是乔九安指导动作，石磊充当沙包，练的是陆九竹的基础发力和胆量，但说实话，石磊的搏击是典型的以力量为主，周林的动作虽然优雅，但凭借的还是男性本身的力量优势和精神力辅助。
三人中，唯有乔九安是技巧性的近身搏斗，可是，乔九安虽然因为精神体是仓鼠并没有多少体质加成，但再怎么说也是成年男性，他的技巧中，只有一些关节控制和要害擒拿适合陆九竹，其他的都多少得改改。
这段时间，乔九安对着资料研究得头疼，银色的短发都挠得总前翘一撮，后撇一缕的。
乔九安顺手将身上穿着碎纸条草裙的仓鼠D塞给金雕，成功贿赂挡着窗户视线的雕哥让开。
看着院子里正抱在一起菜鸡互啄的暹罗猫和小老虎，乔九安若有所思：“你说，我要不要带着小竹子去一趟联邦？”
“你想让柔茵教她？”
周林当然知道这两天乔九安的纠结，毕竟枕边人晚上做梦忽然抬腿就是一下，要不是周林醒的及时，被踹下床都是轻的。
“阿姐那边收养了不少小姑娘，有不少都是精神力数值有些天赋的孩子，我也正好去学学怎么养小女孩。”乔九安抓抓头发，迟疑，“我总觉得，咱们两个这个养法，好像有点太……呃，野路子了？”
“噗！说真的，我们这真的是个草台班子哈哈哈哈！”
“文化课、枪械课、搏斗课，这些都是军校生的必要课程。”周林显然不觉得自己的教育理念有什么问题，语气平和但非常认真地阐述观点，“只要她在淑女课上多花一些心思，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话好像是这么说没错吧……”
乔九安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周林的话有哪里不对。
“我不觉得男性和女性，除却先天体质决定的力道上的差别，还能有什么不同。”周林淡淡开口，“都是想要什么就去努力争，去夺，去抢。”
“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顺应规则，不屈者反抗规则。”
“然后不屈者胜利，成为制定规则的强者，原本的强者被削弱，原本的弱者被压迫更甚，最终觉醒为不屈者。”
“阶级权力本就是轮回，没有刻着性别之分的道理。”
“男性有绅士礼仪，女性有淑女礼仪，这些东西最初的确是贵族为了标榜自己与众不同，但我一直认为，这只是一种阶级最低级最明显的分类方法，绝不是性别的束缚。”
“所以？”乔九安挑眉。
“所以，我掌握帝国贵族阶级所需的所有知识、眼界、礼仪、规矩，并且有能力培养她成为凌驾贵族之上的淑女，”
周林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视线在院子里乱滚的小姑娘身上飞快掠过，嘴角微抽。
“与此同时，你能教她如何在军部靠实力站稳脚跟，甚至能教她其他地方学不了的机甲操控，那我们有什么是不足以教导一个小姑娘的？”
乔九安看着面无异色的周林，忽然，倾身上前，抬手将人按在窗帘边的墙壁上，鼻尖在男人脸颊侧缓缓划过，低低道：“你好像……特别在意你，我，还有小竹子这样的关系构成。”
周林还是那种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也正因为他看似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表情，才恰恰证明了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乔九安的手指点在周林的颈部，指尖下加快的脉动透过肌肤，顺着手指传递而出。
“你的脉搏跳很快。”
“心脏也是吗？”
他就这样直白而亲昵地发问，眉眼弯起，好像下一秒就会亲吻下来。
周林抬手压下乔九安的后脑，给了乔九安一个强硬却缠绵的吻，没有近乎窒息的刺激，却带着藕断丝连的滚烫。
乔九安抵在墙面的手一松，手腕搭在周林颈肩处，手指轻轻摸索着男人的后颈，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竹子，其实我最近时常有这种感觉。”
“一个固定、安全、能容纳精神体自由随意出入的住所，有尚未打理但人工湖很漂亮的花园，有需要两个人一起教养的孩子，有——”乔九安说到这磕绊了一下，他看了眼周林，微微抿唇，“有恋人，住所偶尔可能会有朋友拜访。”
“就……好像，人们说的家，似乎不过就是这样了。”
乔九安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眼神放空，眉眼间带着迷茫。
周林垂下眼，脸颊微侧，轻轻贴向乔九安的手背，视线或许落在乔九安身上，亦或者越过乔九安，落在书房花纹独特的地毯上。
“这的确很像人们认知上的家庭。”
