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洗一时转不过弯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
林净染补充道:“这脚踢得不轻,你身子本就弱,需用药。”
说完便回身在柜子里翻找,应该是找药。
“噢噢噢,谢谢师尊。”陈洗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刚才的表现显得有些奇怪,连忙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话说二人独处,一人脱衣服更奇怪吧。
陈洗摇摇头,把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抛了出去。
他自顾自地脱了上衣。
看了才发觉,方平那一脚是真踢得不轻,胸口都青紫了一大片,在周围白嫩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陈洗看着,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胸口处疼了不少。
他坐下,靠着靠垫,慢慢半躺到软榻上。
林净染找好药膏,回身看见徒弟胸口的伤时,脚步一顿,不过被顺势遮掩了过去。
他坐到软榻旁,打开小木箱,里面有一个圆白色的瓷瓶,旁边还嵌着一根扁头的小玉棍。
林净染打开瓷瓶,瓶口很大,可以看见里面透明的膏体,他拿起小玉棍沾上一些,朝伤口处抹去。
涂上去冰冰凉凉的,陈洗觉得很舒服。
为了涂药方便,师尊坐得近,还微微弯下了腰,陈洗可以清楚看见林净染鼻梁右侧那一点小痣。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这颗痣。
陈洗盯着痣,一时出神。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林净染抬起头。
陈洗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最后朝人笑了笑,问:“师尊,这是什么药膏?闻起来好清爽。”
“千叶膏,对活血化瘀有奇效。”林净染低下头,继续涂药。
见师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陈洗霎时玩心大起。
在人再次将小玉棍放到伤口上时,他故意撕牙咧嘴地“嘶——”了一大声。
林净染手上的动作停住:“疼吗?”
看见师尊脸上瞬间的慌乱神情,陈洗在心中窃喜,他点点头:“有点疼,师尊轻点。”
林净染的动作明显轻柔不少。
药膏涂完了,林净染将右手覆在了伤口上,并未触碰到陈洗的皮肤。
“师尊,这是……”
“通淤。”
原来是帮他疗伤,陈洗看向师尊的手,这手很好看,白皙瘦长,骨节分明,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的手。
胸口传来热意,应是法术起作用了。
陈洗忽然想起有件事没问:“师尊今日怎么会去求知堂?”
“纸鹤上附有我的术法,我感受到法力的波动,便去看看。”
陈洗看向放在桌子上那皱巴巴的纸鹤,感叹道:“可惜了,这是师尊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林净染垂下眼,像是想专心疗伤,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若是喜欢……为师再给你折几只。”
“不用了,谢谢师尊的好意,我已经认识路了。”陈洗拒绝。
听言,林净染抬眼,看了徒弟一眼,随即低下头。
陈洗意识到自己没表达清楚,导致师尊可能会错意了。
他赶忙解释说:“不是嫌弃纸鹤不好,也不是觉得认识路就不需要它了,只是害怕师尊送我的东西又会遭人损毁。不管师尊送我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甚至想跟全天下的人炫耀,但我也害怕,害怕师尊的心意被人不小心给碰坏了,那样我……会很难过。”
林净染垂着眼,让人看不到表情。
胸口处突然热到发烫,陈洗不由得惊呼:“师尊,好热!”
林净染立即收手,起身后撤了半步。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徒弟说的这一番话走神,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人将他送的东西,看得如此珍重。
哦,对了。
他也没送过别人什么。
林净染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之人光裸着上身,白皙的肌肤全部落入眼中。
因为方才的失误,白嫩的皮肤染上了红晕,就像是深冬里迎风怒放的梅花,在期待着旅人采撷。
他控制不住地将视线往上移,最后对上了陈洗水润的双眸。
他猛然清醒,偏过头:“抱歉。”
陈洗觉得奇怪,发生了什么?师尊为何大反应,试探着问:“师尊,你……没事吧?”
“一时走神,弄伤你了,抱歉,”林净染回过头时,神色已然如常,又继续坐下,伸出手,“还需片刻。”
陈洗一直盯着师尊,可惜为时已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点点头。
胸口处回归到令人舒适的热意,陈洗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听见一声柔和的“睡吧”,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天还大亮着。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陈洗压根就不想起,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薄毯,上半身还光着,感受到薄毯那细密柔软的毛,他紧了紧毯子,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醒了?”
陈洗循声望去,师尊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依然闭着眼,仿佛刚才的那一声问候与他无关。
“师尊,我睡了多久啊?”
“一个时辰。”
见人还未睁眼,陈洗朝侧过身对着青玉仙尊,好奇问:“师尊是在修行吗?”
