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峰的小食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修缮完成,还在旁边加了一间给息然的屋子。好在息然经常能帮上忙,让阮潇和盛云起省了不少心,因而对他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阮潇趁着这段时间将那本同尘君亲撰的符咒大全反反复复地翻了好几遍,等差不多都嚼透了,又尝试着将各种不同的符咒合并到一起。
比如用镜中术和水灵咒可以快速浇水。
又比如用强力咒固定蛛丝,再用弯曲咒将竹子捆成筒状,内置洗净的碎石,一头连接瀑布山泉,一头连接水缸——
阮潇装了一杯水给盛云起,示意他尝尝。
盛云起先是试探着喝了一口,随即像是渴极了一般,将剩下的一口饮尽。
“你不是说你是搞食品安全的吗?”
阮潇递了一杯水给旁边看着的息然,轻描淡写道:“我也搞自动化。”
盛云起诧异地挑眉,又见阮潇颇为苦恼:“但就凭这些咒术根本不能实现大部分代替劳动的工业产品,最完美的拼接也不过维持两天就要重新来过。”
实在是太麻烦了。
盛云起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道:“你可有感觉自己的灵力不足?”
“好像没有。”阮潇说。
虽然至今都不明白为何银鱼和仙灵草会带来这样的效果,但这段时间阮潇始终觉得灵力充沛,并无任何不妥。
“罢了,真到紧要关头我们还有一株龙涎草可以用。”盛云起道。
阮潇想的却是,如果能去乾溪上游逮一株鱼苗回来就好了。
但现在也只能想想而已——自从试炼幻境中,银鱼被抓了之后,剩下的就被严格保护了起来。听说每日还有伏羲峰和黎原峰的人专门巡逻。
十二月中旬,天朗气清之日,暮朝峰的小食堂正式开业了。
阮潇暂时撤掉了前山石阶的结界,让传送门也可自由出入一段时间。
饶是阮潇先前听盛云起吹过牛,还是被涌来的人群惊呆了。
她从来没见过大荒山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校服,几乎挤满了宽阔的剑坪。人人穿着体面,交头接耳,兴奋不已。
若若炫耀似地告诉阮潇:“我和忍冬可是照着同尘君的吩咐,把传单偷偷塞进了每个山头的宿舍门缝,连沐浴间都没有放过。”
阮潇远远地望见一袭白衣的仙君正坐在栈道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端的一副清高模样,仿佛想与这热闹场面拉开距离似的。
但他坐的位置又正好只被树影挡了一小半,所有从剑坪往小食堂走的人都能“恰好”看见。众人将他当作了一道风景线,纷纷驻足眺望,又不敢扰人清净。
若不是阮潇眼睛尖,看见了桌角的算盘,差点就要信了。
若若捧着脸道:“大家为了跟同尘君坐在一起吃顿饭,可好不容易呢。平日午休不过半个时辰,就连离得最远的永无峰也要来凑个热闹。你快看,他们那些连符文御剑都不会的,或者山门没有传送台的,爬上暮朝峰怕是都要半天呢。”
阮潇从剑坪边往下看去,果然发现了弯弯曲曲的石阶上还有一些人影。
不至于吧……阮潇想着,问若若要了一张他们发出去的传单。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十二月十五,同尘君在暮朝峰等你一起吃饭。”
阮潇的嘴角抖了抖,是她低估了“同尘君”在大荒山的声望。那些或崇拜或好奇的,全都是冲着这个人来的。
小食堂里的餐食,按照三文、五文和十文配成了不一样的东西。三文是无蕊花熬制的汤,五文是凤角花,十文则是无蕊花与凤角花的混合,仙灵草磨成粉末放在一旁自取。
旁边还要贴一张告示,写清楚这三样东西的功效——不仅清热可口,还能饱腹。
按照阮潇的实验,一碗五文的汤能管十二个时辰,而十文则能抵两天的饭。
冲着同尘君来的人原本也不太在乎这个,但在仔细阅读之后又纷纷起了兴趣。
阮潇在小食堂里登记月票,闲暇时听见有人惊呼道:“快看,这是哪个小师弟?”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了负责舀汤的息然身上。少年戴着面具,换了一身暮朝峰多出来的服饰,简单素净,动作麻利。
“我怎么没听说,同尘君还有一个小徒弟呐?”
“从来没见过呀,是个生面孔吧。那双蓝色的眼睛可真好看。”
“快去让他把面具摘了看看。”
息然置若罔闻,机械般地往白瓷碗里盛汤,旁边放着一个盘子收费。
忍冬端着一碗十文的热汤坐到了阮潇身旁,脆生生地问:“这人该不会是……师叔的私生子吧?”