他说话时特意避开了乔九安的眼睛，但手指却在身侧微微蜷缩，下意识想要握拳，却强迫自己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喜欢？”
乔九安收起有些迷茫的神情，抬起手，微微用力掰了周林的脸过来，让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视线相接。
“我喜欢。”他很诚实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不单单是因为别墅喜欢，因为性格投机的小竹子喜欢，更不是因为这种类似家的感觉而喜欢。”
“最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知道，这些对我而言再契合心意不过的东西，都是你一点一点为我找出来，用耐心、细致和足够多的爱筑成的。”
“是你给的，所以我最喜欢。”
周林原本抵在乔九安脑后的手指轻抚过乔九安后颈的外骨骼，撩起乔九安的发尾，缓慢而轻柔的揉。
乔九安的性格很少年气，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和从不瞻前顾后的张扬，但与性格相反的，他的发丝质感却不是刺头那样的扎手硬，而是软软的，就像是仓鼠D身上永远柔软的绒毛，摸起来总让人觉得心脏也慢慢软下来。
融化在温暖里。
周林终于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下，低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乔九安放开固定在周林脑袋两侧的手，笑嘻嘻道：“因为我远比你想象的，要更笃定地坚信你不会出错。”
他扬起眉梢，捏住周林右边的耳垂轻轻往下扯：“开玩笑，我们可是生死交付的搭档唉！”
“或许陆家夫妻和小竹子的事看似有特别多的机缘巧合在，但你总是下意识想给我更好的，最好的，所以……这栋其实和陆家并不算匹配，却正正好满足所有我需求的别墅，就是你最大的破绽了。”
乔九安抬手点开光脑终端，手指在光屏上飞快点了几下。
“近几年的的确没有任何的痕迹，甚至陆家夫妻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我都还在白沙星睡大觉。”
“但一件事如果反复查探结果都没有任何异常的话，不妨再往前追溯，只要找出问题和破绽，再不可能的答案恰恰就是正确答案。”
光屏上，一则被检索出的新闻展开来，新闻标题赫然是《四岁女孩刮刮乐中奖，奖金高达XXX》，配图是一家三口的背影，甚至还被贴心做了模糊处理，但……
“我把别墅里所有关于小竹子父母还有小竹子的所有影像照片都做入库，检索之后发现，这三套衣服恰好就是小竹子四岁生日，他们带小竹子去游乐园时的搭配。”
“而当时陆家的确有一笔奖金入账，税后的金额，正正好能买下这座售价远超陆家收入积蓄的别墅。”
“再往前顺着查，这栋别墅最开始的主人的确只是帝国的一个小贵族，起初我并没有查到什么，直到那天心血来潮，我用你的账户登录了雇佣兵平台，搜索了这个小贵族的名字……”
乔九安眨眨眼：“你猜怎么着？”
万万没想到是两人从来不设防彼此的权限账号，在关键地方露出了马脚，周林无奈叹气：“他曾经开高价在平台下单，却在任务完成后无力负担佣金，于是我用了一些手段，取走了他名下与佣金同等价值的财富。”
雇佣兵本来就是个黑吃黑的行当，不可能会有被人占便宜的道理。
“然后你通过层层运转，将这栋别墅洗得和里世界完全没有干系，并且通过一些运作，将别墅成功归到了陆家名下。”
乔九安说得看似简单容易，可不论是他剥茧抽丝追查这一层套一层，一层藏一层的关系，还是周林不知用了多少精力心血寻找拼凑的计划，所耗费的，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明的时间。
哪里就有这么贴心意的巧合。
远离联邦却有烟火气的星球居所，带人工湖的大花园，足够满足各种改造的独立别墅，性格最相投不过的乖巧学生……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宇宙星河最了解乔九安的人，一点一点塑造筑就了一个最符合乔九安理想的家。
乔九安不知道周林是什么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做的这些——毕竟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在他只看见周林坚持不懈从来没有放弃的大海捞针时，周林真正所做的，却远不止那些。
“小竹子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乔九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
