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江沅是个大城市。
大城市的人吧，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包容感。
唐毓就很包容。
唐毓不理解，但唐毓尊重。
毕竟安媞瑚没有用他的手走路，所以即便他想不明白，也没有怎么样，只是自己试图忘掉那毕生难忘的一幕。
行吧。管人家用手还是用脚走路呢？管人家为什么在楼梯间里打伞呢？
唐毓心想，一个合格的领导，不就是要包容各种各样的下属，和下属那各种各样的个性吗？
他勉强自己接受后，整理了一下神情，面色如常地回去了。
桑昭想的就多了。
他坐在工位上了，还在想。
小猫咪的好奇心都重，想不明白，他就一直在想。为什么用手走路，用脚打伞啊，这是江沅本地特有的一种风俗吗？
他正沉思的时候，昨天见过的那位行政部订饭的女生同事闲逛过来了。
她走到他旁边，敲敲他的桌子，对着他晃晃手机。
桑昭在她的示意下，点开了和她的微信聊天界面。
就看见同事刚发过来了一张截图，是附近奶茶店出的新品。
她低声问他：“我们拼单，但人不够，就来问问你。草莓雪球冰，特价十块八，你喝吗？”
哇，草莓，哇，雪球！
桑昭没喝过，可他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那得多好喝啊！
做猫咪的时候，他总是可以吃一点草莓尖尖，想起那个味道就嘴巴馋馋的。果味浓郁，清新酸甜，他喜欢草莓！
他高兴地说：“喝！”
于是就给同事转账。
转完钱，同事看着他发过来的转账，皱起眉毛。
她哎呀一声：“哎呀？你怎么给我转了108啊？你忘记打小数点了吧？”
桑昭心里一紧。他开始心虚。
完蛋，大事不妙！
人类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啊！人类怎么会忘记打小数点！
这种错误一看就是大失误，他得赶紧弥补一下，否则岂不是会被揭穿？
那他的装人事业岂不是迎来大失败！
他心里忐忑，瞳孔地震，梗着脖子，伪装自己是严肃的社畜模样，口不择言，乱找借口：“嗯嗯，因为我要喝十杯。”
同事顿了一下：“是……吗？”
听着同事语气越来越怀疑，看着同事神情也不对了，桑昭咽了下口水，更心虚了。
不对！喝十杯是不是也不是人类可以做的事情啊？
那这个借口，更坏了，更要暴露了！
不行，不可以暴露，他答应了李主任要好好装人的！
他急忙改口，灵机一动：“我是说，我要请客的，买十杯我们办公室大家一起喝。”
这就正常多了嘛！！
同事也没多想，收了钱，给他订了十杯。
见人走了，桑昭呆呆地看着手机上被领取的转账记录。
【￥108.00】
他哽咽了一声，捂着脸坐在那里。
天啊，一百多块！一百多块那是钱吗？那是他的命诶！
他正难过呢，安媞瑚和秘书处其余的同事，从别的部门办完事回来了。
安媞瑚走过来，见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就问：“桑昭怎么了？刚才我们出去，办公室就剩你一个，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桑昭委屈地抿着嘴，“我和行政部拼了草莓雪球冰，请大家喝。”
大家自然很高兴啊，都说谢谢桑昭，刚来就请客，又大方人又好相处。
桑昭当然喜欢被夸夸，于是一边心疼，一边委屈，鼓着脸颊坐在那里，脑子都不够转了。
有一个心思很细的女孩子，凑过来，细声细气地问：“桑昭，你买了几杯呢？”
“十杯。”
秘书处里，今天主任不在。再算上桑昭，正好一共十个人。
她眼睛转了转，压着嗓子，偷偷提点他：“你怎么没给大领导买呀？”
大领导？
桑昭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大领导】指的是唐毓。
唐毓的总裁办公室就在秘书处里面，大部分时候，他的行动都是秘书处包揽的。
全秘书处喝东西，把他落下了……在人类社会里，好像是不妥当的事情。
显得他们排挤他，或者桑昭给他脸色看似的。
“大领导……”桑昭嘀咕了一声，烦躁地挠挠头。
主任他都没买，主任也是领导呢！都没买，何况大领导呢。
可他还是吸吸鼻子，谢谢提点他的同事，逼着自己适应人类社会的法则。
于是，草莓雪球冰到了之后，他自己的一杯他就不喝了。他拿着那杯，心疼地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唐毓此时倒没什么大事，正在屋里和副总闲聊。
见他过来了，唐毓和副总示意了一下，在副总颇具玩味的目光里，走到门口和桑昭说话。
桑昭恭恭敬敬地仿佛上供一样，把草莓雪球冰递过去：“唐总，请喝。”
唐毓被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逗笑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请我喝东西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很温柔。
桑昭本来就不怕他，又很憋屈，听见他这样温润地和他讲话，就更委屈了。