他话音轻巧,却刚刚在众人停顿的间隙,因此整间食堂里的人都听见了。
周围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息然的表情都变了。
阮潇咳嗽了几声,解释了一句:“息然不是修道之人,是从镜村过来帮忙的。师尊和他从前也不认识。”
“噢~”
众人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继续有说有笑地排队。当然其中有心之人听见,只觉得是在欲盖弥彰,转移视线。
在陆续排队的人中,阮潇认出了几张熟面孔。
明觉远远地跟她招手,身旁是几个玄天峰的师兄姊。他们前面还有些黎原峰的人,阮潇只认得窃双。她在人群里左顾右盼地,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时,一个穿着五蕴峰道袍的女弟子来找阮潇办月票。她相貌温柔,说话也和气。旁边有几个人好奇正好奇地往这儿探脑袋。
忍冬适时一本正经道:“现在办月票的话,只收九成的价格哦。也就是原价七十文的月票只要六十三文呢。”
他年纪小,说话的时候又格外严肃,立刻逗乐了几个五蕴峰的师姐。
“成啊,那我们一人办一张可好?”
阮潇在早已准备好的月票上印下灵符,将它们一一交给几位师姐,同时解释道:“师姐们下回来的时候只消将它给息然看一眼就好。”
“师妹好厉害,这月票做得可真漂亮。”一位师姐赞叹地举着浅蓝色的透明薄片,光线穿过它时如同水流在其间穿行。
阮潇受了夸奖,忍不住开心了起来。要知道她可是来来回回改了十几遍才满足了自己的强迫症的,如今的成果受欢迎自然喜不自胜。
周围吃完了汤的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询问月票的事情。
阮潇一边解释,一边印灵符,忙得不可开交。
“我也要一张。”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
阮潇画完时,刚一抬头,愣了一下:“白襄?你怎么来了?”
阮潇方才只看到了明觉他们,还以为白襄并不想看到息然。奇怪,按照盛云起所说,她该不会是……来找息然麻烦的吧?
“怎么,我不能来?”白襄反问道。
突然,队伍前方传来了一声惊呼,伴随着瓷碗碎在地上的清脆:“你、你干什么?!”
“姚师姐,你没事吧?”窃双扶住了身旁的女子,急切道。
姚衷祺看着被汤汁泼了一身的裙子,指着息然:“你故意的是不是!”
窃双嘀咕道:“我瞧他就是故意的,方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连碗汤都端不稳。”
“抱歉啊让一让。”阮潇挤到了前面,见状立刻画了个简单的清净符,让姚衷祺的衣衫顿时干净如初。
“息然是第一天上手,还请师姐见谅。”
姚衷祺抱着手:“不行,他得给我道歉。”
息然纹丝未动,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姚衷祺被他盯得冒火,气不打一出来。
“师姐,他不会说话,神智也不如常人,要不由我赔礼道歉。”阮潇好声好气道。
也不知道盛云起那家伙跑哪儿去了,这种和稀泥的活儿是他的强项,阮潇不大擅长。
“师妹,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他不会说话,那就让他把我的鞋子给擦干净吧。”姚衷祺伸出了一只脚。
白色的鞋履上还有一片污浊,是方才阮潇的清净符没有注意到。
“用这么麻烦吗?清净术不就行了?”白襄的声音传来。
姚衷祺却在她画符咒之前撤回了脚,趾高气扬道:“关你什么事?我就要让他擦鞋。”
“呸,”若若说,“我方才都看见了,要不是你故意去扯他的面具,他能泼你吗?你们黎原峰的人怎么这样?”
姚衷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等阮潇反应,息然拿着抹布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单膝跪在地上,去给姚衷祺擦鞋。
阮潇此时心里万分忐忑。这要是大魔头以后想起来自己在食堂给人擦鞋,岂不是要气得直接灭了大荒山。
白襄正想阻拦,却被明觉拦住了。后者摇了摇头。
突然,息然停下了动作。他向来沉默极了,抬头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向姚衷祺。
低沉的嗓音冷冷道:“鬼。”
“你说什么呢?!”姚衷祺霎时间变了脸。
息然又重复了一遍:“鬼,脏。”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没人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衷祺冷笑道:“我算是想起来了,你的眼睛怎么是深蓝色的,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混进了大荒山?你倒好,还反咬一口。”
她劈手就去夺息然的面具。
阮潇和白襄几乎是同时喝道:“住手!”