倒不是他道德感有多高，而是他能查出来的事，小竹子以后不一定查不出来。
事情一旦做了，即使再缜密的计划也都会留下痕迹。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坏得那么彻底。”
周林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乔九安，惹得乔九安抬手，有些尴尬地摸着自己的鼻梁。
“他们夫妻是自己找上我的。”周林缓缓说起许多年前的那个计划，“离开实验星球不久，我搭建起了最初的信息库存，积累了一部分人脉关系和金钱。”
“最开始，我的确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和地点，在一次偶然的信息交易里，我发现了私下研究蓝星能量石的这对夫妻，因为关乎到精神体，我就一直有留意。”
“后来又联系了几次，我偶尔会透露出一些关于精神力的信息，帮他们更正确有效地抑制大女儿的精神力增长。”
“直到有一天，黑市有人匿名悬赏他们在培育中心那颗尚未出生的胚胎，我截断了这条消息，并且转手发给了这对夫妻。”
“不久后，他们就主动找上我，希望我能真正成为陆九竹的教导者、引导者，只要能让陆九竹活下来，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我当然不需要他们付出一切，我只是需要一个足够掩护的身份。”
乔九安一边听，一边顺着周林的话捋清时间顺序和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有所思：“按照这样来说，他们有你收尾，私自挪用能量石的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暴露才对？”
“等等。”
乔九安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培育中心那个胚胎剩余的，足够支撑它最低生命力休眠一百多年的储值金额。
“他们配合你的计划，把陆九竹托付给了你，然后用自愿加入蓝星先遣队和军部做交易，换了另一个孩子的生路？”
这样一来，之前总觉得陆氏夫妻那封遗书说不通的地方就全能说通了。
那封遗书，看似是写给周林，实际是写给周林以外的，看到遗书的人。
包括陆九竹。
所以夫妻俩才会将芯片就那样放在烈士盒子里，密码提前就告诉陆九竹，全然不怕军部用非常手段调查。
周林低低嗯了一声。
乔九安一阵唏嘘。
虽然他们并没有体会过来自父母的无条件的爱意和呵护，也很难共情，但真正遇到这样的父母，总是会不由心生感慨。
世界上的事情和人大抵就是这样。
有爱到骨子里的呵护，也有弃时不看一眼的轻视。
两人就这么静静拥抱彼此，过了许久，周林忽然开口：“真的喜欢？”
“喜欢啊。”乔九安凑近周林，脸上带着笑，绿眼睛里满是闪烁的星光，“你看我表现得多明显！”
“如果喜欢的话……”
周林将乔九安按在自己怀里，这一次，轮到他抬手拢着乔九安的脸颊，让乔九安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你会愿意留下来吗？”
“留在一个安全、舒适、一手打造的庇护所，留在你或许会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
“留在这里。”
留在……
我为你筑就的巢穴里。
第48章
“001那么说了，然后你就跑了？”
光屏里，柔茵表情一言难尽地抬手扶额，纤细的手指抵在额间，一点一点用力揉着。
“……我知道我不该跑。”
“但我应该说什么呢？”
乔九安双臂抱膝缩在落地窗前的摇椅里面，整个人显得无助弱小又可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柔茵看，平日里张扬的脸上带着迷茫。
柔茵看起来像是正坐在什么地方，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杯，身体往后稍微靠了下，想了一会儿，问乔九安：“你的情商没有低到听不出来，001这是在求婚的意思吧？”
“……”
乔九安沉默了十几秒，将脑袋埋进曲起的膝盖间，闷闷回应。
“我情商很高的。”
“所以呢？你在犹豫什么？”柔茵的手指在透明的杯沿慢慢划过，“我以为，你是一直想要一个家的。”
研究中心的实验体们，想要在那样的境遇中活下去，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执着，虽然没人知道心思一直藏得最深的001究竟为了什么在研究中心坚持挣扎那么久，但和大部分实验体关系都称得上不错的乔九安，倒是经常把“出去以后”“新的生活”“有个家庭也不错”这种话挂在嘴边。