桑昭忍了忍，没忍住，扭捏地开口：“我给大家订饮料的时候，没考虑到你，我不知道不用问大领导喝不喝，最好都要给大领导订。”
“所以我把我的这杯给你喝。”
他说完，苦恼地喃喃一句：“哎，领导也要喝吗？”
这话问得，叫唐毓无奈到有些好笑。
唐毓笑着嗔道：“领导怎么不要喝，领导也有嘴呀！”
他见不得桑昭委屈巴巴的模样，直接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桑昭一脸懵懂地看他。
唐毓也不废话，直接解锁手机，打开微信：“你年纪小，又才刚上班，你能有多少钱？还学别人请客呢？花了多少？我给你报销。”
桑昭的眼神唰地一下就亮了。
他急忙点开收款界面，嘴巴上又矜持道：“可以吗？”
唐毓：“可以的。”
但仔细一看桑昭手机屏幕，他就叹了一声：“给我收款码做什么！加我微信不好吗？我给你转账，效果是一样的。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想加我微信？”
“冷冰冰甩给领导一个收款码像什么话！”唐毓真的有点崩溃了，“加你微信那么难啊？”
桑昭笑嘻嘻地切换界面，语气都是上扬的：“没有没有，我想加你微信的。”
加完微信，唐毓就给桑昭转账了二百块。
桑昭收了钱，也不沮丧了，反倒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要给我报销啊？”桑昭困惑极了。
他已经不是猫了，没有主人可以养他了。那唐毓这样的报销，是在养他吗？
唐毓把手机收了起来，看他一眼，语重心长：“别学人家请客什么的，你才赚多少钱？刚上班，用钱的地多着呢，把自己活好，都很不容易了。”
桑昭听这话好有道理！就使劲点头。
唐毓见他乖乖应承的样子，就笑着看向他手里的草莓雪球冰。
他挥挥手：“拿回去你自己喝吧。我还没到拿小朋友的饮料来喝，让小朋友看着的地步。”
桑昭被感动到了。
多好的人类啊！不要他的草莓雪球冰，还给他钱。
他心都软软的了，感动地望着唐毓，顺嘴就瞎叫：“呜呜堂叔哥……”
唐毓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忍无可忍纠正他：“唐毓！”
桑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工位，他什么烦恼忧愁都没有了！
桑昭回想了一下，摸出手机，要偷偷地给唐毓发微信，再表达一下他的谢意。
不过，现在办公室里人基本都在，他感觉不方便发语音了，语音输入也不行。
于是桑昭只好试着打字。
他用拼音用不好，是半吊子小猫咪，打字很慢，认字不全，憋了五分钟，最后发给唐毓的消息，是这样的——
【靴靴泥你是好人类！！！忒被喜欢你想喜欢鸡锵鱼！】
唐毓收到了，读了好一会儿。
……这都是什么啊？唐毓连连摇头。桑昭是错别字大王吗？
他秒回写道。
【也谢谢你像喜欢金枪鱼一样喜欢我。】
唐毓发完，又沉默了一下。
他想到桑昭把【毓】认成【疏】的阅读能力……怕他读不懂字，又发了一遍语音，把这句话重说了一遍。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副总一直没走。
唐毓的合伙人副总，和他是许多年的朋友了。这么多年，副总就没见过唐毓这个表情这个语气。
他也不见外，凑过来看。
这一看，了不得了，副总发现桑昭打字都写了那么多错别字。
“这什么？”副总诧异。
唐毓急忙说：“他只是文化水平没那么高，但工作能力很好的。”
副总满脸怀疑：“真的吗，我不信。”
“而且你不是很讨厌笨蛋吗？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有耐心了？”
唐毓思考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笨成那样的，也实在是罕见……”
他轻咳了下：“而且他活泼又漂亮。”
“关键是他工资只有三千块，在江沅给人开一个月三千，他还总是一副老板你人真好的模样，我就……一点都烦不起来了。”
这样说显得桑昭有些废物。唐毓不忍心，还帮着桑昭解释。
“他真的很努力，你看我桌子很干净吧？他见不得我桌上有任何东西，昨天下班前特意来把我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除了笨一点，也没什么毛病，长得多好看啊，看见那一头小橘毛我心情都好。”
他眼神放空，盯着空气里虚焦的一个点，轻轻地这么说。
说完了，唐毓看副总，发出被噎住的声音：“……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副总托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唐毓，发出了awwww的声音。
“见证爱情的表情。”
唐毓一脸无奈：“不是啦，他年纪那么小。”
副总扁着嘴，怪里怪气怪声怪调地学他说话：“不~是~啦~~他~年~纪~那~么~小~~”
他连连啧啧了好几声：“我都有点儿嗑你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