“每日打坐,方能静心。”
“师尊还需要静心呀,看您平日里已经够无欲无求的了,好像不管什么事都影响不了您。”
说完,陈洗才察觉这话有点放肆了,看师尊神情未变,他又问:“师尊修仙是为了什么呢?匡扶正义,拯救苍生?”
林净染睁开眼,没有回答。
陈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世上有绝对的正义吗?而且苍生也不过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其实我来灵丰门拜师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活下去。”
“修仙之后呢?可以长生?长生的意义也是为了正义和苍生吗?可一想到,若是要独自面对日后茫茫的无尽岁月,我竟然会感到恐惧。师尊,这么多年,你独居在无寻处,不会觉得孤寂吗?”
林净染垂眸不语。
陈洗感慨地笑了一声,自问自答:“哎,师尊肯定不会觉得孤寂,我跟师尊的境界真是差得远了。但若是一直有师尊和好友相伴,我巴不得永生。”
“永生与孤寂无关,”林净染抬眼看向陈洗,眼神中带着坚定,“一切在于本心。”
“本……心?”被师尊眼中的情绪感染,陈洗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咕咕咕……”
肚子忽而传出怪叫,打破了论道的氛围,陈洗尴尬地笑了笑:“嘿嘿,师尊,我饿了……去俗物堂找点吃的。”
说罢便要起身。
“躺着。”林净染阻止。
一道符纸忽而飞到陈洗眼前,正发懵,只听林净染补充道:“对它说想吃什么,会有人送来。”
啊?
还有这么好的事?
陈洗清了清嗓子:“我想吃阳春面。”
符纸似乎听懂了,渐渐浮现出“阳春面”三个字,最后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了。
这样……就可以了?
陈洗看师尊已闭上了眼,显得气定神闲,不好意思打扰,便翻回身乖乖等着。
不到一刻钟,敲门声响起,一个轻快的女声飘了进来:“仙尊,您的阳春面到了。”
“凌傲月?怎么是她送过来的?”陈洗奇道,刚想下榻开门。
“别动,”林净染出声制止,嘱咐道,“等她走再起。”
陈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上身,在师尊的注视下裹紧了毯子,不露半分。
还好师尊及时阻止,不然他这样出去,肯定会被骂登徒子。
林净染去开了门。
凌傲月有些迟疑地问:“仙尊,这是您要的阳春面,对了,陈洗……在吗?”
听着凌傲月说话的语气,陈洗有点想笑,这家伙竟然还有虚的时候。
林净染斜睨一眼,让开了身。
凌傲月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这才看见榻上躺着的人,惊讶道:“陈洗,你怎么躺在这呢?”
陈洗笑道:“我还要问你呢,怎么是你送来的?”
“我去俗物堂吃饭,正巧碰见堂里的师傅出来送饭,一问竟然是送到无寻处的。想着顺便来看看你,便要下了这个差事,”说着,凌傲月看了看不远处的青玉仙尊,然后凑近陈洗轻声道,“够义气吧,无寻处我都敢来。等下,这阳春面不会是给你的吧?”
陈洗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哇,仙尊对你还挺好啊。俗物堂的饭食外送,可是仙尊们才有的特权。之前听堂里的师傅聊天,说青玉仙尊从没叫过外送,”见人还躺着,凌傲月不解,“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裹着?快起来吃面啊。”
陈洗面露难色:“我没穿衣服……”
凌傲月震惊:“啊?”
“不是,我没穿上衣,师尊给我疗伤来着。”
“哦……”凌傲月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方长老也太不知轻重了。”
“你来……不光是看我的吧,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听言,凌傲月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陈洗点点头:“语调都不一样了,说吧,什么事?”
凌傲月瞟了青玉仙尊一眼,见人面色如常,叹了一口气,放低声音说:“扬礼啊……他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对他生了嫌隙,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他这一回……”
“不存在原不原谅,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放心吧,”说着,陈洗感叹道,“你可真是个好姐姐。”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唉……好啦,谢谢陈大人大人有大量,小的先告退了,”凌傲月朝陈洗眨眨眼,做了个难看的受惊吓的表情,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已经感受到仙尊的冰冷目光了,再待下去我会被冻死的!咱们有缘再见!”
话音刚落,凌傲月便转过身对青玉仙尊作揖告别,不等陈洗回复就跑走了,跑前还记得把门给带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陈洗不由得失笑。也太夸张了,师尊哪有这么可怕。
看着徒弟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林净染问:“你和她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