“001亲手筑出来的巢穴，恐怕内里都是你的形状吧？”柔茵的声音比平日里更轻更柔，语气像是劝说，却又更像是知道结果的叹息，“只要你往前走一步，你就有家了。”
“你说过的，001不会背叛你。”
“你现在……不这样想了？”
乔九安将脸一直埋在膝盖与手臂间，从柔茵的角度，只能看到月光下铺开来，显得有些蔫的银色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乔九安深吸一口气，抬起脑袋，下巴抵在交握搭在膝盖的手背间。
明暗交界下，那双绿眼睛一半在月光下，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交织出明亮与晦暗同行的光。
“当然不。”乔九安直起腰身，眼睛里原本显得晦暗难辨的光被皎洁的月光压下，语气平静而笃定，“我始终坚信。”
乔九安转头看向窗外。
他看不到金雕的影子，但精神体传来的柔软温暖的羽毛触感，让他知道那团仓鼠球一定被珍惜霸道地拢在翅膀底下，态度温和却强硬地喂食。
“我只是……有点害怕。”
“阿姐，虽然我仍旧想不起来以前的记忆，可……”
乔九安微微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挡住部分面容。
“我总觉得，我曾经有过家的。”
“我是被爱过的，却还是被丢下了。”
“丢在了牢笼里。”
乔九安抬起手，手指抵在冰冷的窗面，指腹挤压的地方晕开一圈白色的雾气。
像是圈住指腹的围栏。
“实验星球是牢，研究中心是牢，兽笼是牢，培育箱也是牢。”
“现在想想，我好像一直都在牢笼里。”
“现在的我喜欢雕哥，喜欢这栋别墅，喜欢小竹子，喜欢花园的人工湖和太阳，可在这里度过岁岁年年之后呢？万一……我变了呢？”
“如果我不再享受这里的花草阳光，不再觉得安全安逸的生活是幸福，不再觉得一成不变的环境是安心，那这里会变成什么？”
“雕哥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哪怕他还有一丝精神力，他都会坚持到最后。”
“可他也是人，也是精神力觉醒后身体素质与精神海无法相容的人。”
“他也是会死的。”
“那个时候，我就再一次被抛下了吧。”
“被抛下在自己选择的牢笼里。”
“……阿姐，我会恨他的。”
乔九安忽然笑了，眼角眉梢流露出温柔与偏执交织的疯狂。
“我有多信任他，我有多爱他，就会千百倍地恨他。”
“恨到我死。”
乔九安原本蜷缩的双腿缓缓舒展，背靠在身后的墙壁间，低声呢喃，带着自嘲。
“……多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柔茵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度复杂的光。
不是从前那样单纯对弟弟的疼爱，而是一种，知道了什么之后牵连出来的晦涩难言。
这段对话随着柔茵那边的信号不稳被截断而终止，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过那一句似是而非的求婚。
不论是柔茵还是乔九安。
亦或者，本该在等一个答案的周林。
乔九安忙着小姑娘的课程，周林一边进修优秀管家应该展现的能力一边进行消息情报的出入库，两人依旧形影不离；
陆九竹和小老虎的配合渐入佳境，暹罗猫也好像慢慢认可他们的无害，开始定时定点过来找小老虎玩。
别墅里又好像回到了一切被说破前的和谐氛围。
宛如坚冰下的深海。
……
研究中心的实验体究竟代表了什么？
是自由被剥夺的不甘，是疯狂反扑的不屈，亦或是资质顶尖的天才……
诸多的描述无法一概而论那样多闪烁在星河中的灵魂。
可唯独有一点，他们极度相似却永远无法改变。
这些生存到最后的实验体们，都无一例外，都隐藏着一颗被黑暗扭曲的灵魂。
***
半个月后
难得说服大家长今天不在家里吃，乔九安和小姑娘叫了一桌子的外卖吃得欢天喜地，乐不思蜀，就听见院子外的门铃再一次久违被按响。
乔九安吃串的动作顿住，眼皮一跳。
陆九竹朝着院门的方向好奇张望，旁边的小老虎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跑去门口，结果被脑门上坐着的仓鼠D揪着老虎耳朵扭回来脑袋。
“我去看——”
“D叔，我也想去！我保证乖乖的不出声！”
自从周林和乔九安来别墅之后，就很少出门见生人的小姑娘立刻高高举起手。
想着有他在，也不会有什么事，乔九安就答应了，挡在小姑娘身前开了门。
别墅的大门被吱呀打开，站在院子外的一行人闯入这对师生的视野。
是的，一行人。
乔九安看着门外一身华丽洋装，打着遮阳伞，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裙的柔茵，上嘴唇碰下嘴唇好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
最新款的飞船大大方方停在别墅前，清一色黑色西装的女人身姿笔挺地列站两侧。
站在飞行器前的柔茵微微侧身，身后跟着的人立刻恭敬上前，接过柔茵手里的遮阳伞。
柔茵抬手，动作优雅地取下遮挡了大半面容的墨镜，微撩起脸颊两侧垂落的发丝。
察觉到不对，周林也跟着走出来，看到门前这一幕也是没忍住嘴角微抽。
“阿姐……”乔九安终于找回自己的嗓子，艰难开口，“你这是……”
“怎么？一声不吭跑到这种穷星球来定居，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放心，过来看看还不行了？”
周林眯了眯眼，似乎瞬间意识到什么，居然好脾气地跟着乔九安叫了声：“阿姐。”
柔茵没好气地娇哼一声，理都没理杵在门口的两个大男人。
“这就是小竹子了？”
柔茵朝着乔九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的陆九竹招招手，笑得温婉清雅，如同一朵艳艳盛开的百合，散发出女性特有的魅力。
“过来，让柔茵姨姨看看。”
第49章
和联邦快递员石磊不同，柔茵的上门大大方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大张旗鼓了。
而在进门后不久，柔茵就以一种乔九安不能理解的速度获取了陆九竹小姑娘的信赖，短短半天的时间，躲在乔九安身后偷看柔茵的小姑娘就已经成了柔茵的小跟屁虫。
走到哪里都黏着，后脚跟还附带一只黑白小老虎的那种。
不是，这不科学啊！
当初他和雕哥两个人，都是用了两三天，经历了小姑娘精神体觉醒这种变故，才顺利和小姑娘熟悉起来，之后慢慢信任亲近的。
为什么——阿姐就只需要半天！
乔九安坐在楼梯上，抬手托腮；仓鼠D坐在楼梯扶手上，两爪托腮。
一人一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势，完全同步的费解表情。
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乔九安的背部往后，靠在周林小腿前，仰着脑袋看他：“小姑娘都是这么难琢磨的么？”
周林也在看客厅里贴在柔茵怀里和柔茵同看一个光屏，笑得小脸红扑扑，虽然能看出几分害羞拘谨，但更多是欢喜的小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屈膝弯腰，和乔九安肩碰肩并排坐下。
少有的，露出一种类似探究与不解的表情。
“我承认，女性的一些心思的确在我的认知盲区上。”他道。
乔九安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吧？我也觉得是这样。”
“你知道刚才小竹子过来和我说什么？”乔九安转头看周林，学着小姑娘当时的样子，露出一个期待害羞的表情。
“D叔～柔茵姨姨说今晚和我一起睡，还会给我讲故事～晚上就不用D叔操心啦！”
仓鼠D憋着嘴，耷拉着耳朵从楼梯扶手上跳下来，落在周林伸出的手心里，一副仓鼠颓废的模样。
乔九安的语气酸溜溜的：“阿姐才来半天，小竹子连每天晚上的仓鼠床头故事都不惦记了！”
脑袋旁边像是围着一圈酸柠檬的乔九安把周林逗笑了，抬手捏着乔九安的耳垂，问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这题我能不会？”乔九安幽幽回答，“像看着闺女胳膊肘往外拐的深闺怨父。”
仓鼠D站在周林的手心，仓鼠爪上捏着也不知道哪里抽出来的小手帕，假哭着擦眼睛，生动演绎仓鼠版老父亲的酸柠檬心理。
周林摸出两块桂花糕，一块给乔九安，一块给仓鼠D，笑道：“小竹以前应该没有见过柔茵这样类型的女性长辈。”
虽然在他们眼里，柔茵就是当年那个蛇蝎美人004，但不可否认的，在大众眼中，柔茵夫人是不可多得的集美貌气质财富于一体的魅力美人。
而柔茵的身边，从来都是女性更多，她那种看似无害，温婉清雅又极具亲和力的魅力，本来就对女性更有吸引力，更别提是陆九竹这样没见过多少人的小姑娘。
乔九安和仓鼠D的腮帮都被桂花糕塞满，一人一鼠各鼓一边腮帮，看着还挺对称。
周林又看了眼柔茵和陆九竹的方向，客观评价：“柔茵编辫子的手法要更厉害一点。”
乔九安咀嚼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
仓鼠D也幽幽抬起脑袋。
绿眼睛和小黑豆眼就这么定定盯着周林。
……和周林的头发。
周林：“……”
“我的意思是……”某人敏锐察觉到危险，立刻改口，“柔茵更擅长小姑娘那种编发……？”
乔九安和仓鼠D齐齐眨了下眼睛，意思很明显。
周林缓缓呼出一口气，将仓鼠D放在自己肩头：“编吧。”
仓鼠D的眼睛噌得一下就亮了，三两下拆了早上才替周林绑好的中规中矩的头发，还特别贴心地窜到周林的晾一边，两只小爪子将周林半长的发丝公平分成两边。
鼠鼠一边，乔九安一边。
乔九安顿时人也不酸了，呆毛也不耷拉了，学着楼下柔茵给小姑娘编头发的方式，开始努力进修编发手艺。
其实第二阶段最开始，实验体们的意识相继从休眠仓的人类躯体中苏醒那会儿，周林的头发并不是这样有点奇怪的发型。
依照方便战斗方便打理的原则，除却长辫子可以当做武器的柔茵这类，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短发，毕竟对战的时候长头发很容易变成对手有力的武器。
也包括周林。
但乔九安其实是个臭美包，总喜欢盯着柔茵的长辫子看，看着看着就一点点凑过去，仓鼠爪子碰着柔茵的长头发，小眼睛疯狂放电。
柔茵也宠着仓鼠D，见仓鼠D喜欢，索性就任由仓鼠D在她身上窜来跳去地编辫子，毛乎乎的小小一只偶尔举着头发，偶尔抱着头发，忙得不可开交，编头发几乎跑出了残影。
周林打服了总想偷鼠的鬣狗009，回头找仓鼠时，却发现仓鼠D跟着有长头发的银环蛇004跑了。
在那之后，闷骚且心思重并且仓鼠占有欲拉满的雕哥开始不动声色地留长了头发，不过考虑到打理和方便仓鼠D正正好贴在他肩膀锁骨的地方编头发，这才刻意留成了这种上短下长的奇特发型。
这么多年过去，能碰周林那部分头发的只有乔九安和仓鼠D，而在乔九安生死不知的那五年，周林没有修剪那部分长发也没有编辫子，只是任由它披散在身后肩头，等一只圆滚滚的臭美胖仓鼠。
客厅里，在柔茵的巧手下，小姑娘原本只是简单编了一条麻花的长头发已经被重新捋过，从头顶开始分出几股，每隔一小段距离，栗色的头发丝就会开出同色的蓬松玫瑰花，每一股发丝都分得很是均匀，最终两条发尾缠绕着固定在脑后被巧妙藏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用心打理过的精致小花园。
而楼梯转角处，一边从楼梯栏杆缝隙偷看，一边现学现卖的乔九安一脸的认真专注，因为编发进度和速度的差异不服气地咬牙鼓腮，拿电焊的手指在金色发丝间不断穿梭。
仓鼠D更是卯足了劲，别说两只仓鼠爪，就连粉色的仓鼠脚爪都被用在分股头发上，一边照猫画虎地编发，一边伸出仓鼠爪对着柔茵的动作比比划划。
一人一鼠的表情动作，说一句专业托尼都不过分。
然而……
平素最衣着一丝不苟的管家坐在楼梯上，难得没有看光屏，而是膝上摊着一本将贵族风向标的杂志，金色的半长发分成一左一右，被编成了一小一大两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
“嗯……”
乔九安对着作品沉吟。
“吱……”
仓鼠D对着作品思考。
周林抬眸看了眼楼梯扶手上被擦得锃光瓦亮的圆球。
“D叔，周叔！柔茵姨姨给我编新发型啦——”小姑娘兴奋着想要分享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乔九安和仓鼠D齐刷刷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赶在小姑娘跑过来前，三下五除二用最快速度拆掉周林头发上歪歪扭扭的玫瑰花。
“D叔！周叔！”小姑娘跑到楼梯口，仰头看向坐在转角处的家长，“你们怎么坐在这？”
乔九安藏在周林身后的手飞快捋了两把金色的发丝，强作镇定地将略显毛躁的发丝捋到周林身前，仓鼠D抱着那一部分头发充当发绳，屁股一撅用力滑下去，用体重加精神力顺利将周林的发丝梳顺溜，险险保住了大家长在小姑娘面前的正经和优雅。
“没什么，这凉快，我们坐坐，”乔九安很是自然地转移话题，“顺便商量商量你停了这么长时间的搏斗课。”
“喔……”这个时候还很容易被忽悠的小姑娘点点头。
但是刚才就发现有视线在偷看的柔茵就不那么好糊弄了，风情万种的美人依靠在楼梯扶手边，朝着周林和乔九安悠悠挑眉。
“咳嗯！”生怕柔茵拆台，乔九安清清嗓子，飞快道，“是这样，小竹子，你柔茵姨姨要在这边住一阵子，就和你磊叔一样，这段时间她来负责你的格斗训练。”
“不过文化课、淑女课和枪械课也还要继续。”
“嗯嗯！”陆九竹一听还有她柔茵姨姨的课，当即小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柔茵姨姨这么好看温柔，上课也一定很有趣很温柔吧！
……
当天晚上·训练室
在小姑娘被第一百二十七次重重摔在软垫上时，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的陆九竹浑身无力，仰着脑袋看向走近伸出手的柔茵，不知怎的，大脑恍惚着加载出下午那会儿脑子里的想法。
换了方便活动的深色作战服，头发仍旧是温婉挽起却半点不散的柔茵握住小姑娘的手，将小姑娘拉起来。
“我们女性的肌肉力量和身体构造都和男性有一部分的差距，但这些差距并非只有不足，正相反，如果正确运用，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柔茵姨姨明明这么好看温柔，打起架来怎么这么可怕啊呜！
小姑娘眼神恍惚。
“就比如将柔韧度发挥到极致的柔术……小竹？有在听吗？”
“啊！在、有在听的！”陆九竹一个激灵，瞬间甩开脑袋里劈叉的想法，专心听讲。
柔茵力道轻柔地摸摸陆九竹被编得结结实实，完全不干扰训练的头发，语气温柔道：“小竹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学两个动作我们就休息，等下姨姨帮你揉一揉，拉拉筋，晚上才能睡得更好。”
对温柔姨姨半点没有抵抗力的陆九竹顿时咬牙挺直腰板：“嗯！您放心！我可以坚持的！”
“小竹真棒。”柔茵笑得越发温柔文雅。
隔着摄像头，乔九安看到训练室里小姑娘一脸怀疑人生的恍惚表情，但紧接着又被柔茵忽悠着继续训练，顿时笑倒在书房的沙发上。
石磊的性格更敦厚，打架也更喜欢直来直去，而柔茵更擅长潜入蛰伏暗杀的任务，外表有多温和无害，下手就有多果决狠辣。
因此，两人在教导小竹子时，教学风格几乎可以用南辕北辙，毫不相干来形容。
但对陆九竹而言，乔九安、石磊以及柔茵，三个教导格斗的老师风格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长处，老师怎样教，学生的天赋有多少，能不能归纳总结出最适合自己进攻的风格，那就要纯看悟性了。
“我算是发现了，小竹子的趋利避害有点东西的。”乔九安说。
同样是温和文雅的温柔，陆九竹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宁可寻求乔九安的庇护，也下意识警惕周林，但却轻而易举被柔茵的笑容言语引导得晕晕乎乎。
这其中最本质的区别，大概就是同样第一次见面，周林和柔茵看小姑娘时的眼神和态度的确大有不同。
“猫科动物精神体的确会有这方面的加强，是好事。”周林道，“至少不会轻易被骗。”
乔九安嘟囔：“那可未必……万一以后就有一个像是阿姐这挂的温柔刀呢？”
“不骗财不骗色，想着骗人怎么办？”
周林语气平淡：“我们看得上就让继续骗，看不上就开枪换下一个。”
“再麻烦的身份背景，我们都能抹得平。”
乔九安朝着周林比起大拇指，心悦诚服。
——还得是雕哥。
两人又说了一阵有的没的，一个小时后，又换了身裙子的柔茵敲门走进了书房。
手里提着两人都很是熟悉的冷藏药剂箱。
乔九安没多问也没试图劝什么，只是问柔茵：“阿姐准备现在就注射吗？”
柔茵却将冷藏药剂箱放到一边，走到乔九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了眼书桌后的周林。
周林皱了下眉，从书桌后走出，坐在了乔九安身边。
乔九安一愣。
柔茵从空间钮里拿出一枚芯片，轻扣在茶几的桌面上，推向乔九安。
“小D，这是我所能查到的，所有关于你身世的记录资料。”
第50章
“我、我的……什么？”
乔九安不仅没有看桌面上的那枚芯片，反而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正正好贴上周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的手掌。
温热熟悉的温度带着安抚和支撑的意味，让乔九安稍稍冷静下来。
柔茵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以为乔九安着想为名义，将这份本该乔九安自己决定的资料转交给周林。
第一批的精神体催化药剂有两份，毕竟季苍在做的时候肯定要考虑对照组，一份被一直守在联邦首都星的石磊带走，另一份顺理成章落在了同样身在首都星的柔茵手上。
实验体的精神力数值远超常人，更别提他们还是从来没有先例的二次觉醒。
他们都知道，最稳妥的精神体二度催生地点，就是在D与001所在的地方。
柔茵拿到药剂之后并没有动身，而是在尽自己全部力量，将之前就抓到线索开始追查的事情调查清晰之后，才姗姗来迟。
这枚芯片轻得好似没有任何重量，却又因为镌刻的内容和柔茵在背后周旋调查的心血，显得沉重无比。
“当时你拿着35亿在黑市赊账购买军火武器，其他人被利益和威胁所动松口配合得很快，但是我注意到一个本该是最难缠，却在你出现后就不再开口，反而一直盯着你看的人。”
柔茵一边说，一边点开光脑终端，调出一张照片映在光屏上。
乔九安记得这个面相和善的老妇人。
比起其他的黑市商人，她满头银发垂垂老矣的外表比起柔茵更有迷惑力，而比起柔茵的温婉文雅，这个当时手拿蕾丝折扇轻轻摆弄的老妇人，之后哪怕在牌桌之上，举手投足间也总会不经意带出一些独有的韵味。
当时乔九安并没有太过在意，但现在柔茵提起这个人，再度回想，乔九安转头看看周林，顿时恍然。
那个老妇人虽然在言语口吻间刻意改变，但动作姿态带出的，明明就是只有严苛贵族家族才会培养出的淑女仪态。
人类当初逃离病毒肆虐的母星遁入星河，建立星河帝国在先，比起帝国延续人类星火的历史底蕴，才刚刚建立不过两百年，期间还遭受到虫族入侵的联邦，在战争倾轧下，政权混乱，更迭迅速，比起人文更注重武力上的发展，像是个还在摸索成长方向的孩童。
乔九安反手握住周林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抿了抿唇，看向柔茵。
“她是帝国贵族？”
柔茵点点头：“准确来说，她的姐姐，曾经是当年跟随第一批反叛军叛离帝国的贵族之一。”
她切换光屏画面，点开一段非常模糊，看起来像是二次偷拍的视频影像。
视频画面最开始是一道背影，银色的短发，笔挺的帝国军装，肩上代表军团副元帅的肩章反射出锋锐冰冷的光。
他在向前走，登上标有帝国第六军团徽章的军舰甲板，狂起的风撩起银色的发丝凌乱飞舞，旁边人好像和他说了什么，他忽然笑开，稍稍侧过的脸颊间唇角勾起，五官深邃。
在他的身后，同样身穿帝国军装，军衔不一的将领们步伐坚定地跟上，他们有些神情严肃，有些抬手搭着同伴的肩膀笑着比划什么，有些身边跟着年龄尚小的后辈。
但无一人退缩，无一人犹豫。
飞艇呼啸的声音划过，划开云层划开风，发出尖锐的爆鸣。
镜头转过一圈方向，跟在第六军团统帅与将领身后的，是数以万计看不清面容却列阵以待着的将士们。
『走吧。』
那个人说。
走在最前方的银发男人终于回头，镜头清晰记录下他的面容，和簇拥跟随在他身后的将领们。
突然，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这段偷录的视频戛然而止在混乱之后的黑屏里。
“这就是当年从帝国叛离的帝国第六军团。”
柔茵轻声道。
“他是……”
乔九安的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视频最后一幕映出的男人的面容，声音轻柔，语气笃定：“乔昭野。”
“对，他是原帝国第六军团副元帅乔昭野，后任星际反叛军首领，带领第六军团一手从帝国边境果断撕下原本归属第六军团管辖的拥有大量能量石矿脉的星域，并且在虫族入侵时亲身战斗在前线，趁机与帝国谈判，以合约为证，从此与帝国分域而治。”
“他是被帝国和联邦练手压下的传奇，而他的故事，才是联邦建立的，真正的开端。”
柔茵停顿了好一阵，久到乔九安抬眼定定看向她，才低低道。
“小D，他是你的祖父。”
“在联邦政权成立前夕，乔昭野被设计欺骗，带人驾驶飞艇前往陨石星系，被埋伏刺杀在陨石乱流中，尸骨无存。”
“跟随他一起去的亲卫无一生还。”
“但联邦政权没有因为领导者的死亡而溃散，正相反，因为当初乔昭野极度反对沿袭帝国的皇帝与参议会制衡的制度，建立了联合政权体制。联邦拥有最高立法机构和行政机关，其余星球以星域划分，实行区域自治，在最高法之下，各星域拥有自己的立法权和管辖权。”
“因此，乔昭野的死亡就这样被盛大的联邦成立所掩盖，随着当年和他是生死之交的那批人相继因为或意外或疾病死亡，亦或者为求自保选择的缄默，他的名字也顺理成章被从联邦历史上划去。”
“你和乔元帅的五官，几乎像了八成。”柔茵缓缓道，“那位老妇人当年曾经见过乔元帅，所以她在你摘下头盔的那一瞬间，就隐约觉得你眼熟。”
“但记忆终究过于模糊，她在回去之后翻找了许多尘封的资料，这才有了这段被我的人抓住机会偷拍的视频。”
良久的沉默后，乔九安声音微哑：“可是，按照记载，这位反叛军首领……不是没有任何直系亲属留存吗？”
柔茵搭在膝上的手指一颤。
“剩下的我来说吧。”周林接过柔茵的话，抬手揉着乔九安的发丝，一边安抚一边斟酌着语句，“宝贝，你还记不记得……『图莉普夫人』？”
只是听起来简短又简单的一个称呼，却瞬间将乔九安的记忆拨回到许多年前。
那段被研究中心所掌控的记忆本该斑驳而遥远，但真正回头看，却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清晰，每一次任务，每一个任务目标，都像是被血和利刃深深刻在了乔九安的灵魂里。
乔九安当然记得图莉普夫人。
因为，那是实验第二阶段进行到后半程，乔九安和周林出的第一个联合任务。
任务目标，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